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区图书馆

封建时代，男女的界限是很严格的，他（她）们之间的距离也很远。他们只有在孩提时代能够互相接触，可以在一起嬉戏、玩耍。到了六七岁的时候，男孩子到学堂读书。女孩子则缠上双脚，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谨守闺房。到了成年，男子走向社会，寻找自己的出路。女子则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配人家。然后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因为她们不能经济独立，只能依赖丈夫生活，于是就成了男人的附庸。她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完全操纵在父权、夫权之下。她们没有任何地位，处于社会的底层。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只能从一而终，这是很不公平的。
  然而，中国的妇女，几千年来，就是沿着这样一条苦难的道路走了下来。直到清朝末年，才有人提出女权问题。大胆呼吁，妇女要争取自己的权利，恢复女性的尊严。但是“男尊女卑”的旧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一时之间是难以改变的。
  打开《宁河县志》里面就有旌表“节妇烈女”的篇章，那些冠冕堂皇文字背后，谁能知道隐藏着多少殷殷的血泪呢！太久远的故事，我们就不说它了，就解放前后，笔者亲历、亲见的事实，讲几件给大家听听吧！
  记得，在我幼年的时候，我们村庄西头，有一家门楼里挂着一块金字牌匾。上面赫然刻着四个大字“节荷恩荣”。当时，我不懂这四个字的意思，也不知道这匾额的来由。后来年纪大了，询问老年人，才知道其中的原委。
  原来他家上一代女主人，二十岁上死了丈夫，年轻守寡，抚育遗孤，远近驰名。这是朝廷对这位妇女的表彰，那四个字的含义就是：因为守节而获得皇帝恩赐的荣耀。
  这块匾额锁定了她的一生，从此深居简出，不敢有任何私心杂念，一言一行都要有分寸，终生没有跨出宅门一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博得这么一块木头，这代价真是太大了。在漫长的岁月里，那酸甜苦辣的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好了！这不过是一个小楔子，接下来听我讲下一个故事。
  这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事。我有个远房亲戚，他的儿子得了肺痨病，多方医治，百药罔效，日渐沉重。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缠绵床第，奄奄一息了。眼见儿子生存无望，真是一筹莫展。在他无可奈何之际，竟然异想天开，想起三年前曾经给儿子定下一门亲事。何不借给儿子冲喜的名义，给他成亲。就是儿子死了，也算他一世为人。打定主意，就选好日子，通知女方，要求迎娶媳妇过门。
  女方家长接到来信，很是为难，明知这是把女儿推向火坑，毁她一生。但这是有媒有证，接受了人家聘礼的婚姻，就是人家的人了。怎能拒绝，只得听天由命吧！虽然并不情愿，也勉强答应下来。
  到了那天，如期举行了婚礼。因为他儿子已经不能起床，就由别人代为行礼。亲朋好友都来庆贺，大摆筵席，十分热闹。不幸的是婚后第三天，这个挂名的新郎官，竟撒手人寰与世长辞了。
  情况骤变，立刻慌了手脚。趁着亲友还没有散尽，把喜事改办丧事，把花堂改做灵堂。亲友们刚刚庆贺完毕，马上反过来进行吊唁，此情此景真是滑稽透顶，令人难堪。
