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伴刘九华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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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红色记忆第二集》 图书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2746
颗粒名称: 我的老伴刘九华
分类号: K825.2
页数: 36
页码: 2-37
摘要: 本文回忆描述了一个老人回忆起年轻时和老伴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他们是在战争年代结婚的,他的丈夫是一个朴实忠厚、精明能干的人。他们过着贫困的生活,靠他的努力和勤奋养活全家。丈夫经常出门做小买卖,担挑子卖货,为了养家糊口,他不怕艰难,雨天还曾用身体保护货物。这段回忆充满了夫妻之间的互相扶持和家庭的温暖,展现了那个时代人们的坚韧和乐观。
关键词: 刘九华 回忆 革命岁月

内容

也许真的是我岁数大了,最近时常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说也奇怪,越久远的事儿在脑子里就越清晰,尤其是和老伴儿刘九华在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我每天和儿女们唠叨最多的也是过去。其实我清楚,孩子们耐心地听我絮叨,从不打断我,那是他们孝顺,怕我寂寞。为了让我高兴,一有空闲,还特地让我给他们讲我和老伴在战争年代的事,虽然那个年月尝到了吐不尽的苦水,但我还是打心眼里愿意说一说老伴经历的艰难岁月。
  挑担货郎
  我出生在俵口镇俵口安全村,家中有姊妹兄弟8个(5个男孩,3个女孩),我在女孩中行小。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小时候村子周围尽是芦苇和水,那会儿叫“苇海”。因为出门就是水,村子里好多人家都有船,船在当时可是最好的运输工具。我家也有船,父亲和3个哥哥就是靠使船养活全家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姐姐先后都出嫁了,父母也开始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也想找个好人家尽早把我嫁出去。说来也凑巧,当时给我家使船的本家二叔说,他有一个外甥叫刘厚忠,家住潘庄镇西塘坨村,人挺好的,是个担着挑子做小买卖的,跟老侄女儿挺般配。我的亲事由父母做主,就这样定了下来。自打那以后,小小年纪的我不免总会产生一些好奇和疑问,这个刘厚忠到底是个啥样的年轻人?所以只要看到街上有担挑子卖东西的,或者听到有叫卖声,我都会急匆匆跑到门口一看究竟,眼前这人会不会就是刘厚忠。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也就会“扑通扑通”地乱跳,脸上也是滚烫的。时隔不久,也就是1935年我和刘厚忠成了亲,那时我才15岁。
  婆家家境贫寒,公公刘宝合是个老实厚道的农民,身体不是很好,平时靠种地养家,有时也出去打点短工;婆婆是小脚女人,在家料理家务。刘厚忠在家排行老大,下有两个弟弟,二弟刘厚桐十几岁就给地主扛活,18岁那年得了阑尾炎,因为家里穷,没钱医治,竟活活地给疼死了。三弟刘厚春,自小在潘庄镇广生堂药铺当学徒,拉药匣子。
  刘厚忠为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朴实忠厚,精明能干,虽然我比他小8岁,但他很尊重我,我也打心眼里信服他。结婚后,我主动负担全部家务活儿。白天要搓麻绳、捏苇帘、推小磨、烧火做饭、洗衣服,晚上还得在昏暗的油灯下纳鞋底、缝补衣裳。因为公公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闹病,两个弟弟年纪又小,家里的生活主要靠他支撑。他啥活儿都干过,种过地、打过工、做过小买卖。他还心灵手巧,像沾糖葫芦、烙烧饼、炸麻花,还有扎扫帚、缠掸子这些手艺都是自己闷练出来的,一心只想多赚一些钱贴补家用。说来最苦还属做小买卖那会儿。那时候,他经常担着挑子一走就是百十里路。常去的地方有北塘、芦台,还有天津边子。为了多挣点儿钱,在春秋两季他就前往北塘,趸新鲜的鱼和虾,担着挑子一路走着,一路叫卖。平时还会将当地应季的土特产挑到天津去卖。每次出去至少两三天,有时甚至要四五天。因为家里穷是住不起店的,出门只带一些干粮,饿了,就找个背风的地方啃上几口;渴了,就讨口水喝,小河沟里的水捧上几捧也是常有的事;困了,就抱着扁担倚着筐子迷糊一会儿,是绝对不敢睡沉的,担心自己的货物会被别人偷走。
