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走春秋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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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七里海》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4523
颗粒名称: 笔走春秋
分类号: I269.7
页数: 10
页码: 60-69
摘要: 本文收录了七里海的文学作品,其中包括了往事并不如烟、我和社员放卫星等。
关键词: 文学作品 七里海 当代

内容

往事并不如烟
  孙育生
  【编者按】
  本文故事的叙述者孙育生先生是宁河教育战线的老前辈,历任北淮淀小学校长、北淮淀中学教导主任、宁河县教师进修学校教师。文中讲述了孙育生先生数十年的人生经历和人生故事,行文朴实无华,娓娓道来,极具亲和力和感染力。若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产生些许共鸣,或勾起您对如烟往事的回忆,体悟人生、感悟生活,便是这篇文章的价值所在了。
  孙育生先生于2012年谢世,本文是其爱孙、北京市汇佳学校初二学生孙省吾根据祖父生前录音整理成文,因篇幅原因,本刊分两期刊登。
  (上篇)
  家世
  我的老家是宝坻县尔王庄,现在祖坟还在那儿呢。我的出生地却是宁河县大贾庄子,中间隔着十八里地。怎么从尔王庄搬到大贾庄了呢?话还得从我老太爷说起。
  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家境特别好,几百亩地,还养大车,骡马成群,雇了好多做活的人。可是我老太爷不务正业,染上了赌博这个恶习,成天玩乐,而且是越玩越大。家里头老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谁劝也不行,一开始输地,输一回卖一块地,左卖右卖那几百亩地就叫他给输光了。地输完了以后输房产,好多房子一处一处地卖,接着还是输,把房产也输净了。后来就卖骡马,生产工具也开始卖,据我奶奶说,卖的一些农具耠子、耧子的,整整摆了尔王庄半条街。
  到最后他输红眼珠子,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他总想赢回来,其实是赢不回来的。家产都输光了,最后家里就剩下我老太太和我爷和我大爷这娘仨了。
  有一次老太爷把这娘仨下一个赌注,结果输给人家了,人家说好了天亮接人。这帮人里头有一个好心人,偷猫儿着上我老太爷家去了,跟我老太太说,嫂子嫂子快跑吧,我哥把嫂子跟我两侄子都给输了,天亮就要接人了。我老太太一听立马放声大哭,可是哭有什么用,想法子吧。当下派人去大贾庄子找娘家人,大贾庄离尔王庄十八里地,派了一个知心人去报信儿。大贾庄日子好过,生活也行,我老太太的爹套着小车子,当时家有小车那就是好户好人家。
  老爷子套上两套牲口赶着小车子到尔王庄接自个的闺女和外孙子,心急走得也快,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到那儿以后叫我老太太收拾一些东西穿的用的,这些东西都得带着,你到大贾那边就是过日子去了。
