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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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宁河文化》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3743
颗粒名称: 作品交流
分类号: G127.21
页数: 29
页码: 21-49
摘要: 本文记述了宁河文化作品的基本情况。其中包含:小说、散文、诗歌等。
关键词: 小说 散文 诗歌

内容

·小说·
  李桂福
  验证
  小娥这两天寡官少语,闷闷不乐,和以往爱说爱笑,性格开朗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对此,机关老政工干部王姐早巳看在了眼里,挂在了心上。她今天上午一上班就找小娥沟通情况,并且上来便开门见山地问:“小娥啊,你是和你的男朋友张忱闹矛盾了,还是你们家里有何变化?”“王姐,我们家没有任何变故.就是我通过验证发现,张忱他不像你们所说的有修养、不自私、懂测绘那么好。
  所以,我很纠结、很苦恼,最近他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都没接。”说话时,小娥的眼圈儿都红了。
  “哦,快说说你是怎么验证的?”王姐和蔼可亲地笑道。
  她和张忱交往是王姐给牵线搭桥儿的,加上平日里王姐对机关的年青人总是无微不至地关怀,故对王姐的问话她必须如实回答,不能有丝毫的隐瞒,遂不无激动地道:“他的老家要盆房,为了验证他的人品,我叫在土地站工作的哥哥给他家垫地基放线时,故意把高程提高,大约比别人家的地基高出十五公分。结果都二十多天过去了,他这个‘测绘通’,竟然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看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姐,你说他亏不亏心、自不自私?我能不纠结、苦恼吗?”
  “这是个原则问题,我平生最反对宁可亏心,也不亏已之人。小娥,你就别纠结、别苦恼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不行就跟他分道扬镳。’王姐听小娥这么一说,也觉得张忱的人品值得怀疑,故此很激动地踹了一个响炮儿。
  “你上学的新书包,它有人给你拿……”小娥的手机彩铃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屏幕,表情有些紧张地说:“王姐,又是张忱打来的,我接吗?”
  “不接,先淡着他,再容他几天。”王姐态度非常坚定地道。
  “哥姑、哥姑……”王姐手机的彩铃是鸽鸪乌的叫声,她的话音没落不会儿,也响起来了,她看看手机屏幕笑道:“小娥,也是张忱打来的。那好,我接,按免提,咱们一起听听他到底说啥。”
  “是王姐吗?”
  “是,张忱,你有啥事,请讲。”
  “我想问问小娥她哥的手机号码。”
  “你找小娥她哥有啥事?”
  “事情是这样的,我这礼拜回老家,正赶上家里垫地基。我借台水准仪测测高程,发现她哥给我们家的高程比其他户高出十五公分。这哪行呢,这种亏心事咱们不能做,我得找她哥把这高程改过来。”
  “好,就会儿我叫小娥给你打过去,你看好不好?”
  “好的,王姐,我挂了。”
  小娥一听,高兴得差点儿蹦了起来.脸上又露出了两个浅浅、甜甜的小酒窝儿:“王姐,中午我坐东,你坐陪,请我哥和张忱吃饭,咱们大大气气地吃一顿。我这就去安排、安排。”说罢,她好像小白鹿奔水似的出屋而去。
  楼道里又不时传来了她那比百灵鸟唱歌还好听的话语声,以及她那“咯、咯、咯”的娇笑声。
  错怪
  大年初三,郑奎刚到机关值班室不大功夫,就被气冲冲赶来的未来老泰山啜一武揪回去了。
  他走进客厅一看,未来的老岳母刘丽萍和未婚妻啜燕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儿地靠墙站着不言不语,脸上那种高商兴兴过大年的喜气荡然无存;就连沙发上坐着的一位面孔陌生的壮年男客,也流露出一种心神忐忑不安、焦急万状的表情。
  啜一武回来后也未落座,像根冰凉呱唧的电线杆子似的戳在客厅中央。他抬手指了指那位壮年男客,面沉似水地道:“这位是你们的张伍丰叔叔。腊月二十八县里给他拨的工程款是张转账支票,还得过两天才能兑出现金来。我昨天下午支来的四十万元现金,就是倒给他用来答对年关催要材料款和机械费等债主子的。没承想,这钱我就放在了北屋的大衣柜里,可刚才怎么翻腾也没找到。郑奎,昨夜就你一人睡在北屋,家里的门窗也没有任何被人拧撬的痕迹,你得把钱是怎么没的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它总不能插翅而飞吧?”
  “是不是您产生了错觉,把放钱处记错了?“郑奎神态自若,淡然一笑地说。
  “爸,您再仔细想想,一准是您把放钱的地方记错了。”啜燕扬扬眉,附和着郑奎道。
  待啜燕的话音一落,站在一旁的她母亲刘丽萍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开了腔儿:“找说啜燕.你们还没咋咋呢,就给我和你爸来这个夫唱妇随的咙咯咙。别看你爸这么一大把年纪,到现在记那‘之、乎、者、也、焉、哉’的国学都不会出差儿,能把这么多的钱所放的地方记错吗?究竟这钱到哪去了,还是叫郑奎说出个子午卯酉的好。”
  “爸、妈,我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听得出来你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们就是想往郑奎身上泼脏水。郑奎是研究生毕业后考上公务员的,况且他们家的钱又乌央乌央的,生说这钱没的与他脱不了干系,谁信?”吸燕气得肚子鼓鼓的,跺着脚地道。
  刘丽萍撇擞嘴,阴阳怪气地道:“爹有、妈有,不如自己有;学问有、素质有,经不起金钱诱惑的不是没有。闺女,妈说的对不对?”
  “你们不可理喻。我只告诉你们埋汰人、冤枉人是有罪的。”啜燕说罢,转身跑进南屋,一头扎在了床铺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郑奎真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那儿时而呆若木鸡,时而欲官又止,那种窘态非常难堪,无以言表。
  “我看你们就别再窝里斗啦,应该换换思维方式。”坐在沙发上说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张伍丰,瞧着这客厅里的紧张空气越来越浓,这才开了尊口:“都知道街里那个赫赫有名的‘小老九’吧,他脖子上挂着的大金链子、手腕子上戴着的劳力士手表,就是在家里安安稳稳地睡着觉全没的。经勘查,家里的门窗也都丝毫未动。据说是贼人给他们全家人用了迷香后得手的。我看你们这钱没的也挺蹊跷,不行就报案吧。”
  “对、对,报案好!”啜一武拍拍脑门儿,急忙从怀里掏出手机,说:“伍丰老弟,你说我咋就急晕了头,没及早想到报警呢?”
  给“110“打完电话没多会儿,三位戎装威严的警官便赶来了。他们把情况简单地巡问一下后,一位年龄偏商的警官表情严肃地说:“请郑奎同志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郑奎跟他们走后,张伍丰双手抱头,唉声叹气地贵怪自已:“都怪我,昨天晚上只顾着料理家里跑水的事情,没找一武兄拿钱来。否则,何必还叫姑爷……”
  “你说什么,跑水?’啜一武眼睛一亮,猴急似的打断了张伍丰的话,“蹬蹬”跑进淋浴间,疾速打开备用的热水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炸药包儿似的用塑料布包着的大提兜子,转头往张伍丰的面前一扔,面带笑容地说:“这就是你让我拆兑的四十万块钱。你不提到水字,我还真的忘了这最后的放钱地方哩。昨天下午我把钱取来后,开始是放在了北屋的大衣柜里。待晚上几两酒下肚时,我考虑到安全问题,才迷迷糊糊地把它转移到备用的热水箱里。我真是错怪了郑奎,应该向他赔不是呦。”
  “你个死鬼,如果郑奎和咱闺女因为这事吹灯拔蜡了,我跟你没完。”刘丽萍上前给了啜一武一巴掌,假惺惺地咬牙切齿道。
  啜燕一听钱没没,宪全彻底地把郑奎洗清了,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嗖”的一下从南屋蹿进客厅,破涕为笑地说:“妈,风不大,郑奎吹不跑,蜡也吹不灭。不过,我得费力去追他。”
  客厅的门被推开了,是啜燕急急火火地去追郑奎回来。大家瞅着她的背影,都张开了笑脸。
  圆梦
  一位处级干部听到年底换届自己大有可能晋升为副区长的消息后,他做了一个极为青怪的梦——
  非常清晰地看到一条狗叨着一个气球似的东西迎面朝他跑来。他下意识地闪了闪身,扭头一看,只见刘墉正在乾隆的床底下做着俯卧撑。刘墉瞪了他一眼,吓的他跑到了一个野花盛开的空旷山谷里,他抬眼往上一望,面前的一座山峰上侧卧着一位长相儿好像范冰冰似的美女。她浑身一丝不挂,皮肤油光雪白,曲线性感动人,正向他频频抛着媚眼,暗送秋波。
  第二天早晨,他把这个梦说给了他哥听,让他哥给圆一圆。他哥说:“这不是个好梦。狗叨着的那东西像气球,却是个猪尿泡,它告诉你晋升的事是狗咬尿泡——白欢喜。刘墉他前后罗锅儿,做起俯卧撑来,上顶天子,惊扰圣驾,下撞大地,百姓生怨。意示着你晋升的事上上下下都不满意。至于那美女向你暗送秋波嘛,的确是件求之不得的美事,然而她却侧卧在高高的山峰上,让你可望而不可及。你晋升的事,十有八九以告‘吹’而终。”
  他一听他哥对这梦圆得不无道理,便流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他哥是位语文老师,润察力很强,一见弟弟情绪低落,遂即劝道:“我不会圆梦,纯属是胡诌白咧。你嫂子潜心研究过《周公解梦》,她一大早就去天津易经学会开会了,待她下午回来,你让她给你好好圆圆。"
  他嫂子下午开会回来刚一进屋,他便把这梦说了。他嫂子听后眉飞色舞,非常兴奋地说:“这梦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特别的好。拘叨着的那东西,不是猪尿泡,而是彩球。它迎面跑来,是它摇着彩球向你提前表示热烈的祝贺。梦见刘墉,说明你晋升之事马到成功。别看刘墉前后罗锅儿,他可是个大贵人,是个古今中外非常了得的人物。当年他科举高中头榜,在乾隆宣他进殿面视时,一见他的貌相,满朝文武哄堂大笑,乾隆也笑着命他以自身为题作诗一首。可他不卑不亢,从容镇定,顺口拈来:‘背驼负乾坤,胸高满经伦。一眼辨忠奸,单腿跳龙门。丹心扶杜稷,涂脑谢龙恩。以貌取才者,岂是贤德人。’弄得乾隆对他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刘墉做俯卧撑,上下运动时,后罗锅儿顶的是天,前罗锅儿立的是地。他瞪你一眼,意思是说你顶天立地,不要担心晋升不了。至于山峰上的佳人向你暗送秋波嘛,它表明你无论如何也得上去。
  听他嫂子这么一说,他的心窗特别敞亮。年底换届时,他真的上去了,当选为副区长。他嫂子笑着对他说:“还是嫂子给你圆梦圆得好吧?”
