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故乡的老树根

知识类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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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出处: 《七里海》
唯一号: 021935020230001796
作品名称: 抚摸故乡的老树根
文件路径: 0219/02/object/PDF/021911020230000002/032
起始页: T00045_00.pdf
责任者: 陈庆发
分类: 文学
分类号: I267
主题词: 散文-中国-当代

作品简介

“哥,嫂,快抓空去趟老家看看吧,现在还能看到一些房子,过不了几天就什么都没有了。咱老宅子正处在规划的景观路边的绿化带上,连那棵老榆树根都刨出来了。”年近花甲的弟弟语色低沉,满脸的失落,虽语速很慢,却让我心生急迫。“咋着?老树根都刨出来了?!”我惊愕、神凝,一如针灸医生把银针毫厘不差地扎进穴眼,麻木、酸痛、天地倒悬…… 小城镇建设的蓝图已把我的老家圈裹其中。这个只有几百口人的小村落据说有500多年的历史,它的沉浮可说是中国农村变迁的缩影。我离开故乡进城工作已有40多年,前两年就听说要拆迁,仍住老宅的哥哥曾悲喜交加地他跟我说过:“进小区住楼房是好,可故土难离呀!”他知道我最惦记院子里的那些树,尤其是那棵我和妻子共同栽下的榆树。便故作不在意地自语:“这事儿也不一定打准,传来的话没啥准谱。”当时我心一颤,没有做声,似乎不问及这事,它就永远不会发生。但我心里却默默地祈祷:不管怎样,千千万万不要伤及那棵就像我们孩子般的老榆树。 妻子是本乡的干部。“相家”时,她特意细细致致地观看了院子下坡的几分菜地,或许他从管理精细的各种菜畦中窥见了我勤奋的影子,话一下子“热乎”起来。当她发现地塄上有棵筷子般大小的拍即合,作为我们爱情的开始和见证,把它移栽到老宅地的坡肩上。和旁边的枣树、杏树、桃树相比,它弱小极了。我俩给它浇水除虫,炎夏用草帽遮阳,寒冬用旧秋裤包裹,你猜怎的,连我们自己也没想到,小家伙猛窜起来。几年功夫,竟出类拔萃、青枝绿叶、笔管条直、碗口粗细。我们对它关爱有加,稍有闲适,她就站在树前抚摸它,把树缝里的小虫抠出。我喜欢这棵榆树的挺拔健美,当然,心里还有一股爱屋及乌的情愫。一次,村里几个顽童到院子里偷枣,装满兜子以后,围着榆树“射击”尿尿。偷枣时她装没看见,尿尿时,她很伤心,轰走了孩子们,端来一盆清水,用刷子把尿迹刷干净。就像给我们的宝贝女儿洗盆浴。或许,她真的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俩不止一次听妈妈说过,榆树喜净不喜脏,一脏就会虫豸满枝丫,严重的可以把树蛀蚀致死。他又找来铁锨,铲走尿泥,换上好土。像一个大干部在义务劳动,严肃庄重,一丝不苟。大地震那年,别人家大都砍了树木搭临建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我俩,怎么也舍不得在榆树身上动刀斧,就以它的枝干做支柱搭起窝棚,露在里面的树皮被我们的小日子磨蹭的光光滑滑的,我们每每看见它就觉得非常亲切、幽生温暖。 在城里工作的我,久久不愿搬离老宅,有人说我离不开老家,离不开在乡下工作的媳妇。这话都对,但他们哪知,还有一条原因,就是离不开那棵老榆树。夜晚爬格子是我工作的常态,常有辗转反侧下笔踌躇之时,我就会度出房们来到榆树下转转,望望它伞状的巨大树冠,摸摸它粗糙光滑的枝干,心里就会热乎起来,思路、词汇好像也都涌进脑海,忙回到屋里,伏案疾书,竟能一气呵成。现在想来,仍心存对老榆树的感念。 老榆树给我灵感,还向我内心深处源源不断地注入着淡定和从容。职场的竞争,潜规则的盛行,有时会让你晕向。然而,老榆树不然,它淡定从容,不计卑微,总是悄没声地扎根在那里,不声张,不抱怨,不气馁。