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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姓廉氏，讳兆纶，原名师敏，字葆醇，号琴舫，顺天宁河县人。曾祖芬，祖永敬，俱太学生。父沂嘉庆癸酉科副贡生，考授武英殿校录，任天津府青县教谕，以公贵三代，皆诰封光禄大夫，赠如其官。
公少工骑射，善属文。邑南有峭帆亭遗址，公十四岁偕友游其地，援笔赋之，名噪一时。年十九应童子试，获首选。邑侯唐东瞻先生喜语人曰：廉君非常人也。吾初复点名，闻正值其花烛之夜，及观其为文静极渊涵，字迹毫无错落。是志有定向而不为情好所牵也，此事非矫制所能到者。吕成公之著《博议》吾知之矣，君等识之廉君非常人也。明岁补弟子员，次年试高等。旋于丁母忧。议者欲缓报数日，以便补廪，公持不可，识者韪焉。道光甲午科领乡荐，庚子科成进士，朝考第一名，改翰林院庶吉士。次年留馆授职编修，旋充纂修官。道光二十六年丙午科，充湖北正考官。二十七年补武英殿纂修官。二十八年，奉旨办院事，充庶常馆提调。二十九年己酉科，顺天乡试充同考官。是岁丁父忧。咸丰二年署文渊阁校理。三年癸丑科充会试同考官，署日讲起居注官，旋补讲官，南出房行走。四年三月授右赞善。四月擢翰林院侍讲学士。六月转侍读学士，简任江西学政，旋升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仍留学政任。
先是成皇帝方欲大用公，而公遽丁父忧，未即擢用，遗命诸臣可大用者公与焉。至是人第见公擢之速，不知先荷知遇之隆也。
是年十二月抵江省时，江属十三府因被贼扰，学政两次交卸计未科试者共五府，岁科俱未考者共六府。经获学政抚臣奏准，将吉安等五府岁、科并考，南昌为驻劄之所，毋庸并考。
公抵任后，以康、饶、九江军务未竣，考试宜缓。南昌虽亟须举行岁试，而省垣要地密迩贼氛，考试聚集多人，亦恐稽察不易，应先就吉、赣次第按考，南昌一府应如何考试之处，随时体察情形，妥为办理。等因。疏奏。
五年补授工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仍留学政之任。
十一月自广信科试归省时，寇氛逼近省垣，人心汹惧。公疏请设法整军以资防剿。并请旨速饬新任巡抚兼程赴任，以专责成。略曰：行军之道，必如身使臂，臂使指，层层节制，始可责效而免溃败。江西自有军务以来，守备单弱，不能不借资于募勇。闻通省所募之勇，约有一万五六千名，若人人用命己不为少。而就中或称某军，或称某勇，名目竟有二、三十项之多，带勇之员惟赣南道觉罗耆龄统带二千余名驻扎饶州，该员人极诚勇，于此事亦能实力讲求，所至之处人倚为重，足以独当一面。其余或数百人为一队，或百余人为一队，管带者多系微末之员，彼此不相统属，每遇地方有警，则禀由抚臣酌拨数队前往，先到者不肯尽力，每以后队未集为辞，后来者又观望前队之利纯，迟留不进，幸而俱进矣，而事权不一，意见各殊。胜则互讦以竞其功；败则争溃而不相救。甚且扰民冒饷，乘便营私，弊端不胜枚举。抚臣远在省会，一人耳目岂能周知，然在从前犹可言者，缘江西自前年八月省城解围，只九江一郡最为吃重。经兵部侍郎臣曾国藩等提兵剿办，江省北面资其保障，幸可无虞。所有此项募勇，不过弹压土匪，藉壮声威而己。今自义宁被扰以来，幸赖罗泽南一军，督兵克复江省，深资捍御。自该道提军入楚，逆匪又乘隙窜扑。镇臣刘开泰阵亡，遂陷新昌。其自湖南窜据永新之匪，复与合伙，贼势日张。本月初一、十一等日，又分据瑞州、临江两郡，距省不过一二百里，中无阻隔，设有仓卒，以此散而无纪者当之，何恃不恐。
臣就现在情形而论，惟有将所募之勇裁去一切名号，只须并为三四军，每军可得四五千人，由抚臣派监司方面大员素有威望者三四人各统一军。其军中分领之员弁，以及战守攻取之宜，即由派出之大员各自相机办理，而抚臣居中统制，以责其成功，如此则后效可几，而前弊可祛也。
臣闻省垣兵勇现只二千余名，守备己形单弱，而江省武弁急切，又无可用之材，且为奈何？署抚臣陆元烺，非不勤勤恳恳，昕夕不遑。而省垣守备既单，且带勇者复少可靠之员，其视署抚臣未必无五日京兆之见，似须实任者早到，方可事权归一，应请旨饬令兼程速赴新任，以专责成。
恭查《学政全书》内载，乾隆六十年钦奉上谕，赵佑奏闽省有司积习一折，赵佑由安徽学政调任福建己及三年，该省吏治废弛，自必早有见闻。学政有奏事之责，何并无一字奏闻，乃有查办始为此一奏，以为见长踮脚地步大负委任，著传旨严行申饬并交部议处。等因。钦此。
圣谕煌煌，垂为炯戒。臣自顾受恩深重，理难缄默，用敢据实直陈。又于十一月二十二日，因贼炽兵单，省城危迫，奏请饬罗泽南回军援剿。疏略曰：一省之势比之一人之身，支郡如股肱，省城如心腹，股肱一去而心腹何以自完，心腹即存而无股肱亦何以自立？逆匪痛剪支郡，骎骎乎有逼及省城之势，今日之事可为寒心。伏查浙江宁绍台道罗泽南一军，经曾国藩派令克复弋阳、广信，声势甚壮，匪所深慑。臣不识其人，惟九月间往试广信，绅民谈及战功，人人感激，若使回兵扑剿，可以肃清江境。前因江省腹地尚完，曾国藩奏派罗泽南入楚，收复武汉，通筹大局，自然深合机宜。今则该逆乘势深入腹里，江省郡县束手受其蹂躏，罗泽南驻扎蒲圻进剿武汉，恐非旦夕所能得手，而江西糜烂至此，于东南大局关系匪轻。臣睹江省急迫情形刻难再缓，诚恐顾彼失此，耽延愈久，攻剿愈难，料罗泽南一军，早晚终须调回，与其补救于将来，何如绸缪于先事。疏上奉朱批，览武昌克复在即，断不能撤劲旅，以适中贼之牵坠之计。钦此。
六年三月，公在广信棚次，是年正二月间，逆贼连陷吉安、抚州、进贤、东乡、遂陷据饶属之安仁县城。公因江省支郡迭陷，省城四面受敌，与广信声息不通。于三月初二日，上疏请援，略曰：臣在广信棚次接探报，知吉安于十一月被围之后，省调侯补知府周汝筠统带南康勇来援，为泰和逆贼所扼不能前进。经升任臬司周玉衡力守无援，于本年正月二十五日失陷。该逆遂于二月二十三日陷抚州，二十四日陷进贤，二十五日陷东乡，势如破竹，旋于二十六日陷据饶州府属之安仁县城。
臣查江省自九江不守以来，省城文报皆取道于安仁，以达广信，实为进京要路。而安仁扼要之处，又在抚州，今二地相继失守，省城四面皆贼。自军兴以来，贼势之蔓延倏忽，未有过于今日者。即他省之被贼之蹂躏，亦未有甚于之江西者。盖吉安一去则赣州、南安之路不通。抚州一去则建昌、宁都之路不通。瑞临既陷于贼，则刘长佑由湖南进剿之勇，虽闻已至萍乡，而客兵悬入复于省城隔绝，无饷可筹，恐难得力。安仁既陷于贼，骎骎乎有窥伺广饶之意。刻下广信府城虽已拨勇扼守贵溪，而饷少兵单，自府城西至贵溪一带，商民纷纷逃走，一日数惊。是江省合属地方所在隔绝，且各与省城声息不通，不知刻下之省城成何光景。言念及此，尤为痛心。
又，江西毗连六省，今逆贼纵横至此，则广东、福建、湖南、湖北、安徽、浙江等处在在堪虞，于东南大局甚有关系。
臣现驻广信，只于浙、闽二省相通，现已飞咨浙闽总督、福建、浙江两巡抚，并浙江驻扎衢州之湖南臬司周起滨就近进兵，援救省城。虽缓急众寡之间未能悬揣，仍期早与省城通一线之路，徐为克复支郡地步。但江省糜烂至此，断非臣之愚昧所能筹划，惟有仰恳天恩，速赐救援，以甦民困。奉旨据奏，江省支郡迭陷，抚州、进贤、东乡、安仁相继失守。文俊前派援兵，何以不飞速前进，致令贼势蔓延。著曾国藩、文俊督饬周凤山、彭玉麟、遮克敦布水陆各军迅速进剿，以保省垣，毋在株守。该学政所请援兵，已谕闽浙赴援其饶广要隘，并著该学政督饬耆龄等，就现有兵勇实力堵御。仍相机将安仁县城速图克复，与省城联络声势，并将近日情形随时奏报。钦此。嗣后迭据探报，安仁逆匪因广信练勇扼住贵溪，遂分窜德兴等县。抚州之贼，又于二月二十八日分股窜陷建昌郡城。
公以抚州、建昌两郡俱陷，广信益孤，而贼之在德兴者，又可上窜信，下窜饶也。复于三月初十日，具疏请援，略曰：饶郡有赣南道觉罗耆龄驻扎，所带赣勇经省城分调，遮游击带赴樟镇，去后该道所存练勇不过千人，兵力已单兼与此声息不通，广信练勇千余，已尽赴贵溪一带分防，其余隘口甚多势难分及，人心涣散，实缘兵虚。而贵溪之勇断难撤回，致贼乘机进据，署府耿日恂远在贵防，不及面商。臣与上饶令杨昇商准，一面饬谕教官分遣诸生，招集烟户，重整乡团。一面饬令官绅设局募勇，佥称仓卒之际急救为难。复查信郡势据上游，西为江省咽喉，东为浙江门户，设有疎虞，江省转机甚难，浙江亦大势震动，若得浙闽兵勇一二千，由广信分投进剿，则此间人心稍定。臣亦得以藉手有所设施，倘再游移，必成瓦解。福建距此较远，惟浙江调防兵四五千人，近在衢常之间叠经。臣公牍私函道途络驿，虽浙江抚臣，意必通筹大局，畛域无分。因远在杭州尚未接到回文作何布置。而衢常带兵各员，皆谓由常山进扎玉山，可为广信后路声援，迄今究无进兵定见，再延数日，逆匪得悉真耗，竟由德兴、兴安上扑，三四日即可拊贵溪之背，而盬广信之脑，危险至此，深堪痛心。除催浙抚迅速查照外，其缓急多寡，势难悬揣。惟有渎恳天恩，速饬浙江抚臣，无论何项兵勇，星夜由玉山前进，先保此郡，以通省城及饶州之路。俟闽浙援兵赶到立即会剿，庶于两省皆有裨益。此时情事急于星火，若必待厚集兵力方肯进援，一时疎虞，悔将何及。
臣为事关大局起见，用敢直陈军机大臣，寄奉上谕，据奏广信危急一折，请饬浙江兵勇由玉山前进，先保广信，以通省城及饶州之路，亦为急援要着。前据何桂清奏称，现已饬饶廷选带闽兵驻扎常山一带，调富勒兴阿带衢兵堵白沙关一带，固足以保浙江门户，并著飞催各路官军，到齐即速由玉山直出广信，节节进剿。前已令王懿德迅拨精兵三四千人，由建宁取道广信。并据向荣、吉尔杭阿奏，派秦如虎，虎坤元带精兵一千由浙赴援，廉兆纶仍当激励民团，藉资弹压，省城有被围之信，并著设法绕路询悉省垣消息。钦此。
续经探悉，贼踪旁窜，省路间可通行，惟抚建二郡逆匪尚多，省城时已遣兵攻剿，设此时抚贼上窜广信在在堪虞。公在广信所招之勇已有千人，合之旧招守隘各勇，共有二千之数。谆饬弋阳、贵溪、兴安、德安等县，尅速集团，以防抚贼奔窜。当于三月二十五日，将各情形奏明，并奏明一时未能开考，请暂驻广信，督饬该地方官管带新旧练勇，协助官员会同闽浙统兵各员相机进剿。军机大臣寄奏。