  他沉思片刻,非常郑重地道:“嫂子,梦是心中想。我一个人的梦,我哥圆一个样,嫂子你圆又一个样。如果全社会人同做一个梦,谁圆都往好下圆,那梦一定是个好梦,人们最好的愿望一定能够达到。我这次换届当选为副区长,不是我哥圆梦圆得不好,也不是嫂子你圆梦圆得好,而是所有代表们都在选举我的选票上画的圆圈儿画得好!”
  经典地主
  黄建军
  一
  刘仁遗这个地主当的窝囊。
  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地主”虽是恶名,可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家里要是没有几十亩地,那算什么地主。
  那时候,刘仁遗有几亩薄地,他这个地主,是羊胯骨硬往牛腿上拉,哪也不靠哪。
  民国九年,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他和哥哥、弟弟,挑着三股绳箩筐,沿燕子河岸一路走来,投亲到了王庄。
  王庄和县城隔着一座永济桥,是个半农半商之地。村里丛花乱树围绕的茅屋草舍中,也不乏有几处唐宋格局、明清街院。青砖黛瓦的缝隙里.有衰草在瑟瑟抖动。老木门上刻着秦琼、尉迟恭。那印着或深或浅车辙的街道上,隐约可见翠钿斜贴、娉婷袅娜“三寸金莲”的倩影。魁星楼、龙王庙隔河相望,卧着石巴狗儿的永济桥上,金皮彩挂,穿行其中,风声、水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刘仁遗最羡慕那悬壶济世的游医,走到哪他跟到哪,日子久了,竟也偷得了一些医术。
  刘仁遗刚到王庄时大字不识一筐,偏偏他又想让自已有学问,学问这东西就像一把种子撒在他的血管里,日日膨胀、发芽,让他满腹渴望中夹杂着不安生。
  村西头大槐树下有家私塾,像块磁铁吸着他。
  每次,他都是放下拾来的柴禾,找块石头垫着脚,神着脖子往大木格窗户里望,支楞着耳朵直望到脖子酸疼。
  母亲摸着他的头叹息一声说:“妈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妈拿不出钱供你读书……”
  刘仁遗安慰母亲说:“妈,我就是看个热门,我不想读书。”
  直到有一天,私塾的沈先生把他叫进屋。沈先生说:“想念书你就给我磕个头吧。”
  老屋里一股陈腐的土木之气混着墨香,闻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刘仁遗跪在青砖地上给沈先生磕了个响头,沈先生扶起他给了他一本《三字经》和一本《康熙字典》。
  可能是沾了魁星楼的风水,刘仁遗就靠这两本书起家,日积月累,肚子里也有了些学问。谁家生了孩子就请他取名,喜庆日子请他写对联,办酒席就请他坐头一桌。
  字认得多了,他开始苦研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也敢给人治病了。而且一出手就治愈两例疑难杂症。日子久了,名声也就起来了,村里人说他有“看皮透肉、拨筋见骨”之能。慢慢的,四里八村都知道了王庄有个刘郎中。
  待老村多离世,乡邻们齐刷刷地举手选了他当村长兼保长。
  二
  有一天后晌,村里的王有才气喘吁吁地找到他,哭丧着一张脸说:“村长,何宝奎家的牛把我家地里玉米苗子踩倒了一大片,你可要为我作主。”
  刘仁遗赶到地里一看,果然一大片玉米苗子都被槽蹋了。
  何宝奎双手播腰骂王有才:“王有才你就是个混蛋,我们家的牛踩了你的苗子,你找我理论啊,那牲口又不会说话,你疯了似的打它,牛腿都让你打出血了,打坏了你焙得起吗!”
  王有才也不甘示弱:“打了,我就打了,它踩丁我的苗子,我不打它我还稀罕它不成!”
  后面站着何、王两族的人,手里都抄着家伙,大呼小叫地对骂,一场械斗就在眼前。
  刘仁遗挥舞着两条瘦叽叽的胳膊大声喊道:“都别喊了,喊成一锅粥有用吗!牛不懂事,你们比牛还不懂事吗!出了事,就该想想咋办,一个个赤眉绿眼的,想闹出人命啊!”
  何宝奎气呼呼地说:“我的牛被他打伤了,村长你说咋办?"
  刘仁遗缓和了语气说:“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两家本来是好邻居。何宝奎,你想想,你家盖房子,王有才有没有给你带忙,给你往房顶上甩大泥,那可是最累的活儿。王有才光着膀子,那汗水,顺着脊梁沟流到屁股沟里,玩着命地给你干,你就不念他一点好吗?”
  何宝奎瞄了一眼王有才,沉默了。
  刘仁遗接着说:“王有才,你还记得不,年初你家二小子半夜发高烧,烧得昏迷不醒,是不是何宝奎套上马车把你家二小子送到了镇上的医院?人,总要讲个情分吧。现如今,出了这点小事,你们就反目成仇,值得吗?”
  王有才也哑了。
  刘仁遗接着说:“这事我看就这么办,何宝奎,你把踩坏的苗子赶紧给王有才补上,现在补栽还来得及,不会影响秋后的收成。王有才,你把何宝奎牛腿上的伤给治好,就是皮外伤,又没伤筋动骨,好治。这法子,你们两个认不?”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王庄不富,正是学校上课读书时问,刘仁遗看见好几个十岁八岁的孩子在街道上跑来跑去。他揪住一个问为啥不上学?孩子说家里没钱,再揪住一个问,还是说上不起。这一下子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呆站了好一会儿,想起了自已小时候的事,人不识字,什么大事也做不了。一咬牙,卖地.帮着村里建学校,村上几个富裕户也跟着捐钱,之后村里到处乱跑的孩子,一个个都被揪去丁学校。
  村里有一些耍胳膊根,偷鸡拔烟袋,堵烟囱眼儿的混混不安生,时不时地就闹出事。尤其是后街的田秃子,秃着个脑袋斜吊着眼,一根麻绳系着破黑褂子,趿拉着鞋,坏的出圈儿。
  有一回,田秃子一伙人把马老五地里的冬瓜挖个了润,往里拉屎然后再封上,偏巧让马老五撞上了,马老五打不过田秃子,就来找村长为他作主。刘仁遗听了玲笑一声说:“这个田秃子,早就该收拾收拾了。”
  刘仁遗让人把田秃子捆在牲口棚里,破褂子也扒了。牲口棚里烂草掺杂着屎尿,马嘶驴叫,味道难闻的让人喘不出气。绿豆蝇成群结队地趴在田秃子的脑袋上,晃都晃不掉。
  孩子们也拿田秃子恶作剧,拿土坷垃扔他,边扔边喊:“秃一秃二秃三四儿,秃妈养个秃宝贝儿……”
  自此,田秃子和刘仁遗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三
  土改了,家家户户都要评成份。田秃子当上了贫协代表,他一直没忘被刘仁遗绑在牛棚里的一箭之仇,现在,报复刘仁遗的机会来了。他把村里的混混儿纠集在一块儿,说是上头给了任务,王庄要出三个地主,现在还差一个。几个人一捏咕,就把一顶结结实实的地主帽子扣在刘仁遗的脑袋上了。
  河埝上,秋风舔光了两旁老树的叶子,又从河面上送来阵阵彻骨的凉气。田秃子碰到刘仁遗,他一脸奸笑地说:“刘大村长,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刘仁遗知道他没憋好屁,用白暇珠儿盯着田秃子那张丑恶的嘴脸。
  田秃子说:“光让你当个地主有点亏了你,我想再送你一顶反革命的帽子,这帽子好啊,不怕风不怕雨,你就戴着它像狗一样地活着吧!”
