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区图书馆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又回老家和乡亲们一起种地。 不料，早晨上班刚到单位，头儿就对我说，给你几个人，去单位农场种地吧。于是，我惊叹梦中的巧合，带着几个弟兄，奔赴了有着千余亩良田的农场。在那里，重闻泥土的芬芳，重享当农民的快乐，度过了梦牵魂绕的日日夜夜，演绎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感动的故事。 春天，是籽种落地的季节，也是播种希望的时刻。春雨过后的早晨，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我们已经到了地里，还漂浮着晨霭的田野上，十几辆农用拖拉机，按照我们的部署开始耕作。吐着袅袅的轻烟，清脆的马达唱起欢乐的牧歌，响彻宁静的原野，惊醒了沉睡的大地，惊乍了梦中的野兔。 野草稠密时，我们就安排几辆马力大的拖拉机在前边粉碎。机车沉重地轰鸣着，冒着浓浓的黑烟，绞刀把枯草、野草一股脑吞进去，绞成粉末吐出来，抛洒在地下作肥料我们目睹着，想起“化做春泥更护花”的诗句，人惊叹野草粉身碎骨的壮烈和不肯离开泥土的赤诚。 随后紧跟的是旋耕机。无数把旋刀一齐发威，飞快地旋转着，把板结的大地细细的粉碎，黝黑的泥土绸缎般袒露着松软和细腻，像等待巧手裁缝的制作。 旋耕之后就是播种了。跃跃欲试的农机手，早已提前调试好化肥的剂量和籽种的粒数，检查好籽种、化肥同时输送的器皿。一声令下，他们熟练地跃上机车，顿时，马达齐鸣、田野震颤。同旋耕的机车相比，播种的机车显得小巧玲龙，马达也清脆悦耳。机手们灵活地把着方向盘，自由而轻松地播种着，机车像衔着音符的燕子，到处吟唱着动人的韵律和欢乐。那种、肥分送的器皿，非常科学地安装在犁尖的前后，随着车轮的疾驰，籽种、化肥奋不顾身地扑向泥土，深度适宜地掩埋在波浪翻滚的泥土中。我们心中的希望，随着籽种化肥的无声洒落在亢奋的萌动、发芽、成长…… 夏天到了，庄稼已经长得绿油油了，远远望去像一片无垠的绿海，微风掠过，禾苗波浪般地起伏着、追逐着，把青春的沸腾飘送远方。 夏天的管理是紧张而繁忙的。先是间苗。这是一项劳动强度较大的活儿，必须靠人工来完成。为了抢夺时间，我们常常采取人海战术，从四外八庄找来很多的人共同来完成。来做工的大多是家庭妇女，我们目睹了她们劳作的艰辛，我们敬佩她们的坚强。赤日炎炎，她们躬身禾下，汗流浃背，满面赤红。她们删繁就简，一棵棵拔去密聚羸弱，一株株留下稀疏茁壮，奠定丰收的未来。 有时，我们也发动机关的人员来参加间苗的劳动。那些穿惯了高跟鞋、连衣裙的姐妹们，那些坐惯了办公室、凉风防暑、茶水润喉的弟兄们，却都争先恐后地奔向田间。与那些来自农村的妇女们相比，体力明显的不行，半晌的工夫，他们有的就气喘吁吁、头昏眼花、甚至在地上连滚带爬。但是，他们轻伤不下火线的顽强战斗的精神，令嘲笑他们的农村妇女又心生怜悯和尊敬。我们的一位弟兄中暑了，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拖在大树下，用矿泉水把他浇清醒后，仍不肯回家休息，很是鼓舞大家的斗志。许多人在劳动过后上班时，腿痛得迈楼梯时都得手扶梯手，呲牙咧嘴的样子，眼神里洋溢的却是骄傲和自豪。 喷药灭荒后，接下来就是中耕施肥，全是靠机械进行。夏日的溽热、蚊虫的叮咬，使人痛苦难耐。可我们知道三夏是虎口夺粮的时刻，晓得时间分分秒秒的金贵，所以，日落西山、霞光散尽的时候，我们还在不知疲倦地忙碌。特别是那些赤膊上阵的机手们，一手驱赶着蚊蝇，一手紧握着方向盘拼命劳动。