上谕：廉兆纶暂驻广信，新招之勇及旧招守隘各勇约有二千，应多方激励，实力训练，以资弹压。一俟闽浙援师赶到，即可探贼所向渐次剪除。至江省分遣兵勇往攻抚州，仍当确探消息随时奏报。钦此。
四月十四日，疏奏督办广饶防剿事务，并激励民团各情形，略曰：省兵已于三月间克复进贤、东乡，近已齐抵抚州城下，惟郡城骤难攻破。又闻建郡据城之贼，日招土匪数亦不少，广饶紧连抚、建，该逆被攻上窜则此间急切堪虞。迭据浙江抚臣来咨，饶属逆匪于三月二十八日窜至宁国府城，杭湖防堵实为吃紧。俟皖南军务稍缓，再行来江会剿，是浙援势难计日而待，而闽省先后派拨兵勇四千名，迭据飞催咨报，亦尚无起程确期。至激励民团一节，臣连日督饬办理，节据各该地方，禀称渐次举行。然以之弹压土匪则有余，以之攻剿巨寇则不足，势需调拨练勇择要分防。此间练勇二千名，实觉不敷分拨，而经费万分支绌，兼须接济省城，既不能再事招添，只须就现有兵勇实力堵御。
署广信府知府沈葆桢刻已抵任。臣即将新旧练勇二千名，责成该守率署上饶，令杨昇训练统带至饶州，东连皖省，北接九南，隘口业杂控扼，尤关紧要。
臣已遵旨札行赣南道觉罗耆龄等实力设防。一面委员前询耆道布置情形，一面委员驰赴德乐、余万等县，确查民团实数若干，是否足资弹压。赴饶委员回郡，接据耆道来禀，并面询一切事宜，知饶郡布置尚为妥贴，刻下吉、瑞、袁、临四郡杳无消息，至九南之贼聚都昌、张家岭地方，时思窜扰饶郡，抚、建逆匪逼近广信，在在堪虞。
臣惟有督饬在事各员体察机宜，随时酌量情形认真办理。一面飞催闽浙援兵尅期进剿，仍当将江省以后情形随时奏报。再，江省用兵已久库款空虚，广饶地方前因安仁一带告警，商民相率迁移，以致劝捐抽厘均难应手。经臣目击情形，咨浙借拨银壹万五千两至郡，目前稍可支持，然兵勇二千名计口授粮，加以添制军火，所费不赀，深恐日后转输术穷，贻误非浅。
查江省军兴以来，已蒙恩旨，准将钱漕正项支应军需计，惟以广饶之钱养广饶之勇，庶可免乏食之虞。第抚、建未复，民间风鹤频惊，抚字催科两非易，易惟有责成该守令等妥为办理。一面仍与抚臣酌量缓急，设法通融接济，以期不误事机。奉硃批，知道了。
又片奏，抚属之金溪县与贵溪接壤，自抚郡不守之后，该县即被匪窜据，与郡城互为声援。嗣经臣查悉，抚贼被省兵兜剿，势不能窜扰安仁，当即饬调防堵贵溪之上饶廪生郭守谦等移营进剿。兹于本月十三日，据该廪生禀报探明，该县四门埋伏火炮，随即公同议定衔枚夜走。于四月初九日卯刻，我兵齐抵金溪，从北门攻入，生员曾守诚奋勇首先入城，中左二队继进。逆首冷姓不虞官兵猝至，急与伙贼分夺西门、南门而逃。我兵分投追赶，夺获大黄旗一面，鸟枪二十余杆，号褂、刀矛多件。贼匪纷纷抛弃包裹并马褂等物，当即追杀二十余里，立将金溪县城克复。
臣查该生等，当安仁逆匪麇集之时，仅带勇三百余名驰往贵溪防堵。是时逆匪扑拢，距城只十余里，而该县得以保全者，实赖该生等坚守之力。若江西守土者，皆似该生等，何至使逆匪猖獗至此。兹一经调遣，复能克复金溪，以断抚贼右臂。即省兵亦可以专力攻剿抚州，无虞东顾，似未便没其微劳。可否吁恳天恩，许臣于堵御贵溪，克复金溪二案中，择尤酌保。
同日疏奏：江省大势难支等情。略曰：逆贼窜扰江西数月之间，连破瑞、临、袁、吉、抚、建诸郡，九江大营一撤，南康府城随又失陷，势如破竹，骎骎乎有扑扰广饶之意，及至石逆下窜省路，甫通即闻省城之持论者，以为诸郡零匪克复不难，请援浙闽无乃张甚，此诚悬虚之论未切事情。以臣观之，江省大势已不可支，此真东南腹心之忧，不可不亟思变计者也。江省自有军务以来，以前只攻剿九江一府，所费之款已不啻百余万金。然而供支年余不闻匮乏者，皆因钱漕正款奏准动支，亦由劝捐抽厘得以源源接济。今江省地方十去七八，存者惟南偏一角，曰南镇、宁都。东偏一角，曰饶州、广信。南偏三属久已不通声息。与现遭陷据之八郡，钱漕捐款已不可问。饶属新被窜扰，民气未苏，广信之钱漕捐款，省城已大半提用，所恃以资接济者，惟抽厘一项实为筹款大宗。而筹款要著惟在克复各城，倘再因循，万一口粮不给，兵勇溃败，则东南何堪设想。况常玉之间无业贫民，专恃运动商货肩担谋生。今积货不行，尤恐无计自存久而生变，以饷馈久虚岌岌不可终日之局，而犹欲从容持久，徐冀成功。
窃观江省刻下情形恐难久待。且臣闻曾国藩之发湖南也，战功迭著，大约塔齐布、罗泽南二人之力居多。自塔齐布病故，以周凤山领其军，势已不振。今复闻罗泽南三月初八日阵亡，此人一去远近闻者莫不夺气。而适当糜烂空匮，万分吃紧之际，且复奈何？复思广饶者，浙徽之门户；抚建者，闽省之藩篱；南赣者，粤东之冲要。现虽闽、广、楚、浙各发精兵来援，而现在浙西戒严，即不能不分疆域自顾考成。其实江西之与浙江，如辅车之相依，水陆交通皆系东南大局，势必须两者合办，方可联指臂之使，而酌缓急之宜。
前此浙江抚臣奏请，以万青藜、晏端书会办三衢、广、饶防剿事宜，此意最合机宜。但只会通数郡，又不如经略兼圻，似于刻下情形更有把握，若于江省冲要之地，简派亲信大员，付以所调援兵，饬令督办江西、浙江两省军务。得尺守尺，得寸守寸，如此则渐推渐廓，钱漕捐厘筹款皆渐次可以瞻军，呼应既灵，转关必捷。
臣闻闽广督臣，实皆久历戎行，韬钤素具，今该二省跳梁小丑皆已次第削平。可否仰恳天恩，就近于二督臣中简派一员驰赴江西，抑或另简一员来江督办两省军务。先克建昌，以为驻扎之所。建昌既复，即可以南连赣郡，东接广饶，凡江省未陷数郡皆得联络声势，而浙西一带，亦在在可以相通。俟兵力既齐必能以次克复诸郡，似与江浙二省皆有裨益。
臣赋质庸愚，军务尤非所习，祗以江省糜烂至此，势已难支，焦灼万分，寝食俱废。若再因循缄默，深恐以逆贼未灭，上贻君父之忧，用敢披历密陈，奉旨据奏：九江兵勇撤赴抚州，南康复陷，八郡悉为贼据，大势难支。请另简督抚大员，统领各路援兵，庶失守各城可期以次克复等语。江西毗连六省，形势极关紧要，贼踪蔓延非迅速剿除，则东南均难安枕。惟闽广督臣各有重寄，未便远离，自应催集各路援兵集剿。已据各省奏称均起程赴援，是各省大兵不日云集，失守各城当无难次第收复。至广饶两郡未遭蹂躏，守御尤为紧要。仍著廉兆纶督同地方官，将劝捐办团等事实心经理，以资保障。钦此。
当郭守谦等之收复金溪也，因广信与抚、建处处毗连，禀请添兵往剿建昌。并据建昌府知府何栻禀称，已同在籍知府张家驹等收复新城，请移师会剿建昌。公以建昌有可乘之机，抚贼被大兵攻剿，当批饬何栻、张家驹、郭守谦等，尅期会兵移营进剿。一面派拨新招练勇三百余名，札饬署铅山营都司吴广生统带，与在籍编修华祝三会合前往，以为该廪生等后路。一面咨催闽都改令该省赴防河口之参将舒隆阿，带兵五百名驰赴金溪一带会攻。旋据各处报称均已陆续拔营进逼，通计各路勇兵约四千名，仍飞催福建督抚，饬拨兵勇三千名迅速分投接应，各情形于前拜折时附片具奏。迨郭守谦等于五月初五日驰抵建昌会合，建都兵勇连日击贼，获大小胜仗十数。时钦差大臣曾公国藩，亦派来楚勇三千余人，福建援师陆续到者又二千余人，兵力益厚，贼势已穷。不意五月杪，逆匪啸聚多人扑扰饶郡，官兵接仗失利，贼势狓猖。以致饶防极形吃重，不能不将信勇调回守隘，又值闽兵奉旨驰赴江南，同时调动多兵意外更虞疎失。
公又将一切情形驰奏军机大臣。寄奉上谕，据奏：广饶情形危迫，请迅发兵救援一折。据称饶州自毕金科接仗失利。贼势狓猖，防守吃重，广信水陆可通饶州，而练勇二千不敷分拨，势极孤危。所奏情形系属万分紧急，业经谕王懿德，吕佺孙、何桂清于附近广饶处拨兵助剿矣。惟湖州堵防正紧，闽省军装急切亦难齐备，恐一时未必即到。现在广饶二郡尚未完善，不可再有失事。著曾国藩、文俊通筹大局，设法分兵兼顾饶州以全广信，毋令与省城声息不通，致成孤危之势。其援兵未到以前，著廉兆纶督同地方官，实力团练，以固藩篱。钦此。
无何饶州被陷，广信愈危。公当与曾钦师国藩，文中丞俊连衔，由公主稿，奏请截留闽兵之驰赴金陵者，略曰：据闽都咨称，闽兵三千名驰赴建昌，现拟奏明先拨一千五百名，交陈上国统带驰赴江南，余兵一千六百名，仍由张从龙统带规复建昌，俟闽省另调兵勇一千四百名抵建后，再著张从龙驰赴江南等语。时闽兵到建者千数百人余，尚未据出关，参将阿达春与觉罗耆龄兵勇于六月初五日接仗挫败，饶州即于是日失守。饶郡与省城、抚州、广信处处毗连，省城为根本重地。自各郡沦陷后，文报饷运专恃广信一线可通。逆匪踞饶意在救援抚、建，已札调郭守谦等回军以固广信门户。而郭守谦等所带之勇仅及千人，合之广信新招各勇亦仅二千有奇。信属之上饶、贵溪、弋阳、玉山、兴安等县，均与饶属接壤，歧途百出，在在堪虞，加以防守郡城实觉不敷分拨，闽兵一去，饶贼乘虚悉锐来攻，则信郡道绝，省城即四路不通，抚、建之围亦不攻自溃，贼匪萃于广信，江省更无完土，即浙杭亦为震动。拟恳分拨闽兵千六百名，专攻建昌，防逆窜扑。再查广、建二郡缓急情形相机调遣，其余陈上国之兵千五百名，令星驰来广，会合本郡练勇分防各隘，相机规复饶州。
俟饶、抚克复，广信撤防，再令驰赴江南会歼巨憝。闽省续派之兵千四百名，应请飞催由闽驰赴金陵大营调遣。具奏，奉旨允准。
