缘分

知识类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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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出处: 《七里海》
唯一号: 021935020230002297
作品名称: 缘分
文件路径: 0219/02/object/PDF/021911020230000002/044
起始页: T00040_00.pdf
责任者: 于崇河
分类: 文学
分类号: I247
主题词: 小说-中国-当代

作品简介

一 看不见村庄,也看不见树木,好大一程子了,几乎天天这样,日日如此,平原上的一切都被冬雾笼罩着。这天一早,人人手机都收到一则短信;“重污染天气红色预警。单双号限行:二十三日中小学幼儿园停课。”大纲推开家门,一步踏入雾中。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儿,灰瘦的圆脸,两眼无神,头发卷成个“瞎鸡窝”,脚下一双鞋趿拉,趿拉趿拉一直朝村外,朝他爷爷他奶奶的坟奔去。他每天都是这样,一趟接一趟,一趟又一趟,反复反复,从家门口到坟地,来回奔跑,他的精神有些失常,人家都以为他疯了,可惜大纲这孩子。 去年冬的一天,他的婚礼刚刚结束,他爸王老三说,“领你媳妇去拜拜你爷爷你奶奶,到坟头求他们保佑,保佑媳妇呆的得住。”没保佑。根本没管。去年冬天大纲还是个水灵灵的棒小伙儿,高个子,红是红白是白的圆脸,两眼亮亮的,头发乌黑顺溜溜的,脚下一双棕色大皮鞋也总是干干净净的。出来进去,脸上也总是堆满笑。那时,孩子的日日夜夜过得有声有色。 从爸妈的住房到自己的新房,街东街西,四五百米远,天天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大纲和新媳妇小小,总是手拉手,走一段停一停,不是你掂记我,就是我掂记你;又搂又亲。就这么一会儿走,一会儿折腾,招惹一路围观一路笑。在屋里呢,管他黑天白日,总是无限恩爱,“听声的”都听出来啦,学得活灵活现。 可是好景不长,正月初一,新媳妇说回广西老家探亲,一到北京西站,说去卫生间,走到拐弯处,眨眼就不见了。她手机关机。以后是停机,从此再也没消息。据内行人推断:准是坐大客儿上石家庄,又绕道上火车奔柳州,要是在石家庄安排人,一下就逮住!嗨,再问女方媒人,媒人也说找不到她。 村人论,不说大纲的婚事是缘分到了吗?在哪呢? 二 雾气越来越大,对面不见人。 村子里有两个英子:大英子和小英子。大英子本地人,小英子湖南人。大英子两个儿子,小英子也有两个儿子。这四个小子可都是八零后九零后啊。谁都知道,这两个年龄段的男孩儿,在农村,不好找媳妇,本来村里女孩儿就不多,又都被大中专“扩招”走了。男孩儿一天天长大,当妈的一天天心慌。都生了两个“叫驴”的大英子和小英子同病相怜,总乐意凑在一块儿,说说话儿,交交心。小英子男人王老三说,“她们姐俩儿有缘分。” 过了几年,大英子的两个儿子,哭着喊着总算成全上了。可大英子总惦着小英子家。小英子二小子小纲正读高中,大小子大纲也二十五六啦,还没媳妇,愁煞个人。 去年初冬的一天,大英子去五里远的集市剪发,发廊里有个女孩儿刚刚染完发,长长的披肩发黄黄的,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她说她叫韦小小,广西人,今年二十八,离婚了,有个女孩判给了她爸。自己是来北方找对象的,相了几处都还没中意。现在住在小东庄老乡家。大英子按住她的肩,“别看下份了,等听我个信儿吧!就在这等我,可别走啊!”不剪发了也没赶集,电动车“油门儿”拧到底,直奔小英子家。 大纲正在屋玩手机,“大妈来啦!” “你妈呢?”大英子喘粗气,“快给她打电话,来媳妇啦!” 不会儿,小英子冲进家门,大英子迎出去,二人撞个满怀,都跌倒了。“臭娘儿们,还不快点。”大英子骂着,小英子呼地站起身,拉起大英子就往外奔,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媳妇接到家,先占上再说。” 