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青区图书馆

人活在世上很不易，尤其是对那些想让自己成为真正男人的男人来说。 16年前的事 这是一家小工厂。一间四百平米的车间里运转着10多台织布机。 他坐在正对车间门的一张办公桌后，情绪低落，沉默寡言。桌上凌乱地堆放着几本台帐。门口有人经过，和他打招呼：“嘿，小李子，发呆呢？”他连眼皮都没翻，只用鼻子哼了一声。 昨天晚上，他去她家，是经过千百次思想斗争后去的。他一进门，她母亲不住地上下大量他，眼里露出不满，和他说了两个字“来了”后，就走开了。他知道她母亲为啥不满，是自己的条件太差了，身高刚过一米六，头还比较大，看上去不是其貌不扬，而是相貌丑陋。要不是小茹逼他，他才不去她家呢。自卑和懦弱的心态自打和小茹交朋友那天起，每时每刻都在纠缠他，折磨他。 小茹不这样看，小茹说：“我喜欢你，因为你厚道，诚实。”他说：“都说喜欢一个人要看心境，我对你心境如水，纯而透彻。可我的条件……” 她不再说话，她知道他的心里，也更知道自己的心。她求了多少次让他去见自己父母，说姑爷早晚得见丈母娘，没什么怕的。他哼唧了好多次，或推拖不去，或躲避话题。昨天中午小茹急了，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你今晚必须去我家。这样以后我才能名正言顺和你交往。否则，再不理你。你懂我的心吗？我要是只注重外表的人，早不跟你好了。”说完，抹起眼泪来。 他感动了，甚至要流泪。就像人们说的，他是三等残废，像自己这样的，有女孩子肯跟自己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他能不感动，能不珍惜吗？不管有多大难，多少槛，自己也得牢牢抓住小茹。那一刻，他下了决心。 与自己预想的一样，小茹母亲的态度让小李子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小茹被她母亲叫屋里狠狠呵斥。他硬着头皮又坐了十来分钟，见她父母还没出来，就气鼓鼓朝里喊了句“伯母，小茹，我先走了。”之后，转身匆匆离开。 他极度失地落离小茹家，路很黑，周围一切似乎都恍恍惚惚的。昏暗的路灯照着他的影子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他双脚没有支撑住，身子重重摔下来，路上两块小石子狠狠硌到他胳膊和臀部。他没感觉疼，但心痛。 一连四五天小茹没来上班。他想他，焦急，憋屈，渴望。心纠纠着，憋闷着。今天上班前，清晨六点多，他又一次骑车到小茹家胡同口。他躲在砖垛后面偷偷往幽深的胡同里张望，多么希望能看到那个苗条的身影，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孩。与前几次一样，焦心等来的却是失望。他感觉自己如一片干枯落叶，被狂风吹得四处飘荡，最后打着滚，落入河中，沉到河底。 一个女工来到他跟前小声喊他。他从愁苦和伤痛中惊醒过来。女工说：“小茹去外地了，是被她爸爸强迫带走的。” 听到这个消息，他似乎没了呼吸，心脏停止了跳动，泪在眼眶里打。他急急问那女工：“她去哪儿了？快告诉我。”她说：“不知道，昨晚找她去玩，她妈妈说的。” 他没顾得换下工作服，窜出车间，从车棚里拽出自行车，身体飞一样跨到车上，快速朝小茹家骑去。 她妈妈没告诉他小茹去向。甚至都不拿正眼瞧他，口气生冷地说：“请你以后别来我家，也别找小茹，我们不欢迎你。” 他很理解小茹妈妈，他没感觉到被歧视，他已经习惯别人的冷眼和讥讽了。他只想再看小茹一眼，再听小茹说一句话，之后，就是让他去死，他也心甘。 没有小茹点滴消息，他几乎疯了。每天晚上，他都会到小茹常去的几条路上转悠，路上景色不错，他看不到；商店里传出的流行歌曲声，他听不到。他脑子里只有小茹秀美的脸庞，耳朵里只有小茹甜美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傻掉了，崩溃了，再也不能有爱的快乐，再不会有爱的温馨。 10年前的事 几年来，他没有恋爱，没有结婚，小茹的影子每天生活在他脑海里。遇到难事，他总会对自己说：小茹一定在看着自己，挺住，别给她丢脸。小茹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的生活主宰。他知道，那个自己深爱的女孩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刻在他心里，时间飞逝爱难忘，生活沧桑情依恋。 后来小李子所在的工厂倒闭，他下岗了。他不怕失业，他有技术，懂管理，没有了工厂羁绊自己，反而让他有了展翅飞翔的欲望。 于是他租房子，买机器，自己开了间织布作坊。原先工厂的五个女工跟他一起干，都投了股，她们看中他的人品和能力，相信他。按动电门开启机器前，他说了几句话：“姐妹们，你们知道，我的爱都丢了。所以不要把我当男人看，我不是个成功的男人。