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青区图书馆

一 往常，王富贵都是被闹钟吵醒的。今天，是因为半夜做了个梦，梦见他的媳妇挎着个蓝包袱笑盈盈地来到了床前。媳妇汗津津的脸上涂着红霞，一双会说话的眼仁里闪着火辣辣的光，修长的脖子连着一抹雪白的酥胸。王富贵有半年没有见到媳妇了，最近几天，媳妇时不时的和他在梦里相会。见到媳妇，王富贵急急火火地就要把媳妇往床上扯，媳妇顺从地脱下了衣服，王富贵一翻身就把媳妇压到了身子下面。湿乎乎的内裤贴到了王富贵的大腿上，把王富贵从美梦中惊醒，他瞪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是黑漆漆的，偶然从窗户透进来的一丝月光显得苍白惨淡。他用被子蒙起了脑袋，试图再回到刚才那甜蜜的梦里，尝试了很久没有成功。一股无名的烦躁开始在他的心里滋生，而且越尘越人，他索性穿卜了衣服，出了屋子，坐进了他的面包车里。当他的面包车驶出他的出租屋时，他听到屋里传来了一阵响亮地闹钟声。 王富贵在农贸市场租了个摊位卖蔬菜。同乡栓柱的媳妇是他的伙计，给他看摊。原来这个职位是他媳妇的，可是半年前，他的老父亲病了，他和媳妇商量了半宿，媳妇含着泪答应了回家照看他的老父亲。他不能回，他要赚钱为老父亲治病，养活刚满周岁的儿子和媳妇。栓柱媳妇是他媳妇亲自安排的，栓柱媳妇是他媳妇的闺室密友，他媳妇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岗位让随便人来担当的。栓柱媳妇开始不大想来，她觉得王富贵虽然是个好人，但是他为人过于实在，不适合做生意，跟着他怕挣不到钱。可是她又耐不过好友的面子就勉强答应了下来。 王富贵媳妇临走时，给他制定了约法三章：一要和栓柱媳妇保持一定的距离，二不能和其他女人有任何来往，三照顾好自己。否则，她可以随时丢下他的老父亲，回来收拾他。王富贵胆子小，半年来他严格地遵守着媳妇的纪律。实在熬不过了，他就用自慰的方式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梦，虽然是虚幻的，但是他觉得挺满足，见到了媳妇，解决了问题，几天来焦躁的心情也平缓了许多。 王富贵这几天心焦的事，就是批发市场的菜价。这些天来，蔬菜的批发价像是他家后院的春笋，一天一个样，每天都在往高里拔，他手里的那些钱，每天能进的菜越来越少。可是零售价还不能同步的提高。几天前，他试着按比例提高零售价，一提价老客户都跑了，收市时剩下一大堆菜，一隔夜，菜就失去了水分，第二天勉强卖回本钱。栓柱媳妇也一个劲的抱怨，眼看着赚到的钱越来越少，她担心的是自己忙活了半天，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拿不到自己该得的工资。她不但在土富贵面前抱怨，还给土富贵媳妇打电话，说土富贵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无奈王富贵只好找栓柱媳妇商量，菜的定价由“一言堂”改成了协商制。零售价涨不上去，就意味着他们的利润下降。更令他心焦的是，两天前，市场办的吴主任来找他，说从下个月起摊位费上调500元。吴主任一脸无奈说：“小王，我们也有难处呢，现在什么都在涨，我们的闩子也很难哪，我们也欠了职工好几个月的工资了，再不发，职工就要闹到我家里去了，那样的话，我只有上吊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是，是，主任，我缴我缴。”王富贵心眼实，他不忍心看着吴主任上吊。 这些天，王富贵感到自己像被夹板夹住了，两面被挤压着，周身烦热，身子就要被挤扁了似的。 梦里的媳妇，像是夏口里的清风，吹走厂土富贵心头的烦热，吹掉厂夹在自己身上的夹板， 他是一路吹着口哨来到批发市场的。 可是当他来到市场时，批发市场里已经被各种车辆和忙碌的人们挤得满满当当。