头吃午饭,新媳妇就到了家,到家男女就对眼了。 津东一带,早有的风俗:男女一对眼儿,总要把女孩儿接到家,这叫“处活处活”。这一处活,大纲和小小可就日夜形影不离了。 大纲的爸爸王老三似乎早就“胸有成竹”,“缘分!缘分!天意!天意!”他出来进去,叨叨咕咕,“咋样,咋样,算卦有准吧,相面没说错吧?” 原来,春天村里来个算命相面的,专预测婚姻大事。前街后巷,没媳妇的主儿都算了,都相了。王老三信天命、信缘分,更信阴阳八卦,当然是给儿子大纲又算又相了。先生说,你长子今冬动大婚,冬天不结婚,除夕夜让他搬搬荤油坛子,不出正月铁准结婚。本来就拉屎把豆芽的王老三,乐蒙了,竟赏给先生二百元,人家就要一百,他说,“四百也值得!” “大纲和新媳妇到一块啦!”千古功臣大英子嚷嚷四条街,整个村子。 刚吃过午饭,大纲的二叔二婶就找上门来。二叔应叫四叔,他上头两个姐一个哥,他哥叫老三,他就应叫老四。可家人却叫他小二。叫老四,姐弟通排行;叫小二,兄弟单排行。通排,娇也;单排,贱也。王老三,板上钉钉就叫老三,上头俩闺女,底下多了个小子,能不娇?那么,应叫老四的为何却叫小二?共计四个孩儿,都两个小子啦,娇不了了。媳妇还不见得好找那。不过也拼着凑着找到了。王老三找个湖南的,当年没化多少钱,外地的还是便宜小二呢,换亲,拿二姐领小换的,换来的就是二姐的亲小姑子,如今大纲的二婶。 这不,二婶来了,人没进屋声先顶进来,“嫂子,我给你们道喜啦!”二叔站在她身后,噘起嘴拉着个脸。 “啊,啊,他婶他叔,我正要去找你们。”小英子脸红着,双手不知往哪放。“这事儿还用找别人。你们两口子不是能耐着呢吗?”二婶事儿也不少,可心肠热,脾气急,“有你们这毛草的吗?打集上抓个女的就睡觉,不知道到处都是骗婚的?弄不好不光白扔钱,主要是把咱大纲毁了。”大伯子王老三没抬头,紧紧闭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英子知道丈夫王老三是个犟驴,就抢着说:“你大哥我俩办急了,是该和你们俩商量商量!”看着小叔小婶儿,她端着双手,不停地搓着,其实屋里并不冷。“不是跟谁商量不商量的事儿。”二婶语气缓和了些,可还磨叽,“听说你们都还没去她老乡家砸砸,不就五里远的小东庄吗?我刚才打听了,听说她和她老乡都不是一个县的,谁敢保证不跑不颠的?这可好。”二婶胸脯起伏着。王老三谁也不看,低声说:“春天算的有什么准儿?这不冬天来啦?天意!缘分!”小英子双手放下来,左手攥紧右腕,轻轻地、底气十分不足地说:“这媳妇和我说一块了,挺知心的。和我一样:不爱说话。手脚还快。下午,三五分钟就剥一个鸡,连我这老手还得七八分钟呢!你们北方人不会剥鸡,只会烫。”二叔咧开嘴,顺便插进根烟。二婶也气笑了,心说,“湖南,广西就知道吃。可不是。”二叔抽了几口烟,叨咕着,“真是瞎胡闹,这不见得咋回事。”“你说咋回事?”王老三不在乎弟弟,一双死羊眼瞪圆了,梗起脖子,前胸直呼哧,就像头顶架的公牛。二叔又倔了几句泄气的话,哥俩就顶了起来,语调都鸡屎味儿,吼上了。 这会儿,大英子进屋来,“咋着,他二叔两口子不乐意?”她脸涨得一红一白,“老三你们家儿可要商量好,想法不同,我可不敢搭咕这个。”说完转身走了。王老三两口子紧追着哀求着,二叔二婶也追赶出来,反复解释着,大英子气消了,也冷静了一些,“要不,要不把你们大姑、二姑调来,请她们过来商量商量?” 三 晚上,大姑带小儿来了,二姑领小儿接着到。二叔、二婶,王老三、小英子早就在家里等着呢。 二婶先开口了,“今儿下午我去小东庄了,她老乡说和她确实不是一个县的,婚后呆得住不,不敢保。”二婶分析了一通,反正是一百八十个怀疑。王老三眼又瞪圆了,不过不好意思顶撞弟媳。小英子呢,她一下午心里翻江倒海,脸上阴云密布,总是低头不语,谁也不知她心里想啥。大姑、二姑都认为:还是二妗子说得对。这女的和她老乡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又不是一个县,她是柳江,两个地方不得千里啊!“我看地图了,不远,紧挨着!”王老三抢过话茬,肯定地说。“我也看了,拿比例尺一算,咋也有七八十里。”