  刘仁遗还是啥话都没说。
  庄稼人总是通过细节论人的。
  人们聚在一起议论说“刘仁遗咋就是反革命了?那个伪保长是白天给鬼子当差,晚上给人路军办事啊。"
  但这些议论像落叶一样,风一吹就飘走了。
  刘仁遗治疮一绝,十里八庄的都找他看病,他的家就是诊所,临街三间土房,一问接出的小皿厦子,在涂染着苔痕的石阶上经常看见清清爽爽的女主人出来迎看病的人,和刘仁遗夫唱妇随。女主人叫王秀云,王秀云对那些给钱给物的人说:“你们的日子本来就不富裕.再有病就更难了,咋能要你们的钱呢。”
  靠着这些细节,没人理会刘仁遗是地主、反革命。
  更滑稽的是村里选村委进行不记名投票,刘仁遗获得最高票数。村里有好些事还找他拿主意,人们没见到这对地主夫妇的愁苦,反而在那凹凸不平的街道上往返着他们满带欢欣的身影。
  文革时,田秃子官升一级当上了大队革委会主任,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刘仁遗这个地主加反革命揪出来,然后再把他批倒批臭。
  批斗会设在前街场院上,麦秋刚过,平整的地面还镶着许多麦鱼子,这里曾碾麦、扬场、灌包、入囤折腾粮食,此时用来折腾人。
  麦秸垛上,场院里高高低低的坐着许多人。
  有人上了台质问道:“刘仁遗你知罪吗?那年,马大牙扒崔寡妇窗户是有点差劲,可你知道后叫人吊起来打,你忒歹毒了。”
  底下的村民就鸡一嘴鸭一嘴地喊:“马大牙就是马缺德,吊起来揍他一顿算是便宜他了。”
  田秃子赶紧安排村上辈分最高、出身赤贫的冯四奶奶上场长长革命志气。
  冯四奶奶慈眉菩目地说:“刘仁遗,你地主咋地,我没怕过你,进你家还不是恭恭敬敬地把我让到炕头上,斟茶倒水,我说饿了,你立马让秀云给我做饭。
  借你个猴儿胆你也不敢压迫我,还反了你了呢。”四奶奶沟壑纵横的老脸绽放得像一枚灿烂的山菊花,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孙子小虎俩耳朵沈脓,疼的
  一天眼泪汪汪的,你三下两下给治好了,虎子还认你当了干爹,别人问,咋认个地主当干爹,虎子说,他是个好地主。"
  有人想笑又不敢笑,难禁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叽叽咕咕。田秃子发现越来越不对味儿,赶紧大声干咳了两声。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声喊道:“田主任,不好了,你家里的突然抽了起来,嘴都张不开了。”
  田秃子一愣:“那就去请大夫啊。”
  “我们去公社医院了,没大夫,说都是反动权威,一个不剩全关牛棚了。”田秃子一下子傻了。
  刘仁遗瞪着田秃子说:“你还愣者干啥,赶紧带我去你家。”
  等赶到他家一看,田秃子媳妇全身抽摘,两眼翻白,再一模脑门子滚烫滚烫的。刘仁遗先给她扎了针灸,然后放血,放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刘仁遣很快就弄明白田秃子媳妇的乳房长了一个很大的痈,引起了高热,他用针管把痈里的脓血吸出来,再下了个药捻子,以后一天一换药,没几天就像没事人一样了。田秃子媳妇千恩万谢,田秃子呢,像阉了的公鸡,啥也说不出,心里对刘仁遗的恨却一点没减。
  下一次开批斗会,刚拉好开会架势,满天乌云眼看压着屋脊了,电闪雷鸣过后大雨倾盆,人们撒开腿就住家里跑,把地主和地主婆晾在了那儿了。
  雨还在下,土房上的茅草浇的都塌了腰,燕子的叫声被濡湿,紧着往房檐下那淡黄色的窝里钻,台阶上有几只鸡瑟瑟地把头埋在翅膀里。刘仁遗和王秀云四目一望说:“咱回吧。’
  四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雨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喊:“我的祖宗,你快出来吧,我给你跪下啦!"
  喊声是从队里饲养棚那传出来的,刘仁遗忘了自己的身份,拽着老婆赶了过去,原来是母牛在产小牛,小牛只有一条腿出来了,卧在干草上的母牛疼的一直喘粗气,饲养员急疯了,刘仁遗吩咐老婆;“赶紧找一块的两米长的白布,一劈两开,要快。”
  刘仁遗把白布套在小牛腿上然后把胎儿往里推,抓住另一只腿再套上白布套,他和饲养员一起配合着母牛的肌肉收缩一推一拖地往外拉,小牛终于全须全尾地生出来了。
  刘仁遗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走路蹒跚了,眼晴有些浮肿。可他的名声还在,找他治病的、写对联的、给孩子取名的依旧是缕缕行行。
  饲养员经历了那件事对刘仁遗更是佩服的不得了,跑来登门致谢。在刘仁遗家的三间土房前,饲养员像是到了大户人家的高门楼前,先拍拍身上的尘土,一双脚在台阶上蹭蹭鞋底儿,又交替着在裤脚上蹭蹭鞋帮,然后才轻轻叩门。
  地主婆王秀云一手好针线,谁家娶媳妇、聘闺女都叫上她,有叫婶子的,也有叫奶奶的,进屋先敬茶。王秀云还会剃头,全村人的脑袋都归她管,一进腊月就要排队。
  这化石一样的小村,出了化石一样的人物,恨对恨、爱对爱。“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
  都没料到,刘仁遗一下子病倒了,水喝不进,饭咽不下,神志不清,眼睛都睁不开。
  村里人把他送到县医院,医院知道他是地主加反革命身份,拒绝治疗。
  那样的年月,是没有道理好讲的。
  日子其实就像流水,流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一个槐花飘香的季节,王庄来了一位干部模样的老人,说是来看望旧友和战友刘仁遗。
  村干部接侍了这位老人,一问,才知道是部队上已经退下来的师长,姓叶。
  叶师长说,刘仁遗当年是八路军地下交通员,为根据地送过很多情报,也护送过很多干部去解放区。
  叶师长说:“几十年没见了,我想他啊。没有刘仁遗,就没有我的今天。一九四七年的秋天,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把敌人要偷袭张庄的消息及时送到,救了二十多名八路军伤员的命。刘七遗在哪,快带我去见他,他也老了吧?”
  叶师长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村干部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叶师长。
  他们想,要是刘仁遗还活着,故人相见,该是一件多么让人欣慰的事啊。
  一肩挑
  李翠云
  一
  王一山和张斌都是大王村村民,两家住斜对门。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贫瘠年代时,一个饽饽掰两半分着吃。
  那时候,张斌的老爹是村支书,为人清廉。一心为公,在乡亲们眼里是个金不换的好支书。有一次去县里开会时,买回一把伞,对张斌说:这是给你和一山用的,下雨天上学不能淋着。
  每到下雨天,村里人就会看到,两个小家伙挤在花伞下,脑袋扬得高高的,高高兴兴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十二岁那年,张斌和一山拿上鱼叉去离家五里地外的北大河叉鱼。火辣辣的太阳高挂在头顶上,烧灼着一切,连那些树,也好像精疲力尽了似的,树叶打着卷,呆立着一动不动。只有那不知疲倦的知了在鸣叫。土路上不见人影,镜子般的水面反射着强烈的阳光,岸边的树木和芦苇,给河面投出一片片凉凉的阴影。
  一山发育早,身高体重可以把张斌套进去。他拿着鱼叉走在前,张斌跟在后,轻手轻脚地搜寻着水面。很快,他们发现不远处的水草边,有两条大黑鱼在温存,俩人一下于紧张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翼翼地朝目标那边走,脚步比猫还轻。
  接近目标时,一山举起鱼叉瞄准黑鱼准备掷出。
  突然,一山扔掉手里的鱼叉,随着一声尖叫,捂着腿肚子一屁股跌坐在草丛中。
  张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窜到一山身边问:“咋啦?”