王富贵费了很大的周折才在离市场最近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车位，弄了他一身汗，勉强地把他的电动三轮塞了进去。 王富贵先后来到了几个熟悉的批发商那里，报出了自己所要进的菜的数量，几个老板不约而同的告诉了王富贵今天的菜价比昨天又涨了百分之五到八。王富贵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经麻木了，心想，涨就涨拜，就是涨到天上，人也还得吃菜。批发白萝卜的老板姓黄，一说话两颗亮闪闪的金牙，闪着幽幽的光，是王富贵的同乡。见到王富贵，老板趴到王富贵的耳朵上，嘀咕了了几句，王富贵一个劲的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感激。原来，黄老板给王富贵的萝卜比别人足足低了一毛钱。 批发卷心菜的老板是个千姐，长了一身赘肉，臃肿的双下巴像围了个肉网脖，对干富贵特别关照。她指挥着伙计们为王富贵挑选着成色好的卷心菜，在结算时，她拿着一只硕大的计算器按了一会，把计算器递到了王富贵的眼前，狡黠地闪了闪不大的眸子，她那张肥厚的嘴唇几乎贴到了着王富贵的耳朵，一股刺鼻的劣质香水的味道，灌了王富贵满满的一鼻腔：“给你还是昨天的价，还给你抹去了零头，怎么样，姐我够意思吧？” “够意思，够意思，谢谢姐。” “你怎么个谢法？”王姐眼睛里闪着火辣辣的光。 “……”王富贵用力搬着成袋的卷心菜，装着没听见。 王姐的丈夫两个月前死于车祸，年轻力壮的身体，饥渴的很，她曾经向王富贵暗示过几次，干富贵不是傻子，但是想到重病的老父亲，想到刚会走路的儿子，想到自己俊俏的媳妇，他硬是咽着唾沫把直往上拱的火给压了下去。 王姐过来用她那肥硕的大手拍了拍王富贵提高了声调说：“王富贵，你耳朵不好使啊？”“啊，王姐，找机会，我请姐吃火锅，吃火锅。”王富贵陪着笑脸往后退着。 “哼，你就知道吃，吃，吃你个头！”王姐恼羞成怒。一棵卷心菜不识相地滚到了她的脚边，她扬起一脚，卷心菜就像是个足球，飞到了王富贵的怀里。 二 张大妈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她牢记着妈妈的教诲：宽厚待人，勤俭持家。大半辈子辛辛苦苦地操持着自己的家。日子虽然谈不上多富裕，但是却过得有滋有味。但是，这几年，随着儿子年龄的增加，张大妈稍微宽展的心又揪了起来：三十出头的儿子，对象找了不下十几个，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儿子每吹掉一个对象，就会有很长时间的情绪低落。儿子每吹掉一个对象，就像是在张大妈的身上捆了一道无形的绳索。十几道绳索，把张大妈捆得都喘不上气来！儿子的十几个对象告吹的理由竟是惊人的相似：没有象征着婚姻的房子，就没有通向婚姻的道路。看到儿子每天紧锁着的眉头和日益沉默的神态，张人妈的心都碎了。张人妈每天在和老伴探讨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为儿子买卜一套房子；他们每天计算着儿子房子加结婚所需要的费用。他们越算，就觉得他们离儿子的婚姻殿堂越远。但是，他们没有失去信心，在张大妈的提议下，他们开了个家庭会议，做出了一个历史性的决定：儿子负责攒结婚的费用，老俩口负责攒婚房的首付。目标确立后，大家开始投身到各自的奋斗历程当中。老俩口的目标是，在三到四年内，攒够12万元。当然，还要看儿子谈对象的进度，他们是希望两者能同步得上。老俩口是同一个厂子退下来的上人，两个人的退休上资加起来不；到三千元。 “这么说，这在三、四年里，我们老俩口要去喝“西北风”呀？”张大妈老伴一脸茫然望着张大妈。 张大妈说：“老头子，你的任务就是锻炼好身体，不生病，少生病，就是挣钱了。” “那我们吃什么？” “我去拾废品，听前院的王大爷说，他光拾废品一个月就能挣好几百块呢。”