二叔从大衣兜掏出本《中国地图册》,又在认真地翻着。二婶吼道,“滚一边去!”又冲小英子说:“嫂子可想好啊!”她看了大伯子王老三一眼,意思是让小英子好好劝劝他。小英子却说“我们南方哪来那么多骗子?”二婶说“哪有集上自个找主儿的?真想踏实过日子,她不托人扫听扫听,进屋就睡上了?钱哄弄到手,哄弄够了跑家伙了。”小英子不停地抠指甲盖,她总爱和弄水,其实指甲盖干净着呢,那两串鼻涕爬到上嘴唇,她也不去擦,一耸鼻子抽了回去。二婶儿心疼地搂住大嫂儿小英子,心里说“看你个窝囊样儿。”大姑二姑轻声劝着:不行,还是慎重吧.这种找主儿?看来不像真,哪有这么不细心的。 小英子固执地说:“我们南方人就这样!找个婆家还用这么着那么着?当年我不也是跟着媒人就来了吗?细看你们了吗?细问你们了吗?跑了吗?我这不还在这儿吗?”一时,人们都被问住啦,王老三却听个心里热呼呼,身上暖烘烘,他脱掉防寒服,双手掐腰,一派神气十足的样子。他想:这真是夫唱妇随,不愧是有缘的结发夫妻啊。小英子以为拿自己的实例作铁证,把大伙都说服了,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可白净的脸上还是阴阴的,她继续细声细语地说着,如二月里湘江两岸的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就那么不紧不慢地下着,“当年,你们可把我看个好严:上街,有人跟着;去个茅房,他奶奶盯着。你们北方人,就是心眼儿细。我知道:你们北方男人,前十八辈就不好找媳妇,该怎样是怎样,差不离就干家活!”湖南的后音北京腔,北京的语音庄稼词儿,就是这句“盖(干)大(家)锅(活)!”把全家人都逗乐了。 问住了也好,逗乐了也罢,反正二叔二婶,大姑二姑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晚十点,大英子来打听。小英子多云见晴,她说“就这样了:先处着!”接着又解释说,“他爹认为,缘分到了;我以为,我来知己了;大纲相信,遇到爱情了!咋就不往下处啊!”大英子听罢,嘎嘎笑了,后来人们把这话当作笑谈,传遍了全村。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日夜滚在一起,处活了一周。女方要求:过礼,完婚。男方说:对小小的情况还不十分了解,暂且按提前定好的礼钱八万,先过半礼四万吧,婚后再给那四万。“三金”、穿戴及其他零碎儿,马上就买。谈判双方各有代表:男方,大英子;女方,小东庄那位小小的老乡。钱、财,小小半字不提。一家人仍是和和气气,欢欢喜喜,小两口照常恩恩爱爱。谈婚论价的事就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四 起结婚证时,发现了重大漏洞。小小的离婚证无公章(假的),民政局不给登记。她的身份证显示她今年三十五岁。这些情况,本该事先问问看看,可怕伤感情,没好意思问,更不好意思看。 小小也觉得不好意思,她搂紧大纲,轻柔地亲亲地说:“我那死男人,不学好,被东北小姐拐跑了,开小吃部的钱也都卷走了。找到他一定办离婚,咱俩的结婚证候补。咱们是两口子,和爸爸妈妈说,找个好日子,给咱俩办婚礼!” 五 又在开会。 二叔深深吸了一口烟,声音和烟雾一起喷出,“报案。”二婶本来比谁都有主义,这回也忽悠了。大姑、二姑听到信儿也早到了,都问是打了110,还是先报告村长。大英子躲在屋角,不敢抬头。大家看看王老三和小英子,人家两口子神态平静,好像早有精神准备;看看大纲,他还在乐呢!二婶试着问,“大纲啊,她和你是真好吗?”“真好啊。天天盖一个被!”大纲眨巴着一双大眼,一幅天真的样子。二婶来气了,“好,她哄弄你?”“她没哄弄过我!”大纲说完转身跑了。二叔气呼呼地喊着,“你回来!” 一屋子人都沉默着,石英钟的“哒哒”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小英子脑袋忽忽悠悠,身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从墙上摘下石英钟,抠出电池,轻轻地塞进衣兜。