  这新娘子还没有圆房就成了寡妇。只得洗掉脸上浓妆艳抹的脂粉，脱去红褂绿袄。换上一身缟素的孝服，白布蒙头。出殡那天，打着纸幡，抱着瓦罐，两个人搀扶着，跟着送葬的行列，哀哀啜泣。她的公公也紧随其后，以防横生枝节。这时，有个亲戚指责他说：“你咋办这损事！以后把人家姑娘怎么办”？他说：“不要紧，早想好了，我可以卖小寡妇嘛！”这些话恰巧被新娘子听得真真切切。就听，叭嚓一声！新娘子把怀里抱着的罐子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又听咔叭一下！把纸幡折成两段。扯下头上的白布，脱下孝衫。指着他公公的鼻子，大声喊叫：“你不是要卖小寡妇吗？今天你就把我卖了吧！”说完就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数落着她公公的恶毒语言。送葬的行列立刻乱成一锅粥，娘家人也不依不饶，要找他理论。她公公一见惹了大祸，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管事的大操们也直搔脑瓜皮，连劝带哄，拖着拽着把死人草草的埋了。又请了好多人劝解，总算把事情平息下来。
  这新娘不要做一个被卖的寡妇，不让她公公的诡计得逞，就矢志不再改嫁。无论谁劝，她竟毫不动摇。她的公婆自然更不敢提起这件事了。
  一直熬到解放以后，公婆相继去世剩她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她已经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妪。村里做为五保户照顾她，使她的生活无忧，才得以终其天年。
  这是一个买卖人口没有得逞的故事。下面再说一个寡妇被人象牲畜一样卖掉的实事。
  李家有兄弟二人，都娶了妻室，因为父母在堂，没有析居，共同生活在一个家庭。家道也还富裕。不幸，哥哥在三十岁上突然患了急症，不治身亡。撇下一个寡妇，身边并无子女。这女人无心守志，就让她娘家提出说，要求改嫁。李家不肯答应，也就只好屈从，忍耐度日。但她不甘寂寞，暗中结交了一个情人。两相热恋，明来暗去，经常秘密幽会。岂料好事多磨，竟致珠胎暗结。两个慌了手脚，唯一的补救就得堕胎。可是，老天好象故意为难，任你千方百计，无论怎样摧残就是打不下来。眼看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为了掩盖体态的变化，就用白布把腰身紧束起来。咬着牙挨到分娩的时候，产下一个婴儿。草草处置了这个小生命，暂时掩蔽起来，准备第二天交给那个男人把他扔掉。她以为做得很严密，岂知她的一切异常举动，早被那个弟媳看出破绽，暗中盯着她已经不是一天了。这一切都落在她的眼里，只是还没拿到真赃实据，不便打草惊蛇。这回时机已到，立刻把个私孩子翻了出来，当面质问。她一见赃证已经暴露，再也无法隐瞒，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这位弟媳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早想把她排挤出家门，以便独吞这份家业。好不容易抓住把柄，岂能把她放过。就毫不手软的把这件丑事给抖落开了。她的公婆见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已经无法收拾。就托人把她卖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可是她却毫不知情，还被蒙在鼓里呢！
  买主取货的那天，赶着一辆大车，天刚蒙蒙亮就进了村子。停在门口，从车上跳下几条彪形大汉。敲开了门，跟卖主耳语了几句，交清身价。然后闯进她的屋里，不容分说，象逮个小鸡子一样，把她五花大绑起来。此时她披头散发，面如死灰，挣扎着被拖到车上。又拿绳子把她栓在早已留好的横木上。活象一辆押解罪犯的囚车，令人惨不忍睹。
  在马蹄得得，车轮隆隆声中时而夹杂着几声凄惨的哀号，那辆载着罪恶的车驶出了笼罩在迷茫晨雾中的村庄。
  因为她去的地方很远，后来竟不知其所终。
  接下来说第三个故事。
  我有个族兄在东北从商，后来当上了掌柜，很能挣钱，家里日子过得挺好，老婆在家，女儿可庄在女子学堂念书。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忽然从东北传来噩耗，说她父亲已经客死他乡了。从此断了经济来源，以前虽然有一点积蓄，岂不是坐吃山空。不上几年就日渐拮据。可庄只好辍学，逐渐依靠割卖田亩为活，甚至卖些值钱的细软来维持生计。