  记得我刚嫁过来不久,已是入秋时节。一天,他起得很早,约摸半夜三四点钟,就动身去北塘趸货。他上午从北塘返回时,天气还是好好的,可不想走到半路上,却突然下起了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一时间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找不到,当时雨下得又急又大,他抬头看看天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看看眼前的挑子,满满的两筐鱼被雨水冲击浸泡着,情急之下,他连忙用身体护着挑子,又将上衣脱下盖在上面,而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大雨中。由于货物损失,急火攻心,他回到家便一病不起,整整在炕上躺了十来天,可病情略有好转,他就又担起挑子继续为生活奔波,因为他清楚一家人全靠他来养活,他挑着的是责任啊!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每次他出门,我在家里总是担着心,只有看到他平安回家,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倒是满不在乎,非常乐观,还担心我在家寂寞,回到家总把经历过的那些事讲给我听。刚过门子的那几年,虽然日子过得挺苦的,但一家人总是聚多离少,也算平安无事。后来,日本鬼子来了,不仅日子难过了,他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有时十天半月见不着他的人影儿。
  冰窟脱险
  刘厚忠参加革命后,组织给他起了化名,叫刘九华。他是担着挑子走向革命的。之前,他担着挑子做小买卖,只是为了自己小家的生计;可之后以做小买卖打掩护是为党工作,是为的大家。
  他担着挑子常年在外跑,遇上的难事数也数不清,他生性机灵,也算见过世面,胆子当然也变得越来越大。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都敢闯,不光走街串巷,有时候也会到日本鬼子把守的地方去做买卖。遇到啥事,从不惊慌,都能混过去。在1944年,当时地下党的同志在我们这儿活动,其中刘文、和文盛等同志看见他经常串街叫卖,观察了他一段日子,对他印象不错,见他既淳朴又机敏,就有意培养他。一开始只是让他为八路军送一些所需的物品,后来慢慢地向他渗透一些进步思想,一来二去,交往就越来越深了,在他们的介绍和培养下,他便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那时候,他的活动都是秘密的,家里人根本就不知道。我只是隐约地感觉,他在外面做的事儿和我说的少了,回家的次数也少了。后来,还听人说他在帮八路军做事。这样一来,我和他也开始过上了聚少离多的日子,一家老小整天为他担惊受怕,我是寝食不安,他十天半月不回家是经常的事。有时候,不放心家里,他也会在夜里偷偷回家看看,然后又拔腿就走。他当时的工作就是深入到敌占区打探情况,了解敌情,之后再把搜集的情报及时报送给党组织。按他的话说,那个时候哪儿有敌人就上哪儿去,脑袋瓜子掖在裤带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做小买卖能打个掩护,可天长日久危险也就来了,驻扎在附近的日伪军和汉奸已经注意到他了。记得那是1945年初的一天,还没有过旧历年,他被派往鬼子炮楼附近摸敌情。那天的天气异常阴冷,还刮着溜溜的西北风,当他打探到消息返回的路上,没想到被日本鬼子盯上了,四五个鬼子就尾随在他的身后。他很机智,再加上道儿熟,打算和鬼子周旋一番,就有可能甩掉他们。于是径直朝着荒芜的苇海里走去,几个鬼子也跟着走进苇海。万万没想到几个鬼子一直穷追不舍,这样时间一长,他也有些吃不消了,脚步自然慢了下来,很不凑巧的是一条5米来宽的壕沟横在了眼前。他心想这下完了,非要被鬼子抓住不可。猛一抬头,他看见横在眼前壕沟竟有一个冰窟窿,于是他想都没想,就一头扎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苏醒过来,可眼前一片黢黑。他抬手下意识地拍打自己的脑袋,确信自己还活着,可双腿却动弹不得,顺势伸手往下摸,自己的下身已经结满冰凌。“我打探到的情况还没汇报呢,无论如何我也要活着出去!”他打定主意后咬着牙,忍着疼,拼命支撑着身体,使出全身的力气动动脚,又慢慢地抬起身子,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感觉头部被狠击了一下,他连忙猫下腰,向上面看,头顶上是一层冰。噢,原来他跳下的这个冰窟窿是双层冰面,两层冰面之间,有半米左右是空的,他当时是头朝下跳进去的,是被冰面撞昏的,恰好遇上这个特殊冰窟窿,逃过了一劫!他没敢直接回家,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裹着湿漉漉的衣服,趁着夜色,钻出苇海,跑到俵口村我的娘家,家里人为他弄了点儿吃的,烤干了衣服,他怕连累了自己的亲人,就迅速离开了。
  刺穿被阁
  刘九华挑着担子摸敌情的事,引起潘庄一带日伪军的关注,对他总是前追后拿的。我婆家离潘庄镇很近,大约有三四里路。那时住在潘庄一带的日伪军经常到附近各村进行搜查和清剿,有时候把村里人集中起来一起训话,他们嘴里呜哩哇啦大声叫唤,逼问老百姓见没见过有八路军到村里来?谁家窝藏共产党了?有时候也由地方汉奸带着到村子里的重点户进行搜查。