  “长虫咬我腿了!”一山带着哭腔脸色煞白。
  张斌看见一山的小腿肚子上有两个蛇的牙印,血像蚯蚓一样往下流。张斌吓坏了,架起一山的胳膊就走:“咱们得赶紧回家找‘张大架子’,他那有药。”
  没走多远,一山就走不动了,神志也有些迷糊。张斌猫下腰把他背起往回走。
  张斌后来回忆,那么远的路,连他都纳闷是怎么把一山背回来的。张大架子说再晚送二会儿,一山的小命儿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自此两个人更加亲密,不分你我。成年后,张斌和一山二起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后来,张斌当村长,王一山当书记,合作干了三届没败下阵来,哥俩儿平起平坐谁也没有计较过谁是村长谁是书记。张斌人直来直去,脑筋简单,原则性差,性子火爆易冲动,典型的驴性,但他有他的优点,村里剌皮嘎蛋们出来捣乱,都归他收拾。王一山心思细腻,处理事情稳妥,这些年没少给张斌擦屁股。
  张斌闲暇的时候喜欢和村里一些媳妇们开着稍有些过火的玩笑,打个情骂个俏,高兴了就大笔一挥给她们多记俩大队工。一山发现后说了张斌,张斌嗯嘿一笑,自己掏腰包把钱补上了。
  第一年国家给农户粮食补贴,张斌家的亲戚朋友就找上门来了,让他私下多报点土地亩数。当过村支书的老父亲知道后,叮嘱张斌干万不能这么干。张斌不以为然地说:“爸,又不用从咱家掏钱,选举的时候人家都出了力的。”话音还没落人就没了踪影。
  张斌父亲找到一山说:“张斌那臭小子就是一头驴,我说他不听,你替我敲打敲打他,你说话比我好使。”
  一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找到张斌和他讲国家政策,法律法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制止了他的行为。后来邻村的村干部因粮补出问题进了监狱,张斌惊出一身冷汗。
  二
  桃花盛开的季节,镇里召开了隆重的村干部换届选举动员大会。这届村干部换届选举改革了,村长书记‘一肩挑’。
  会场上很多村于部坐不住了。像大王庄这样的大村,‘一肩挑’享受差不多副处级待遇。
  从镇里回村的路上,一山开车,张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凝重而压抑。谁也不提换届选举改革的事,不是不想提,是没法提。这是一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难题,不管谁去谁留,都会有一个人受伤。
  张斌走进家门,媳妇大玲子迎上来,拿着手机非要和张斌拍抖音。
  张斌烦躁地把大玲子推开说:“一边去,烦着呢。"
  大玲子看了一眼张斌的脸色:“咋啦?出啥事了?”
  张斌把一肩挑的事告诉了媳妇。
  大玲子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咱儿子马上要去国外留学,那可是一大笔钱,你要是落选了,儿子的学费从哪出?再说,你那么爱面子,真要是下来了,这村里你还能待吗。"
  张斌沉默着。
  大玲子沉吟片刻说:“我给你出个主意行不?"
  张斌看着大玲子:“你能有啥好主意,我的脑袋都憋成牛头了,也没想出啥主意。”
  大玲子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是这么想的,不管咋说,你救过一山的命,一山不是那种有恩不报的人。只是这些年你没给他报恩的机会,现在,这机会来了……”
  张斌倏地站起来:“你是说,让一山把书记这把椅子让给我?”
  大玲子点头。
  张斌摇头说:’“不行不行,我张不开这个口,要是一山回绝了我,我这脸只能塞进裤裆里了。”
  “你去试试呀,不试怎么知道。也许人家一山愿意让给你呢,这些年,一山啥事不让着你,像亲哥一样。”
  “我……我去家里找他说说?”
  “哪能去家里,去镇上的饭店,你请一山喝酒,酒是润滑剂,喝了酒办事才顺溜。”
  在镇上的饭店,一山如约而至。
  张斌已经点好了菜,都是一山平时爱吃的。
  落座后,一山先给张斌敬酒,说:“斌子,眼下,咱哥俩遇上了一道坎,这道坎怎么过,我这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张斌犹豫片刻嘿嘿一笑,鼓起勇气说:“这道坎不难过,只要你把我当兄弟,一脚就能迈过去。”
  一山不解地看着张斌说:“说说你的高见。”
  张斌严肃了,盯着一山的脸说:“那我就厚着脸皮跟你开口了。”
  “开口?”
  “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经济紧张,儿子还要出国留学。你家的情况比我好的多,所以,我就有丁非分之想。一山,你能不能别跟我争,把这个机会让给我,我就干一届,下一届保证还给你。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给你写个保证书,白纸黑字你总该相信吧?”
  一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可他不说话,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张斌观察着一山:“兄弟,我知道我这要求有点过,挺不要脸的,可我……”
  一山给张斌满上酒说:“斌子,你说的这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可是我知道,村党支部书记这个职位不是物件,可以你让给我,我让给你。这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还有全村一千多口子人,还有那么多党员,权利在他们手上。”
  张斌脸色一沉:“你这挡箭牌找得挺结实,枪都打不透。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让?”
  一山说:“我可以不眼你争,但是要走程序,最后的结果是选票。”
  张斌笑了:“只要你不眼我争,这事就算妥了。”
  一山说:“你可不能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
  张斌说:“不,很简单,有了你这个态度,事情非常简单。你别报名参加竞选就行。”
  一山说:“我原本就是支书,如果不报名,镇领导会怎么想?”
  张斌说:“那你就报,我有办法让你退出竞选。”
  三
  村干部选举流程是,在规定的时间内,符合条件的对象向镇觉委办公室自愿报名,然后参加竞选。第一轮,全体党员不记名投票选出书记,第二轮,选好的书记全体村民投票过半数就是书记村长‘一肩挑’了,也就是说,选上书记是关键。
  选举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镇里的刘副书记带着几个党办工作人员准时来到村委会。除去老弱病残来不了,八十三名党员悉数到场。
  选举开始前,张斌突然走到前面,面对全体党员说:“我来宣布一件事,王一山自愿退出竟选,他只有投票权,没有被选举权。”
  大家全都楞住了。
  王一山也没料到张斌会来这一手,釜底抽薪啊。他看着台上的刘副书记,刘副书记说:“报名参加竞选不是游戏,不是想报就报,想退就退的。”
  刘副书记宣布投票开始。
  张斌很紧张,一颖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投票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王一山七十八票,张斌五票。
  张斌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八十三人投票,他只得了五票。他觉得自已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打了几耳光。他的脸,已经掉在地上,谁都可以踩几脚了。
  张斌疯了一样冲出会场。
  看到张斌像打了败仗的将军一样,大玲子既害怕又愤愤不平地说:“王一山虽然上去了,可他这是背地里使阴招,不光彩,咱们可以告他。”
  张斌一愣:“告他?告他啥?”
  大玲子说:“我听说,他私下拉票,八十多个党员,他挨家去拜年,去说好话,还许愿,说不定,还给了别的好处。”
  张斌眼珠子瞪得像牛铃铛:“这是真的?”
  大玲子说:“无风不起浪,肯定是真的。你得的那五票,都是我娘家亲戚投的,这几家,王一山没敢去。”
  张斌像被点着的炮仗一样,蹭地一下蹿出屋子,一路狂奔去了村委会,把王一山堵在屋里破口大骂:“王一山,你这个小人,你就是个混蛋!你拉票贿选,旁门左道,就算你当上了书记,也是偷来的!从现在起,我跟你恩断义绝,不再是兄弟!”
  王一山一头雾水地看着张斌说:“你说的是啥,贿选?拉票?”
  张斌冷笑一声说:“你少给我装孙子!“说罢扬长而去。
  两天后,张斌和大玲子在村子里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
  四
  他们去了县城,开了一家小餐馆。
  餐馆的地段不是很好,他们又不怎么会经营,生意惨淡。
  从开了这家餐馆,大玲子就没有过笑脸,一天到晚起早贪黑,也赚不到几个钱.她抱怨张斌不该这么一赌气就跑出来。
  张斌说:“我还有脸在村里待吗,除了跑出来,我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当初,你不也是赞成我出来创业吗。”
  大玲子愁眉不展地说:“我哪知道做生意这么难,老板好当钱难赚。现在想回头,连个台阶都没有。”
  张斌说:“我才不回头呢,实在不行,咱把餐馆兑出去,咱俩去打工。”
  大玲子说:“就你这驴脾气,两天就让老板踢出来。大王庄是咱的根,早晚得回去。”
  张斌垮着脸说:“打死也不回去。除非,王二山下了台,不当书记了。”
  真是老天爷俄不死瞎眼的鸟儿。餐馆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个工地,有一天中午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个民工吃饭,他们只吃面条,面条便宜又实惠,张斌两口子忙得四脚朝天,吃完一拨又来了一拨,到了晚上一拢账,除本求利,居然赚了六百多。
  大玲子笑得像花椒,说:“一天六百多,一个月下来可就是两方,老天爷总算开了眼。”
  但是好景不长,工地上建了伙房,民工不来了。
  就这么不死不活的,小餐馆维持了小半年。
  这天下午,王一山来了。
  乍一相见,张斌和大玲子都愣住了。
  张斌一脸仇恨地看着王一山说:“你来干啥,你是大书记,我们这儿没有你吃的东西。”
  大玲子补了一枪说:“我们这儿的东西都是给人吃的。“
  王一山说:“你们说的再难听,我也只当没听见。斌子,你爸在家突然晕倒了,我是送他来县医院看病的。”
  张斌满脸惊愕地说:“我爸是啥病,快带我去医院。”
  王一山说;“你别急。你爸是突然犯了高血压,现在已经清醒过来,在病房输液呢,大夫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大玲于你看店,我带张斌去医院。”
  一进病房,看见满头白发的父亲躺在病床上,张斌的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拉着父亲的一只手说:“爸,你没事吧,你以前没有高血压的病,这咋突然血压高了呢。”
  父亲说:“人老了,闲着没事得点病,不算啥。斌子,趁我还明白,我要把当初选举的事给你说明白。”
  张斌抹了一下暇泪说:“爸,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那败走麦城的事儿,你就别说了。”
  “要说。傻儿子你知道吗,当初,你说一山贿选,私下拉选票,是你误会了。”
  “我误会?当时,我是没有证据,要是有证据,我立马去告他。大家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那你应该告我。”
  “告你?爸,啥意思?”
