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芽

知识类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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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出处: 《杨柳青》
唯一号: 020635020230000745
作品名称: 萋萋芽
文件路径: 0206/02/object/PDF/020611020230000001/009
起始页: T00007_00.pdf
责任者: 王统连
分类: 文学
分类号: I247
主题词: 小说-中国-当代

作品简介

(连载) 一 娟子回来啦! 这消息,风儿似地吹遍全村,同她当年出走一样,顿时飘满村间,惊疑众人。 福林听到消息,正吃着晚饭,满嘴饭就再也咽不下去。心里有股劲道,沾着喜沾着悲,又苦又甜地往上顶,直顶得喉头发哽,两眼滚泪。他不顾一切地推开门,猛地喷出口中之物,吐出心中的闷气。他仰天长叹:“为什么走,为什么来?!” 夜色浓重,分不清远山近水,一切都混混沌沌,迷迷朦朦。 三年了,一块石头始终压在福林心间。是那种由爱而生恨的石头,既热又冷,时软时硬,生出许许多多酸甜的回忆,织出千丝万缕的情愁。 二 那年春,天特别反常。春雨毫不吝惜,隔三岔五来一场。气温忽高忽低,冷暖不定,人们早早地穿上夏衣,又匆匆拾掇上冬衣。变化无常的老天,把人们的心绪搅得乱麻似的。 福林例外,他一门心思紧张地筹备着婚礼。两天后,他将娶娟子为妻。新郎的喜悦挂在脸上,心里的甜劲尽使在腿上。这几天,他像上足条的闹钟,有节奏地嗒嗒响着。他请来厨师,买好菜,通知了亲戚好友,一切都准备得稳稳当当。繁忙的事儿使他无空约见娟子,每想到此,心里就酸溜溜的。 这会儿,毛毛细雨无声无息地飘着,如烟如雾。整个空间湿漉漉、冷飕飕的。人们像罩在硕大的塑料薄膜里,憋闷,压抑,难耐。福林不同,他拿着鲜红的喜联,站着凳子往门上贴。喜联映着他的脸,红润润的。屋檐下的雨珠儿,轻吻着他的面颊,凉凉地,怪舒服。他反复哼着“待到日落西山头,让你亲个够。” “下来,到屋里说话。”老爹不知什么时候到来,他扯扯福林的衣角,压低嗓门,神秘而沮丧地说。 福林随父进屋,搓着手问爹:“爹,啥事?” “娟子出走了,一家人找遍全村了,没见影儿。” “什么?”爹的话如同闪电,击得福林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地上,两眼直愣愣的怪吓人。 天空滚动第一声春雷,轰轰隆隆,山摇地动。毛毛细雨陡然间变成一场雷雨。 “乖孩子,别犯傻了,说不定被白眼狼叼走了。”父亲的烟锅敲得桌子山响。 “不会的!”福林的拳头如铁,在地上砸了个坑。 门外,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分不清哪是地,哪是天。 三 娟子真的走了,走得出奇。 家人找遍所有应找的地方,也没见个影儿。 听人说,她白天还上班呢。人们见到她高高兴兴地发喜糖,愉愉快快地请人喝喜酒,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福林病了似的,找遍村前村后各个角落,水井坑塘,田间沟渠,硬见不着影儿。他的心阵阵抽缩着痛。 福林不相信这是真的。娟子没理由出走,她不会抛弃自己相爱的人,更不可能逃婚。 孩童以后的娟子,从没离开过福林。春天他们一同在田间挖野菜,带刺的萋萋芽青翠欲滴,常常刺痛娟子的小手,福林就抚摸着用嘴吹几口气,娟子就不痛了。初夏时,粉红的萋萋芽花儿格外好看,娟子常常缠着福林:让花儿掇满发间。每到这时,娟子就问福林:福林哥,我像新娘吗?