间隙，一抹臂膀，留下蚊蝇叮咬的缕缕鲜血，他们只是淡淡一笑，留给我们无尽的深思与感动。 没有人能够抵御夏季里孕育的丰收的诱惑。那齐刷刷的玉米苗儿，株株像小孩粗壮的手臂随风摇曳着，像举起勾引的痒挠，挑逗着人陡增拼命劳作的欲望和动力。特别是在玉米长到一人多高开始作胎吐须时，像亭亭玉立的姑娘，尽显青春的艳丽和健美。使人产生朦胧而甜蜜的遐想。 庄稼长得出奇的好，引来相邻村民的啧啧称赞，给了我们巨大的鼓舞，使我们奋斗的情绪更加高涨。有这样一位老人，在看了我们的庄稼后，找到正在给我们防汛排涝的儿子，说你承包土地几年了，种过这好的庄稼吗？谁知儿子偏偏拧脾气反问老爹说，您老种了一辈子的地，不也没长过这好的庄稼吗？气得老人颤抖着用拐杖追打儿子。我们佯装拉架，喜悦的涟在心海里荡漾。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紧张和兴奋交织的时刻。 因为我们种植的是青饲，玉米蜡熟时就得收割，连翠绿的桔梗一起砍下来，送往牛场粉碎、储存、喂牛。早了没有质量牛厂不要，晚了秸杆干了没有分量自己受损。所以，秋收的喜悦和收秋的旋律把我们只争朝夕的心弦绷得很紧很紧。 那个时节，我们几乎天天夜晚看星星，极怕下雨。如果下了雨，成熟的庄稼拉不出去，只须几天的光景，我们辛劳一年的成果就会损失惨重。所以，夜空繁星闪烁时，我们的心里就晴朗；若夜空阴沉，我们的心情就沉重。只要秋收的大幕一拉开，我们就象舞台上的演员，不停而且近乎疯狂地表演，直到秋收的锣鼓声罢，我们才停下旋转的脚步，一滩泥般松软下来，倒头便睡，让神经的弦儿在睡梦中松弛、复苏。 最有趣的是，开镰收割的前一天，我们都要举行庆祝仪式。在浩瀚的田野上，用推土机在田野的中央，推出一块高台，摆上桌椅，邀来各路诸侯，如干活的工头、周边村队的干部、维护交通的公安人员等，共议秋收之事、共贺开镰之喜，很有古代出征打仗阅兵点将誓师动员的意味。而后，就地野餐。摆上水酒，置身绿色的海洋，环视丰收的景象，倾听秋风弹奏的乐章，举杯相庆，其乐融融、其喜洋洋，我们的心被喜悦激荡。因为明天，就要收获我们的梦想…… 秋收之季，我们不仅收获成熟、收获快乐、同时也收获感动。 那个带着小孩的夫妇俩，家住造甲城一带，离我们的农场近百里之遥。凌晨三点就从家中出发，孩子酣睡在母亲的怀抱里，到达目的地，就把还在睡梦中的孩子放在驾驶室里，开始砍伐、装车。任凭露水打湿他们的衣襟，粉屑沾满他们的脸庞，为的是帮助我们抢运出一车又一车的青饲啊！ 那个曾翻了车的父子俩，因为昼夜奋战、人困马乏，从高高的堤埝上翻滚下来，镰刀在车厢里飞舞，割破了衣服、划破了脸颊。第二天父子俩又出现在抢运的行列里…… 村里的干部们，从春播、夏管、到秋收，一直在协助我们。该间苗了、该打药了、该施肥耠青了……他们总不忘善意的叮咛，比我们还操心、还辛苦。在不少农场由于土地的原源问题受到群众围攻时，村干部更是百倍谨慎、寸步不离我们，耐心地作好群众的解释工作，保证我们种植和收割的井然有系序。有时中午来不及回家，就和我们一起在野地里吃盒饭、喝凉水，没有一丝怨言、不讲任何代价。面对他们，我们懂得了什么是奉献，我们不再奢谈素质、阔论精神之类，因为他们就矗立在我们面前，他们的每一个高度，都使我们仰望：他们的每一次闪光，都使我们眩目。至到现在，几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我们仍有说不出的钦佩和感动。 那天，老家的乡亲们来看我，我正在地里。听说我在种地，他们惊讶地说：啊，你，大地主啦！我说，换个词儿吧，叫农场主或庄园主吧。我想大声地告诉他们，我选择的词素里，有我乡野的情结、有我记忆的温馨、有我回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