  “当初,是我去了一些党员家串门,我跟他们说,大王庄书记的担子,你挑不起来。论头脑论能力论作为,一山最合适……”
  “爸,我才不信呢。我知道你对一山好,拿他当儿子一样。可你也不能这么和稀泥啊。”
  “你是我亲儿子,我最了解你。大王庄要是交到你手里,不但我不放心,乡亲们也不放心。一千多口子人,不是闹着玩的,民心民意是不能违的。你和一山相处那么多年,你相信他会私下拉选票做见不得人的事吗?”
  张斌一时无语。
  “当初,要不是有他提醒着你,敲打着你,管束着你,你早就进监狱了。你呀,跟着一山好好学点务实的东西吧。一山,剩下的,你跟斌子说吧。”
  张斌扭过脸看着王一山。
  王一山说:“斌子,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咱村办了个公司,主要是搞农副产品深加工,现在公司缺个经理,我和乡亲们都觉得,你当这个经理最合适不过了。”
  事情有点突然,张斌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我?当经理?我连个小餐馆都经营不好,能当经理?”
  王一山笑道:“我相信你能当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有乡亲们,还有我,众人拾柴火焰高,我负责跑市场打开销路,你负贵生产管理,你看咋样?”
  好一阵沉默。
  张斌的眼圈再次红了,说:“还能咋样呢,听你的呗。”
  ·散文·
  家乡的桥
  崔桂玲
  我喜欢桥,那横跨在青山绿水间仪态万方的桥,不仅常常把人带进一个诗情画意的境界,感受“水从碧玉环中过,人从苍龙背上行”的美好,我还从亲身经历了家乡三座桥的历史变迁中谛听到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强大心音。
  我家住在潮白河畔,这条贯穿京津冀的大河流过我家门前,既给父老乡亲带来了舟楫灌溉之利,但也给人们造成了生产与出行的不便,因为村里的大片耕地就在河的那一边,尽管隔河相望却要绕很远的路才能过去。开始有一条小船作摆渡,但农忙季节人满为患,拥挤不堪,人们多么希望有一座桥啊。终于,在上世纪60年代,村里依靠集体的力量建起了一座生产桥。可那叫什么桥呀,桥身低,桥面窄,潮白断河作为国家一级行洪河道,每到汛期河永暴涨,汹涌的河水漫过桥面,胆小的人根不敢过,因此被乡亲们戏称为“水中桥。”在家乡的潮白河上建起一座高高宽宽、雨季不再蹚水的桥,成为家乡一代又一代人的祈望。
  70年代的一天,乡亲们奔走相告,“修新桥了!”新桥位于村口北侧两三公里的地方,果然,新桥与原来的“水中桥”不可同日而语,不仅可以走马车,还可以跑汽车,大家不论去县城还是去市里都比原来方便多了,乡亲们可高兴了。但是,随着生产的发展和人民生活的改善,这桥也越来越有些不适应了,比如它只能单行,若是对百来车只好等待,也就是说仍然存在着桥面狭窄、负荷不够的问题。到这时大家才感觉到,这桥的两端依然建在了两岸河滩地上,与大堤根本没在同一基础标高上。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对于这座桥我还是有着极其深厚的个人感情的,走过它,一个农家女儿走出了黄土地;走过它,我怀揣着青春的梦想迈进了大学校园;走过它,我光荣地加入了水利工作者的队伍。家乡的桥,承载着我太多的成长脚印和人生梦想。
  改革开放,春风化雨,家乡的巨大变化又一次显现在了新桥的建设上。“七里海大桥通车了!”高高架起在伴我成长的潮白河河两岸,与第二座桥北侧相邻相望,好长的桥面啊,真有“一桥飞架南北,天堑交通途”的感觉。双桥并列、双向四车道;结实的桥栏有如威严的士兵镇守着美丽的家乡七里海;大桥联接着全长四十多公里、双向四车道的七里海大道,大道两侧树木林立、灯杆挺拔;大桥东侧津唐运河八公里景观带树木葱茏、百花争妍;大桥西侧七里海湿地公园集古、野、绿、水、文于一体,兴建了具有古海岸湿地水乡特色的自然保护区。桥头摆满了以七里海为品牌的大米、鱼、虾、蟹,八方游容汇聚,带走的不仅是家乡的美味,更传递了家乡进步的信息!更可喜的是,家乡的新市镇建设已初现端倪,高层住宅楼鳞次栉比。走过这座桥,人已中年的我深感肩负责任,只有努力工作,扎实奋进,才能不负光辉岁月,感恩与回报生我养我的父老乡亲。
  潮白新河蓄水工程竣工时,汩汩的河水由宝坻流入我区境内,改善了河道防洪标准低、淤积严重、汛期大部分水源泄入渤海,造成七里海湿地季节性水源短缺的现状。站在高高的大桥上,眼望碧波荡漾、曾经撒下过汗水拓宽的河面,我心旷神怡、豪情满怀。遥望明天,家乡七里海会架起一座腾飞于渤海之滨,以特有的水生态环境为摇蓝,经济文化蒸蒸日上,乡亲们走向生活更加美好、前程更加灿烂的幸福金桥。
  韭菜青青
  林少军
  院子里几畦韭菜抛弃了枯黄的罩衫,扭动着绿得妖娆的腰肢,迷醉在春天的舞步里,好可爱的韭菜!母亲打来一桶水,用小瓢舀水,一瓢一瓢地缓缓浇到菜畦里,在汩汩之水的润泽下,水灵灵的韭菜迎着和煦的春风娇羞地点头,分外惹人怜爱。浇完水,母亲哀叹:“去年春天,你父亲病得那么重,他还用拐棍捣窝,一个窝一个窝地撒上韭菜籽……现在,长出韭菜了,他却不在了。”说到这里,母亲的眼泪冒出来了。我是最见不得母亲怀念父亲的,一见到她伤感的样子,我就要流泪。时光真的难留,转眼间,父亲去世快一年了。
  还记得父亲刚去世时,母亲整天不出门,一个人呆在家里,独自默默地流泪,街坊大妈告诉我:“那时一连半个多月,何时到你家,何时看见你母亲眼泪汪汪。”是啊,母亲与父亲相依相守的日子还历历在目:每天晚饭后,凄美的夕阳里,母亲陪着病中的父亲一同散步;璀璨的灯光下,母亲陪着病中的父亲一同逛超市,那是多么其乐融融的相伴!而今父亲却抛下了与他相濡以沫的母亲,永远与母亲阴阳两隔了,这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叫母亲惰何以堪?!我真是又伤心,又担心。
  那时,每天问候、探望母亲,成了我每天牵肠挂肚的功课。中午,上班时间紧,没时问回家,我就给母亲打个电话,嘱咐她按时做饭、吃饭。傍晚一乍班,我就急匆匆地跑回家看母亲,陪母亲说说话,带母亲打点水,倒倒垃圾……看着悲戚万分的母亲,我心疼极了,我真不知道,这样做能帮她早日从悲痛中走出来。
  在父亲去世后的最初几个月里,如何让母亲从失去爱人的沉痛中走出来,成了我艰难的人生课题。我每天思虑的、所做的,都离不开这个主题。
  母亲从来没坐过火车,父亲在世的时候,见到别人坐火车,她就羡慕得不得了,她说,如果能尝尝坐火车的滋味,这辈子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我想,利用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带母亲坐坐火车,出去旅游一下,散散心,对母亲平复心情是会有作用的。想做就做,我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问,在网上搜索了几条旅游线路,经过一番权衡,最终跟弟弟敲定,带母亲到青岛坐地铁旅游两天,住住宾馆,看看“青岛海底世界”,逛逛青岛最繁华的香港中路,游览一下青岛栈桥,看看“八大关”景区,最后,再坐高铁到潍坊弟弟家。在网上,我给母亲订好了火车票,当我告诉母亲去青岛的旅游计划时,母亲高兴极了,那时,我分明看到她忧伤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真的很欣慰。