她挽着福林的胳膊,双又跪下拜天地。麦收后,萋萋芽的花儿谢了,花瓣变成绒绒的丝,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浮着,福林和娟子采下几朵,拿在手中边追逐边用嘴吹,无数的丝绒像雪絮一样,飘飘洒洒。晚些时候,萋萋芽的花败了,那儿又结出青嫩的圆圆的果球儿。他们各采一枝,捋去叶儿,像小锤一样,拿在手中互相敲打着脑门。轻轻地敲击,掸出田野一片愉悦的笑声。日月如梭,转眼间,她们上了小学、中学。同来同往,朝夕相处的他们相爱了。中学毕业后,娟子当裁缝,后在本村旺财的服装厂上班,福林在村里教小学。福林爹托出媒人,登门提亲,娟子爹应允了。都说是郎才女貌,两小无猜,天生一对。谁知,要结婚的当口儿,却出了岔子。 福林踏着泥泞的黄土地,不断呼唤娟子,毫无目标地奔走在田野里。无边无际的麦子,齐刷刷地仰着穗头,长而瘪的穗头上,沾满星星点点的白花粉。微风中,它们磨肩相拂、相亲,发出微微地吟唱。此时正是麦子的扬花期,它们将借着天地间的灵气,默默地孕育着厚硕的果实。麦田如海,福林踩着麦垅,搜索着目标,如同大海捞针样的仔细、艰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仍不见娟子的影子。绝望向他袭来,他感到疲惫不堪,头晕得发慌,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猛然间,麦海中现出一个小岛,走近一看,原是一座土坟,福林不禁激凌打了个冷颤。 土坟显得贫瘠而苍老,一堆黄土长满杂乱无章的蒿草,无数鼠洞像忧怨的眼窝深不可测。一束萋萋芽的花儿,蔫蔫地毫无生气。一片黑泥土,分明是雨前烧过的纸灰所染。 娟子真的走了。娟子临行前没忘记来到娘的坟前,烧一把纸,献一束花,诉一片情呀! 福林的眼泪落在萋萋芽花上,心里凄凄楚楚地难受。他知道,坟里亡命人儿死得屈,死得惨,死得烈。 娟子十岁那年的冬天,爹和全村的劳力一样,一直在百里之外挖河的工地上。那时候,冬闲是兴修水利的大好季节,不到年关,是别想休工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队长叫娟子娘开门,说是天亮后到工地去,问有什么事要捎带吗?娟子娘披袄点灯开门,没想到伧促之中,内衣的纽扣没扣严。队长的眼睛紧紧盯在娟娘的乳房上。然后,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娟子娘想喊,怕吓着熟睡的娟子。在一番反抗筋疲力尽的时候,丢掉了恪守一生的贞烈。当娟子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队长在娘身上揉搓。娘如同死了一样,嘴里喘着粗气,眼里噙着泪花。队长走了,娘一把抱过娟子,嘤嘤的啜泣。后来,竟大放悲声地哭起来。哭声伴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和满天的雪花,回荡在静寂的夜空,久久不愿散去。第二天清晨,娟子从梦中醒来,床上不见娘,只见床头摆着两个干萋萋芽菜窝头,那是上学前的早餐。娟子拿过一个窝窝头,边吃边喊娘。找到屋后那棵歪脖子柳树前,才看到一根麻绳悬在树上的娘。娘入土三天圆过坟,娟子将那晚的事告诉爹,爹听后气得直跺脚,头一个劲地往墙上撞。他怕队长,怕人死无对证。他忍气吞声,尽心拉扯娟子成人。 福林默默站在坟前,他仿佛从亡人的坟旁看到娟子的影子。娟子很像他娘,聪明,漂亮,倔犟。但娟子不会死,她比她娘有主见。那么,娟子在哪里?福林面对土坟发呆。 福林常听娟子说,她经常和娘拉呱。烦闷时拉,委屈时拉,遇大事更要拉。黑夜梦里拉,白天醒着也拉。福林说,别吓人,活人怎能同死人拉呱?他觉得娟子神经兮兮的。娟子说你不懂,娘的魂一直跟着我。 