  收拾完东西就上车了,已经是后半夜快天亮了,老爷子赶着车就跑。这时候我老太爷知道了,撒腿就追,一直追到一片高粱地。那时都快天亮了,有一个人在高粱地里穿青呢,这边我老太爷拎着棍子跑了老远累得够戗,就问这人有没看见过一辆小车子,上头坐着一个女的还俩小孩。这人一听不是好事,手里还拿着棍子,一琢磨就唬他,嗨,早就过去了,这时候都到大贾了。我老太爷一听到大贾了他没戏了,丈母娘村他敢进嘛。他把老婆孩子都输了,大贾娘家人饶得了他吗?他害怕,自言自语地说算了吧别去找别扭了,就往回走了。
  从那以后,我老太太带着我爷我大爷娘仨就在大贾娘家落户了,这就是为什么到大贾的原因。
  童年
  我小的时候,河蟹都是野生的,不像现在,都是人工养殖的。宁河县大贾庄这个地方是九河下梢,十年九涝,几乎年年发水。秋后,把庄稼拾掇完了,庄稼地被水淹了,我就跟我二叔撑一条小船去捯螃蟹,我二叔叫我跟着他撑船。那水大着呢,一片汪洋呀,怎么捯螃蟹呢?拿锤子把一根老高的大棍子揳进去,把绳子拴上,撑船撑出老远,又揳一根棍子。绳子有小手指头这么粗,上面串的都是玉米粒儿,有时候也串上高粱穗,凡是螃蟹爱吃的东西都给它串上。然后就回来等着吧,等了一会儿说行了,就捯啊捯啊捯那绳子。碰巧在吃玉米粒儿的螃蟹就被捞上来了。那年头螃蟹特别厚[],我们一天能捞半麻袋,你说半麻袋这得有多少啊。
  有一次,我跟我大嫂去抢鱼。一抢网下去,很沉,提不动。使大劲提起来,满满一网河蟹!我就喊:“嫂子,嫂子,快来看这么多螃蟹!”原来河蟹成群结队从这儿过,我们碰到螃蟹道了。我大嫂就说:“快回家叫二叔去,多带几个麻袋!”我赶紧跑回家叫二叔,这时,别人也都听到信儿了,都拿着抢网和麻袋来了。即便这么多人抢,你猜我们捞了多少螃蟹?整整七麻袋!自个家根本吃不完,拿到天津市里卖了,一毛钱一斤。那年头东西真便宜。
  洗澡摸鸭蛋
  我们小时候管游泳叫洗澡。我们都不会正规的游泳,这个姿势那个姿势的都不会,只会洗澡,狗刨儿。我们几个小伙伴在哪儿洗澡呢,在一个麦场。就是夏季麦子割下来以后,把麦粒打下来。过去没有打谷机,是人工用碌碡轧,一块麦场有的是一家自用,有的是几家合用。麦子一收完,下雨了。一下雨就涝,就发大水。开始的时候水小,我们几个就在麦场里头洗澡,麦场地硬而且光滑,在里头洗澡舒服。
  我们洗澡的麦场里有好多鸭子,都是家鸭子,各户自个养的。因为麦场里有麦秸垛,麦子轧完以后剩下的东西一下雨就泡在水里头了。麦秸里有落下的麦粒,鸭子就天天去那里捞麦粒吃,你也去他也去那鸭子就多了,有的鸭子就在那里下蛋。我们几个人洗着澡,其中一个同学摸着鸭蛋了,也不声张,把鸭蛋藏在一个地方存起来,还接着摸。我们这帮人傻不拉几的,还在那儿瞎扑腾呢,人家摸着一个鸭蛋就送上去,摸着一个又送上去,都摸一堆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吱声:“哎!我摸着鸭蛋啦!我摸到一大堆鸭蛋!”
  其实不是,他是一个一个摸上来的。要像我这样没心眼儿的呢,摸到第一个就得宣布,你一宣布大家都来摸,那鸭蛋就没了。人家也不宣布,我们这帮在那儿瞎洗澡呢,人家自个在摸,摸得差不多了,才告诉大家。
  逮野鸭
  小时候一发水,外头的野鸭子都来了,到水里来找食。你说这鸭子多到什么程度,多到可以把天遮黑,哗,一起飞起来,哗,一起又落下。大贾村有一个火枪队,我们叫它大排杆,一条小船上有搁一杆的,叫独杆;有搁两杆的,叫双枪。我们经常到队长家去看,他们最多的时候达到十几个人,一人一条小船,小船上一人一杆枪,这枪是用钢筒子做的,里面灌上炸药,然后灌上铁砂粒。灌一层药,灌一层砂粒,一直灌到枪的多半截。然后把枪扔在小船上,人躲在船的后头,在水里推着这个小船,为啥呢?让船身挡住人。如果你不藏好了,鸭子一发现人就飞了。队长是一队之长,他说话最算数,大家都听他的。