  在青岛栈桥,站在回澜阁下,吹着凉爽的海风,望着微波荡漾的辽阔海面,坐满游人的摩托艇掀起腾腾的水雾,兜着圈儿远去了;几艘庞大的军舰威武地停泊在海面上,几只海鸥从眼前掠过,多么壮美的景色!身旁的几个游人朝着海面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而母亲却一脸肃然,从她脸上,我看不出一丝笑容。“妈,我给你照张相吧。”说着,我举起了手机,切换到照相机,“咔嚓”一声,我拍下了母亲一张挂着忧伤的脸。
  离开栈桥,我们坐地铁回宾馆。在地铁站,母亲扶着锃亮的栏杆,若有所思,片刻,她凄然地说:“唉,要是你爸还活着,该多好啊!”看到母亲发红的眼圈,我一阵心酸,忙扭过脸去,努力地抑制自己,不让她看见我想哭的脸。唉,离开家那么远,母亲还是忘不了父亲啊!后来坐着高铁到了潍坊,私下跟弟弟提起母亲的这番话,我竟忍不住一度掩面哭泣。
  父亲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但无论时光如何流逝,他在母亲的心中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不是吗?走进老家的庭院,父亲两年前挂在屋搪下的那只斑驳的小葫芦依然如故;父亲生前用过的那很拴钥匙的军绿色尼龙绳,连同钥匙,依然挂在正屋的墙上;父亲生前穿过的几件像样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
  母亲与暖阳
  陈启忠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突然,还没有体味到秋天的辉煌,一场大雪戛然而至,一夜之问,眼前变成了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粉妆玉砌的世界。
  每年的冬天,总要接乡下的母亲来城里过冬。乡下的冬天特别冷,家里唯一取暖的工具是一个小小的煤球炉子,难以抵挡冬天的严寒。母亲患有气管炎,最怕冷,所以每年冬至,都接母亲来过冬,城里供暖,对母亲的病大有益处。我住在在县城偏僻的一隅,虽然不繁华,但空气尚好,少了车来车往,对母亲的出行算是个好事。
  在一座九十年代的旧楼里有我的家,我的那间屋子朝北,只有一扇窗户,室内阴冷。室外是学校的操场。每到睛天,我都自带粗绳栓系在车棚旁边的柱子上,将一床床被子抱出去晒,那些枕头呢,则放在掉了漆的连椅上,或者落了叶的冬青上。午休时,我经常捧着满饭盒的菜饭就着阳光一边笑一边吃。晒了这样的阳光,心是安宁的。
  我尤其喜欢冬日的阳光。冬日清晨的阳光是淡的,薄的,到了午间就不同了,敞开了它所有的热情,人沐浴在这无限的温柔之中,很容易心满意足起来。阳光的暖意被棉被悉数接住,被套上的图案一下鲜活起来,有时索性拿来一个靠垫,脸埋过去,感受着松软的温热。校园里早来的几个女孩子,大约是在阳光下刚刚洗过头,不时用手杨扬晒得有些蓬松的长发,冬日静好的意蕴显露无遗。
  这样晒被的习惯是母亲从乡下带来的好习惯。每天我早早起来去学校教书,那时浓重的夜色还在湿雾里弥漫。可我知道,当雾散去,母亲会在买好蔬菜后,趁着好天气,将我的被褥全拿出去晒晒。
  多年以来,晴好的冬月里,当暖阳将光明和煦的信息透过阳台传递过来的时候,母亲总是先用三根绑扎在一起的结实的竹竿,把它们的脚支开,架上竹竿,晾衣晒被,串咸鱼挂腊肉。然后,母亲会一趟趟抱出被褥,搭上杆,用手把被子摊平。被子上的龙风呈祥,花开富贵的图案,让简陋的小院姹紫嫣红起来。正午,母亲拿一根藤编的拍子,把被子的两面“砰砰”地拍打一通,然后让我们坐在椅子上,换下上午穿的棉鞋,一双双齐整地放好。在母亲心里,人是不能辜负这么好的日光的。
  母亲第一次到城里,是在我拼搏数年,终于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已的梦寐以求的房子的时候,那种欣喜是无法形容的。乔迁之后第二天我迫不急待地出发去把母亲接到我的身边。回家接母亲时,母亲虽然很高兴,但我看得出她对老家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留恋。她不经意她,流露出一丝丝犹豫。看我欢天喜地的样子,她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把家安顿好,又和左邻右舍一一打了招呼,才依依不舍地随我上了汽车。
  我那时私下认为,母亲会和我一样,爱上这个繁华的城市,爱上绚丽多彩的霓虹灯和川流不息的人流。但一星期之后,我发现母亲严重“水土不服”,她不单无法习惯坐式马桶,透过狭小的空间看着窗外的喧嚣,还因为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而日日憋屈。
  有好几次,她听到楼上的吵架声,竟然急急忙忙准备上楼劝架,我好说歹说才让她明白,这不是乡下,人家是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的隐私的,况且我们对邻居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样跑去劝架似乎过于冒昧。
  母亲过了许久才明白我见到对门邻居连招呼也不打的“无礼举动”在城市里是正常行为,而她自己屡屡热心与邻居打招呼却是屡屡碰壁。我看到母亲在陌生人戒备的一瞥里尴尬的微笑时便觉得难过,忍不住抱怨她热情过度,母亲嘴上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她的难过和无奈。
  我和老公每天上班,无法陪伴母亲,怕她寂寞,特意买来一大堆她最爱听的河北梆子碟片,叫她如何使用VCD,晚上问她好听不?她总说好听。晚上打开电视让她看,我自已在屋里备课,每次推开门,总瞥见母亲倚在沙发上轻轻地发出鼾声。
  我把母亲摇醒.她总内疚地笑一声:“有点累了,不小心睡着了。”扶母亲回了她房间,等我回到客厅,无意瞥见冷冷清清的客厅里热热闹闹的电视画面,突然意识到母亲撒谎了,六十岁的她,对热播的韩剧根本看不明白。
  她说好听的碟片,原封不动地摆在抽屉里。对于学习使用影碟机,母亲不亚于看一本天书。我开始尽量抽出一些时间陪母亲,可我的体贴却让母亲局促不安,她总说你忙吧,我自己在家挺好的。
  后来她终于可以自己出门活动了,兴奋地一大早去楼下不远的广场活动筋骨,还想去不远的菜市场买菜。刚开始我有些犹豫,可拗不过母亲三番两次的“哀求”,终于把买菜的大权下放。母亲从此精神了许多,开始几天,她都顺利地按原路返回,没有出什么问题,但一个星期以后,她为了给我买我爱吃的鲤鱼,去过更远处的海鲜市场,结果迷了路,最后被交警送回家。
  她假装不在意地说,这只是小事一桩,可我听民警说,在人声嘈杂的海鲜市场,母亲急的落了许多泪。
  我坚持不再让母亲去买菜了,她勉强同意,却趁我不在家偷偷跑出去,结果又发生了两次“失踪事件”,我忍不住对她发脾气,她坐在沙发上无助的看着我,低声说:“连街都不让我去,我呆在城里还能干什么?”