惟时公已札饬廪生郭守谦等，将所管旧勇千人，益以新勇四百人，分扎贵溪及方家墩地方，备抚、建、饶三郡之寇。公仍一面专差确探何处军情紧急，即令其合力进仗，其新勇千余人，除分防归并外，郡城尚有六、七百人，交已革道员石景芬统带驰赴饶属地方，会合省兵、相机进剿。此外，存城兵二百人，即留以弹压地方，静待各处消息。当饶郡之失陷也，或劝公走避，公答之书略曰：仆忆父母之我爱，自有生以来，一寒暑而为之备，一饥饱而过之戒，极至虫吃蚊伤皆拂拭，而煦妪之稍长，则敦之以诗书，导之以师友，惟恐其不成人，岂有履危水火之场，挺险虎狼之口，自轻其身，反合乎父母之爱者哉。寄思父母爱育之意，盖欲此子能为天下士也。不然则一国之士，一乡一邑之士也，不然则饮啄视息以终其身，有之不足多，无之不见少，亦何赖有此子，而殷殷然爱之也哉。然则，士当有所遭际之时，非可苟焉而已。仆通籍后为天子近臣，扬历清华已十余载，自来江西也，食珍错，寝锦绮，出入盛仪，卫谒见方伯以下，皆凫而趋鹄而立，号为大人。窃思所以获此者，盖重荷两朝光宠以至今曰也。夫今日之时，何时也，翼轸衡庐之地，忽变而之狐乌鬼域之场。一夫大呼，万人争逸，瞻乌止屋，莫定惊魂。即当事官坤亦颇以仆之去留为行止，此时自立之士，犹不欲先去以为民望。又况仆之分位若此？遭际若此？设置大局于不顾，而假托明哲保身之说以自文，岂表率僚宷之意乎？虽然，仆本无守土之责者也，其不忍决然舍去，亦非强以守土之责自责也。然而有益于守土者三焉：仆在此，则浙兵可以奏调，可以函催，一也。仆在此，则省垣诸公义不能不关休戚，倘以千人把断安仁，则广勇得以专防兴，弋，兵力亦厚，二也。仆在此，则人之勇者将曰：客官且不去，我奈何他往乎？其怯者将曰：长官且不去，我何敢他往乎？因以安集乡团，招练义勇，三也。三者有其一，则广郡可以力保，而江省可以徐图，而全浙可以无恐，此仆所以四顾踌躇，而决然定计者也。万一三事皆不可行，则仆亦不甘坐此一隅，自同守土，然亦不肯仓皇出奔，狼疾鼠窜，为天下笑。窃谓死生盖有天焉，有命焉。即安居无事之时，亦非丝毫所能自主，况今曰孤危至此，而欲计出万全，岂可得哉？烽火满天，妖氛四炽，西江滔滔，吾其济乎？然自有生以来，所以见爱于君亲，与仆之所以自爱者如此，敢用以告知己，幸垂听而见教焉。
六月二十二日，都司毕金科等会同觉罗耆龄合力进攻，大获胜仗，立将饶城克复，遂将分布闽兵信勇攻守各情形具奏。略曰：抚、建、饶、广唇辅相依，当饶州告陷，臣以广信愈危，建昌愈难松劲，奏请以闽兵一半来防广信，一半留剿建昌。然究以建昌所留之兵尚单，时恐该逆破围出扰，流毒资深。幸而陈上国尚未移营，而饶州已报克复。臣闻信后飞札该副将毋庸赴信，仍与张从龙等并力规复建昌，从此该副将等同驻建郡，可期得乎。此闽兵不可不全留建昌之实在情形也。至广信练勇饬驻贵溪，未敢轻动。缘饶城虽复，而逆匪尚踞四十里街，去饶仅四十里。六月二十九日，该逆复扑入饶城焚掠肆焰，及我兵会合出队，贼仍窜往四十里街。近闻分赴景德镇滋拢，是饶贼逐日窥瞻，不退则进，无中立之理，信郡之宜防者将在饶矣。抚州虽经大兵攻剿获胜，然贼之大股实聚于抚，临二郡。近日逆首黄玉昆又带悍贼二三千名，伺隙阑入抚城，意图抗拒。是逆匪既愈添愈众，我兵复愈老愈疲，信郡之宜防者又在抚矣。闽兵得全留江省令剿建昌，纵未必迅奏肤功，终不致纵容滋蔓。近接省臣咨会，因饶州已复，仍奏请饬令闽兵驰赴金陵设得旨允行，恐闽兵一分，建寇将乘机窜扑，万一闽兵力难合围，势将退而自守，是建昌之局面又变，信郡之宜防者且将在建矣。信勇只二千余人，若以之北备饶，西备抚，南备建，势必不及。臣再四思维，只好暂驻三郡适中之地，体察各路情形相机进剿。刻下口粮支绌，事处万难，岂肯使之安坐贵防虚糜军饷？而贼居三面在在堪虞，又不敢掉以轻心，致成大错。此信勇不得不暂驻贵溪之实民情形也。浙兵虽在玉山，而该省为宁国所牵，不能径以援兵西指，信郡既称完善而所屏蔽之浙省，又素称财赋之区，久为贼所垂涎，若竟恃此二千余名之勇，以当抚、建、饶三面之冲，以销逆匪窥伺浙江之志，愚者且知其不可固，无怪乎风鹤一惊，万人争逸也。
臣愚以为，举事必要其终，当务宜为其急。已失者固宜期于必克，未失者尤宜先保无虞。今日江省之事自以力保广、饶为先，而欲保广、饶，不能不兼筹抚、建，目下情形实未有急于此者。请旨饬下曾国藩、文俊务当统筹全局，以攻克抚、建，保全广、饶为第一要著，则货物流通，饷糈不致告匮，他郡亦可以次第而理，实于江省大有稗益。军机大臣寄奉。
上谕览奏，均悉。所称闽兵须全留建昌，自因抚、建等处均有匪扰，恐兵力单薄起见，惟现在江苏丹阳一带情形万分吃紧。前据曾国藩等奏饶郡克复，业将福建护副将陈上国所带闽兵一千五百名，饬赴江南军营。已谕令怡良等飞速提催，至信勇二千余名，不能当抚、建、饶郡三面之冲，亦系实在情形，著曾国藩、文俊迅即酌拨兵勇前往广信，协力防剿。该侍郎等务当统筹全局，设法兼顾，赶紧攻克抚、建，保卫广、饶。毋令贼再肆纷窜是为至要。钦此。
又遵旨酌保防堵贵溪，克复金溪二案，出力绅士附片，奏请将廪生郭守谦、杨敬资，附生曾守诚，以复设训导，不论双单月选用。声明该生等会剿建昌，虽因饶警调回贵溪扼守，不及迅奏肤功。然积城下战功大小亦十余次，在绅衿中实为倍常出力。臣见其深沉英发，一加激赏定堪为有用之材。
又将遵旨劝捐济饷，应请会同在籍大员妥为劝办情形专疏，与前两折同时入奏。略曰：前虽奏准以广、饶之钱，养广、饶之勇。然信郡钱漕正款，今仍照常解省应用，其各项杂款，亦提解省城之数多，而截留信郡之数少，良以省城军需大倍广信，而支应又仅仗一广信。数月来源源接济，诸务粗得周全。而本郡军粮，因而倍形支绌，饷糈不给，焦灼殊深。查广信本非瘠土，惟从前已捐银至二十余万，屡行输纳未免拮据。第军务未竣不得已藉资民力。臣职司学政，于地方首事向无联属，必得本省大员会同办理，庶几官民一气不致滋生弊端。查在籍刑部侍郎黄赞汤，会办湖南炮船经费，接济曾国藩军营，经理有方，诸臻妥协，现以催缴旧捐，正驻信郡之河口镇，且督办西楚两岸盐饷，常往来于省城广信之间，若得该侍郎联络绅耆于广信捐务定能得手。刻下待饷孔亟，专恃此举以济要需，吁恳恩准。臣会同黄赞汤劝办广饶捐务，一切均照湖南炮船章程办理，除饶州屡遭蹂躏另行查看情形外，其广信所捐银两即交府局应用。俟捐务果有起色，于本郡应用之外，仍可接济省城，以期迅扫逆氛。具奉旨允准。
公于拜折后，即赴铅山县属之河口地方，与黄侍郎商办一切，数日据报饶郡肃清。札饬石景芬督率郭守谦等驰赴抚州会剿。忽迭探得会匪勾结革勇多人突起，先陷广昌县城，继陷南丰、新城二县，又陷泸溪。泸溪与金溪接壤逼近抚州，而间道复与广信府属之贵溪、铅山等处毗连。公即飞饬石景芬等相机堵剿。八月初四日五鼓，郭守谦移营至张家桥地方，遇贼开仗，贼即败退，督勇力追，三战皆捷。旋遇伏贼围住，犹挥兵抵毙多名，无如逆贼愈杀愈多，郭守谦力竭阵亡，所统五六百人伤毙殆尽，余皆溃败。初六日，据败勇回称，石景芬于初五日探悉，郭守谦阵亡，督勇折回行至港口地方遇贼，大至随即溃败，石景芬探无下落。公以贼势剽悍，任意奔突，河口距港口仅数十里，人声鼎沸，迁徙一空。欲回郡城则道路较远，因就近驰至铅山县地方截留溃勇，督同各官绅招募新勇设法堵御。百忙中飞咨驻札常玉之浙江衢州镇总兵饶廷选赴信救援。盖公以学臣督办广饶军务，遇事直陈，每为当路所忌，是以诸多掣肘颇废周章。至此时，惟恃饶镇一路兵到尚是一线生机。至于省兵之能否出剿，道路己梗无凭预料也。遂将广信被扰练勇溃败情形疏奏。请将郭守谦照知县阵亡例赐恤，并自请交部议处。
奉上谕：郭守谦照知县阵亡例议恤，以慰忠魂。廉兆纶本无统兵之责，其自请议处，著加恩宽免。饮此。
旋接饶镇军咨，会定于八月初八九日，由常玉移营赴郡，自初七日至初十日大雨，逃民颠仆泥途不忍闻见。郡城西门内无端大火起，守令悬赏呼救迄无应者，赖雨浇灭。初八日，逆匪抵河口、兴安，两路距郡仅七八十里，雨大溜紧不得溯流上窜。玉山援兵二千一百余名，由水路顺流下驶，于初八九两日，经总兵饶廷选全数亲督到郡，初十日夜，贼窜至太平桥。十一日晨分三路拥至约三四千人，势极凶悍。城中文武各官登城守御，饶廷选派勇接仗分兵接应，计割去发长尺余之首级及生擒正法者共百九十有六颗，夺获旗械无算，贼败退五六里，于城外西北一带扎驻。十二日，贼分四路来扑，我兵迎战，自午至申毙贼甚多，仍拖尸进攻渐至城下，经城上炮毙多名贼始退。十三日夜，贼于城外四面搭盖大小营盘，以断玉山、广丰两路接应。十四日，大队来攻，我兵出击，生擒骑马贼目，正法毙匪九十余名。至夜五更贼复围攻，抬到长梯百余架意欲登城，城上尽力轰击，贼小却而不肯退，延至辰刻忽复来扑，我兵分路迎剿，贼复另股扑出势如潮涌，诸将转战而前勇气百倍，力战五时之久，阵毙及生擒正法者共五六百名。乘胜踏毁贼营两大座，贼大败。郡南、广丰接济之路始通。先是公自铅山拜折后，一面探听贼踪，一面起程赴郡。行至中途从人星散，贼势蔓延。欲进则城中无应，恐蹈危机，欲止则手无一兵，恐被贼袭。此时焦急万状且冒雨途中，备尝艰苦。至十五日我军大胜，闻南门无贼始得以重赏募人，与城内密通消息。约十六日清晨，我军出北门开仗，仍分兵东门阳为包抄之势，护住南门一路。公于五鼓策马急驰饶镇，拨兵勇二百名来迎，即由南门而入，驰至北门登陴与饶镇及守令等相晤见。我军人人奋勇，武弁赖高翔、毕定邦尤为出力，击毙逆匪数百名，夺回旗械数十件，贼败入老巢，坚匿不出。然犹日益增灶，必须再有援兵，方可剿灭。
公未入城时，因恐驿站有阻，专人分赴建昌、邵武、分水关等处乞援，并募人设法绕道咨会曾公国藩，文中丞俊速来救援，至是会同总兵饶廷选，督率在城文武防剿。十六日夜二鼓，分派员弁一出北门设伏，一出西门乘夜斫营，一居中路策应，兵勇大呼杀入。贼仓卒出敌，我军枪炮齐施，击杀无算。逆败东走欲趋玉山一路，遇伏截剿，贼众不知我兵多少，自相践踏，望风惊溃，西追数里，因天未明收队。十七日，近城贼垒一空，而数里山外尚有贼旗散布。探知贼党逃走甚多，悍贼千余仍欲四乡掳人，意图回扑。公即商同饶镇立刻出队五成分道捕杀。逆贼闻风落胆狂奔，追杀多名按队休兵。发侦回报，逆窜兴安大路，而去郡城数十里外无贼踪矣。此股逆匪安营开仗，动合法度，连日俘获逆党佥供贼首为杨秀清之侄，群称为国宗而不知其名。手下伪丞相张、李二姓皆广西人，各领逆匪一队，长发真贼确有千余人，湖广老贼三千余人，连沿途协从者共有万余人。贼由吉安出永丰、广昌直趋信郡，屡被攻剿，伤死贼目六人，击毙及逃散者五六千人。是以不敢久留折而北逸等语。始知前次所探，会匪勾结革勇滋事者乃讹传也。
公于是月二十日疏奏各情形，请奖打仗出力各员弁，声明饶廷选力保信郡，厥功甚著。系二品专阃大员未敢擅拟，应如何奖励之处出自圣裁。且言此股逆匪即系长发老贼，与寻常土匪不同，难保不纠合逆党再图报复。臣惟有会同该总兵督率在事文武，亟筹善后事宜，不敢因幸而获胜稍形疏懈。一面切咨曾国藩、文俊速拨兵勇来郡防守，至广信府知府沈葆桢，上饶县知县杨昇，定志不移，誓以死守，商办防剿事务，布置悉合机宜，亦请量加赏以励官箴。续经查明，石景芬当贼窜贵溪并不回援，竟回乐平本籍实属谬妄。奏请从重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其同时挫败之议叙训导廪生杨敬资，附生曾守诚，均请革去训导，仍留廪生、附生，责令收集余勇以观后效。疏前后，上均奉旨允准。