  1945年的春天,有一天,我家突然闯进了十来个当兵的,有鬼子也有伪军。当时我在娘家,这是回来后听婆婆说的。那天这帮人一进门就嚷嚷,说刘九华是八路军,是共产党。他们逼着家里人说出刘九华的下落,还端着枪在屋里屋外地搜个不停。因为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帮人就有些不耐烦了,其中一个鬼子兵突然用刺刀顶着我婆婆的脑门子,大声地嘟囔着什么,另一个当兵的凶狠的说:“你儿子在什么地方?赶紧说出他藏在那里,要是不说就挑了你”。接着又说:“你儿媳妇去哪了?把她也交出来!”我婆婆盯着疯狗似的恶人,又急又气,开始的惶恐突然消失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我儿子了,他不管这个家,也不认我这个妈了。现在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咋会知道他在哪儿?儿媳妇看他不管家,也走了。”鬼子三番五次的追问,见问不出结果,一怒之下,抽回顶在我婆婆脑门子的刺刀,一下子刺向炕稍儿的被阁子(就是在炕上存放被子的矮木柜子),鬼子以为人藏在里面,被阁子迎面板都被刺穿了,刀刺的痕迹深深地印在了上面。其他的鬼子和伪军一边搜、一边摔,竟把我家厢房门旮旯小缸里的半袋子高粱米袋子拿出来,在屋里屋外的乱撒,临走时还把我结婚时娘家陪送的一对箱子也抢走了。
  解放后,刘九华调到县城工作,我们全家也搬到芦台,那个留着刺痕的被阁子也搬到新家,我们一直用着。直到1976年7月唐山大地震,我家房屋倒塌,被阁子也毁损了。这个见证着日本鬼子祸害百姓、无恶不作的历史文物,竟没被保存下来。
  抱儿跑敌情
  1946年,日本鬼子不见了,又来了国民党还乡团。西塘坨村离潘庄国民党军队驻地很近,所以他们隔三差五的就来搜查。我家作为八路军的家属,遭他们查抄搜捕,也就越来越频繁。国民党还乡团扬言,谁抓住刘九华赏官金3万,抓住他儿子也有重赏。那时刘九华根本不着家了,白天与敌人周旋,晚上就躲进“苇海”休息,苇地就是床。“苇海”就是我们现在的七里海,它宽七八里,长几十里,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以后,很容易迷失方向走不出来,因此藏在“苇海”里也就相对安全些。但在“苇海”过夜是很遭罪的,蚊虫叮咬不说,那是湿地,长期睡在湿气重的地方,很容易落病,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了个内痔的病根儿,每次大便都要流一大滩血。后来大军南下的时候,他病得正严重,所以没能跟上大部队南下,只好留在了地方工作,据后来人讲南下没走的他们22人,成为我县解放初期供销战线的基础力量。
  那时我刚生下大儿子几个月,婆婆说要保住刘家这条根,不能让敌人抓去,让我们娘俩不要在家住,赶紧走,离家越远越好。从那年开始我只能自己抱着儿子跑敌情,每次出去至少两三个月,最长时达小半年,一直到1948年底,天津快要解放时,我们娘俩才结束了这种逃亡的生活,这段时间长达两三年。
  我的记忆中,第一次跑敌情时,我们娘俩儿是坐着马车走的。那是1946年的冬天,马车上坐的不只有我们娘俩儿,还有其他人,也是八路军家属。坐了大半天,到了一个村庄,赶车人让我们下了车。后来知道,这个村子叫杨宇庄,听说离宝坻黄庄很近。由于坐了大半天车,大家又渴又饿,下车后分头到老乡家讨些吃的。我去的这家,一家人都很善良,家里的女人看样子有40多岁,她一边帮我斟水,热吃的,还一边和我唠嗑儿,问我是哪个村的,大冷的天为啥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出远门。当她得知我的情况后,挺同情我们娘俩儿的,就跟我说:“闺女,天这么冷,孩子又这么小,你就别再走了,先在我家住着,啥时候安定了,你们娘俩再回去。”她还嘱咐我,千万不要说你是西塘坨的,有人要问你,你就说是我娘家侄女,来看姑姑了。我们娘俩儿大概在那儿住了二十来天。
  有一次,还赶上从黄庄来的讨伐队进村搜查,村里人大多都被赶到外面集合,讨伐队让各家指认各家人,是这家好心人保护了我,我成了她家串亲戚的娘家侄女儿,才没被抓走。讨伐队走后又住了两天,我还是决定离开。一来,兵荒马乱的,不沾亲带故,总给人家添麻烦;二来,也惦着回家看看。于是,我谢绝了这家好心人的一再挽留,抱着孩子走在回家路上。要进腊月了,天气特别的冷,冰天雪地的,因为离家时只带了一个小包袱,身上穿的也很单薄,又怕孩子冻着,拣厚一点儿的衣裳,都裹在他的身上。路很偏僻,很少遇着行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抱着孩子,心里非常害怕,小跑儿一会儿,累了,前后左右看看,停下来喘口气,再接着走。一路上心总是“怦怦”地乱跳。就这样一路奔奔磕磕终于回到了西塘坨。我也不敢直接回家,先到本村二姨父爷家打探消息。二姨父爷告诉我千万不要回家,现在快到年关了,讨伐队三天打两头的往村里跑,你们家有当八路的,他们不会让你们家安定的,现在要是回家的话那是太危险了,你就先在我这儿住几天吧。我们娘俩儿又在他家住了一个来月,就连年三十,也是在二姨父爷家过的。大年初一,我离开了他家,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临行时二姨父爷不放心,还让他的儿子送我们,走了一段路程,我担心遇到坏人连累了人家,就让他回去了。快到潮白河大堤附近时,我忽然听远处有人大声呼叫:“别再往前走了,别再往前走了……”那人的喊声特别大,当时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就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也没敢动。不知咋回事,就在这时,怀中的孩子突然挣脱着哭了起来,我胳膊一软,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伤心地哭出声来。一会儿工夫,那人跑了过来,亲切地对我说:“别哭,大嫂,前边是雷区,是区小队布的,专门炸坏人的,你还好停住了,要再往前走几步,踩上地雷,你们娘俩儿就没命了。”听了他的这番话,我不光是心跳,冷汗都下来了,连声道谢。那人还引着我们娘俩儿绕过雷区,把我们送到潮白河岸,我抱着孩子跑冰过了潮白河,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娘家。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样的生活一直在重复着,有时偷偷摸摸回婆家住几天,只要一听到风声,立马抱起孩子就走。我去过黄庄一带,造甲城一带,俵口、北淮淀一带,还有现在的芦台农场,直到解放才过上安稳的日子。