大红的防寒服穿在她身上是又肥又大,她裹紧怀,还觉冷。 “嫂子,你别急!人不是还没走吗,扣住她,钱损失不了多少!”二叔说,“咱饶不她!” 二婶急忙说:“可不能胡来!报案!” “骗婚的,报案!”大姑二姑说。 “哎呀,报个啥子个案?”小英子一急,又冒出句湖南话来。 大姑二姑说;遇上骗子不报案咋办! “该着多长缘分就过多长。她来了就是缘分。该你的就是你的,棒打不散:该不着你的,死活求不来!”王老三就认这个理。 “继续办。”小英子平地静说,“武大郎服毒,死也得死,不死也是死!” 六 于是,小英子向大家讲出了实情。 原来这小小和大纲睡了一周,才在被窝里把那些实情说出来。 小英子说:“儿呀,咱让她走,把钱要回,再张罗别的。”大纲说:“死活这辈子我就要她,和她分不开了。”再往下劝,他把新买的七百元一件的羽绒服,往炉子一塞,烧着了。又试着劝,他又把“小米”手机摔个碎。小英子沉着脸,眼眶早湿了,她语调轻轻的,像八月天潮白河畔的绵绵秋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亲人们啊,这老实厚道,心眼实的男孩儿,一接处女人,接处了迷糊了。人家没离,起不了结婚证,又大他十岁,他都不管,只会说她告诉我实话了就不是骗子,我爱她。小小一进门和我儿一睡觉,我就害怕了,咱咋这没脑子,那痴情小子一一到人家被窝哪还拽得出来啊!”大英子大出一口气,其实是声音挺大地“哼哼”了一声。“他大妈,你也别上火!”小英子轻轻缓口气,秋雨淅淅沥沥,“小小进家那天,二叔二婶一来,我知道我们太毛草了,大半是办砸锅了,所以见了你们,见了你们这些关心我们的亲人,我的手都不知往哪放啊。可我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坚决要办下去。这下,就得假戏真唱啦!如今,连个二婚的媳妇都不好找啊!好不易见着媳妇,儿子不撒手,当爹妈的咋好给拆开啊。拆开又是啥后果,再说,这孩子没谈过对象,他太老实,他也不会谈,要是人家滑孩子,也不在乎。他啥阵势也没见识过,就当真媳妇了。真假就给他结回婚吧!也是个机会,今后可能没多少机会了,看不见比咱强的人家还有光棍呢。明知是当也得上。要不,他埋怨大人一辈子。咱就把小小当个自家的媳妇来对待,人心换人心,就是个野鸟也能养熟的!”小英子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她还想说,还想说说心里的委屈,可又不知这委屈从何说起,于是泪水代替了语言,眼泪出来了,哭声也跟了出来。哭声不大,又细又绵长,夜深,一个蔫儿性女人的哭声,不知咋就那么揪扯人心!咋就那么瘆人!静静的深夜,让人想到,一个冤魂来了。 二婶抱着小英子的肩,“嫂子,嫂子。”她也哭出声来。 大姑、二姑都泪流满面地围拢来,姐儿四个抱在一起,“呜呜”地哭。 大英子搂住小英子的腰,放声大哭。 于是,五个女人搂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真是捅了母狼窝啊! 在祖国的北方,辛酸的庄稼女人啊! 早就该有个机会放放你们的冤屈啦! 大姑受儿媳妇气,因为儿子挣钱少,媳妇拔尖;二姑两个儿都离了婚,因为儿子挣钱不多,媳妇受不了穷;大英子娶两个儿媳,拉下二十万饥荒还还不上。二婶儿子中专毕业,买不起楼,没有权利谈对象,还被老板骗,遭工头打。 王老三坐在炕上,肉着心眼自有高见缘分在天,要看究竟。 二叔一肚子无名火,他把一根“大前门”拧开了,捻碎了,他,他竟气狠狠地大骂了一句“我操他个妈呀!” 七 结婚是肯定的了。小英子张罗做被褥,做棉袄棉裤,给小两口都准备双份的。棉花是自家留的,都是腰花,秋后新弹的,年年留新棉。被褥、棉袄棉裤里表布料的质地,比说本地媳妇次了一点,小英子跟新媳妇小小道叽道叽情儿,然后安慰说:“过二年换新的,妈说话算数!”小小满脸堆笑,说广西棉花少,我家不种棉,水稻甘蔗一片片。她抱住“棉花瓜子”不撒手,一句一句道喜欢。二婶开口要,“拿来,絮被啦!”小小脸儿淡淡红,冲二婶一努嘴儿,撒个娇,跑了。这乖的女孩儿,也难怪大纲喜欢! 结婚是肯定又肯定的了。王老三忙活东忙活西,重点是要找个好日子。