九月疏奏：广信境内安静及收集余勇筹催防兵各缘由。略曰：信勇经两次挫败不复成军。臣责令杨敬资、曾守诚认真收合，并饬守令加意招集共得勇一千三百余人。臣以为逆贼己退，此勇溃败之余不宜广为收录，以糜饷糈。严饬本管头目详加选择拔其精壮，合之他处分防之勇得九百人。余皆本郡居民，饬归乡里各安本业。所留之勇责令杨敬资等加意训练，俟省城筹兵到后，归并将领大员统带，此项练勇当时招募俱有商民作保，将来事平之后遣散亦易，不致滋生事端。刻下广信合属七县地方均己无贼。饶廷选一军声威甚壮，暂驻信郡足资镇抚，俟省兵到酌量缓急办理。奉朱批览奏。均悉。
公奉命办团劝捐，凡事守正不阿，署中一切用度皆系自备，从不取诸官币。后以饷糈不充，复捐廉俸银二千两以助军需。及逆匪扑围广信呼援无灵，虽幸飞调饶廷选一军来援，得以化险为平，危城克保。而公之筹防筹剿心力俱瘁，一夕之间须鬓斑白矣。至是资斧告匮，病体又难调摄，始奏请开缺回籍调理。
七年十一月病痊销假。奉上谕著在南书房行走，旋署工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八年五月补授户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时邹侍御焌杰奏收废钱改铸一折，经本部议驳。公复建议曰：窃见御史邹焌杰奏请设局收买废钱改铸一折，经本部主稿议驳，业己咨行工部不日会奏矣。细阅本部驳议，用意己极周匝。第其中尚有一二与臣愚意未安之处，如该御史奏称，现时铜斤短绌，凡当百、当五十、当五铜钱及铁当十。铅制钱存在商民者甚多，闻市上往往有人收买，未必非买去私销。经本部议驳，以为从前所铸近来不用诸钱，捐铜局所收之数，己足抵所放之数。此外，凡存在民间者，类皆私铸无取收回等语。查私销罪名匪轻，总以官铸、私铸为断，如私销者果官铸耶，则为首者斩立决，为从者绞立决不为过。如所销者果私铸耶，即与熔化废铜、废铁无异，执法者不得而罪之也。今本部谓外存者尽为私铸，无取收回。而刑部又谓私销者皆系官铸，立置重典。方今民间废钱山积，如本部之说则以收买非宜，小民将拥厚资以死。如刑部之说则又以销毁为罪，小民将坐重法以死。两部各执一词，而商民无所措手。人命至重，岂可不为之深长思乎？又本部议驳设局定价收买一节，以为定价重则私铸日多，经费诚恐不继。定价轻则商民趋利，仍恐贩之于私。查该御史所奏本，有传闻京票钱四百文买大钱一千文之说，是民间已有定价，纵官价轻重之间较民价再为稍减。臣知百姓亦将奉法而输之官，必不肯迷法而贩之私矣。此自然之情无可疑者也。部议又恐设局日久收买无多，不独鼓铸，无裨亦于体制未协。臣愚以为，百姓所以私卖、私销者，以官局未开收买之路也。今私销既禁以重刑，而废钱又予以出路，百姓虽愚亦谁肯自入重罪乎。查该御史原奏本有限以时日之说，正使限满而仍获私销，则可以杀之而不怨矣。至收买经费一节，现在库款未裕，诚觉其难。臣愚以为滇铜己断来源，晋铁亦须成本，今酌价收买较之滇晋起运定有便宜。如库款不敷，可否以收回改铸之钱，作为收买废钱之用，如此源源周转，必有赢余。虽国家不藉此而生财，而小民实因滋而受福。总之，秋官执法本部可不与闻，而苟有可以利用厚生者，当亦仁人君子所恻然心动者也。
旋奉命会同仓场侍郎李公菡，办理通州验收海运米石事宜。八月补授仓场侍郎。
公目击时艰，深知各省用兵多年迄未勘定，由于事权之未一也。上疏曰：设官分职，各有攸司，外省本以藩臬两司为地方正印，而两司之上复置督抚者，以节制各镇专为用兵而设也。是以总督加兵部尚书衔，巡抚加兵部侍郎衔，课实循名，责无可诿。今军务省分或于督抚之处另有统兵大员。其本省督抚虽有会剿之名，其实专为筹饷之事。统兵者往往以呼应不灵，饷糈不给，渐致于迁延。而督抚又往往以事权不一，供亿不赀，各生意见，及至城池失守。统兵者本无地方之责，或邀宽大之恩，而并未带兵之督抚，转受其咎。名实不符，事多制肘，贼氛尚炽，职此之由。臣惟督抚大吏，类皆朝廷所简拔之人。设其人未尽知兵，不妨于统兵大员中，畀以督抚之任，使之各清各省而责其成功。某省之贼未平，即惟某省之督抚是问，如此则责无旁贷，事有专司，庶治平可计日可待也。从前用兵川楚何尝无大员统兵，然是时饷糈最充，军容最盛。数月无捷报则严遣随之矣。年余无成功则重罪加之矣。今则库储既竭，不能不取之于民，民力既殚，不得不起而为盗，揆之穷变，通久之理，奈何不亟思改计乎？且如川、黔、闽、广诸省，并未另派统兵大员，而本境渐就肃清。湖南北之专任督抚，剿贼者转有余力助剿邻境。至于江苏一省，统兵者不一而足，而溃败决裂，糜烂至今。平心而论，统兵大员中，岂乏公忠体国之臣？所以然者，抑其所处之地不同，而用情亦异，此其故不可不深长思也。再各省用兵每招勇以补兵之不足，此项勇丁类皆游手，贼平之后势难遣散，论者忧之。
臣在江西时，谂知贼匪长于城守，及至攻城将下，辄以今日去贼，明日去勇之说。向勇丁蜚语以致各勇观望不前，事或垂成而败，是非破其成见，诚恐相率效尤伊于胡底。臣愚以为，宜及此时请皇上饬下军务省分，嗣后，勇丁但取敷用不得任意招募，至业经应募之勇，明告以军兴日久，该勇等出力多年，日后贼平除情愿回籍资遣外，其余各勇均著就近分隶各标挨补兵缺。其未补以前，仍准支食原定勇粮以示体恤。如此则该勇晓然于贼平之后，朝廷仍录其劳不使一夫失所，自然成见胥融勇气百倍。而国家当地方安谧之后则所入日多，有挨次补兵之法则勇粮日减，不出十年勇可以尽化为兵矣。再，苏、常乱后，苗练狓猖，江北戒严，在在均关紧要。窃闻徐、宿、淮、扬等处皆宿重兵。第带兵者既无地方之责，又彼此不相统属，实有散而无纪之虞。加以豫东各匪出没无常，诚恐江南群逆暗中勾结，希图北犯，每一念及可为寒心。查清淮一带实为南北要冲，承平以来渐弛守备。该地方虽为江南督抚所辖，迩来隔绝大江，鞭长莫及。其淮安驻扎之漕运总督，又不兼管地方，似宜亟及。此时，权设江北巡抚，抑或将漕运总督权改斯缺，所有江北各路军务悉归统制。如此，则江北地方联为一气，庶可以控扼江淮，声援汝颖，不惟江南群逆望而绝觊觎之心，即豫东会、捻各匪出没之区，亦可以断其一臂矣。疏上。留中。
九年，英夷逼近京畿。公亟以抚议难成非战无以为和。上疏切奏，略曰：逆夷频年以来，掳我大臣，陷我广东，占我口岸。今距京仅二百余里，麇集豕突，攻我大沽，窥我天津。且以进京换约为词，包藏祸心，以和局误我，我奈何屡受其害，而不一改其局乎？臣愚以为，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今英夷逼处，蕴毒至深，天下之急，孰急于此。无论何项要需，皆宜权衡于轻重之间先其所急。俟夷情既定，其他用款自可从容筹划，次第施行，惟望断自圣衷，速简重臣，发精兵以严近畿各海口之备。以大僧格林沁等之援，俾我兵百战之余得以再接再厉，兵力既厚，勇气自伸，则我军益作其忠奋之心，斯逆夷坐销其桀骜之志。并令广东义勇捣香港以牵其援兵。登州水师合旅顺而绝其归路。然后国威可振，抚局可成也。闻刻下天津采勘公馆，系预为该夷自北塘进京之地。窃思自北塘进京本无须由津行走，今既为之公馆矣，在该夷险谲伎俩何所不至。或到津后多延时日探我军情，或别以游逛为名遣人直向大沽一带窥我形势。是时听之不可，阻之不能，而天津除大沽外，其余守备无几。一为窥破深足为忧，且夷性至疑，且狡其进京也，未必肯就我约束少带从人，自非择要设兵不足，以密防闲而资弹压。即天恩果许其入觐，则由津进京一路，尤须严为设备如临大敌，裁之以礼，示之以威，使之妄念不生，始可以诚心相与。总之，蜂虿豺狼之性固未可遽，以人礼待之也。又疏曰：逆夷阳以申冤求抚为言，而阴以行其封豕长蛇之计。刻下逼近京畿，议者仍主抚绥无多准备，若曰夷人不过三四千耳，纵使麕至其奈我何？臣以为惟其人少而敢于深入者，中有所恃也。今京城米银昂贵，民不聊生，一经动摇便难镇压。前者诸臣为经费起见，于京营饷糈议减，八旗根本之地，纵无怨讟，绝无欢欣。设夷船再近一程，人心益加惶惑，万一奸民匪党该夷己暗布京畿，一旦以抢掠米店钱铺为名，攘臂一呼，变生仓卒，该夷因而乘之谋国，诸臣其何以处此。闻近日五城严拿奸细，吏胥小人岂识朝廷不动声色除莠安良之意，奉行不谨易设张皇，未足弭奸适以速乱。臣以为，弭奸之道仍在剿夷。夷氛不近郊圻，虽有奸民，必不敢动。闻户部库款尚不十分棘手，应请旨饬下五城多设粥厂，务使均沾实惠，俾穷民不致生心。然后命将出师大声其罪，重发币金显悬赏格。有能得夷船一支者船充赏外，再赏实银若干两。得夷首级者，以此递推，亟赡八旗，以固根本。一面奖谕广东绅民，令其急捣香港牵制夷势，则人心思奋奸谋立消矣。再者，八旗无端加赏，恐转生格外希冀之心，且有后此难继之虑。虽曰人心易感，究与政体相妨。可否饬下各都统及时合操，庶几赏出有名，为今之计，莫急于此。云云。疏入，留中。
公服官于有事之秋，感两朝知遇之恩，历官所在，事无巨细。虽百忙之中，亦细心探索，期于尽善而止。鲁莽者，始窃笑之，后皆詟服。举凡国计民生诸大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尝云：诸子求诸己，遇事但求心安理得，倘从人一面设想，则瞻徇顾忌，层见叠出矣。以是所至多龃龉，不合而人之排挤者，亦不遗于力矣。
同治元年二月，罢职家居。家中除祖遗田宅外，并无增置，因诸弟皆未成立，尽将田亩推与之。而公则主讲天津问津出院，藉束脯以度日，食贫如故。
同治六年三月十四日，卒于书院，年五十有七，身后萧然，闻者莫不酸鼻焉。配高氏，子三佶、佺、保。著有《深柳堂全集》待梓。
越公卒之八年，公子佺走京师，以公奏疏手稿及日记，乞瑔为状。瑔不学于古人文章之事无能为役。顾念瑔于公为年家子，重以姻戚，同官京朝，昕多聆謦欬，知公之深固，莫瑔若也。
公一生清风亮节，海内宗仰，屡司衡校，得士之盛。其经济之显著者，尤在江右以学臣而规划兵事，当忧危之际，左右动色相顾，公从容筹策，一以沉毅出之。无稍疑泹，故发踪指示所向有功。岁己末，有事于津沽，公密陈夷情一疏，深识远虑，尤有积薪厝火之忧，识者方期。