  护理伤病员
  1949年初打天津那会儿,我们军队有很多战士负伤。一批批的伤员被安置在各村,再分配到各家各户养伤。刘九华捎信回来,要我们全家不仅尽可能多的接纳伤员,还要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记得我家先后住进了十来名伤员,战士们都很年轻,年龄大的二十几岁,小一点儿的才十几岁。这些伤员什么地方的都有,有的说话我们都听不懂。他们的伤势有的很重,也有的轻些。病情严重的伤员用担架抬来时,全身血淋淋的,甚至已经昏迷不醒;轻一点儿的,有的腿被炸断了,也有的身体被子弹都打透了。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因为想到自己的亲人和他们一样地为革命出生入死,所以就对他们更加疼爱,真的是把这些伤病员当成自己的亲人。
  我家有3间草房,院内还有东西厢房,为了让伤病员住得宽敞一点儿,明亮一点儿,暖和一点儿,我们全家包括公婆、兄弟、妯娌和孩子们都搬进了厢房,把3间正房全部让给了伤病员。厢房里没有火炕,我们只好睡地铺,大冬天的,我们这些壮年人还承受的起,可难为了老人和孩子,老人冻坏了身子,整天咳嗽不止,孩子小手冻得通红,还得了冻疮。跟随负伤战士一起来的还有战地卫生员,负责每天给伤病员打针、换药、观察病情。看到我们一家人为队伍所做的一切,她们非常感动,硬要给我公婆用些治疗咳喘的药,可被公婆拒绝了,因为当时药品很紧缺,我们哪能占公家的便宜呢。我清楚地记得,一个女卫生员拿出自己带的凡士林膏给我儿子涂在冻伤的小手上,当时儿子高兴得不得了,还伸出小手让我闻闻香味。那段时间,我和兄弟媳妇也闲不住,每天和卫生员一起给伤病员拆洗绷带,为伤病员洗衣服,还下地打柴禾,为他们烧热水,烧火炕,整理房间,使这些伤病员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能尽快地养好伤,重返战场。
  在这些伤病员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伤势很重伤员,听说是南方人,他是第一批打进天津的,当时战斗非常激烈,很多战士都牺牲了,他是被敌人的炮弹炸伤的,抬到我家时,他的身体里还残存着好几块炮弹皮,他一直昏迷不醒,而且高烧不退,卫生员尽了最大的努力急救,我还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杀了,为他熬鸡汤补身子,他却没能喝上几口,我是亲眼见他离开了人世。但他走的时候并不孤单,是大家一起送他最后的一程。
  那时,我的儿子也和这些叔叔阿姨混熟了,经常跑到他们身边,摸摸这,摸摸那,逗他们开心,还要他们讲故事给他听。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伤员,经常逗着他玩儿,我在屋外干活,里屋不时传出他们和孩子的笑声。看到战士们的伤病一天好似一天,我的心情也舒畅多了。这些伤员在我家住了将近一个月,部队就把他们送往后方医院了,临走那天,我们就像送别离家的亲人一样,恋恋不舍的。
  换货品脱险
  好不容易把日本鬼子赶走了,可国民党兵又来祸害百姓了。由于他们对解放区实行了军事进攻和经济封锁,百姓日子很不好过,队伍上的供给更成了大问题,特别是军需用品,像枪支弹药、医药用品,还有粮食、食盐和布匹等等。咱宁河县城离北塘不算远,当时北塘是这一带唯一的自由港,所以店铺也特别多,像什么鱼店、货栈、杂货店等都有。一些店铺在经营商品的同时,还专为党组织秘密采购物资,有的甚至成为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联络站。
  为有效对国民党反动派进行斗争,不断巩固和发展解放区,冀东区党委恢复宁河县单一县制,1946年1月丰玉宁联合县和武宝宁联合县撤销,成立了宁河县委县政府。1946年4月23日,冀东区党组织派王耀庭等4名同志来宁河创建贸易公司,为防备敌人破坏,以私人商号名义,称为“冀兴号”,在丰台和潘庄分别设贸易货栈。
  当时刘九华正在大武宏领导的区小队工作,在组建“冀兴号”时,经区委书记李广泉介绍,被派往“冀兴号”做禁烟工作,任命他为潘庄禁烟股股长。对外还是以买卖人的身份出现,实际干的是更危险的事情。他们的任务是用当地的一些土特产品换取队伍所需的物资,更难办的是还得想方设法接近当地的一些不法商人,甚至周边的国民党军官,用黄金和鸦片(抗日战争收缴的战利品)从他们手中换回极为紧缺的药品、汽油和军火等。
  记得一天的大半夜,他和几个使船的人在我家合计着什么,没等亮天,就急匆匆地走了。原来是载着装满苇帘的船,去北塘换取军需物资。一路上他们历尽艰险,好不容易快到目的地了,迎面开来的一只船把他们挡住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个土匪已经上了船,不由分说,就把船扣下来,还把他们带到了土匪头子的家中邀赏。人生地不熟的,又是肩负着特殊任务,刘九华正在想对策时,听见里屋有人说话,一口的家乡口音,再偷偷地向里屋瞄一眼,只见炕上坐着个老太太,穿着很体面,又慈眉善目的,心里思忖可不可以试试从她那儿打开突破口呢?