娟子走了,一定会告诉娘。福林坚信。福林跪卧在坟前,反复问道:娟子,你在哪里?娟子,你在哪里?他耳朵贴着土坟,急切等待娟子娘的回答。 四周寂静,只有风吹麦穗发出的低吟。福林不泄气,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一次又一次静心倾听。直到日头偏西,直到筋疲力尽,直到他头枕土坟睡去。 四 天蒙蒙亮,娟子离开娘的坟。带着无限忧愁和依恋,踏着小路缓缓向前走去。从这里,她想走到一个无人知晓、人地生疏的地方,最好,是一个脱离尘世的清净所在。 小路像一条带子,被人不经意抛在这里,弯曲而无尽头。路旁的抓抓秧草青绿滴翠,盘根错节,死死抓住这方黄土。丛丛萋萋芽顶着露珠,摇着簇簇花朵,伸直腰杆告别黑夜。娟子太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每个坑坑洼洼啦。路上留有她和福林二十几年的脚印和情怀。娟子每迈一步,都觉得撕心裂肺地心痛。点点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萋萋芽上,分不清是露珠和泪珠。 娟子几次停下脚步,可是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娟子清楚,那是娘的双手发出的力。娘说,快走,离这里越远越好。娘还说,你不配再嫁福林,留在这里会伤心的。 娟子大步走了。身后留下熟悉的村落和阵阵晨鸡报晓的喧闹。 火车向南方驶去,咣咣当当的车轮声撞击着娟子的心。窗外的山峦、田畴、树木,不由自主地向后飞逝,列车无情地将它们抛弃,一批批一茬茬,永无止境。她似乎觉得,世界变化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昨天,她还想着如何当新娘,如何在新婚之夜,将她神圣的一切,奉献给福林。没想到,这一切都成泡影。今天,成了个地地道道背信弃义的逃婚者。 千刀万剐的旺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娟子凝视窗外,心里诅咒旺财。 娟子是昨天下班后出事的。 下班前一刻,娟子走进旺财的办公室。旺财眼前一亮,眼角的鱼尾纹顿时抖出笑意,开始谢顶的脑门闪着刺眼的亮光。 “好漂亮,娟子!”旺财的目光在娟子身上扫来扫去。 “厂长,我请一星期婚假。”娟子说明来意,脸上不觉抹上一层红润。 “结婚?”旺财脸露惊疑,眸子里闪出惋惜的神色,阴阳怪气地说:“名花有主,花落谁家呀?” 娟子低下头,她不想看旺财那张脸,那上面的两只眼里,时时闪着令人厌恶的邪光。娟子刚进厂时,没有察觉到。三年后,娟子成了如花似玉丰满成熟的大姑娘,旺财由一个作坊主成了厂长后,这邪光就时不时撞到娟子身上。有几次,旺财站在娟子工作的缝纫机后,嘴里说着技术要求,一只手不停地抚摩着娟子的后背。娟子脸红红的,狠狠瞪他两眼。旺财也就嘿嘿笑笑作罢。旺财的笑声使娟子产生一种强烈的憎恶感,她分明看清,旺财像他当队长的爹一样贪婪、虚伪、淫荡。她仿佛看到娘被队长压在身上的无奈。她恨不得劈面一拳打他个满脸开花。每到这时,娘会不知不觉来到身边,按住她的拳头悄悄说,忍着点,娟子。娟子一直忍着,努力避开旺财的目光。今儿个,是不能不见的事。 旺财见娟子不语,眼睛就露出带刺的钩儿。将娟子从头到脚扎个遍。最后,死死盯在娟子的胸间。他仿佛觉得那里有两只红眼睛的小白兔,不安份地起伏着、蠕动着,跃跃欲试想跳出来。一种猎获小兔的欲望,顿时在旺财心里燃烧起来,烤他的脸,烧他的心,烧得他躁动不安。他觉得干渴,像久旱的土地般的干渴。他起身倒水时,突然想到猎获小兔的良策。 旺财转过身子背对着娟子,摸索了一会,倒了一杯矿泉水,递给娟子:“坐下,坐下说。”他指着对面的沙发椅。“我以水带酒,祝你新婚愉快。”他端茶杯与娟子碰杯。 