公以台辅，而不谓遽赍志以殁也。瑔既不能为文以传，公因为诠次大略，以俟当代硕儒采入志乘，及他日纪江右兵事者，有所考证焉。
年姻愚侄蒲城王瑔顿首，谨述。
公少工骑射，善属文。邑南有峭帆亭遗址，公十四岁偕友游其地，援笔赋之，名噪一时。年十九应童子试，获首选。邑侯唐东瞻先生喜语人曰：廉君非常人也。吾初复点名，闻正值其花烛之夜，及观其为文静极渊涵，字迹毫无错落。是志有定向而不为情好所牵也，此事非矫制所能到者。吕成公之著《博议》吾知之矣，君等识之廉君非常人也。明岁补弟子员，次年试高等。旋于丁母忧。议者欲缓报数日，以便补廪，公持不可，识者韪焉。道光甲午科领乡荐，庚子科成进士，朝考第一名，改翰林院庶吉士。次年留馆授职编修，旋充纂修官。道光二十六年丙午科，充湖北正考官。二十七年补武英殿纂修官。二十八年，奉旨办院事，充庶常馆提调。二十九年己酉科，顺天乡试充同考官。是岁丁父忧。咸丰二年署文渊阁校理。三年癸丑科充会试同考官，署日讲起居注官，旋补讲官，南出房行走。四年三月授右赞善。四月擢翰林院侍讲学士。六月转侍读学士，简任江西学政，旋升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仍留学政任。
先是成皇帝方欲大用公，而公遽丁父忧，未即擢用，遗命诸臣可大用者公与焉。至是人第见公擢之速，不知先荷知遇之隆也。
是年十二月抵江省时，江属十三府因被贼扰，学政两次交卸计未科试者共五府，岁科俱未考者共六府。经获学政抚臣奏准，将吉安等五府岁、科并考，南昌为驻劄之所，毋庸并考。
公抵任后，以康、饶、九江军务未竣，考试宜缓。南昌虽亟须举行岁试，而省垣要地密迩贼氛，考试聚集多人，亦恐稽察不易，应先就吉、赣次第按考，南昌一府应如何考试之处，随时体察情形，妥为办理。等因。疏奏。
五年补授工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仍留学政之任。
十一月自广信科试归省时，寇氛逼近省垣，人心汹惧。公疏请设法整军以资防剿。并请旨速饬新任巡抚兼程赴任，以专责成。略曰：行军之道，必如身使臂，臂使指，层层节制，始可责效而免溃败。江西自有军务以来，守备单弱，不能不借资于募勇。闻通省所募之勇，约有一万五六千名，若人人用命己不为少。而就中或称某军，或称某勇，名目竟有二、三十项之多，带勇之员惟赣南道觉罗耆龄统带二千余名驻扎饶州，该员人极诚勇，于此事亦能实力讲求，所至之处人倚为重，足以独当一面。其余或数百人为一队，或百余人为一队，管带者多系微末之员，彼此不相统属，每遇地方有警，则禀由抚臣酌拨数队前往，先到者不肯尽力，每以后队未集为辞，后来者又观望前队之利纯，迟留不进，幸而俱进矣，而事权不一，意见各殊。胜则互讦以竞其功；败则争溃而不相救。甚且扰民冒饷，乘便营私，弊端不胜枚举。抚臣远在省会，一人耳目岂能周知，然在从前犹可言者，缘江西自前年八月省城解围，只九江一郡最为吃重。经兵部侍郎臣曾国藩等提兵剿办，江省北面资其保障，幸可无虞。所有此项募勇，不过弹压土匪，藉壮声威而己。今自义宁被扰以来，幸赖罗泽南一军，督兵克复江省，深资捍御。自该道提军入楚，逆匪又乘隙窜扑。镇臣刘开泰阵亡，遂陷新昌。其自湖南窜据永新之匪，复与合伙，贼势日张。本月初一、十一等日，又分据瑞州、临江两郡，距省不过一二百里，中无阻隔，设有仓卒，以此散而无纪者当之，何恃不恐。
臣就现在情形而论，惟有将所募之勇裁去一切名号，只须并为三四军，每军可得四五千人，由抚臣派监司方面大员素有威望者三四人各统一军。其军中分领之员弁，以及战守攻取之宜，即由派出之大员各自相机办理，而抚臣居中统制，以责其成功，如此则后效可几，而前弊可祛也。
臣闻省垣兵勇现只二千余名，守备己形单弱，而江省武弁急切，又无可用之材，且为奈何？署抚臣陆元烺，非不勤勤恳恳，昕夕不遑。而省垣守备既单，且带勇者复少可靠之员，其视署抚臣未必无五日京兆之见，似须实任者早到，方可事权归一，应请旨饬令兼程速赴新任，以专责成。
恭查《学政全书》内载，乾隆六十年钦奉上谕，赵佑奏闽省有司积习一折，赵佑由安徽学政调任福建己及三年，该省吏治废弛，自必早有见闻。学政有奏事之责，何并无一字奏闻，乃有查办始为此一奏，以为见长踮脚地步大负委任，著传旨严行申饬并交部议处。等因。钦此。
圣谕煌煌，垂为炯戒。臣自顾受恩深重，理难缄默，用敢据实直陈。又于十一月二十二日，因贼炽兵单，省城危迫，奏请饬罗泽南回军援剿。疏略曰：一省之势比之一人之身，支郡如股肱，省城如心腹，股肱一去而心腹何以自完，心腹即存而无股肱亦何以自立？逆匪痛剪支郡，骎骎乎有逼及省城之势，今日之事可为寒心。伏查浙江宁绍台道罗泽南一军，经曾国藩派令克复弋阳、广信，声势甚壮，匪所深慑。臣不识其人，惟九月间往试广信，绅民谈及战功，人人感激，若使回兵扑剿，可以肃清江境。前因江省腹地尚完，曾国藩奏派罗泽南入楚，收复武汉，通筹大局，自然深合机宜。今则该逆乘势深入腹里，江省郡县束手受其蹂躏，罗泽南驻扎蒲圻进剿武汉，恐非旦夕所能得手，而江西糜烂至此，于东南大局关系匪轻。臣睹江省急迫情形刻难再缓，诚恐顾彼失此，耽延愈久，攻剿愈难，料罗泽南一军，早晚终须调回，与其补救于将来，何如绸缪于先事。疏上奉朱批，览武昌克复在即，断不能撤劲旅，以适中贼之牵坠之计。钦此。
六年三月，公在广信棚次，是年正二月间，逆贼连陷吉安、抚州、进贤、东乡、遂陷据饶属之安仁县城。公因江省支郡迭陷，省城四面受敌，与广信声息不通。于三月初二日，上疏请援，略曰：臣在广信棚次接探报，知吉安于十一月被围之后，省调侯补知府周汝筠统带南康勇来援，为泰和逆贼所扼不能前进。经升任臬司周玉衡力守无援，于本年正月二十五日失陷。该逆遂于二月二十三日陷抚州，二十四日陷进贤，二十五日陷东乡，势如破竹，旋于二十六日陷据饶州府属之安仁县城。
臣查江省自九江不守以来，省城文报皆取道于安仁，以达广信，实为进京要路。而安仁扼要之处，又在抚州，今二地相继失守，省城四面皆贼。自军兴以来，贼势之蔓延倏忽，未有过于今日者。即他省之被贼之蹂躏，亦未有甚于之江西者。盖吉安一去则赣州、南安之路不通。抚州一去则建昌、宁都之路不通。瑞临既陷于贼，则刘长佑由湖南进剿之勇，虽闻已至萍乡，而客兵悬入复于省城隔绝，无饷可筹，恐难得力。安仁既陷于贼，骎骎乎有窥伺广饶之意。刻下广信府城虽已拨勇扼守贵溪，而饷少兵单，自府城西至贵溪一带，商民纷纷逃走，一日数惊。是江省合属地方所在隔绝，且各与省城声息不通，不知刻下之省城成何光景。言念及此，尤为痛心。
又，江西毗连六省，今逆贼纵横至此，则广东、福建、湖南、湖北、安徽、浙江等处在在堪虞，于东南大局甚有关系。
臣现驻广信，只于浙、闽二省相通，现已飞咨浙闽总督、福建、浙江两巡抚，并浙江驻扎衢州之湖南臬司周起滨就近进兵，援救省城。虽缓急众寡之间未能悬揣，仍期早与省城通一线之路，徐为克复支郡地步。但江省糜烂至此，断非臣之愚昧所能筹划，惟有仰恳天恩，速赐救援，以甦民困。奉旨据奏，江省支郡迭陷，抚州、进贤、东乡、安仁相继失守。文俊前派援兵，何以不飞速前进，致令贼势蔓延。著曾国藩、文俊督饬周凤山、彭玉麟、遮克敦布水陆各军迅速进剿，以保省垣，毋在株守。该学政所请援兵，已谕闽浙赴援其饶广要隘，并著该学政督饬耆龄等，就现有兵勇实力堵御。仍相机将安仁县城速图克复，与省城联络声势，并将近日情形随时奏报。钦此。嗣后迭据探报，安仁逆匪因广信练勇扼住贵溪，遂分窜德兴等县。抚州之贼，又于二月二十八日分股窜陷建昌郡城。
公以抚州、建昌两郡俱陷，广信益孤，而贼之在德兴者，又可上窜信，下窜饶也。复于三月初十日，具疏请援，略曰：饶郡有赣南道觉罗耆龄驻扎，所带赣勇经省城分调，遮游击带赴樟镇，去后该道所存练勇不过千人，兵力已单兼与此声息不通，广信练勇千余，已尽赴贵溪一带分防，其余隘口甚多势难分及，人心涣散，实缘兵虚。而贵溪之勇断难撤回，致贼乘机进据，署府耿日恂远在贵防，不及面商。臣与上饶令杨昇商准，一面饬谕教官分遣诸生，招集烟户，重整乡团。一面饬令官绅设局募勇，佥称仓卒之际急救为难。复查信郡势据上游，西为江省咽喉，东为浙江门户，设有疎虞，江省转机甚难，浙江亦大势震动，若得浙闽兵勇一二千，由广信分投进剿，则此间人心稍定。臣亦得以藉手有所设施，倘再游移，必成瓦解。福建距此较远，惟浙江调防兵四五千人，近在衢常之间叠经。臣公牍私函道途络驿，虽浙江抚臣，意必通筹大局，畛域无分。因远在杭州尚未接到回文作何布置。而衢常带兵各员，皆谓由常山进扎玉山，可为广信后路声援，迄今究无进兵定见，再延数日，逆匪得悉真耗，竟由德兴、兴安上扑，三四日即可拊贵溪之背，而盬广信之脑，危险至此，深堪痛心。除催浙抚迅速查照外，其缓急多寡，势难悬揣。惟有渎恳天恩，速饬浙江抚臣，无论何项兵勇，星夜由玉山前进，先保此郡，以通省城及饶州之路。俟闽浙援兵赶到立即会剿，庶于两省皆有裨益。此时情事急于星火，若必待厚集兵力方肯进援，一时疎虞，悔将何及。
臣为事关大局起见，用敢直陈军机大臣，寄奉上谕，据奏广信危急一折，请饬浙江兵勇由玉山前进，先保广信，以通省城及饶州之路，亦为急援要着。前据何桂清奏称，现已饬饶廷选带闽兵驻扎常山一带，调富勒兴阿带衢兵堵白沙关一带，固足以保浙江门户，并著飞催各路官军，到齐即速由玉山直出广信，节节进剿。前已令王懿德迅拨精兵三四千人，由建宁取道广信。并据向荣、吉尔杭阿奏，派秦如虎，虎坤元带精兵一千由浙赴援，廉兆纶仍当激励民团，藉资弹压，省城有被围之信，并著设法绕路询悉省垣消息。钦此。
续经探悉，贼踪旁窜，省路间可通行，惟抚建二郡逆匪尚多，省城时已遣兵攻剿，设此时抚贼上窜广信在在堪虞。公在广信所招之勇已有千人，合之旧招守隘各勇，共有二千之数。谆饬弋阳、贵溪、兴安、德安等县，尅速集团，以防抚贼奔窜。当于三月二十五日，将各情形奏明，并奏明一时未能开考，请暂驻广信，督饬该地方官管带新旧练勇，协助官员会同闽浙统兵各员相机进剿。军机大臣寄奏。
上谕：廉兆纶暂驻广信，新招之勇及旧招守隘各勇约有二千，应多方激励，实力训练，以资弹压。一俟闽浙援师赶到，即可探贼所向渐次剪除。至江省分遣兵勇往攻抚州，仍当确探消息随时奏报。钦此。