  这时,老太太也看到外屋来了几个陌生人,看上去都很朴实,就连忙下地,向他们走来,非常和蔼地说:“孩子,你们从哪儿来?是干啥的?我儿子对你们做了些啥?”当再次听到老太太这熟悉的乡音,他一颗悬着的心立刻放松下来,连忙回答说:“我们是从潘庄西塘坨来的,帮人送点儿货,可没想到……”“你是西塘坨的?姓啥?我娘家就是那儿的。”老太太的眼睛即刻明亮起来,像见到自己的至亲一样,连珠炮似地追问着。当得知他姓刘,说出父亲的名字时,她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孩子,按辈分论你还得叫我一声姑,你放心,我一定说服我儿子,让他放你们走。”更让刘九华意想不到的是老太太真把他们几个当成久别重逢的亲人,马上吩咐家里人端来饭菜给他们吃,并令她的儿子帮忙卖掉了整船的苇帘,还卖出个好价钱。当他们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再三嘱咐以后有机会一定来家里。自打那时起,刘九华也和这位老太太的儿子成了好哥们儿,后来他还帮了刘九华不少的忙。
  当时前方打仗,药品、汽油、军火相当紧缺,作为禁烟股股长,他肩上的担子是可想而知的。他整天在外面奔波忙碌着,还是没有大的起色,终于从一个卖珠宝首饰的老板那儿得到一条信息,说驻扎在天津周边的一个国民党军官,好抽大烟,烟瘾还很大,经常派人四处淘换。他的媳妇喜欢珠宝首饰,常来光顾他的店铺。刘九华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在那位老板的引荐下,他以买卖人的身份见到这个军官手下管事的,结果还算顺利,真的换回了一批药品和食盐。打那儿以后,他和这位军官也慢慢熟络起来,竟先后多次换回汽油和军火等特需物资。
  不料在一次交易的返回途中,被国民党特务查到他私带违禁品,硬生生把他关进了牢房。在敌人的威逼利诱面前,他凭借多年的斗争经验,为组织做事只字不提。他的衣服被打得稀烂,身上留下条条血印,更加残忍的是要他走烧红的钢板。尽管这样,他一直咬定自己就是普通的买卖人,跟共产党没有任何关系,无奈之下,敌人也只好把他放了。当他浑身伤痕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惊呆了。再看到他双脚脚心竟像锈铁一样时,我的心都要被揉碎了。也正是他的坚强勇敢,不仅保住了个人情操,更重要的是保守了党的纪律。我现在想起来,都为他感到自豪。后来还听孩子们说,在《宁河县供销合作社史料》里,还有对他用黄金鸦片换军需物资的记载。
  土改除“狐仙”
  天津解放以后,刘九华赶上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搞土改。河北省农村搞土改是从1950年冬季开始的,一去就是两年多,回来后,他经常给家里人讲述他在那儿经历的人和事。当他讲到农民分田分地最高潮时,为了把土地更合理地分配给农民,工作队员连续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当分田的红榜公布后,许多的农民都在插着自己名字标签的土地上来回走动;有的竟坐在地头静静地注视着属于自己的田地,久久都不肯离开;还有的农民捧上一把泥土,小心翼翼地用布帕包好,并如获至宝地拿回家,他更是激动得不得了。这些让人高兴的事,他经常挂在嘴边,而他所经历的艰难困苦却很少说给我听。
  刘九华是以驻村工作队领导的身份,被派到河北省一个偏僻的农村搞土改的,他们一起去的有四五个人。具体是哪个村现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有些忧虑地跟我说村子不大,也就有百来户人家,人口也不算多,可有一样儿,村里人的思想都很封建保守,村干部又很强势,这次工作队下乡无疑会打破原来的权威和秩序,估计不会顺利,果然,工作队刚进村就遇上了难题。
  在第一次动员大会上,他的宣讲还没完,就有人提出说我们不想土改,整天分田分地的,闹得狐仙不得安宁,还动了怒,报复我们村民,你们倒是不怕,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让我们遭殃。引起了会场一片混乱,见会议不能继续开下去,只好先散了。刘九华他们几个马上商议解决办法,大家都觉得可以先借“狐仙”一事,给村民一个交代,如果这件事处理好了,会拉近与村民的距离,工作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于是,他们分别入户走访,原来这段时日村里连续发生了许多事。有一户人家不慎失火,住的3间房屋瞬间被大火烧没了;还有一户村民修屋顶时,一不小心从房上摔了下来,把腿给摔伤了;另有一人家里老妈病重,半夜三更去外村请大夫,经过村西头的一片坟地,由于心里着急,起的猛了点儿,蒙头蒙脑,转来转去,到天蒙蒙亮才走出这片坟地,说是遇上“鬼打墙”了。接连发生的这些“蹊跷”事儿,一时间成了村民们街谈巷议的话题。村里还流出传言,这都是共产党搞分田分地惹了狐仙!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村民们没有人敢再牵头分田地了,有些村民还前去给狐仙摆供烧香,祈求平安。
  事情搞清楚了,刘九华他们就有了主意,打“狐仙”,解谜团。这个村的村西头的确有一片坟地,坟地里也确有狐狸。很多村民都亲眼见过,但从没有人敢招惹它,并且认为狐狸是仙,说成仙的狐狸就有了道行,惹不得。当天晚上,刘九华便带一名同事,拿把步枪,悄悄的来到了这片坟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静静等待“狐仙”现身,直到天亮,却没见狐狸的踪迹。接着又蹲守了好几天,就在准备回撤的那天夜晚,果真听到周围有响动,刘九华和他的同事不敢出声儿,轻轻探出头来,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前方十来米远的两座坟墓之间处,出现一只像狗一样的黄褐色动物,不由分说九华扣动扳机,这个动物应声倒下了,走到近前一看,果真是一只狐狸。
  工作队夜打“狐仙”,不怕报应也没有遭到报应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事后,村民见刘九华和他的同事们好好的,也就没啥说的了,那口口相传的“狐仙”谣言慢慢地淡化了,工作队在村民中才有了一定的威望。
  当时的农村既贫穷闭塞,又封建保守,偏远地区更是如此。封建迷信弥漫,家族意识很强,村干部又依仗着家族的势力一手遮天,开展工作十分困难。九华他们通过入户走访,发现可依靠的村民,再由这些人和他们一起宣传政策,根据实际情况逐步落到实处。在走访中,他们还为村民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在村民们心目中,工作队成了村民贴心的亲人,不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愿意和他们说道说道。与百姓的心贴近了,工作也就顺畅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这个的村土改工作圆满完成。
  “四清”结情缘
  1964年11月,刘九华所在的工作队又被抽调到霸州胜芳搞“四清”运动。当时组织上要求,工作队成员必须和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他们没有集体食堂,吃住都要在老百姓家里,是挨家挨户号饭的,工作队员们要按当地生活标准,将每顿饭折合成钱和粮票留给人家。有时还会多留些钱和粮票给孩子们做贴补,因此关系处的都很好。他们白天和群众一起下地干活儿,晚上和群众一起开会学习,抽空访贫问苦,和群众交流谈心。那时候,群众对“四清”运动是非常拥护的,参与运动的热情也很高,劳动的积极性大大增强,对“四清”工作队的工作也是赞不绝口,群众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自打土改以后,“四清”运动派来的工作队是最棒的。