  大家把船推下水了,只看船走,不见人,人在船后头推着呢。前面就是鸭子,鸭子一看有小船,但是看不见人,那小船来回动。那鸭子有警惕性了,就往中间跑。小船越往里走,它越往中间跑,跑来跑去都挤到一块了。就在这时候,枪头——也就是队长,喊口令说点火,每个枪手的手里都有一根香,听队长的令下随时都可以点火。枪炮跟前撒一些炸药、火药当引子,把香往火药那儿一扎,那火药就跟枪管里面的火药接着茬儿引起爆炸。这一爆炸出火,鸭子就听见了,正好起飞,正好似飞不飞的时候,有一尺高,这时候就叫炸鸭子的时候,枪响了,砂粒都打在鸭子的身上。
  我们这帮小孩就在枪排后面跟着,看到有受伤的野鸭子,就去捡。大人不让我们捡,我们偷着捡,一个人能捡好几个。野鸭子的肉特别香,倍儿好吃。现在是保护动物了,不能逮了。
  捕鸟
  小时候捕鸟比较简单,象书上写的那样我们也做过。弄个大圆筛子,拿棍儿支起来,棍儿上拴条绳子,筛子底下撒点苞谷啊,麦粒啊,谷穗啊。等鸟进去一吃,一抻绳子,筛子就把那鸟扣里头了。我们捕鸟更多的是用夹子,就是打鸟的夹子,它是铁制的,把夹子掰开了以后,那上头得锁上小虫子,那小虫子还活着呢,在那儿动。把夹子埋在土里头,鸟来了以后一看那有食,它一啄,拿嘴一粘这食夹子就收了,啪就把鸟的脖子夹住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天天这么打鸟。
  我有个表叔,有一天说你们小孩子捕鸟太慢,你看我们大人捕鸟捕得比你们多了去了,每天都得几筐。
  我问你咋捕呢?他说我们有一个大网,把这大网子埋进土里,网子这边呢有一根大绳子叫网纲,这网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土上撒很多的小冰块,这冰块干嘛呢?这冰块拿太阳一照反光,鸟们老远就看见那个冰块。他在那个网前系着棍,一个挺高的棍,棍子上头拴着一个活鸟,叫诱子,就是引诱别的鸟上这儿来。诱子拴在上面它叫啊,别的鸟一看它在那儿叫一定有吃的,哇地来了一批,也遮黑天的。啪,就落在那个冰上吃冰,它渴啊,冰能解渴,除了冰以外还有谷粒啊乱七八糟的诱饵。这时候躲在远处的那些人捏住那个网纲使劲儿一拽,就听哗的一声,网翻过来了,就把这些鸟全部扣里头了。
  鸟在里头是活的,他挨个给掐死,他摁鸟的脊梁骨,咔咔两下鸟就不动了。
  那时鸟多,现在要保护鸟。从人与自然的平衡来说也不应该捕鸟。
  新棉裤
  小时候家里特别穷,穷得叮当响。我六岁的时候就没了爸爸,家里连买油盐酱醋的钱都没有。要等我妈养的鸡下了蛋拿去换钱。小时候农村家家腌咸菜,把芥菜洗净了,搁进大缸里,泡上盐水腌着,等吃的时候捞出一个,洗洗切成块或者条,倍儿咸。时间长了,缸底会有沉淀,就是咸菜泥,你说那有什么营养?说不定还有毒呢。就这个,还拿大葱蘸着吃,象蘸酱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比现在冷多了,地都冻裂了。就那么冷的天,我也没戴过棉帽子,因为没钱买。我妈照别人家的棉帽子做了一副棉耳朵,直接安在我的夹帽子上,戴上后活象猪八戒,顾不上多难看,反正暖和就行。你们现在的铅笔盒多高级啊,一个人有好几个,什么样式都有。我上学连一个铅笔盒都没用过,买不起,我妈用布做了一个布袋子,学生没用过铅笔盒,你说可怜不可怜?