  可庄有个姑母嫁在本村，姑夫也是个落拓的商人，赋闲在家。这姑夫有个胞姐，嫁到邻村王家，是个富甲一乡的财主。对她时有帮趁，借光不小。这王家虽然广有财富，却老天不随人愿，偏偏生了一个白痴的孙子。天生呆傻，把他送到学堂念了几年书，既不识字也不识数，只在学堂里胡混而已。二十来岁了也没人跟他家论婚，成了她祖母的一块心病。
  这时可庄已经出落成一个身材窈窕，伶俐乖巧的少女。她姑夫看在眼里，认为奇货可居。就花说柳说，劝她母亲把可庄嫁给这个傻子。并且允诺了不少好处，说结婚后可以保她生活无忧。王家偌大家业，将来分得一份，可以一生吃着不尽。她母亲确实被打动了，但可庄却抵死不从。一个未谙世事的女孩子，如何抗架得了姑夫和母亲的两面夹攻。明知是个陷阱，也只好捨身去跳，百般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此事一拍即合，马上下了定礼，不出两个月就被娶了过去。王家自然心满意足，了却了一椿心事。重重的谢了媒人，她姑夫捞了不少好处。
  她的祖婆婆一见孙媳这般人品，总觉得委屈了她，不禁心生怜爱。就今天给钱、明天给物，哄着、敬着倒也相安无事。特别喜欢让孙媳陪着聊天，有一次谈到夫妻房性之事，才知道他们结婚已经几个月了，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呢！这奶奶真是大吃一惊。于是就明说暗示的开导一番，并叮嘱可庄要她主动一些。可庄听了指教，夜间就拉傻子让他到一起睡觉，可这傻子不懂这些，反倒害怕起来，不但不肯靠近，反而闹着搬出去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做罢。
  转天，傻子到了学堂，就把那夜的情景跟同学们告诉。有的学生使坏，拿他取乐就说：“你真是个笨蛋，你咋不去呢？那才好呢”！然后就嘴说手比，描摩男女狎眠的动作。惹得大伙一阵哄笑，也就散去。可是，傻子却这以为真，牢牢记在心里。放学回家见媳妇正在灶旁烧火做饭，就跑到跟前又拉又拽，让她到屋里去。可庄不知是怎么回事，一边支撑着两人吵了起来。屋里的人听见外面吵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跑出来看。就见傻子把新学来的各种下流动作，表演得淋漓尽致。众目睽睽之下，可庄羞愧难当，恨不得有个地缝也钻进去，就挣脱了纠缠，跑到自己屋里去，伤心痛哭。越思越想，觉得这样下去，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幸福。当天下午，趁着没人，就不辞而别，跑回娘家。
  在这期间，婆家也曾来人接过几次。姑夫和母亲威胁利诱，百般劝说，并无效果，她再也不肯回去了。这样僵持了约有半年之久。她家有个亲戚在县政府当差，闻到这个消息，认为是个捞钱的好机会。就极力怂勇打官司解决。经过多方研究，认为能够胜诉，就提起诉讼。状告王家“骗婚”，请求离异。由这个亲戚上下打点，疏通关节，结果判决：准许离婚，由王家赔偿现洋八百元，案情就此了结。王家花钱免灾，自认晦气倒也罢了。可庄家虽然得了一笔意外之财除去经办的抽取，也所剩无几了。
  可庄虽然重获自由，却遭人鄙视，都管她叫：“打罢刀的”或“跑头子”人前人后再也抬不起头来。在一片冷潮热讽声中，她又找了婆家，草草结婚而去。这个丈夫是个庄稼人，夫妻倒也和美，总算过上了舒心的日子。
  一个小女子，被人当做商品，反复交易，几番风雨摧残，身心俱伤，实在难以忍受外界的刺激和内心的悔恨。因此郁愤成疾，不上三年就夭亡了，年仅二十二岁。一枝含苞正艳的花朵，还没来得及开放，就枯萎了。
  再说最后一个故事：
  小金子八岁那年，她父母使了人家的彩礼钱，把她似卖非卖的找了人家。十二岁上，因她父母多子女，无力养育，就把她送到婆家“童养”。从此小金子走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艰难道路。她婆婆是个刁蛮的老寡妇，在她看来“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是调教媳妇的最好策略。在她眼里小金子只不过是一个任意喝叱驱使，随意打骂的猪狗。家里的粗重活计都得她干，吃的是残羹剩饭，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打骂。有时还得到地里去拾柴捋草，小金子受着非人的虐待。