  “四清”工作队与村队的领导班子一起研究生产,带领群众兴修水利、平整土地、开发荒地,寻找适合发展的副业项目,努力让百姓的日子能好起来。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得到了村民的认可,所以才有了在刘九华的生死关头,依靠百姓的恳求和医生的坚持,才挽回他的性命。
  这件事发生在冬天,天气十分寒冷,到了深夜就更不用说了。天阴沉沉的,已经开始飘雪花儿了,深夜刚开完会的刘九华,裹着单薄的衣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老乡家赶。那时候,百姓取暖也就是靠烧热炕、扒火盆啥的,可这家老乡非常热心,怕他冻着,还特意点着了煤球炉子。当他推开房门时,屋里暖烘烘的全身的寒冷都被融化了,他心里十分温暖,很感激群众对他的照顾。可能是阴天没风的缘故,烟筒排烟不顺畅,他中了煤气。当天亮老乡发现时,他已经没了知觉,等把他送到医院时,他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也被医生告知没救了。
  听到他煤气中毒的消息,工作队的领导和同事,还有村里的群众都纷纷赶往医院,在场的所有人完全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纷纷恳求医生一定要把他救回来,有的甚至要给大夫下跪。医院领导和大夫们被眼前的情景打动了,即刻决定尽全力抢救病人。于是,由院长亲自挂帅,召集全院最有经验的医护人员,成立临时抢救小组,开始了一场医护人员和现场群众共同参与的接力抢救。他们先把他抬到通风的地方,然后由医生轮流为他做人工呼吸。做人工呼吸既需要技术可又是个力气活儿,虽然是冰天雪地,可医生们头上却是热气腾腾,脸上还淌着汗珠子;再看在场的群众也是忙个不停,生怕冻着他,从身上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帮他垫在身下,盖在身上;他的领导和同事急切地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在大家的全力努力下,奇迹真的出现了,他终于醒了过来。
  许多年以后,每当提到胜芳,他总要很动情地重复一句话就是:“胜芳的乡亲们救过我的命啊!”
  “文革”挨批斗
  1966年,时值“文革”期间,刘九华在宁河县土产公司当经理。随着“文革”的不断深入,他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我们当时最苦恼,也是最难于理解的是战争年代为党出生入死,革命了大半辈子了,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走资派”成了“大特务”了呢?可是,在那个非常的年月,不管你是否能理解,现实就是如此。总之,他被隔离审查了。
  当时,造反派是不允许他回家的,就连家里人给他送饭,也不能见面。整天不是游街,就是挨批斗,要不就是反省写交代材料。孩子们见不到爸爸,很想念爸爸。就每天放学先不回家,到他单位附近或大街上等他,期盼能看爸爸一眼,也好给我带回他们爸爸的一点点消息。有一次,二闺女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听人们议论街里正在搞批斗会,她就连跑带颠地来到批斗现场。她一下子怔住了,眼前挨批斗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年过半百的爸爸。只见在纸糊的尖尖的高高的帽子下面,爸爸苍白消瘦的脸上又平添了很多的皱纹,若不是胸前挂着“刘九华大特务”的牌子,她几乎都没能认出来。不仅如此,造反派还搞出新花样,让他站在高高的长板凳上,还要把腰弯成几乎180度,还狠命地吆喝着。当时,二闺女真想冲上前去把爸爸搀扶下来,用幼小的身体保护自己的爸爸,无奈在爸爸的身旁有好几名身穿绿色衣服,手持棍棒,面带凶相的造反派,吓得孩子竟不敢出一点儿声音,又怕再给爸爸招惹更多的麻烦,只好抹着眼泪跑回了家,回到家就抱着我嚎啕大哭,这也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烙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1967年,刘九华被送往104干校劳动改造。干校距离县城十来里路,坐落在一片空旷田野间,在它周围也没有村庄。大约二十来间的平房,住着几十名被改造的干部。这些人白天要下地劳动,晚上还要集中学习。开始那段时间,基本上是许与家里人见面的,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了,知道他身体不是很好,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于是,周末就打发孩子们前去看望。起初孩子们到那以后,只能远远地张望,在劳动的人群中极力地寻找,只要能看到爸爸的身影,哪怕仅仅是背影,孩子们就会得到心理慰藉。后来,渐渐地干校管理就不那么严了,就有了探望的机会。记得有一次,二闺女带着刚满6岁的妹妹去干校看他,那次是在他住的宿舍里见到的。当她们走到房门口,眼前的场景竟然把她俩惊呆了:只见爸爸将一根用火烤过的长长的针,正往自己的大腿上刺去。老闺女见状,“哇”地大哭起来,也惊动了专心针灸的爸爸,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两个孩子怔怔地站在那儿,连忙招呼她们进来。老闺女扑了上来,紧紧拽着爸爸的胳膊抽泣着说:“爸爸,你在干啥?我不要你这样,咱们回家吧,咱们回家吧!”当他如此近距离见到自己的亲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把两个孩子紧紧地揽在怀里,而后,坚定地说:“孩子们,别怕,爸爸腿疼,爸爸是在给自己治病,回去告诉妈妈,就说爸爸很好,不用担心我!”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粉碎了,党中央拨乱反正,结束了十年浩劫。在1978年10月,刘九华也被平了反,拿到了上级下发的平反决定书。平反决定书上是这样写的:刘九华同志,贫农出身,1945年入党,他无论在战争年代还是社会主义建设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党为人民做了一定的工作。但在“文革”中,给其扣上了“日本一四一八特务”的帽子。为认真贯彻落实党的政策,经研究决定,对强加给刘九华同志的一切污蔑不实之词全部推倒,为刘九华同志平反。
  他手捧着这张平反决定书,心情异常激动,热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他赶忙用手擦拭,独自走进了里屋。当他再次走出房门,他的脸上不仅没有了泪痕,也没带丝毫的委屈和怨恨,留下的只有宽容。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当我看到当年批斗他的那些人,心里总是不舒服,有时也和他说道说道,他总会微微一笑,耐心地劝我说:“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用总挂在心上,咱们要往前看。”当年批斗过他的那些人都不好意思见他,还担心他会打击报复,他就坦率地告诉他们:“你们也是受害者,我怎么能怨恨你们呢!”