张大娘习惯性地往后梳了梳夹杂着不多黑发的头，满怀信心接着说，“运气好了能上千，这些钱足够我们生活费了，你不用发愁，有我呢！” 这年头，干什么都讲究资历，张大娘初入行，还摸不着门道，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忙活了一天，到晚上把拾到的东西一卖，收入了四元五角。张大娘把钱捏在手里在老伴面前晃了晃说：“这就是明天的饭钱，饿不着你。” 老伴望着张大妈手里的钱摇了摇头说：“看样子，明天要喝白菜汤了。” 张大妈家的状况，对于物价的上涨是最为敏感的。张大妈每天给老伴一元钱作为早餐的费用。老伴饭量大，平时早餐喜欢吃芝麻烧饼，一元三个时，他一元就可以解决一顿早餐。涨到一元两个时，他还能吃个人半饱，后来他索性改成了馒头，改成馒头每天还可以省下两毛钱。老伴嚼着馒头，望着远处一栋栋的楼房，他心想，别小看这两毛钱，两毛钱可以买一块砖，房子不就是一块砖一块砖盖起来的吗？老伴仿佛看到了儿子在新房子里兴奋的样子，他觉得嘴里的馒头很香很香，甚至超过了过去的芝麻烧饼。 对于菜，张大妈有自己的安排。早市的菜，她从不问津。每天晚上八点左右是各蔬菜商贩清理摊位的时候，各摊位会有一些被顾客挑剩下的蔬菜低价处理，张大妈这时会出现在各个摊位前，选择自己中意的蔬菜。往往是花不；厂多少钱就能有不错的收获。 鱼和肉对于张大妈他们也不遥远。上星期，小区里一个置办新房的年轻人，看样子挺有钱，国美电器派专车为他们送来了一大堆进口电器，张大妈主动和他们谈了收购电器包装的事宜。小伙子挺大方说：“这些纸壳能值几个钱？你要你就拿去好了，只要把卫生打扫干净就行了。” “哎、哎”张大妈一边欣喜地答应着，心底里却冒出了些酸水——我儿子啥时能买这一大堆高级家电呢？ “都是一样的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张大娘脑海里冒出了范伟小品里的一句话，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一天张大妈赚厂五十元，张大妈头厂三十元的肉，狠狠地炖厂一锅红烧肉，吃得老伴的眼笑成了一条缝，竖着大拇指一个劲地夸张大妈有本事。 三 这几天菜价涨得邪乎，但是张大妈的收入却没有多大的变化，这样一来，就连八点以后的处理菜，张大妈都感到有些吃力了。张大妈吃的菜也只好再次降格，从处理菜逐步向垃圾菜转变。也就是说，张大妈他们吃的菜，有很大一部分是张大妈从菜市场的垃圾堆里捡来的。 这一天，张大妈照例是八点来到了菜市场，她一边在各摊位间转悠着，寻找着最便宜的处理菜，一边在地上和墙根处寻找着别人丢弃的菜叶。突然墙角处一棵滚圆的卷心菜映入她的眼帘。因为这里是商贩们堆垃圾的地方，所以张人妈刘‘这里往往是特别留意。鲜亮滚圆的卷心菜使得张人妈眼前一亮。酱爆卷心菜是张人妈的“看家菜”。她炒的酱爆卷心菜不但老伴爱吃，但凡吃过她的酱爆卷心菜的都是赞不绝口，就连经常出入高档餐厅的王局，在吃了张大娘的酱爆卷心菜后都连连伸着大拇指夸个不停。因此，张大妈对于卷心菜有着特殊的情结。张大妈眼睛放着光，一个箭步跑向了卷心菜，就在她弯腰捡起那棵卷心菜往自己的布袋里放时，突然，“慢着，放下！”一声严厉的女高音断喝，吓得她的手一哆嗦，卷心菜差一点掉到了地上。张大妈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对面的摊位上一男一女正在整理着摊位上的蔬菜。男人是王富贵，女人就是栓柱媳妇。栓柱媳妇不大的眼睛闪着凶狠的光， 灼得张大妈心里一激灵。 “那是我们的菜，你不能拿呢！”栓柱媳妇操着一口陕北口音狠狠的说。 “我没有拿你们的菜，这是垃圾堆，不是你们摊位，我在垃圾堆卜捡的。”张大妈不示弱。 “你真会捡，这棵卷心菜是我们整理摊位刚滚过去的。”栓柱媳妇嚷了起来。 要在过去，一棵卷心菜，值不了多少钱，丢了就丢了，无所谓。可是现在，这一棵卷心菜能卖到七八元钱，王富贵心疼啊。他走到张大妈跟前说：“大娘，这棵卷心菜确实是我们刚才整理摊位是滚过来的。” “这里是菜市场，你头菜是要付钱的呢，没有付钱，就是偷，偷菜就是小偷。”