  我七岁就会系棉裤了,系一花又一花,小孩一般不会系这个。我打小手就比较利索,我会得早,七岁就会系裤了。我妈高兴坏了,给我这儿找点布,那儿找点布,拼成一条棉裤。这儿弄点棉花,那儿弄点棉花,破布当里子,这就是一条棉裤。
  有一天刚吃完中午饭,我妈非要我穿上新棉裤,我就穿上,给我乐的。穿上新棉裤,我领着我的侄女到大坑里看着玩去了。
  要是在岸上玩就没事了,可一看下面有逮鱼的,冰挺厚,这边一排篱直直的,那边弄一排篱也都倍儿直,拿网打鱼,看着好玩就下去了。到冰上,冰上滑着呢,其实刚上冰没走多远,就有一个大冰窟窿。咋那么寸呢,我的脚一滑就掉里面了。水并不深,就掉进腰这么深。关键在棉裤,哎呀,我侄女就喊开了,弄鱼的大人马上把我拽上来了。我回到家门口,不敢进屋,但又太冷,大冷的天都湿透了,就进去了。我妈一看,这个气啊,说新给你做的棉裤,就这么不会儿的工夫你就给我弄湿了,这顿打啊。从那以后我吓得再不敢到坑里去了。
  跑冰上学
  一九五四年我初小毕业,四年级为初小。四年级毕业以后考高小,五六年级为高小。我考上了,可没想到中心校的校址挪了。我的老家大贾是个中心,周围这几个村距离差不多,所以中心校搁在大贾。校长也是大贾人,姓姜,叫姜久峰。可是姜久峰在大龙湾教书,离大贾八里地,在大贾的北面。
  姜久峰又兼大龙湾党支部书记,大龙湾的村民不让姜久峰走。所以到教育局里申请把中心校移到大龙湾。结果局里就批准了,这下子可苦了我们这帮学生喽。我离大贾八里地算是近的,还有十几里地的。
  那一年也怪,下涝了,我们叫沥水。雨连下了不少日子,平地就下了一米深。发水了,虽然说水不大,跟往年比水不算太大,但把路都没了,你要上学去,就得坐船。
  九月一号开学,那时候天还暖和,坐船带着面和菜,到那儿找住户,住人家的房子。那叫“号房子”。我们六个人住在一家的房子里,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盼冬天,为什么要盼冬天呢?好顺着冰跑家啊。可是那年特别奇怪,是个暖冬,冻的冰就一寸厚,人上去以后冰嘎巴嘎巴响,不能停,在冰上一停啪就落下去了。这可咋弄?几个人就商量,你说这冰能跑吗?水倒不深,到膝盖往上这么深的水,但是一掉下去衣服就都湿了。商量的结果一个人准备两条棉裤,今儿穿这条棉裤去了,这个掉下去了,那个也掉下去了,不管早晚都得掉下去。湿着衣服上课,教室里面有炉子,拿炉子好歹烤烤就上课了。上完课又回家,衣服湿着回家。结果回来还照样掉下去。第二天得换一条新棉裤,再去,新棉裤照样湿,那个冰太薄,禁不住人。
  就这样跑了两个多月,够艰苦的。因为这种情况,同学们和家长就向局里反映,这个中心校是我们村的,为什么非得跑大龙湾去,叫我们孩子受苦,这太不合理了。这一反映可不要紧,局里也吃不住劲了,还是把中心校挪到大贾来吧。等上六年级的时候,我们就又回到大贾了。在大龙湾上了一年学,五年级。
  考初中
  我小学毕业是一九五五年,全县只有芦台一中、芦台二中这么两所中学招初中。我和我的同学一共是七个人。那年头都是土路,从大贾到芦台九十里地,没有别的交通工具,都是走路。几个人起个早,吃完早饭背着包,拿着所需要的东西就上路了。走到大海北,大海北离大贾三十里地,这时我想起来了,我说我看看带准考证了没有,就把包打开了。书、本,包里的东西都翻了,还有一个同学叫赵元贵他也帮我找。结果俩人没有找着,没有翻着。这可咋整?没有准考证人家不让你进考场。