  调工资让名额
  刘九华自打担任土产公司经理以后,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过去艰难困苦的经历,炼就了他更加坚毅的品格和无私的境界。每当遇到与自己利益相关的好事,他却总高兴不起来,还会变得沉默寡言。我清楚他的心思,那是又想起了战争年代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特别是在战斗中牺牲的那些人,自己的日子过得越好,他的内心就越不平静。因此,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和我那些牺牲了的生死兄弟相比,今天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都是党给的,是咱的福分,我只有好好工作,才能无愧于心啊!
  在计划经济时期,人们的生活所需可不像现在这么充裕,不管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都是非常紧缺的。好多商品都是凭票供应,甚至一些商品更是一票难求,他是部门的经理,托关系找他办事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来找他办事的人会提着礼品,找上门来,他就会在那些人说明来意之前,先把礼品退回去,再谈事情。如果是在情理之中,或是为人解决困难,他就会想办法帮忙;如果是政策不允许的事,他也会和颜悦色,讲明原委。所以来托他办事的人都知道走后门这条路在他这儿是绝对行不通的。这样一来,自然通过不正当方式找他办事的也就少之又少了。甚至有人信任地说,找刘九华办事,不要送礼只要有理就行!
  我清楚地记得一次他们涨工资的事。那次涨工资并不是人人有份儿,只有一部分人能涨。听别人议论,论资历、职位、工龄、工作业绩,刘九华的条件都是硬邦邦的,给他涨工资应该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我很高兴,心想,这下好了,他涨了工资,老人和孩子们就能吃的好些,日子也可以过得宽裕点儿了!可他晚上下班回到家,却给我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告诉我说把这次涨工资的名额让出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坦然淡定,神情自若。可我却不能接受,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直在屋里团团转。他像早有预见,还是很平静地看着我,主动上前拉着我的手,安抚我坐在他身旁,耐心地向我解释:“论条件这次涨工资是应该有我的份儿,可我身为公司经理,手下有那么多的干部职工,有的工作既肯干又辛苦,是不是需要勉励?有的家庭比咱们困难,是不是更需要帮衬?我的工资比别人都高,你又在外面打点儿零工还能补贴家用,咱家的日子眼下还过得去,把指标让给工作肯干,工资又很低,家庭确有实际困难的职工,也是我这个扛过枪的老党员应该做的啊!”我听他说的话非常诚恳,又句句在理儿,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想想解放前那么苦的日子都挨过来了,还有啥可计较的呢!就这样,在他的带动下这次的调资工作非常顺利地完成了,他在干部职工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高。就是把调资名额让给别人的事还不只做过这一次,其实当时我们的家庭条件真的不太好,上有老,下有小的,加上我又没有正式工作,一直靠我干小工来贴补家用。
  家属回农村
  1962年,党号召干部家属回乡务农,这个号召一发出,涉及到的人们反响很大。当时我们全家7口人,上有年迈的婆婆,下有4个孩子,已经搬到县城10年多了,全是城镇户口。那时候城乡差别是很大的,居民户口很叫人羡慕的。说心里话,要是把老人们改成农业户口还好说,可谁都不愿意把自己孩子转成农业户口,因为这是关系到孩子以后前程的大事。当时政策规定,只有正在上学的干部子女才可以留下。当时大多数人的做法是,只把年迈的老人转成农业户口,或者象征性地转出一两口人就应付过去了。可刘九华却没有这样做,他觉得自己的老母亲年事已高,已经没有劳动能力,转出去会给社里增加负担,于是就留在自己身边侍奉,没有入社;正在上学的大儿子和大闺女符合留城条件,也没有入社;让我带着6岁的二儿子和3岁的二女儿加入了芦台镇东方红生产队,我们娘儿仨成了地道的农民。那时候农村条件很苦,完全靠工分吃饭,可我带着两个孩子挣的工分就不够娘儿仨的开销,年终还要拿他的工资补贴给队里。为了生活,我的二儿子刚满15岁就开始和我一起干农活,挣工分。对于我们这些历经磨难的人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他深知孩子还小,承受能力有限的,就经常勉励孩子说,在艰苦的环境中经受锻炼,会让你们成长得更快更好,其实在他的心里是很心疼孩子们的。趁着夜晚孩子们睡熟的时候,他总要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来抒发对孩子们的爱。
  1968年10,月大闺女刚刚初中毕业,为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到宁河县造甲城公社傅台村下乡落户。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要到乡下种地,我是一百个放心不下,记得在为她送行的那一天,我是千叮咛万嘱咐,依依不舍的,再看这个当爹的却拍着她的肩膀,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孩子,你是干部子女,到那儿要好好干,一定别给爹妈丢脸。”大闺女的确很争气,不仅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还很能干。像种地、插秧、收割这样的农活都能干,每到冬天还和男人一样到苇海钐苇子,她在农村一干就是5年。回家探亲时总是怕我们惦记,所以是报喜不报忧,她讲起农村的奇闻轶事,还有知青们助人为乐的事情却是住不了嘴,这也让我们少了许多牵挂。她还通过自己的努力和良好的表现,取得了选调名额,于1973年考入蓟县师范学校。
  提起我的5个孩子,没有一个人是靠九华的关系参加工作的。大儿子从县城附近的大杨村合作社的店员干起,一干就是十几年;大闺女下乡当农民,师范学校毕业统一分配的工作;二儿子15岁开始在农业社务农,18岁当兵,转业后按政策顶替他爸参加工作;二女儿高中毕业,先是亦工亦农,后来才转成正式工;老闺女是毕业分配的工作。后来每当我俩在一起聊起这5个孩子们的成长经历时,他总是真诚地对我说:“我这一辈子光顾着工作了,孩子们在我不经意间就都成人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其实,我知道这是他在鼓励我,因为我努力做到的,正是他一贯要求的,孩子们能成为社会有用的人,关键在他啊!