四月十四日，疏奏督办广饶防剿事务，并激励民团各情形，略曰：省兵已于三月间克复进贤、东乡，近已齐抵抚州城下，惟郡城骤难攻破。又闻建郡据城之贼，日招土匪数亦不少，广饶紧连抚、建，该逆被攻上窜则此间急切堪虞。迭据浙江抚臣来咨，饶属逆匪于三月二十八日窜至宁国府城，杭湖防堵实为吃紧。俟皖南军务稍缓，再行来江会剿，是浙援势难计日而待，而闽省先后派拨兵勇四千名，迭据飞催咨报，亦尚无起程确期。至激励民团一节，臣连日督饬办理，节据各该地方，禀称渐次举行。然以之弹压土匪则有余，以之攻剿巨寇则不足，势需调拨练勇择要分防。此间练勇二千名，实觉不敷分拨，而经费万分支绌，兼须接济省城，既不能再事招添，只须就现有兵勇实力堵御。
署广信府知府沈葆桢刻已抵任。臣即将新旧练勇二千名，责成该守率署上饶，令杨昇训练统带至饶州，东连皖省，北接九南，隘口业杂控扼，尤关紧要。
臣已遵旨札行赣南道觉罗耆龄等实力设防。一面委员前询耆道布置情形，一面委员驰赴德乐、余万等县，确查民团实数若干，是否足资弹压。赴饶委员回郡，接据耆道来禀，并面询一切事宜，知饶郡布置尚为妥贴，刻下吉、瑞、袁、临四郡杳无消息，至九南之贼聚都昌、张家岭地方，时思窜扰饶郡，抚、建逆匪逼近广信，在在堪虞。
臣惟有督饬在事各员体察机宜，随时酌量情形认真办理。一面飞催闽浙援兵尅期进剿，仍当将江省以后情形随时奏报。再，江省用兵已久库款空虚，广饶地方前因安仁一带告警，商民相率迁移，以致劝捐抽厘均难应手。经臣目击情形，咨浙借拨银壹万五千两至郡，目前稍可支持，然兵勇二千名计口授粮，加以添制军火，所费不赀，深恐日后转输术穷，贻误非浅。
查江省军兴以来，已蒙恩旨，准将钱漕正项支应军需计，惟以广饶之钱养广饶之勇，庶可免乏食之虞。第抚、建未复，民间风鹤频惊，抚字催科两非易，易惟有责成该守令等妥为办理。一面仍与抚臣酌量缓急，设法通融接济，以期不误事机。奉硃批，知道了。
又片奏，抚属之金溪县与贵溪接壤，自抚郡不守之后，该县即被匪窜据，与郡城互为声援。嗣经臣查悉，抚贼被省兵兜剿，势不能窜扰安仁，当即饬调防堵贵溪之上饶廪生郭守谦等移营进剿。兹于本月十三日，据该廪生禀报探明，该县四门埋伏火炮，随即公同议定衔枚夜走。于四月初九日卯刻，我兵齐抵金溪，从北门攻入，生员曾守诚奋勇首先入城，中左二队继进。逆首冷姓不虞官兵猝至，急与伙贼分夺西门、南门而逃。我兵分投追赶，夺获大黄旗一面，鸟枪二十余杆，号褂、刀矛多件。贼匪纷纷抛弃包裹并马褂等物，当即追杀二十余里，立将金溪县城克复。
臣查该生等，当安仁逆匪麇集之时，仅带勇三百余名驰往贵溪防堵。是时逆匪扑拢，距城只十余里，而该县得以保全者，实赖该生等坚守之力。若江西守土者，皆似该生等，何至使逆匪猖獗至此。兹一经调遣，复能克复金溪，以断抚贼右臂。即省兵亦可以专力攻剿抚州，无虞东顾，似未便没其微劳。可否吁恳天恩，许臣于堵御贵溪，克复金溪二案中，择尤酌保。
同日疏奏：江省大势难支等情。略曰：逆贼窜扰江西数月之间，连破瑞、临、袁、吉、抚、建诸郡，九江大营一撤，南康府城随又失陷，势如破竹，骎骎乎有扑扰广饶之意，及至石逆下窜省路，甫通即闻省城之持论者，以为诸郡零匪克复不难，请援浙闽无乃张甚，此诚悬虚之论未切事情。以臣观之，江省大势已不可支，此真东南腹心之忧，不可不亟思变计者也。江省自有军务以来，以前只攻剿九江一府，所费之款已不啻百余万金。然而供支年余不闻匮乏者，皆因钱漕正款奏准动支，亦由劝捐抽厘得以源源接济。今江省地方十去七八，存者惟南偏一角，曰南镇、宁都。东偏一角，曰饶州、广信。南偏三属久已不通声息。与现遭陷据之八郡，钱漕捐款已不可问。饶属新被窜扰，民气未苏，广信之钱漕捐款，省城已大半提用，所恃以资接济者，惟抽厘一项实为筹款大宗。而筹款要著惟在克复各城，倘再因循，万一口粮不给，兵勇溃败，则东南何堪设想。况常玉之间无业贫民，专恃运动商货肩担谋生。今积货不行，尤恐无计自存久而生变，以饷馈久虚岌岌不可终日之局，而犹欲从容持久，徐冀成功。
窃观江省刻下情形恐难久待。且臣闻曾国藩之发湖南也，战功迭著，大约塔齐布、罗泽南二人之力居多。自塔齐布病故，以周凤山领其军，势已不振。今复闻罗泽南三月初八日阵亡，此人一去远近闻者莫不夺气。而适当糜烂空匮，万分吃紧之际，且复奈何？复思广饶者，浙徽之门户；抚建者，闽省之藩篱；南赣者，粤东之冲要。现虽闽、广、楚、浙各发精兵来援，而现在浙西戒严，即不能不分疆域自顾考成。其实江西之与浙江，如辅车之相依，水陆交通皆系东南大局，势必须两者合办，方可联指臂之使，而酌缓急之宜。
前此浙江抚臣奏请，以万青藜、晏端书会办三衢、广、饶防剿事宜，此意最合机宜。但只会通数郡，又不如经略兼圻，似于刻下情形更有把握，若于江省冲要之地，简派亲信大员，付以所调援兵，饬令督办江西、浙江两省军务。得尺守尺，得寸守寸，如此则渐推渐廓，钱漕捐厘筹款皆渐次可以瞻军，呼应既灵，转关必捷。
臣闻闽广督臣，实皆久历戎行，韬钤素具，今该二省跳梁小丑皆已次第削平。可否仰恳天恩，就近于二督臣中简派一员驰赴江西，抑或另简一员来江督办两省军务。先克建昌，以为驻扎之所。建昌既复，即可以南连赣郡，东接广饶，凡江省未陷数郡皆得联络声势，而浙西一带，亦在在可以相通。俟兵力既齐必能以次克复诸郡，似与江浙二省皆有裨益。
臣赋质庸愚，军务尤非所习，祗以江省糜烂至此，势已难支，焦灼万分，寝食俱废。若再因循缄默，深恐以逆贼未灭，上贻君父之忧，用敢披历密陈，奉旨据奏：九江兵勇撤赴抚州，南康复陷，八郡悉为贼据，大势难支。请另简督抚大员，统领各路援兵，庶失守各城可期以次克复等语。江西毗连六省，形势极关紧要，贼踪蔓延非迅速剿除，则东南均难安枕。惟闽广督臣各有重寄，未便远离，自应催集各路援兵集剿。已据各省奏称均起程赴援，是各省大兵不日云集，失守各城当无难次第收复。至广饶两郡未遭蹂躏，守御尤为紧要。仍著廉兆纶督同地方官，将劝捐办团等事实心经理，以资保障。钦此。
当郭守谦等之收复金溪也，因广信与抚、建处处毗连，禀请添兵往剿建昌。并据建昌府知府何栻禀称，已同在籍知府张家驹等收复新城，请移师会剿建昌。公以建昌有可乘之机，抚贼被大兵攻剿，当批饬何栻、张家驹、郭守谦等，尅期会兵移营进剿。一面派拨新招练勇三百余名，札饬署铅山营都司吴广生统带，与在籍编修华祝三会合前往，以为该廪生等后路。一面咨催闽都改令该省赴防河口之参将舒隆阿，带兵五百名驰赴金溪一带会攻。旋据各处报称均已陆续拔营进逼，通计各路勇兵约四千名，仍飞催福建督抚，饬拨兵勇三千名迅速分投接应，各情形于前拜折时附片具奏。迨郭守谦等于五月初五日驰抵建昌会合，建都兵勇连日击贼，获大小胜仗十数。时钦差大臣曾公国藩，亦派来楚勇三千余人，福建援师陆续到者又二千余人，兵力益厚，贼势已穷。不意五月杪，逆匪啸聚多人扑扰饶郡，官兵接仗失利，贼势狓猖。以致饶防极形吃重，不能不将信勇调回守隘，又值闽兵奉旨驰赴江南，同时调动多兵意外更虞疎失。
公又将一切情形驰奏军机大臣。寄奉上谕，据奏：广饶情形危迫，请迅发兵救援一折。据称饶州自毕金科接仗失利。贼势狓猖，防守吃重，广信水陆可通饶州，而练勇二千不敷分拨，势极孤危。所奏情形系属万分紧急，业经谕王懿德，吕佺孙、何桂清于附近广饶处拨兵助剿矣。惟湖州堵防正紧，闽省军装急切亦难齐备，恐一时未必即到。现在广饶二郡尚未完善，不可再有失事。著曾国藩、文俊通筹大局，设法分兵兼顾饶州以全广信，毋令与省城声息不通，致成孤危之势。其援兵未到以前，著廉兆纶督同地方官，实力团练，以固藩篱。钦此。
无何饶州被陷，广信愈危。公当与曾钦师国藩，文中丞俊连衔，由公主稿，奏请截留闽兵之驰赴金陵者，略曰：据闽都咨称，闽兵三千名驰赴建昌，现拟奏明先拨一千五百名，交陈上国统带驰赴江南，余兵一千六百名，仍由张从龙统带规复建昌，俟闽省另调兵勇一千四百名抵建后，再著张从龙驰赴江南等语。时闽兵到建者千数百人余，尚未据出关，参将阿达春与觉罗耆龄兵勇于六月初五日接仗挫败，饶州即于是日失守。饶郡与省城、抚州、广信处处毗连，省城为根本重地。自各郡沦陷后，文报饷运专恃广信一线可通。逆匪踞饶意在救援抚、建，已札调郭守谦等回军以固广信门户。而郭守谦等所带之勇仅及千人，合之广信新招各勇亦仅二千有奇。信属之上饶、贵溪、弋阳、玉山、兴安等县，均与饶属接壤，歧途百出，在在堪虞，加以防守郡城实觉不敷分拨，闽兵一去，饶贼乘虚悉锐来攻，则信郡道绝，省城即四路不通，抚、建之围亦不攻自溃，贼匪萃于广信，江省更无完土，即浙杭亦为震动。拟恳分拨闽兵千六百名，专攻建昌，防逆窜扑。再查广、建二郡缓急情形相机调遣，其余陈上国之兵千五百名，令星驰来广，会合本郡练勇分防各隘，相机规复饶州。
俟饶、抚克复，广信撤防，再令驰赴江南会歼巨憝。闽省续派之兵千四百名，应请飞催由闽驰赴金陵大营调遣。具奏，奉旨允准。
惟时公已札饬廪生郭守谦等，将所管旧勇千人，益以新勇四百人，分扎贵溪及方家墩地方，备抚、建、饶三郡之寇。公仍一面专差确探何处军情紧急，即令其合力进仗，其新勇千余人，除分防归并外，郡城尚有六、七百人，交已革道员石景芬统带驰赴饶属地方，会合省兵、相机进剿。此外，存城兵二百人，即留以弹压地方，静待各处消息。当饶郡之失陷也，或劝公走避，公答之书略曰：仆忆父母之我爱，自有生以来，一寒暑而为之备，一饥饱而过之戒，极至虫吃蚊伤皆拂拭，而煦妪之稍长，则敦之以诗书，导之以师友，惟恐其不成人，岂有履危水火之场，挺险虎狼之口，自轻其身，反合乎父母之爱者哉。寄思父母爱育之意，盖欲此子能为天下士也。不然则一国之士，一乡一邑之士也，不然则饮啄视息以终其身，有之不足多，无之不见少，亦何赖有此子，而殷殷然爱之也哉。然则，士当有所遭际之时，非可苟焉而已。仆通籍后为天子近臣，扬历清华已十余载，自来江西也，食珍错，寝锦绮，出入盛仪，卫谒见方伯以下，皆凫而趋鹄而立，号为大人。窃思所以获此者，盖重荷两朝光宠以至今曰也。夫今日之时，何时也，翼轸衡庐之地，忽变而之狐乌鬼域之场。一夫大呼，万人争逸，瞻乌止屋，莫定惊魂。即当事官坤亦颇以仆之去留为行止，此时自立之士，犹不欲先去以为民望。又况仆之分位若此？遭际若此？设置大局于不顾，而假托明哲保身之说以自文，岂表率僚宷之意乎？虽然，仆本无守土之责者也，其不忍决然舍去，亦非强以守土之责自责也。然而有益于守土者三焉：仆在此，则浙兵可以奏调，可以函催，一也。仆在此，则省垣诸公义不能不关休戚，倘以千人把断安仁，则广勇得以专防兴，弋，兵力亦厚，二也。仆在此，则人之勇者将曰：客官且不去，我奈何他往乎？其怯者将曰：长官且不去，我何敢他往乎？因以安集乡团，招练义勇，三也。三者有其一，则广郡可以力保，而江省可以徐图，而全浙可以无恐，此仆所以四顾踌躇，而决然定计者也。万一三事皆不可行，则仆亦不甘坐此一隅，自同守土，然亦不肯仓皇出奔，狼疾鼠窜，为天下笑。窃谓死生盖有天焉，有命焉。即安居无事之时，亦非丝毫所能自主，况今曰孤危至此，而欲计出万全，岂可得哉？烽火满天，妖氛四炽，西江滔滔，吾其济乎？然自有生以来，所以见爱于君亲，与仆之所以自爱者如此，敢用以告知己，幸垂听而见教焉。