  我想起了她为了消磨时间,把家里的家具和地板擦了又擦,把我弃之不穿的衣服都翻出来洗了又洗,还变着花样地为我们做饭,甚至连公共楼梯都拖得一尘不染。她这样勤劳,除了真心为儿女尽一份力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很寂寞,而我却盲目地认为她自始至终都生活在幸福之中。
  望着白发苍苍的母亲,心里百感交集,是啊,母亲老了,可童年时的母亲仿佛就在暇前。
  童年的冬天好像比现在还冷,儿时,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袄,新絮的棉花均匀地铺上去,棉布上红艳艳的细碎花儿,是春阳般的暖意。母亲不是年年给我们做棉袄,一身棉袄总是凑合着穿两年,棉越洗越硬,第二年翻出来再穿时,小手便瑟缩着不想往里伸,母亲总是笑着哄我,穿上出太阳晒晒就暖和了。
  我们总是在外头疯跑疯玩到头上冒汗再回家,母亲会一边嗔怪,一边帮我们脱下棉袄,将棉袄里子晒晒干,我们也享受般地晒会阳光,像一群安静的羊,对着阳光闭上眼,能感觉到一小团一小团的橙红色的光在睫毛上跳动。
  母亲的手是闲不住的。她将家里的旧布烂衣剪剪裁栽,在门扳上刷一层浆糊贴一层布,连续贴好几层,家乡叫“打革被”,红红绿绿的,晒上几天,革被就有了硬度,拿旧报纸画好鞋样放上去,剪出个鞋底状,接下来就是纳鞋底了。天气既是这般温和,人们手里的针线自然也一样素朴祥宁起来。冬阳中,母亲手里正给棉拖鞋上黑灯绒的鞋面,针在头发里擦出银弧,那一刻.低头缝线间,有笑意从暇角皱纹里漾出来。
  冬天的太阳,腿长,跑得快,母亲说要逮着晒。这不,天还没黑,下午三点刚过,就显出冷清的薄暮神色来了。我和母亲不停地挪竹架,太阳也跟着移,边移动便往屋里收,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全部归屋。
  白日短了,夜却长了。这些晒过的棉被,到了晚间再慷慨地将热释放出来。早早钻进被窝,阳光的气息还在,拿出一本书’拧亮床头灯,简直就是坐在幸福里,读到“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诉,无忧乎阳”的句子,不禁失笑。
  冬天的三个月,永寒成冰,大地龟裂,是生机潜伏,万物蜇藏的时令,人应该早睡晚起,不要轻易扰动阳气,原来古人早就依托冬阳多一份慵懒,让阳光透过窗棂爬进来,让阳光把自已叫醒。就这样,太阳把平常的日子晒暖了。
  怀念我的母亲
  ——写在母亲节的心语
  李心瑾
  打开朋友圈,一个个“红点点”刷屏母亲节的祝福。温暖的话语、感人的画面、浓浓的情意,充满着感动,也勾起了我对母亲的怀念……
  母亲是1947年生人,属相是猪,干起活来却像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强健的牛。
  她身高1米72,是家里的壮劳力,大集体时,挣男工一样的工分。那时家里人口多,曾祖母长年卧病在床,祖母长年有病,家庭开销大。
  父亲是读书人,负责制定家里的“生产计划”和“外交”事务,平时多在县境里打工以补贴家庭支出。母亲则负责执行“生产计划”和“内政”事务,家里的挑水、砍材、打米、农活等重体力活都是母亲的。
  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母亲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就上山“挖茶山”。每年从铁匠铺买来的三四把宽大锄头,到年底总是都被母亲挖磨成了小锄头疙瘩。
  经过八年寒来暑往的手工开垦,从生产队分来的20多亩荒山硬被母亲开辟成了绿绿油油的茶园,我家也摇身一变,成了那个时代的当地种茶大户,每年增收近万元。母亲的勤劳致富是无声的宣传,左邻右舍纷纷效仿,争先恐后地加入开荒种茶的队伍。
  母亲像铁人一样永远不知疲倦地干着苦力活,长年超强度的体力劳动,让她积劳成疾。
  1992年7月,几乎一辈子没有打过针、吃过药的母亲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和长嫂共同在医院护理母亲的两个多月,是我记事以来跟母亲相处的最幸福时光。她跟我们讲过去的那些苦日子,讲我不曾记得的那些依稀往事,听得我常常热泪盈眶。
  出院后的母亲不能再干重体力活,享受了一段清闲时光。一年后,母亲因脑溢血复发,昏迷一周后,在农历11月23日停止了呼吸。走时,她紧握着我的手,似有千言万语,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母亲没有上过多少学,但她很重视教育。小时候的我,也算是村里的“学霸”,倍受母亲宠爱。母亲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着那面贴满我奖状的墙,边看边哼着小曲儿。高考失利后,是母亲鼓励我走上了高考复读之路。谁料不到一年,她竟舍我而去……
  母亲的突然离世,对高三复读的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我曾几次想放弃高考,但眼前总是闪现着母亲观看墙上奖状时那快乐的的模样……
  为了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劝说下,我又重回了课堂。那时我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晚自习后,一个人偷偷地跑到操场上仰望夜空。那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地,仿佛是母亲的注视和叮咛,使我在冲剌高考的路上不敢有丝毫的仿徨和懈怠。
  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几个同学陪我在操场一起看星星,我们躺在操场天然的草坪上,仰望星空,静默无语。天上繁星闪烁,璀璨夺目。
  孺子弱也,失母则强。如今,母亲已离开我们27年了。母亲走了,她没有留下什么话语,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思念;母亲的辛劳,没有彻底改变当时家里的贫困面貌,但母亲把一生勤劳吃苦的品质留给了她的子女,成了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
  而今,姊妹四个中排行最小的我也到了母亲当年的年龄。无数次梦中依稀相见,母亲一如当年,还是那样年轻,那样任劳任怨。
  不知道母亲是哪天生日,也从未给母亲过过生日。在母亲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感恩生我养我的母亲,写下这篇心语,以此来缅怀我的母亲,并祝愿天下所有的母亲安康顺遂……
  我的执勤日记(节选)
  刘树芳
  3月23日周一晴“文化人”
  今天我又来“二幼”卡口执勤了。我感觉站在这里执勤很光荣,所以无论是巡逻检查还是检测体温,或者给群众讲解宜传防疫知识,我都很认真。
  下午上班不久,我看到小区里那个“文化人”回来了。没注意他啥时候出去的,依然是一头锃亮的黑发,脑袋后面梳着小马尾辫子,西服革履的,夹个公文包。我知道网格员那里有他的出入证明,他老远伸着胳膊让我测量体温,并主动跟我打招呼了:“值班呐?”这里的业主们都很配合我们的工作,我手持测温枪给他侧体温,回应着“嗯嗯,体温正常。”
  前两天执勤时,一个五十左右岁的男人,外表看着有些特殊,文文静静的像个文化人。我给他测体温时,他全身直哆嗦,我以为他是外来的人,有些诡秘的畏惧感,问他要健康码,他却说他没有手机没有健康码。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奇怪,正不知怎么处里呢,昊杰跑过来,悄悄跟我说让他进去。并小声告诉我,这个人是她们社区的业主,精神有问题,他不会远走的。他们家除了年迈的父母,几个儿女都是精神病患者,是这里的救济户。
  原来,他父母当年都是下放知青,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几个孩子相继都患上了精神病。社工到他们家去登记发现,他有个姐姐发病厉害时还打入呢!这个人的父母说,他们岁数大了兴许精神都会不受控制。
  吴杰说:“听说这个人脑子缺根弦,总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书,说他看了好多好多书,也不知道啥文化,还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大智若愚?”我忽然想到这个词。也许在他自已身上。发生过一段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呢!而他不说出来,又会有谁知道呢?
  闻见他身上有种花露水的味道,可能他是当香水用的。倒是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过在正常人眼里他的确是怪怪的,我在心里还是给他打上了“文化人”这个标签。吴杰说他不爱说话,翻来覆去就会说那几句。今天他能多动与我打招呼,真让我没想到。
  唉!废掉一个人就是让他精神失常吗?人生在世真是各有不同。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小时候,一个很谈得来的同伴,因家中突变受了刺激始终无法释怀,精神失常了,以后便渺无音讯。虽然事过境迁,不禁也是一阵唏嘘,人活着还是得住开处想,一辈子只有好好活着,知足常乐才是自己的福分。
  这次新冠肺炎疫情,让关在家里的人都深有感触,以往平淡无奇的生活是多么美好。人与人之间可以毫无顾忌地亲近,一起说笑、聚会、出游,在这些原本看似再正常不过的生活,一场疫情下来都变成了奢侈品。所以,人生在世几十年,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想办法让自己微笑常挂在脸上,开开心心才是正道。
  租房
  在卡口执勤,忙忙碌碌的,就这样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了,虽然忙的很辛苦,但心里却感觉很充实。
  傍晚霞光璀璨,夕阳甚是迷人。正当我准备下班时,一位举止不凡的绅士——看上去不像本地的人,在附近转了一圈后,许是见执勤的入中我年长些,直接向我走过来,咨询附近房屋中介是否有营业的,他想租一套房子。
  嗬!他还真问对人了。房屋中介的事我太熟悉了。一说起话来,这个人还是单位里一个小同事的父亲,从河北某市里来的,是帮那位小同事租房子。他们是距离此地不远的外省人,小同事回来上班要自行隔离14天,她自己又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感觉他这样去租看房子不容易。于是,我帮他联系丁几个中介,一个中介大姐告诉我有一套3室2卫的,装修豪华但价格不菲,一个月要3500元,我说太贵了,但房子确实很好。小同事的父亲很想去看看,我们到了那个社区卡口,他是外地手机号,没有健康码,说什么也进不去。我给房主打电话,因为她是自住房,我让她拍了许多照片过来,并下楼与我们见面谈。
  可能是这位同事的父亲感觉看房实在不容易,稀里糊涂就给人家留了一千块钱押金,并交了中介费。过了一会儿,小同事打电话给我,但并没好意思说赚房子贵。本来已经回程的她父亲打电话直接告诉我,她们不想租那个房子了,让我中介费别给那个中介。真让我无语,急忙电话联系,中介费我可以与那个中介商量退回来,但那1000块钾金钱往回要得想办法了。
  我在电话里又帮他找到两套2室的房子,其中一套房主不在也没钥匙看不了,幸好小同事的老公来了,他是天津籍人,我委托那个中介带他们去看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最后告诉我每月1700元成交,总算搞定了。
  3月25日周三无证驾驶
  这天感觉有些紧张,听说境外的人员,下飞机就要进入宁河区隔离点了,其中就有宁河宾馆。因为宾馆就坐落在我们这个社区旁边,大家不免如临大敌一样。这里的居民也感觉出了恐慌,因为离宾馆的住宅楼距离很近了。老头老太太们过来询问,到时,这边的空气会不会有传染啊?