栓柱媳妇愈发厉害了起来。 “你说谁是小偷？我偷你们什么了啊？我在垃圾堆上捡菜也犯法吗？你们也太欺负人了，你们这是不让人活了，我跟你拼了。”张大妈被栓柱媳妇激怒了，她抱着那棵卷心菜就冲着栓柱媳妇了过去。张大妈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她的父母从小就教育她，做人要堂堂正正，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自己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少的饭，饿死都不能去偷，偷是人生最为可耻的行为。自己明明的从垃圾堆上捡了一棵卷心菜，他们凭什么说我是小偷。 张人妈有高血压，她这么一激动，血压就直往卜窜，她还没有碰着栓柱媳妇，自己却抱着那棵卷心菜倒在了水泥地上，浑身抽搐了起来。 王富贵见状，对着栓柱媳妇摊了摊双手说：“你这个人，说话总是那么刻薄，不就一棵卷心菜吗，至于吗？这下可好了，看你怎么办？”看着傻愣着的栓柱媳妇说，“还愣着看什么，赶快打120呀！” 都说人一做生意心就黑厂，土富贵的心却没有黑。他骂着栓柱媳妇把张大妈送到了医院。他觉得人世间，人是第一位的，人命大于天，这是他父亲告诉他的，他也觉得父亲说的是对的。 来到了医院，王富贵忙着配合医生为张大妈治病，尽管他的资金挺紧张，他没有犹豫地掏出了第二天准备进菜的钱，为张大妈缴了五千元的住院押金。干富贵（十）身贫寒，如今做了老板，他没有忘本。他经常看到张大妈在市场里捡菜叶，他觉得挺心酸的。他想，老人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那么大年纪了还出来捡菜叶，唉……他后悔自己多说那一句话，为了一棵卷心菜，把老人气倒了，真是不应该。他恨不能打自己一个耳光。平时，他看到张大妈就常常想起自己的老父亲，他想，绝对不能让自己的老父亲去走张大妈的路，所以他要努力赚钱，让老父亲过上好口子。 栓柱媳妇对于王富贵的做法有一百个想不通。她觉得王富贵一定是大脑进水了，他不但不去惩罚小偷，还给小偷看病。她骂王富贵是个傻老板。她自己阻拦不住王富贵，就给王富贵的媳妇打电话，告王富贵的状，王富贵媳妇知道自己丈夫的为人，就打着哈哈答应着，可是她并没有给王富贵打电话。 张大妈醒了，当她知道是王富贵把她送到了医院，还为她缴了押金时，她握着王富贵的手，老泪顺着布满褶皱的脸上肆意地流淌，王富贵掏出 了纸巾，轻轻地为张大妈擦去了脸上的泪，擦着擦着，自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他动情地望着张大妈说：“大妈，我这个人最见不得人落泪了，是我们不对，惹你老人家生气了，你好好养病，不要多想了。” 四 张大妈病好了，她还是每天八点到菜市场。在王富贵的摊位上，总是摆着一些供张大妈选择的菜。王富贵经常把一些好菜混到处理菜里，张大妈选好菜，王富贵就挥着手，不让张大妈过称，张大妈扳着脸说；“丁是丁，卯是卯，你们做生意不容易，按老规矩，你给个折扣价就行。”王富贵拗不过，只好顺了张大妈。 张大妈从土富贵这里头厂折扣菜，还当起厂土富贵的活广告。她逢人便说土富贵是个好人，好人的菜也好，分量足。一时间，王富贵的摊位成了菜市场的热点，每天，他的摊位前顾客总是最多。王富贵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栓柱媳妇看到自己摊位的生意好了当然高兴，她望着忙得满脸流汗的王富贵，心里竞对这个“傻老板”生出了几分敬意。但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滚（十）去了一棵卷心菜，却滚进来了不尽的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