六月二十二日，都司毕金科等会同觉罗耆龄合力进攻，大获胜仗，立将饶城克复，遂将分布闽兵信勇攻守各情形具奏。略曰：抚、建、饶、广唇辅相依，当饶州告陷，臣以广信愈危，建昌愈难松劲，奏请以闽兵一半来防广信，一半留剿建昌。然究以建昌所留之兵尚单，时恐该逆破围出扰，流毒资深。幸而陈上国尚未移营，而饶州已报克复。臣闻信后飞札该副将毋庸赴信，仍与张从龙等并力规复建昌，从此该副将等同驻建郡，可期得乎。此闽兵不可不全留建昌之实在情形也。至广信练勇饬驻贵溪，未敢轻动。缘饶城虽复，而逆匪尚踞四十里街，去饶仅四十里。六月二十九日，该逆复扑入饶城焚掠肆焰，及我兵会合出队，贼仍窜往四十里街。近闻分赴景德镇滋拢，是饶贼逐日窥瞻，不退则进，无中立之理，信郡之宜防者将在饶矣。抚州虽经大兵攻剿获胜，然贼之大股实聚于抚，临二郡。近日逆首黄玉昆又带悍贼二三千名，伺隙阑入抚城，意图抗拒。是逆匪既愈添愈众，我兵复愈老愈疲，信郡之宜防者又在抚矣。闽兵得全留江省令剿建昌，纵未必迅奏肤功，终不致纵容滋蔓。近接省臣咨会，因饶州已复，仍奏请饬令闽兵驰赴金陵设得旨允行，恐闽兵一分，建寇将乘机窜扑，万一闽兵力难合围，势将退而自守，是建昌之局面又变，信郡之宜防者且将在建矣。信勇只二千余人，若以之北备饶，西备抚，南备建，势必不及。臣再四思维，只好暂驻三郡适中之地，体察各路情形相机进剿。刻下口粮支绌，事处万难，岂肯使之安坐贵防虚糜军饷？而贼居三面在在堪虞，又不敢掉以轻心，致成大错。此信勇不得不暂驻贵溪之实民情形也。浙兵虽在玉山，而该省为宁国所牵，不能径以援兵西指，信郡既称完善而所屏蔽之浙省，又素称财赋之区，久为贼所垂涎，若竟恃此二千余名之勇，以当抚、建、饶三面之冲，以销逆匪窥伺浙江之志，愚者且知其不可固，无怪乎风鹤一惊，万人争逸也。
臣愚以为，举事必要其终，当务宜为其急。已失者固宜期于必克，未失者尤宜先保无虞。今日江省之事自以力保广、饶为先，而欲保广、饶，不能不兼筹抚、建，目下情形实未有急于此者。请旨饬下曾国藩、文俊务当统筹全局，以攻克抚、建，保全广、饶为第一要著，则货物流通，饷糈不致告匮，他郡亦可以次第而理，实于江省大有稗益。军机大臣寄奉。
上谕览奏，均悉。所称闽兵须全留建昌，自因抚、建等处均有匪扰，恐兵力单薄起见，惟现在江苏丹阳一带情形万分吃紧。前据曾国藩等奏饶郡克复，业将福建护副将陈上国所带闽兵一千五百名，饬赴江南军营。已谕令怡良等飞速提催，至信勇二千余名，不能当抚、建、饶郡三面之冲，亦系实在情形，著曾国藩、文俊迅即酌拨兵勇前往广信，协力防剿。该侍郎等务当统筹全局，设法兼顾，赶紧攻克抚、建，保卫广、饶。毋令贼再肆纷窜是为至要。钦此。
又遵旨酌保防堵贵溪，克复金溪二案，出力绅士附片，奏请将廪生郭守谦、杨敬资，附生曾守诚，以复设训导，不论双单月选用。声明该生等会剿建昌，虽因饶警调回贵溪扼守，不及迅奏肤功。然积城下战功大小亦十余次，在绅衿中实为倍常出力。臣见其深沉英发，一加激赏定堪为有用之材。
又将遵旨劝捐济饷，应请会同在籍大员妥为劝办情形专疏，与前两折同时入奏。略曰：前虽奏准以广、饶之钱，养广、饶之勇。然信郡钱漕正款，今仍照常解省应用，其各项杂款，亦提解省城之数多，而截留信郡之数少，良以省城军需大倍广信，而支应又仅仗一广信。数月来源源接济，诸务粗得周全。而本郡军粮，因而倍形支绌，饷糈不给，焦灼殊深。查广信本非瘠土，惟从前已捐银至二十余万，屡行输纳未免拮据。第军务未竣不得已藉资民力。臣职司学政，于地方首事向无联属，必得本省大员会同办理，庶几官民一气不致滋生弊端。查在籍刑部侍郎黄赞汤，会办湖南炮船经费，接济曾国藩军营，经理有方，诸臻妥协，现以催缴旧捐，正驻信郡之河口镇，且督办西楚两岸盐饷，常往来于省城广信之间，若得该侍郎联络绅耆于广信捐务定能得手。刻下待饷孔亟，专恃此举以济要需，吁恳恩准。臣会同黄赞汤劝办广饶捐务，一切均照湖南炮船章程办理，除饶州屡遭蹂躏另行查看情形外，其广信所捐银两即交府局应用。俟捐务果有起色，于本郡应用之外，仍可接济省城，以期迅扫逆氛。具奉旨允准。
公于拜折后，即赴铅山县属之河口地方，与黄侍郎商办一切，数日据报饶郡肃清。札饬石景芬督率郭守谦等驰赴抚州会剿。忽迭探得会匪勾结革勇多人突起，先陷广昌县城，继陷南丰、新城二县，又陷泸溪。泸溪与金溪接壤逼近抚州，而间道复与广信府属之贵溪、铅山等处毗连。公即飞饬石景芬等相机堵剿。八月初四日五鼓，郭守谦移营至张家桥地方，遇贼开仗，贼即败退，督勇力追，三战皆捷。旋遇伏贼围住，犹挥兵抵毙多名，无如逆贼愈杀愈多，郭守谦力竭阵亡，所统五六百人伤毙殆尽，余皆溃败。初六日，据败勇回称，石景芬于初五日探悉，郭守谦阵亡，督勇折回行至港口地方遇贼，大至随即溃败，石景芬探无下落。公以贼势剽悍，任意奔突，河口距港口仅数十里，人声鼎沸，迁徙一空。欲回郡城则道路较远，因就近驰至铅山县地方截留溃勇，督同各官绅招募新勇设法堵御。百忙中飞咨驻札常玉之浙江衢州镇总兵饶廷选赴信救援。盖公以学臣督办广饶军务，遇事直陈，每为当路所忌，是以诸多掣肘颇废周章。至此时，惟恃饶镇一路兵到尚是一线生机。至于省兵之能否出剿，道路己梗无凭预料也。遂将广信被扰练勇溃败情形疏奏。请将郭守谦照知县阵亡例赐恤，并自请交部议处。
奉上谕：郭守谦照知县阵亡例议恤，以慰忠魂。廉兆纶本无统兵之责，其自请议处，著加恩宽免。饮此。
旋接饶镇军咨，会定于八月初八九日，由常玉移营赴郡，自初七日至初十日大雨，逃民颠仆泥途不忍闻见。郡城西门内无端大火起，守令悬赏呼救迄无应者，赖雨浇灭。初八日，逆匪抵河口、兴安，两路距郡仅七八十里，雨大溜紧不得溯流上窜。玉山援兵二千一百余名，由水路顺流下驶，于初八九两日，经总兵饶廷选全数亲督到郡，初十日夜，贼窜至太平桥。十一日晨分三路拥至约三四千人，势极凶悍。城中文武各官登城守御，饶廷选派勇接仗分兵接应，计割去发长尺余之首级及生擒正法者共百九十有六颗，夺获旗械无算，贼败退五六里，于城外西北一带扎驻。十二日，贼分四路来扑，我兵迎战，自午至申毙贼甚多，仍拖尸进攻渐至城下，经城上炮毙多名贼始退。十三日夜，贼于城外四面搭盖大小营盘，以断玉山、广丰两路接应。十四日，大队来攻，我兵出击，生擒骑马贼目，正法毙匪九十余名。至夜五更贼复围攻，抬到长梯百余架意欲登城，城上尽力轰击，贼小却而不肯退，延至辰刻忽复来扑，我兵分路迎剿，贼复另股扑出势如潮涌，诸将转战而前勇气百倍，力战五时之久，阵毙及生擒正法者共五六百名。乘胜踏毁贼营两大座，贼大败。郡南、广丰接济之路始通。先是公自铅山拜折后，一面探听贼踪，一面起程赴郡。行至中途从人星散，贼势蔓延。欲进则城中无应，恐蹈危机，欲止则手无一兵，恐被贼袭。此时焦急万状且冒雨途中，备尝艰苦。至十五日我军大胜，闻南门无贼始得以重赏募人，与城内密通消息。约十六日清晨，我军出北门开仗，仍分兵东门阳为包抄之势，护住南门一路。公于五鼓策马急驰饶镇，拨兵勇二百名来迎，即由南门而入，驰至北门登陴与饶镇及守令等相晤见。我军人人奋勇，武弁赖高翔、毕定邦尤为出力，击毙逆匪数百名，夺回旗械数十件，贼败入老巢，坚匿不出。然犹日益增灶，必须再有援兵，方可剿灭。
公未入城时，因恐驿站有阻，专人分赴建昌、邵武、分水关等处乞援，并募人设法绕道咨会曾公国藩，文中丞俊速来救援，至是会同总兵饶廷选，督率在城文武防剿。十六日夜二鼓，分派员弁一出北门设伏，一出西门乘夜斫营，一居中路策应，兵勇大呼杀入。贼仓卒出敌，我军枪炮齐施，击杀无算。逆败东走欲趋玉山一路，遇伏截剿，贼众不知我兵多少，自相践踏，望风惊溃，西追数里，因天未明收队。十七日，近城贼垒一空，而数里山外尚有贼旗散布。探知贼党逃走甚多，悍贼千余仍欲四乡掳人，意图回扑。公即商同饶镇立刻出队五成分道捕杀。逆贼闻风落胆狂奔，追杀多名按队休兵。发侦回报，逆窜兴安大路，而去郡城数十里外无贼踪矣。此股逆匪安营开仗，动合法度，连日俘获逆党佥供贼首为杨秀清之侄，群称为国宗而不知其名。手下伪丞相张、李二姓皆广西人，各领逆匪一队，长发真贼确有千余人，湖广老贼三千余人，连沿途协从者共有万余人。贼由吉安出永丰、广昌直趋信郡，屡被攻剿，伤死贼目六人，击毙及逃散者五六千人。是以不敢久留折而北逸等语。始知前次所探，会匪勾结革勇滋事者乃讹传也。
公于是月二十日疏奏各情形，请奖打仗出力各员弁，声明饶廷选力保信郡，厥功甚著。系二品专阃大员未敢擅拟，应如何奖励之处出自圣裁。且言此股逆匪即系长发老贼，与寻常土匪不同，难保不纠合逆党再图报复。臣惟有会同该总兵督率在事文武，亟筹善后事宜，不敢因幸而获胜稍形疏懈。一面切咨曾国藩、文俊速拨兵勇来郡防守，至广信府知府沈葆桢，上饶县知县杨昇，定志不移，誓以死守，商办防剿事务，布置悉合机宜，亦请量加赏以励官箴。续经查明，石景芬当贼窜贵溪并不回援，竟回乐平本籍实属谬妄。奏请从重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其同时挫败之议叙训导廪生杨敬资，附生曾守诚，均请革去训导，仍留廪生、附生，责令收集余勇以观后效。疏前后，上均奉旨允准。