  她十五岁那年，有一天到野外去拾柴，拾了一大揹。因为腹内无食，四肢无力，拱了半天才勉强揹了起来。就觉得眼前发黑，心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一步一步挨到家里，她已是汗流浃背，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此时饥火中烧，实在难于忍受，就在笼筐里翻出饽饽，狼吞虎嚥的吃了下去，又喝了几口凉水，才觉得秉住了心神。天到晌午的时候，她婆婆散了牌局，回家来吃饭。看见饽饽少了一个，就追问起来，小金子只好承认。老刁婆大发雷霆，把小金子连打带骂，赶出屋外不给饭吃。她发了一顿狮子吼，又匆匆去赶入她的牌局去了。
  小金子独自一人，蹲在墙根底下，犹自瑟瑟发抖。想到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就哭了起来。心想与其这样被她把我折腾死，还不如我自己寻条死路，倒也干净。想到这里就起来找了一条绳，要寻短见。又一想自己刚刚这么一点年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真是太委屈了。又坐下哭起来，左思右想觉得实在没有活路。就进了厢房，把绳子挂在屋樑上，做了一个套子，一咬牙就把脖子伸了进去，小金子投缳自尽了！
  也是她命不该死，这时邻居大娘来借东西，见正屋没人，就到厢屋看看，就见小金子在绳子上挂着，两脚乱蹬，舌头都耷拉下来了。这大娘吓得魂飞天外，跑出去大喊：“救命”！街坊们听见呼喊就跑过来，七手八脚把小金子放下来，进行抢救。这时，她婆婆也回来了，一见这个情景也傻了眼。小金子面如土色，紧闭双眼，约摸一顿饭的时间，才苏醒过来。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指责她婆婆，要她以后善待儿媳。经过这么一闹，老刁婆威风顿减，再也不敢打骂小金子了。
  小金的男人，远在东北买卖家学徒，三年后回来和她结了婚，成为正式夫妻。后来，她婆婆死了，两口子就搬家到东北去。再后来，那就是解放以后，村里有人在外地见过小金子，那时，她早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
  敬告，亲爱的读者，不要以为我是在讲故事。这是解放前中国社会的真实写照，是中国妇女悲惨的历史，是血泪的控诉。我们宁河县如此，全中国也都如此。
  雄鸡一唱天下白，新中国成立了！共和国首先提出的政治举措就是“妇女解放”。第一件大事就是“废娼”。共产党用开天巨斧，劈开了罪恶的“灵肉之门”，从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把沉沦在无边苦海中的妇女拯救出来。给她们治疗性病，有家的遣送回乡，无家可归的收容安置。使她们各得其所，有了归宿。结束了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生涯，重获新生。这一旷古罕见的壮举震撼了全国，震撼了全世界，真可谓惊天地而泣鬼神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颁布了“新婚姻法”。把千百年来束缚在妇女身上的封建枷锁彻底粉碎。禁止“买卖婚姻”。实现了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政策一经公布，人们奔走相告，举国欢腾。
  让妇女接受教育，走出家庭，步入社会。让她们参政议政，让她们投入建设新中国的大潮中去。至此，妇女的地位，提高到了顶峰，那就是：“男女平等”，真正彻底获得了解放。
  建国五十多年来，国家有女总理、女部长、女科学家、女企业家等等。我们县里也有女县长、局长、女工程师、女解放军、女教师……在各个领域都有妇女的足迹。她们在社会主义建设各条战线中贡献她们的力量，发挥着积极作用。又成立了“妇女联合委员会”保护妇女合法权益。每年三月八日定为妇女自己的节日，届时召开盛大的集会，表彰先进，涌现出大批“三八红旗手”，到此，中国妇女才真正撑起了半边天。
  旧社会是一面镜子，只有了解过去的惨痛，才能照见今天的美好。
  沧海桑田，二十世纪的中国，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