  晚年献爱心
  1976年唐山大地震,我们住的平房给震塌了,一家几口都被埋在废墟里,刘九华还砸伤了3根肋骨,送往天津医院救治。当时大儿子在外地出差,大闺女下乡在东丰台工作组工作,二儿子在部队当兵,家里只有我和较小的两个闺女,大儿媳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摊上这么大的事儿,我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可又传来噩耗,在唐山的四弟和弟媳妇双双遇难,留下6个孩子,其中最小的还不到14岁。我心里真是急呀,一心盼望大儿子赶紧回来,也好有个主心骨。当大儿子匆忙赶回家中,我不放心在天津住院的他,就立马打发大儿子去医院看望病中的父亲,可儿子回来告诉我说:“爸爸听说四舅家的事,非常着急,要咱们赶紧想办法把最小的妹妹接过来照看。还让我告诉妈妈,爸爸没事,让您放心!”我听了儿子这些话,心里顿时豁亮了许多。作为姑姑,我像亲闺女一样照顾她是应该应分的,可这个当姑父比我还要上心。担心她想亲人,就叫哥哥姐姐们陪着她玩儿,他卧病在床,还经常讲故事给她听,逗她开心,鼓励自立自强。后来,侄女儿去了石家庄孤儿院,十几岁就当了兵,还考取了军校,成了一名军医。这些年来,她和我们的几个孩子一直有联系,而且相处的很好,自然就成了刘九华我俩最小的孩子。
  还有,1980年末,我的五弟家在农村的老儿子,他没读完高中就中途辍学了,这个孩子天性机灵,品行也很好,只是当时农村不太重视学业。刘九华也对这个孩子印象不错,他觉得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更应该重视学习,于是特地赶回老家,和我五兄弟商量,就把他送进县城一所中学插班续读,他家经济条件不好,我们就决定让他吃住都在家里。为了让他专心读书,并能随时掌握他的学习情况,刘九华就让他和我俩住在一起。他经常和孩子谈心,为他加油鼓劲,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在1982年的高考中他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了石家庄铁路运输学校。这个孩子也不负众望,在铁路上工作,现在已经是正处级干部了。这两个孩子也成了我们的骄傲,她俩也非常有心,已经把我这儿当成家了,逢年过节不管有多忙,总会抽时间来看我们,和哥哥姐姐们相处得也非常融洽。她俩常说,她们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和这个家是分不开的,姑父姑妈的善良和无私是她们一生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
  1979年4月,刘九华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本来可以颐养天年了,可刚刚离休还不到一个月,他就坐不住了,为自己找了个活计,帮衬本镇东方红生产队搞副业,做买卖。自打他接触上东方红生产队长之后,他就成了“准社员”。每天按点儿上下班,有时甚至比当地社员去的还早,走的还晚。他帮队上出主意,支起炸果子的摊位,教社员炸果子。还觉得自己有经验,对别人还不放心,每天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生产队长过意不去,提出要给他点儿报酬,他笑了笑说:“我是和这里的乡亲们有感情,愿意为大家做点儿实事,再说了,出来活动活动对身体也有好处。”他婉言谢绝了队长的好意,一干就是一年多。说实话,那个时候他已患有高血压、冠心病、青光眼,还有风湿等多种疾病。
  他始终保持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待人真诚,乐于助人。记得在他刚离休那年的暑期,组织上安排他去北戴河疗养。在疗养期间,他结识了天津市区的一位老工人,俩人说起话来还很投缘,还越说越近乎,因为这位老工人的大女儿下乡在咱们宁河县。他告诉刘九华说,他家共有6口人,上有父母,下有两个女儿,可自己媳妇常年闹病,病得严重时,他都得歇班照顾,家庭条件很困难。小女儿还在上学,现在家里特别需要人,现在也有了选调的政策,就盼着大女儿能尽快回城,好给自己当个帮手。老工人说这番话时,很动感情,是一直低着头儿的。毕竟是初次相识,接下来老人欲求的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可刘九华心里已决定要全力协助。俩人在北戴河分别以后,他就到县里的有关部门咨询选调政策,还专门跑了一趟天津,详细了解这位老工人的家庭状况,而后又将他家实际情况如实地向有关部门和领导做了介绍。没过多久,这位老工人的女儿真的接到了返城的通知,老工人的全家都感激不尽。刘九华说:“感谢党的政策吧,我只是个牵线人罢了。”
  他退下来的时候,我听亲戚朋友说,给他的离休待遇低了,应是抗日时期的干部,而按解放战争时期的干部对待了。大家都建议他找组织核实清楚,争取改过来,但他没有那样做。他曾多次说过:“共产党给我的工资挺高的了,够花的就行了,我不想给组织再添麻烦了。”
  他离开我们已经20余年了,虽然没有给孩子们留下多少物质财富,但他身上的忠诚、无私、勤劳、善良的品行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这已经成了我们这个家的灵魂,也必将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我更希望我的子孙后代接过老伴儿肩上的“挑子”,走好人生的每一步,都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知识出处

红色记忆第二集

《红色记忆第二集》

本书记述了宁河区革命历史的档案资料,其中包括了刘九华、田茂、李亚光、五次剿匪战斗、端炮楼、擒拿土匪、童年生活、保卫谈判、海防守备、抗震救灾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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