九月疏奏：广信境内安静及收集余勇筹催防兵各缘由。略曰：信勇经两次挫败不复成军。臣责令杨敬资、曾守诚认真收合，并饬守令加意招集共得勇一千三百余人。臣以为逆贼己退，此勇溃败之余不宜广为收录，以糜饷糈。严饬本管头目详加选择拔其精壮，合之他处分防之勇得九百人。余皆本郡居民，饬归乡里各安本业。所留之勇责令杨敬资等加意训练，俟省城筹兵到后，归并将领大员统带，此项练勇当时招募俱有商民作保，将来事平之后遣散亦易，不致滋生事端。刻下广信合属七县地方均己无贼。饶廷选一军声威甚壮，暂驻信郡足资镇抚，俟省兵到酌量缓急办理。奉朱批览奏。均悉。
公奉命办团劝捐，凡事守正不阿，署中一切用度皆系自备，从不取诸官币。后以饷糈不充，复捐廉俸银二千两以助军需。及逆匪扑围广信呼援无灵，虽幸飞调饶廷选一军来援，得以化险为平，危城克保。而公之筹防筹剿心力俱瘁，一夕之间须鬓斑白矣。至是资斧告匮，病体又难调摄，始奏请开缺回籍调理。
七年十一月病痊销假。奉上谕著在南书房行走，旋署工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八年五月补授户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时邹侍御焌杰奏收废钱改铸一折，经本部议驳。公复建议曰：窃见御史邹焌杰奏请设局收买废钱改铸一折，经本部主稿议驳，业己咨行工部不日会奏矣。细阅本部驳议，用意己极周匝。第其中尚有一二与臣愚意未安之处，如该御史奏称，现时铜斤短绌，凡当百、当五十、当五铜钱及铁当十。铅制钱存在商民者甚多，闻市上往往有人收买，未必非买去私销。经本部议驳，以为从前所铸近来不用诸钱，捐铜局所收之数，己足抵所放之数。此外，凡存在民间者，类皆私铸无取收回等语。查私销罪名匪轻，总以官铸、私铸为断，如私销者果官铸耶，则为首者斩立决，为从者绞立决不为过。如所销者果私铸耶，即与熔化废铜、废铁无异，执法者不得而罪之也。今本部谓外存者尽为私铸，无取收回。而刑部又谓私销者皆系官铸，立置重典。方今民间废钱山积，如本部之说则以收买非宜，小民将拥厚资以死。如刑部之说则又以销毁为罪，小民将坐重法以死。两部各执一词，而商民无所措手。人命至重，岂可不为之深长思乎？又本部议驳设局定价收买一节，以为定价重则私铸日多，经费诚恐不继。定价轻则商民趋利，仍恐贩之于私。查该御史所奏本，有传闻京票钱四百文买大钱一千文之说，是民间已有定价，纵官价轻重之间较民价再为稍减。臣知百姓亦将奉法而输之官，必不肯迷法而贩之私矣。此自然之情无可疑者也。部议又恐设局日久收买无多，不独鼓铸，无裨亦于体制未协。臣愚以为，百姓所以私卖、私销者，以官局未开收买之路也。今私销既禁以重刑，而废钱又予以出路，百姓虽愚亦谁肯自入重罪乎。查该御史原奏本有限以时日之说，正使限满而仍获私销，则可以杀之而不怨矣。至收买经费一节，现在库款未裕，诚觉其难。臣愚以为滇铜己断来源，晋铁亦须成本，今酌价收买较之滇晋起运定有便宜。如库款不敷，可否以收回改铸之钱，作为收买废钱之用，如此源源周转，必有赢余。虽国家不藉此而生财，而小民实因滋而受福。总之，秋官执法本部可不与闻，而苟有可以利用厚生者，当亦仁人君子所恻然心动者也。
旋奉命会同仓场侍郎李公菡，办理通州验收海运米石事宜。八月补授仓场侍郎。
公目击时艰，深知各省用兵多年迄未勘定，由于事权之未一也。上疏曰：设官分职，各有攸司，外省本以藩臬两司为地方正印，而两司之上复置督抚者，以节制各镇专为用兵而设也。是以总督加兵部尚书衔，巡抚加兵部侍郎衔，课实循名，责无可诿。今军务省分或于督抚之处另有统兵大员。其本省督抚虽有会剿之名，其实专为筹饷之事。统兵者往往以呼应不灵，饷糈不给，渐致于迁延。而督抚又往往以事权不一，供亿不赀，各生意见，及至城池失守。统兵者本无地方之责，或邀宽大之恩，而并未带兵之督抚，转受其咎。名实不符，事多制肘，贼氛尚炽，职此之由。臣惟督抚大吏，类皆朝廷所简拔之人。设其人未尽知兵，不妨于统兵大员中，畀以督抚之任，使之各清各省而责其成功。某省之贼未平，即惟某省之督抚是问，如此则责无旁贷，事有专司，庶治平可计日可待也。从前用兵川楚何尝无大员统兵，然是时饷糈最充，军容最盛。数月无捷报则严遣随之矣。年余无成功则重罪加之矣。今则库储既竭，不能不取之于民，民力既殚，不得不起而为盗，揆之穷变，通久之理，奈何不亟思改计乎？且如川、黔、闽、广诸省，并未另派统兵大员，而本境渐就肃清。湖南北之专任督抚，剿贼者转有余力助剿邻境。至于江苏一省，统兵者不一而足，而溃败决裂，糜烂至今。平心而论，统兵大员中，岂乏公忠体国之臣？所以然者，抑其所处之地不同，而用情亦异，此其故不可不深长思也。再各省用兵每招勇以补兵之不足，此项勇丁类皆游手，贼平之后势难遣散，论者忧之。
臣在江西时，谂知贼匪长于城守，及至攻城将下，辄以今日去贼，明日去勇之说。向勇丁蜚语以致各勇观望不前，事或垂成而败，是非破其成见，诚恐相率效尤伊于胡底。臣愚以为，宜及此时请皇上饬下军务省分，嗣后，勇丁但取敷用不得任意招募，至业经应募之勇，明告以军兴日久，该勇等出力多年，日后贼平除情愿回籍资遣外，其余各勇均著就近分隶各标挨补兵缺。其未补以前，仍准支食原定勇粮以示体恤。如此则该勇晓然于贼平之后，朝廷仍录其劳不使一夫失所，自然成见胥融勇气百倍。而国家当地方安谧之后则所入日多，有挨次补兵之法则勇粮日减，不出十年勇可以尽化为兵矣。再，苏、常乱后，苗练狓猖，江北戒严，在在均关紧要。窃闻徐、宿、淮、扬等处皆宿重兵。第带兵者既无地方之责，又彼此不相统属，实有散而无纪之虞。加以豫东各匪出没无常，诚恐江南群逆暗中勾结，希图北犯，每一念及可为寒心。查清淮一带实为南北要冲，承平以来渐弛守备。该地方虽为江南督抚所辖，迩来隔绝大江，鞭长莫及。其淮安驻扎之漕运总督，又不兼管地方，似宜亟及。此时，权设江北巡抚，抑或将漕运总督权改斯缺，所有江北各路军务悉归统制。如此，则江北地方联为一气，庶可以控扼江淮，声援汝颖，不惟江南群逆望而绝觊觎之心，即豫东会、捻各匪出没之区，亦可以断其一臂矣。疏上。留中。
九年，英夷逼近京畿。公亟以抚议难成非战无以为和。上疏切奏，略曰：逆夷频年以来，掳我大臣，陷我广东，占我口岸。今距京仅二百余里，麇集豕突，攻我大沽，窥我天津。且以进京换约为词，包藏祸心，以和局误我，我奈何屡受其害，而不一改其局乎？臣愚以为，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今英夷逼处，蕴毒至深，天下之急，孰急于此。无论何项要需，皆宜权衡于轻重之间先其所急。俟夷情既定，其他用款自可从容筹划，次第施行，惟望断自圣衷，速简重臣，发精兵以严近畿各海口之备。以大僧格林沁等之援，俾我兵百战之余得以再接再厉，兵力既厚，勇气自伸，则我军益作其忠奋之心，斯逆夷坐销其桀骜之志。并令广东义勇捣香港以牵其援兵。登州水师合旅顺而绝其归路。然后国威可振，抚局可成也。闻刻下天津采勘公馆，系预为该夷自北塘进京之地。窃思自北塘进京本无须由津行走，今既为之公馆矣，在该夷险谲伎俩何所不至。或到津后多延时日探我军情，或别以游逛为名遣人直向大沽一带窥我形势。是时听之不可，阻之不能，而天津除大沽外，其余守备无几。一为窥破深足为忧，且夷性至疑，且狡其进京也，未必肯就我约束少带从人，自非择要设兵不足，以密防闲而资弹压。即天恩果许其入觐，则由津进京一路，尤须严为设备如临大敌，裁之以礼，示之以威，使之妄念不生，始可以诚心相与。总之，蜂虿豺狼之性固未可遽，以人礼待之也。又疏曰：逆夷阳以申冤求抚为言，而阴以行其封豕长蛇之计。刻下逼近京畿，议者仍主抚绥无多准备，若曰夷人不过三四千耳，纵使麕至其奈我何？臣以为惟其人少而敢于深入者，中有所恃也。今京城米银昂贵，民不聊生，一经动摇便难镇压。前者诸臣为经费起见，于京营饷糈议减，八旗根本之地，纵无怨讟，绝无欢欣。设夷船再近一程，人心益加惶惑，万一奸民匪党该夷己暗布京畿，一旦以抢掠米店钱铺为名，攘臂一呼，变生仓卒，该夷因而乘之谋国，诸臣其何以处此。闻近日五城严拿奸细，吏胥小人岂识朝廷不动声色除莠安良之意，奉行不谨易设张皇，未足弭奸适以速乱。臣以为，弭奸之道仍在剿夷。夷氛不近郊圻，虽有奸民，必不敢动。闻户部库款尚不十分棘手，应请旨饬下五城多设粥厂，务使均沾实惠，俾穷民不致生心。然后命将出师大声其罪，重发币金显悬赏格。有能得夷船一支者船充赏外，再赏实银若干两。得夷首级者，以此递推，亟赡八旗，以固根本。一面奖谕广东绅民，令其急捣香港牵制夷势，则人心思奋奸谋立消矣。再者，八旗无端加赏，恐转生格外希冀之心，且有后此难继之虑。虽曰人心易感，究与政体相妨。可否饬下各都统及时合操，庶几赏出有名，为今之计，莫急于此。云云。疏入，留中。
公服官于有事之秋，感两朝知遇之恩，历官所在，事无巨细。虽百忙之中，亦细心探索，期于尽善而止。鲁莽者，始窃笑之，后皆詟服。举凡国计民生诸大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尝云：诸子求诸己，遇事但求心安理得，倘从人一面设想，则瞻徇顾忌，层见叠出矣。以是所至多龃龉，不合而人之排挤者，亦不遗于力矣。
同治元年二月，罢职家居。家中除祖遗田宅外，并无增置，因诸弟皆未成立，尽将田亩推与之。而公则主讲天津问津出院，藉束脯以度日，食贫如故。
同治六年三月十四日，卒于书院，年五十有七，身后萧然，闻者莫不酸鼻焉。配高氏，子三佶、佺、保。著有《深柳堂全集》待梓。
越公卒之八年，公子佺走京师，以公奏疏手稿及日记，乞瑔为状。瑔不学于古人文章之事无能为役。顾念瑔于公为年家子，重以姻戚，同官京朝，昕多聆謦欬，知公之深固，莫瑔若也。
公一生清风亮节，海内宗仰，屡司衡校，得士之盛。其经济之显著者，尤在江右以学臣而规划兵事，当忧危之际，左右动色相顾，公从容筹策，一以沉毅出之。无稍疑泹，故发踪指示所向有功。岁己末，有事于津沽，公密陈夷情一疏，深识远虑，尤有积薪厝火之忧，识者方期。
公以台辅，而不谓遽赍志以殁也。瑔既不能为文以传，公因为诠次大略，以俟当代硕儒采入志乘，及他日纪江右兵事者，有所考证焉。
年姻愚侄蒲城王瑔顿首，谨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