娟子本想早早离去,但见旺财诚心诚意的样子,就本能地接过茶杯。两只茶杯碰过后,旺财一仰脸喝下半杯。娟子碍着面子,也喝下半杯。 夕阳余辉散尽,屋内蒙上一层暗灰。旺财说了很多娟子的优点,说了很多祝福的言辞,最后很大方地说,只要有用着我的,不管是钱,是物,是人,我全力支持。 娟子边喝水边听厂长乏味的说教。时间慢慢过去,一种困倦的感觉袭上脑门。她觉得头晕,眼皮涩涩沉沉的,眨都不想眨一下。她想起身告退,腿脚像剔去了骨头抽去了筋,硬是站不起身迈不动步。她的脑袋“轰”地一声,眼前一片昏黑,浑身轻轻飘飘的,仿佛跌向一个无底的深渊。 悠忽间,娟子被什么东西托抚着沉入渊底,嘴被一个肉乎乎的东西舔来舔去,两条蛇一样的东西,滑腻腻地钻进胸脯,游走在两个乳峰之巅。其后,又缓缓地伸向那片肥硕、茂密、神秘的处女地。一阵阴风无情地扯去她的衣裙,刹那间,深渊倒塌,黑暗如山洪般扑来,将她重重压实。在阵阵猛烈的撞击下,她发出无可奈何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娟子被当当的钟声惊醒。她费力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上的一只猫头鹰,有节奏地眨着眼睛,似乎尽情洞察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钟声发自那只猫头鹰,敲出静夜无限的悲寂和无奈。 这是哪里?娟子摸着昏昏沉沉的脑门,快速在记忆里搜索。幕幕情景重现,带出阵阵恐惧,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无底深渊的窒息和落入陷阱的恐怖,她似乎感到冥冥之中失去了珍贵的东西。她下意识地翻转疲惫的身子,只觉得下身隐隐涨痛,一股无名物洇了出来。她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赤赤裸裸躺在黑夜里。她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把无形剑刺痛了她,她悲痛交加,抓住桌上的茶杯,狠狠向“猫头鹰”砸去。随着“哗啦”一声响,娟子的眼泪刷地喷出眼眶。 月亮迟迟升起,悄无声息地钻进窗子,室内渐渐明亮了许多。娟子睁开泪眼,突然发现盆架上的水盆,她心里暗惊喜,急忙摸索下床,端下水盆,双腿蹲在上面,用手撩着满盆的清水,慢慢地清洗下身,哗啦哗啦的水声,重重地砸在娟子的心头,每一声,都扯下她一串泪珠。尽管如此,她仍小心翼翼地洗向深处。她试图洗去那里的污泥浊水,还一个洁净纯美的娟子;试图洗去那里的斑斑迹痕,还一个完美如初的娟子;试图洗去满腔的出辱,还一个自尊的娟子。 然而,事情不随人愿。下身涨痛阵阵袭来,撕着心扯着肺。事实无情地告诉娟子,她就是用三江水,也洗不清少女失身的羞辱。就是倾尽四海的水,也冲刷不出源汁原味的娟子。 福林呀,福林!我无脸见你,无资格嫁你,我对不起你。娟子无奈地一屁股坐进水盆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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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文学期刊共分为53期,刊物内容包括小说园、散文林、诗歌廊、文艺评论、民间艺海、说唱天地、民间艺海、人物聚焦、运河记忆、庭院深深、菁菁古镇、心路历程、掌心流年、文海拾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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