  我就跟赵元贵说,你跟着我,咱们回家再取一趟。赵元贵说,我不去,走三十里地了回去,再回来都啥时候了。我说你不跟着我,我就自己走了。我背包就往回走,走着,走着,一抬头是一个小村,这个村里的路是死胡同,此路不通。走到人家里面去了,人家说这儿不是路,回去吧。我就背着包往回走,心想这个倒霉劲儿,走了半晌白走了。
  我说我自己再找找,又把包撂下了,打开,这回一翻在这儿,上回怎么也没找着,怎么这么巧呢?眼见那六个人走老远的了,我背着包又追,追到芦台农场的桐城村。他们几个正在井上喝水,我说我可追上你们了。赵元贵说怎么回来了?我说我走半道自己又翻,翻着了,在里面呢。我们几个人走到日头偏西才到芦台。
  那个时候芦台镇比较破烂,都是一些老的砖房,几个人说咱们先住店吧,找好旅店再找饭店吃饭,走一天了早就饿了。到饭店里头,烩饼两毛钱一大碗,一人来一碗,这挺好。两毛钱吃饱了,那个年头的钱比较实,两毛钱一大碗的烩饼太便宜了,现在两块钱也买不来。吃完了几个人就回到旅店犯琢磨,咱们上哪儿考去呢?芦台一中还是芦台二中?其中有一个人叫杨广达,他是大龙湾的,他叔在县委,叫杨文远,他叔跟他说,你报二中,二中好考,一个是考的人少,再一个我有熟人。我们七个人中六个人考芦台一中,就他报二中了。
  距离考试还有一个星期,我们就搬到芦台一中去住,也在芦台一中吃饭。早晨是稀饭、馒头、咸菜,中午是馒头米饭。早晨两毛,中午四毛,晚上两毛,一天八毛钱伙食费。芦台一中那个时候属于河北省省中,省立第一中学,所以它比较有名,河北省好多地区的人都到那儿考重点中学。
  几个人一看,咱还考试?人家一说话都比咱强,啥都比咱强,咱们几个农村的孩子没见过世面,没有信心了。
  考试的时候一看卷子傻眼了,连梯形都不会做,求梯形的面积,不是上底加下底乘高除二吗?连这个都不会做。考完以后,我们几个人心里就凉了,考不上。几天以后就听通知了,人家杨广达考上了芦台二中,我们这几个人谁也没有考上。
  我跟赵元贵两个人同岁,而且两个人比较要好,他比我生日大点,我说元贵咱俩咋弄呢?咋弄,先回家干活种地吧,在家里干了半年农活。有一个姓姚的老师,在学校教六年级,看到我们说,你们两个复课,复半年课,来年再接着考。复就复,我俩就去了,到他那个班,一共三人。怎么那么寸呢,第二年1宁河县决定,在全县之内再建三所中学,丰台建一个丰中,宁河建一个宁河中学,潘庄建一个潘中。我们这拨正好赶上,一九五六年。
  班主任叫赵开阳,他把作文题给赌上了,提前就把作文做出来。“升学的目的”就是这么一篇文章,大家伙一人写一篇。写完了交给老师,老师给改完了又拿回来,然后大家伙都记住了。一考试作文就是这个题,“升学的目的”,当时就乐了。
  结果我们这个班三十人,考上不是二十个就是十八个,多一半都考上了。潘庄小学两个毕业班,七十人,就考上十五个。可人家那十五个人个个响当当,学习成绩真棒。我们这二十来人呢,大贾中心校的,个个是废物蛋,考试的时候题猜对了,没有费啥力气,其实没有真才实学。一上课,老师一提问,废物的都是大贾中心校的,好的全是潘庄中心校的。
  炸锅了