可人还得活着啊，现在我们没有退路，大家记着，一条线、一根针、一滴油，都是我们自己出钱买的。别的不多说，明年这时看能分红多少钱。” 他拼了，外出联系业务时，火车候车室是他的免费旅馆。客户请他吃饭，他很直白地说：“吃饭是最容易的事，你请我，或者我请你，都行，但有一点，不去饭店，就在路边小摊。赚钱都不容易，都是起步阶段，咱不来虚的。”那些业务户赞赏他为人，相信他能力，于是纷纷把定单交给他做。 通过艰辛努力，他的业务量大增，作坊处于满负荷生产。有女工问他：“现在客户订单这么多，是不是再添几台机器？”他说：“姐姐，我想过这事，现在不行。我无所谓，你们或者拖家带口，或者即将嫁人，都等钱用。等咱干满一年吧，到时候把你们的本钱先拿出来，然后再想法扩大生产规模。” 听了他的话女工若有所思，他猜到她心里，随即又说到：“放心，到时候你们钱撤出去了，但股份还保留，以后厂子赚了钱，一样能分红。” 女工问：“那样做合适吗？”他忽然神色凝重起来，几乎哽咽着声音说：“其实是你们在帮我，你们都是小茹的好朋友，见到你们，我就想起自己和小茹的日子。”女工流泪了，为这个五尺男儿的真情所感动。 仅仅几年时间，靠为人诚信，管理规范，产品质量上乘，他将一个只有几台机子、启动资金三万元的家庭作坊，发展到拥有两家工厂年利润达三百多万的小型纺织集团公司。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当初和他一起创办企业的五名女工，虽然从公司撤出了投资，但每年照样分得可观红利。他说自己这样做感觉踏实，是为小茹而做，让自己成为真正男人。 一天，他和五个女工到一家饭馆吃饭。大家自然说起以前厂子事，他乐呵呵回忆着，酒喝到一半时，一个直脾气女工快语说：“要是小茹在该多好啊。”她话一出口，几个人都愣住了。小李子先是闷头抽烟，后来眼泪吧嗒吧嗒滴落桌上。女工们劝慰他，她们还说介绍好多对象他都不见，语气里带着怜悯和埋怨。他说了句“你们不知道我的心啊，忘不掉小茹啊！”说完，趴在桌上放声大哭。五个女人也都是眼眶红红。有个女工情绪激动，干脆走过去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泪人似的说：“我们知道……知道……你是真男人，无论小茹在哪儿，她都能感觉到的。” 1年前的事 最近一年来，小李子脸色很差，总感觉身体乏力，精神不集中。一个女工陪他去医院检查。三天后有了结果，他得了肾功能衰竭，已到晚期。他把公司的事安排好后住进医院。那些日子，五名女工轮流守侯在他病床前照料他。看着他越来越消瘦的身体和越来越萎靡的状态，她们伤心难受。 在医院里，他没有对她们提起小茹。但这五个女工知道，小茹是小李子最惦念的人。于是，她们开始四处打听小茹下落。她们费尽周折找到小茹一个远房舅舅，了解到小茹就住在沧洲，那个亲威还跟她们透露了十几年前小茹的情况。 原来，当年小茹父母知道女儿喜欢上一个“矬人”后，又急又气。恰好她父亲正要随工厂外迁到沧州，于是为了彻底断绝小茹的念想，就把她带了过去，两个月后，她母亲和弟弟也到了沧州。 五名女工商量立即去沧州找到小茹。和小茹关系最好的两个女工开车直奔沧州小茹家。见他们突然来访，小茹愣住了。两个女工叫了声“小茹，你让我们找的好苦”后，抱着她哭起来，她们是为小李子的痴心爱恋而哭。小茹也哭了，她是为姐妹重逢喜极而泣。 很快，小茹知道了小李子对自己的一片痴情。她泪如雨下，万般伤感。可她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她脑子很乱，想到自己的家，想到自己的丈夫。如果单纯为了小李子对她的真情和等待，她应该去。可见面说什么呢？是自己辜负了他，让他遭受十多年的情感折磨，她没有勇气再面对小李子的真诚眼神，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罪过不可饶恕。 两个女工说破了嘴让小茹回去一趟，看看小李子，让小李子离开人世前再见一眼自己的初恋。可小茹最终没有答应。不是她心狠，是她觉得自己没脸见她。 满腔愤怒离开小茹家，两个女工为小李子感到痛心和不值。十多年来一直惦念、一心一意爱着的人，到最后连见他一面都不肯。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值得去爱，值得思念。 她们回来两个月后，小李子病世了。临走前，他对那几个女工说：“谢谢你们帮我做的一切，她不过来，我能理解。”她们惊讶，他怎么知道我们去找小茹了？五个人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他继续说：“你们在楼道商量事时，我没睡着，听到了。如果你们能再见到她，帮我告诉她，她给我的爱，是我此生的财富，是支撑我做一个真正男人的力量。我感激她！” 他走了，很悲凉，很凄惨。他带走了痛苦，带走了期盼，带走了爱恋。痴情男人用生命谱写的真爱之歌，到最后连一个结尾音符，初恋爱人都没有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