看黄道吉日的书翻了又翻,算啊算,找啊找,鼓捣好些天,找个初八、二号,星期三。日子定了,又掐典礼的时间,又盘算好几天,总不满意,又找个懂八卦的好友,好友给批了两个时辰;上午十点一十八,十点二十八。王老三灵机动,好,定了,十点二十八。他认真地说:“爷不发,济儿发!”爷就是爹,意思是宁可爹不发,也济儿发。可怜天下父母心! 结婚的日子,典礼的时辰写在大红纸上,王老三端给小小看,儿媳笑容满面,咬着舌头朗声念,“好,我梦见的就是这个日子;我梦见的就是这个时间!” 这下可乐坏了王老三,他连连喊,“缘分,缘分!” 结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远近的亲友陆续赶到,村里的亲友早来了。本村动了半个庄,本街户户不落,客人多,赔不了钱,也赚不了钱,都是图个人多有脸面。你给我送喜帖,我给你回请柬,那也不过是换换钱儿。 人们都来看新房,新房内宽敞明亮,摆设挺简单:冰箱、洗衣机、彩电,没电脑;其他零零碎碎,有是有,可也不太全。内行的都知道:娶远处的都如此,里外摆设男方买,女的要求不高,只要彩礼装进兜,起码也得七八万。娶本地的都是“大包”:女的要彩礼20多万,屋里的身上的,全由女的买,还要带回一一辆小气车,少说也值五六万。这行市,也不是固定不变,看男女方情况,多少有浮动,市场经济嘛,就应该是这般,都认同! 八 结婚的全过程,谁也记不清了,人们只清楚地记得小小的“飞脚一闪”,大纲的一声大喊啊。 新郎新娘到门前,开天雷钻上天,鞭炮响起来,半挂鞭飞到大纲脚下,冒烟闪光在爆炸,小小当机立断,飞脚一闪,踢出它十米远。围观起哄的坏小子,各个心胆颤,“我的那个妈呀,有拳脚,打歪主意可不敢。” 婚礼主持人,一个声音很有底气的女人,大音响嗡嗡闹,震耳欲聋。 主持人按套路摆划了一阵,把人们逗乐,逗个哈哈大笑。忽然她发问,“大家说,新郎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 大纲不用思索地大声喊了出来,“因为娶媳妇啦!” 大姑顺口溜出一句,“我的狗儿唉。” 二婶的眼泪“唰”地流下来,她赶紧扭过脸,悄悄地擦眼。 妈妈小英子鼻子一酸,不等泪出来,急忙先擤鼻涕,顺手抹了两下。她的脸总得堆着笑,因为她和丈夫王老三现在是坐在主席台上啊!必须笑到婚礼完毕,必须坚持,她一直在暗自嘱咐自己,也在埋怨着大姑子,“干啥子就那么拢不住嘴呀。” 王老三一直微笑着,脑子里回味着,欣赏着自己刚才的发言,特别是最后一句,真像个大领导在做报告,“我一一直坚信无缘对面不相识,有缘千里结夫妻!”真是个“论坛功德佛”,大纲已成“正果”,王家“圆满”啦!王老三想。 九 一晃结婚过一年了,大纲的回答声,依然猛击着人们的耳鼓。 “因为娶媳妇啦!” 那声音骄、脆、婉转,有节奏又绵长! 那声音从大音响里震荡出来,如今还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因为娶媳——妇——啦——” 十 大纲昂着头,又小跑着朝他爷他奶奶的坟奔去。他只记得他爹的话,“求他们保佑,保佑媳妇呆得住。” 追在他身后的妈妈小英子,两眼泪汪汪,心里乱成一锅糯米粥。 大纲已经这样,媳妇肯定是不好说了,啥是个盼头啊! 小小走了快一年了,她总埋怨自己没主见,埋怨王老三愚鲁,埋怨大纲是个痴心汉。 小小走了快一年了,她从不怨小小。她总是同情小小,说小小疼女儿,舍不得来啦,真是个好妈呀!她又想小小心肠好,她不会忘了大纲对她的爱,不会忘了公婆对她的好。也许哪天,不请自来的,她自己劝着自己。 她又劝自己:还有盼头,小纲成绩好,考个大学没啥大问题。花多少钱也要供完,上出学来就不会打光棍儿。 雾还浓,谁也看不见他们娘儿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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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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