  那年头我们上学那个苦。潘庄中学刚建校,太简陋,就两间教室,一个办公室,办公室还是一个三间的小厢房,两间是办公室,一间是老师的宿舍。学生呢,啥也没有,没宿舍。就在潘庄村里面找老乡号房子住。我们六个男生找了一家姓闫的老两口,儿子、闺女都没有在家,腾出一间房,我们跟他们住对面。中间的堂屋当作伙房。饭呢,还得自己做,怎么做呢?你带的米炖米饭,我带的棒子面贴饽饽,他带的白面蒸卷子。个人做个人的,六个人做六样,然后搁在一锅里面蒸熟了,是个大锅,六个人的饭一锅熟。熟了以后,自己吃自己的,你炖饭就端你的饭,你蒸卷子拿卷子,贴饽饽吃你的饽饽。那年头也没菜,家里给捞点咸菜疙瘩,有时买点酱豆腐。
  有一个礼拜天没有回家,几个人都没有走,潘庄有集,出门不远就是集,到集上遛一圈,一看有一个卖鱼的。大鱼,这么大的鱼,一毛钱三斤。可便宜死了。有一条十来斤,三毛钱买九斤多鱼,就提回来了。把鱼洗干净,把肚子抠出去,几个人说这可怎么吃,我说你们别管,剁丸子。把鱼搁板子上,就开始拿刀剁。向对面屋的老奶奶借了一个大盆,大黑盆,九斤鱼,你说剁完了得有多少,满满一大盆儿,搁上作料,葱姜蒜盐酱油都搁好了。我说煎丸子,其实不会煎。把锅烧热了,倒上油,把剁的馅儿都和好了,挖一勺放锅里,火烧得猛,一会儿就酿烟了,一看糊了。糊了要着火啊,几个人七手八脚乱忙活,有人顺手从缸里舀一大瓢水往锅里倒,这一倒可不要紧,凉水热锅,这锅底炸了,炸了一个大裂口,那是生铁锅,现在都用熟铁锅,过去都是生铁锅。这下完了,老太太跟我们玩命了,不依不饶啊,我这是新锅,你们给我弄坏了,你们给我赔。那怎么弄,几个人说凑钱吧,凑了两块多到供销社买了一口新锅。老太太这才安静下来,教我们把鱼丸子弄好弄熟了,吃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真好吃啊。
  画饼充饥
  一九五九年我初中毕业,正犯愁下一步怎么办呢,汉沽师范正好创办,我运气不错,被保送上了汉师。九月一号开学,过了半年比较好的生活,等到一九六零年坏喽,开始给指标了,全国都是低指标。那年头吃饭有定量,学生一开始的定量是四十五斤一个月,基本上是吃不完的。等到一九六零年低指标一开始,原来的定量就从四十五斤降到三十三斤,同时副食品都取消了,像肉啊豆腐啊糖啊还有好多这类的东西都没有了。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吃食堂,家里都不做饭了,到公社食堂里去吃饭了。那真是水不伸手饭来张口,有人给做熟了,吃的时候还有人给端。那时候的人们不知道啥东西是自己的,都以为到共产主义社会了,这样一来全国糟蹋了很多的粮食。
  结果到一九六零年全国人民都开始吃低指标,瓜菜代,用瓜和菜来代替粮食。可有些地方瓜和菜都没处弄去,象我们学校就是这样,你一个学校上哪弄去啊,这就跟人家村里联系,到农村地里头去挑野菜。全体师生都去了,凡是可以吃的野菜都可以挑,我跟大家一块挑马苋菜,还有刺儿菜,好多能吃的野菜。挑来以后到学校,就搁锅里拿热水烫,烫完了晒干,到冬天拿热水泡了然后再揣在面里头做饽饽,这就叫做代食,假二两。原来二两窝头揣上菜就够四两了。吃来吃去野菜也吃没了,这可咋弄,把学生和老师饿的,他们说是三十三斤定量,其实不够,而且我们学校还是节粮模范单位,你说这越吃不饱他还越节约粮食,当这个模范又有啥好处呢。