  下午执勤。感觉我们比平日忙碌多了,所有执勤人员都很严肃认真,对每个进入小区的人检查的都特别严格.因为又增添了几个检查项目,测体温、健康码、身份证、扫码,感觉很累!仿佛疑似“毒人”已经出现在这些人里了。
  我正在检查一辆车,车里是一个很壮实的男孩儿,身份证没带,要是以住扫完健康码就进去了,男孩儿正找着其他证件,我身边一左一右突然多出来两名警察。问男孩几要驾驶证,男孩儿说没有。警察迅速把男孩儿请下车,并带到警车里。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都没来得及回过神儿,我真有些后怕。这男孩儿不会触犯什么法律吧?定睛一瞧,这是交警,应该抓得是无证驾驶。旁边人说,这孩子们无证驾驶肯定不是一次了,应该是被交警盯上的。
  无证驾驶?我突然泛溢的同情心,被一例例交通事故所吞噬。要是我检查得不那么严格细致耽误点时问,兴许他又逃走了。这些不知天商地厚的家伙,就是欠人收拾,平日里娇生惯养,没有畏惧之心。扰乱杜会治安的往往也是那些目无法纪的孩子。无证驾驶,说不准就是马路杀手,这些肆无忌惮胆大妄为的孩子,早就该让警察好好管教了。
  3月26日周四晴募捐者
  境外的“危险人士”就要来了,我们在这里执勤最危险。
  上班不久,有个献爱心的志愿者打车过来,到卡口没下车.给社区卡口捐来价值500多元的医用外科手术口罩和医用酒精,看标签是在附近药店买的。因为当时车辆正多,没来得及问清楚这位好心的女士是哪里的人。这位女士不愿意留名,说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心意,支持一线卫士是每个居民应该做的。她的电话很频繁,我只用手机抢拍了一张照片,总算留下了一个镜头。
  这个献爱心的女士很是让我感动,一个人善良之举,并不见得看她有多少钱,而是在她的思想里不掺杂着侥幸与理所当然,她眼晴里能看到别人的不容易,疫情让所有人都成了受害者,若每个人都能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大家拧成一股绳共同抵制疫情,看瘟神还会猖狂多久?
  今天吴杰把我拉到群里,我把女士的照片传到了社区卡口防疫群。?在这个群里我能看到别人拍的新鲜事儿。社区让吴杰她们5点去开会,说明此卡口形势真的紧张了。据说,今晚机场大巴载客来宁河宾馆。
  3月2日日周六晴卡口的议论声
  下午在卡口执勤,几位大爷大妈买完东西回来,到我们的卡口处发了几句牢骚。因为纪律,我们几个执勤的人员除了劝慰让他们注意安全,都没敢参与他们的声音。
  “祖国建设你不在,万里传毒你最央。”大爷貌似退休的老文化人,针对昨天宾馆里隔离的境外人员,出现的一例确多病例,他们编的顺口溜一套一套的。“老百姓都愁着呢!不让他们回来不行吗?”
  “唉!这里毕竟是他们的根啊!他们回来也是回老家,哪有爹娘不疼儿女的?”旁边的大妈与大爷反驳着。
  “中国闹疫情他们比兔子跑的都快,在外面得病了又往回跑,也就是在中国,中国人包容他们。”大爷依然义愤填膺,“这回好了,外籍的不让来了,只许中国国籍的回来,这是国家英明!"
  “本来我们这儿抗疫防治的挺好的,这么多天努力都没有一例病例,貌似安全了,眼看孩子们就可以开学了,他们这一来算瞎搅和,我们的损失谁补?可是都是中国人,不让他们回来也不行啊,毕竟这是家。”大妈说完,几个过路人也都附和着。
  “听说境外来的不让去‘北上广’了啊!咱天津得保首都,谁让咱离得近,咱不保谁保?”“咱们尽量少出来溜了,别给孩子们添乱了……”大爷大妈们自顾自叨咕着回家了。
  这就是我们中国的老百姓,有时候虽然发点小牢骚,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在服从大局观念里,又显得那么宽厚仁慈,可敬可爱的大爷大妈们!
  ·诗歌·
  兰兰和大雁(儿童叙事诗)
  张树宽
  一
  秋风吹呀喜开镰,
  丰收歌儿到处传。
  汗水浇出好庄稼,
  金一片呀银一片。
  秋晨美呀空气鲜,
  火红太阳露笑脸。
  兰兰早起去锻炼,
  迎面飞来一群雁。
  吵吵嚷嚷向南飞,
  不知去把何事干。
  兰兰急忙收脚步,
  停在路边忙呼唤:
  “大雁大雁站一站,
  你们整队去哪边?”
  大雁一看是兰兰,
  异口同声答了言:
  “冬天快到天转寒,
  我们这是把家搬。
  飞到江南水乡去,
  暖暖和和过个年。”
  兰兰一听咯咯笑:
  “过几天再走也不晚,
  看看今年丰收景,
  可与往年不一般。”
  “丰收美景真留恋,
  可惜不能长年站。”
  大雁说罢又要飞,
  兰兰急正又阻拦:
  “等一等呀听我谈,
  有两件事情替我办。
  一是飞到北京时,
  党中央处把喜讯传。
  告诉我们总书记,
  这里又是丰收年。
  再讲少先队员们,
  刻苦学习肯钻研。
  二是飞到江南时,
  打听好友小娟娟。
  问她学习怎么样,
  问她在搞啥科研?”
  大雁频频把头点,
  当时告别小兰兰:
  “小兰兰呀春天见,
  明年飞回咱再谈。”
  二
  时光过得快似箭,
  月走星移又一年。
  春风和煦北国暖,
  草青柳绿水潺潺。
  大雁飞回锐眼,
  处处春光家不见。
  想必此行走错路,
  难道还未出江南?
  一座座新楼平地起,
  一条条马路直又宽,
  一行行树木新姿展,
  一块块田园绿无边。
  这儿究竟是哪里?
  大家嘀咕起疑团。
  忽然头雁高声喊:
  “你们看那是小兰兰。”
  兰兰倚立在桥栏,
  手拿彩笔画春天。
  忽听背后嘎嘎叫,
  原是大雁已回还。
  兰兰兴奋跑过去,
  又问暖来又嘘寒。
  大雁忙把奇事问:
  “这里啥时改容颜?
  为啥穷乡今不见?
  为啥荒野麦浪翻?
  为啥庄村花似锦?
  为啥处处已变迁?”
  兰兰脸似一花朵,
  脸上乐呀心里甜。
  用手指指桥上字,
  字字句句金光闪:
  “党的政策人心暖,
  村民致富干劲添。
  只争朝夕奔小康,
  誓教北国变江南。”
  群雁听罢齐惊叹:
  “人民群众力无边”
  兰兰独唱“家乡美”,
  群雁合唱“赛江南”。
  三
  歌声优美扣心弦,
  引来百鸟齐夸赞。
  小河就是录音机,
  一路哗哗去宣传。
  兰兰歌罢问大雁:
  “是否找到小娟娟?
  中央领导都说啥?
  你们仔细对我谈。”
  大雁回答声音脆,
  从头至尾说的全:
  “领导慈祥又和蔼,
  句句话儿似甘泉。
  他夸群众志气大,
  他要青年接好班。
  我们实现中国梦,
  少先队员也要把高峰攀。”
  兰兰越听越激动,
  颗颗泪珠挂腮边。
  这时大雁把话转,
  又说江南小娟娟:
  “娟娟自小到江南,
  学习进步思想先。
  决心学习真本领,
  长大誓登科学山。”
  兰兰越听越羡慕,
  心中夸来嘴里赞。
  暗下决心学习她,
  取得成绩向党献。
  兰兰打开小书包,
  取出模型好几件:
  “这是新型收割机,
  这是人工降雨小实验。
  从小立志改天地,
  家乡美景还要变。
  要教四季春常在,
  大雁不必回江南。”
  大雁听完笑不断,
  扇扇翅膀心内欢:
  从今生长在北国,
  不必来回把家搬。
  爱唱的大雁亮开嗓,
  唱得人人心里甜。
  他们展翅高飞去,
  重游北国好河山。

知识出处

宁河文化

《宁河文化》

本书以图文并茂的形式,介绍宁河文化的情况。内容包括乡村锣鼓、风物掌故、服务广场、艺术长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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