孩子们向它撒尿,它忍受着,顽童把幼小的它当马骑,它就弯下腰身,然后,它又直起腰继续专心做自己的事,只管把根往下扎,把枝干往上延展,它不惮冷暖,坚韧、沉静,直到成了梁材被人仰视,它还是专心地生长着,心无旁骛。年轻的我就是多次依靠在老榆树上,接受它的传导,感受它的启迪,化不忿为坦然,才一步步周正地走到今天。 一晃40年过去了,所有想砍伐榆树的人都被我们严辞拒绝。枣树被砍,桃杏树被伐,只有这棵老榆树在那坚守,兀自生长,直耸蓝天,早成栋梁之才。每当我途径家乡旁公路时,就会远远眺望那棵老树。望见它就看见了老家,就有了甜蜜美好的回忆。妻子更甚,她工作在乡里,离家只数百米之遥,三天两头看望老榆树,生怕谁动了邪心伤及它。 然而,就像再长寿的人生也有大限到来一样,老榆树还是遇到灭顶之灾,它和村里许许多多的榆树一样,不,和所有的树木一样,均在劫难逃。小城镇建设的钢铁巨履横扫落叶般地吞噬着故乡的一切,房子轰然倒下,树木连根薅起,腌咸菜的老缸坛被砸碎垫了坑洼。小城镇建设圆了老百姓住楼梦,同时也毁了村民们尤其是我们这些离乡游子的故乡梦。我从不忍问询老榆树究竟被谁盗伐,做了谁家的梁椽,也不问那数不清的粗粗细细的枝杈入了那家的灶膛。我和妻子从此再不敢轻易回到曾经令我们魂牵梦绕的老家。一如失去挚爱,就不敢再次走进她曾经住过的房间。我再途径村旁公路时,再没有了往日的企盼和欢愉,只能闭眼冥想,任凭热流在眼眶里打转,家乡似乎从我心里永远的远去了。 弟弟走后,夜里下起了雪渣,清晨一望,天地银白,无边无际。我和妻子合计着,怎么也得去看看,哪怕是摸摸老榆树的根,也算是做个最后的告别。我们徒步来到故乡的老宅上,十几间尚未达成协议的拆迁房突兀地散立着,施工队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建起了营垒,十几台大型机械正傲慢地养精蓄锐。看得出,毁灭故乡之战已箭在弦上。我们疾步找到老宅,一眼就看到了想像中的老榆树根,像被割下的头颅胡乱撇在那,被锯的断面成大小两个高低错茬的半圆形,看得出这是被胡乱锯伐的,中间一撮尺把高的树茬还吐着纤维丝,这是没锯到头就忙被推倒的。磐石般的老树根斜卧在地上,七八根比胳膊还粗的长须长短不一地支愣着,有的横断,有的裂断,繁须交错,你缠我饶,认不出谁是谁的子系,但它们强忍筋骨伤断之痛,仍紧紧搂住那点仅有的泥土,像是梦想重生。妻子甩了手套扑过去深情地抚摸起来,从断面摸到须茎,又摸到根里的泥土,雪渣在她手上融化,与根土融合成泥水,她竟不知寒凉,此时占据她心房的定是对老榆树的不舍。我一手抓住根须,一手搀住她的胳膊,和她一起分担伤痛。其实,我们的心和老榆树的根一样,早已深深扎在故乡的土地里,不管我们离开它多远,骨子里还是做着故乡的梦。我们就是无法克制对这棵老榆树的不舍和热恋,无法忍受对故乡的割舍和决绝。 我们这对步入老年的夫妻相互搀扶着,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老宅。眼圈红红的妻子看着我说:“困难时期,我们全家是靠榆树度过来的……”一语勾起了我的回忆,在所有的树木中,榆树是最悯恤百姓的,它的树叶、树籽、树皮,能让人和饥饿对抗,我们的经历一样,感受同一呀! 《圣经》上说:“我们从尘土中来,也都归于尘土,祝福是主的名字。”我们为这棵老榆树祈祷,它生于土地,又归于土地,算是对土地的回报。如此想来,心里有了些舒展,在经过施工营垒大门时我情不自禁地站住了,面对妻子朝里面扬扬脸,她会意,人到了这个年龄,就能穿透语言直接心心相印了。我们要向这里的建设者们建言,一定要在景观带上栽一排榆树,这不仅能给繁花似锦的绿化带撑起一道脊梁、多了一列守护路基的卫士,尤其能给对故乡榆树心存念想的乡邻们和深受榆树恩惠的人们一些心灵慰藉。

知识出处

七里海

《七里海》

《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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