  有一天,老师通知了,你们都回宿舍吧,今天不上课了。同学们也正好都没吃饭,早晨一人二两稀饭稀里咣荡的早就消化下去了。待在宿舍躺着,同学们躺不住啊,有的同学就说老孙哪你去问问老师,还是上课吧。我就跑到老师宿舍,说同学们要求上课。老师说你跟同学们说不上了,我饿得起不来了,三楼我都上不去,你要我咋讲课啊。我回来跟同学们说不能上,老师饿得起不来了。
  大家一听不上就不上吧,也真是都起不来,自个也起不来啊,何况老师。我们都是双人床,两个双人床并一块,跟我脑瓜对脑瓜的那个同学,起来躺下,躺下起来。我说你干啥玩意呢,他说我饿的,我抽袋烟。他卷了一袋烟,丝拉丝拉地抽,我说越饿还越抽呢,他说抽烟管饿。他抽的是啥,是向日葵叶子,上哪弄烟草去。
  大家伙躺着也没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以前吃过的好东西。这个说奶奶包的饺子一口一肉丸子,还是羊肉的,哎呀那真香啊。那个说我妈给我焖的肉干饭,那个饭香呀。这个说我在饭店里吃过这个,那个说我在饭店里吃过那个,七嘴八舌挺热闹。
  你别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过去吃的好东西,当时就把饿忘了。哎,实际上这是画饼充饥越说越饿,说得直流哈喇子。
  暑假难熬
  暑假到了,同学们各奔自己的家。其实是有苦有乐,有的同学家里头剩粮食,回家赶快吃饱饭。我们家里没有粮食,一是家里头没有劳力,二是村里头春天就发水,还没等播种呢就发水了,所以地里头连野菜都没有。
  到家以后,我妈我奶奶还有我二叔二侄,他们没有粮食吃。吃啥呢,每个星期赶集去,潘庄集,花钱买三棱籽,这个籽呢是铁皮,没啥软乎的东西,买回家以后入锅给它炒了,这一炒糊了它就酥了,然后用碾子轧成面,其实是糊面,拿箩子给面箩下来,里头那些糙的还接着轧,因为这是拿钱买来的,三毛多钱一斤呢。完了就这样把它搁面子里头,做饽饽,那个饽饽做出来有点苦,可难吃了。没有办法它还是比不搁强啊,不掺那小饽饽头不大点儿,搁上以后这饽饽头就大了占地儿。过去有人说黄鼠狼逮鸡毛——炫大肚。整整吃了一个假期,花了好多钱,那钱也来之不易,这没有办法。后来我又琢磨光买这个也不行啊,我上地里头捋稗子,还有谷莠子。实际上都没有籽,它就是两层皮,皮就是柴禾,拿锅给它炒糊了,才能够轧成面子,都很难吃,这也不得不吃你没有办法。最后还吃别的东西,也不知是从哪介绍来的,说把棒子骨头打碎了以后弄成面,也掺饽饽里头,其实不是面,这棒子骨头最里面那个芯可以打碎,棒子骨外围轻易打不碎,而且吃着有点垫牙,没有办法这都是比较好的淀粉了。
  吃的东西都没营养,全家个个浮肿,腿呀脸哪都胖起来了,这个假期就这样熬过来了。
  (待续)
  责任编辑:雁军
  我和社员放卫星(外一篇)
  薄西川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稻花飘香的日子。我们第四生产队在田头召开社员大会。队长说:“公社号召,要敢想、敢干,要创高产,放卫星。要把前面这块十亩稻苗移到当中的一亩去,创出高产,放出卫星、向人民公社报喜!”
  我和经过挑选的四十多名男女社员,服从队长的指派,光荣、紧张、兴奋地投入到移栽的劳动中去。有一位年长的社员认为这种做法不妥,受到队长的严厉批评,幸亏这位社员根红苗正,没有给他戴上右倾分子的帽子。
  记得当时绿油油稻苗已吐穗扬花,根深叶茂,又长又白的根须扎根于泥水之中。我们蹲在水田中用双手费很大力气一撮一撮挖起来,放置于柳条筐中抬到指定的地方,弄的浑身泥水。用了不足两天时间,将九亩稻苗硬是栽到一亩的空间中去。人们把这个成果叫做水泼不进,风刮不进的绿色卫星。
  转天,公社在这里召开了现场会,一些人前来取经参观。着实的热闹了两天。几天后,我看到秧苗蔫了,十几天后枝叶黄了,枯了,不足二十天全部倒伏开始腐烂,这十亩丰收在望的稻田,竟是颗粒不收!
  转瞬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往事如烟,大都忘记了。我和社员们放卫星这件事情,深深镶嵌在我的记忆中。在那不堪回首的年代,发生这种荒唐的事件,随之而来的三年困难,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是一九五九年秋天发生的故事,此文可能当作一个反面经验警示后人不搞浮夸,不施欺骗手段,实实在在做人,以实实在在的态度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社员大会上的风波
  这是五十年前的往事,虽然是一场小小的风波,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深处。这件小事儿与后来发生的惊天动地的文革,显得很渺小,似乎不值得一提,但我还是真实的记录下来,让我们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年代。
  那是一九六四年秋天,包家生产大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公社来的王主任正在传达四清文件,劳累了一天的男女社员们,有的坐在草垫上,有的干脆坐在地上,聚精会神的听着。王主任传达完文件,点上一支烟,情绪激昂地说:“社员同志们,阶级斗争不仅要年年讲,月月讲,还要天天讲,时时讲,刻刻讲,每分每秒都要讲。”他话峰一转,提高了嗓门,并指名道姓的说:“你们生产大队有个叫包希贤的富农崽子,整天嬉皮笑脸,摇头摆尾,说东道西,极不老实。这是向我们贫下中农示威。”然后,他斜眼望着包希贤坐的位置又说:“你不就是读了几年书吗,上到中学又怎么样,你有啥了不起的!我警告你,以后,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你乱说乱动,否则,我们贫下中农的铁拳将砸烂你的狗头!”
  王主任的话音刚落,包希贤蹭的站起来说:“王主任,你的批评指责我不能接受,今天召开的是人民公社全体社员大会,正如社员都是向阳花那首歌词说的,我也是一朵向阳花,我是受共产党新中国培养教育多年的青年,为蒸蒸日上,蓬勃发展的社会主义祖国,感到十分高兴而笑逐颜开,难道我错了吗?目前,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不仅和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很多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最近,又和戴高乐将军领导的法兰西共和国建立了外交关系,我由衷的感到高兴,而奔走相告,难道这也错了吗?我为社会主义祖国取得伟大成绩而自豪,而骄傲,我为强大的祖国宣传也错了吗?我哪句话反党反社会主义请你指出来!”
  当时的农村,无电视,无收音机,很难看到报纸的情况下,他竟讲出这样一番话,令在场的社员无不惊讶。
  最后,王主任用颤抖的手指着包希贤说:“你太不老实了!”几个社员拉包希贤坐下,这场风波虽然平静下来,两年后,文化大革命开始,这个青年被定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反动典型和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长期批斗,受尽苦难。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春风吹进这位农村知青的心田,知识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当上了人民教师,被提拔当了干部,晚年又成为一名法律工作者。
  如今,他儿孙绕膝,坐享天伦之乐,而每每想起这件事情来,仍感概万千,他常说:“有了这两次的人生经历,再苦再难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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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海

《七里海》

《七里海》文学季刊共分为44期,刊物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养文学艺术人才,繁荣地方文学创作,为宁河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事业服务。刊物突出时代特征、民族特色,使其成为地方文化建设的亮点,宁河经济发展的窗口,文学创作者展示才华的平台。火热的现实生活是文学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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