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青区图书馆

山杏的家在一个到处是山到处是小煤窑的的乡下。半年前嫁到了离自家村子不远的小煤窑连成片的山沟沟，成了世代靠挖煤为生的喜旺的媳妇。同喜旺结婚还没出月，公公下的那个煤窑便出事了，命虽保住了，却成了瘫子。婆婆也一股火上到了眼睛，变成了睁眼瞎。一家人的生活重担便压在了喜旺一个人的身上。看着愁眉不展的丈夫，山杏想起了自家村上有些人去城里打工挣了不少钱，便同丈夫商量，希望丈夫不要再干下井挖煤的危险活计，走去城里打工的道。
  丈夫听后，思谋了好一阵子，对山杏说，俺倒是早就不想干这不知啥时候就没了性命的活，可俺走了，爹和娘谁来照看？
  俺照看呀！山杏说。
  娘的病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重，俺能随随便便离开吗？再说了，爹拉屎撒尿都得俺伺候，爹咋说也是男人，俺走了，你能替得了吗？
  丈夫的话，让山杏无话可说，可山杏还是不死心。她想，丈夫的爷爷就是因瓦斯爆炸死在井下的，如今公公又瘫了，丈夫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活呀！无论如何不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于是，山杏心一横，不顾丈夫的阻拦，带着三个月的身孕上了火车。估摸火车跑了几千里远后，在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城市停下了。
  山杏随着人流下了火车，出了车站。面对茫茫的车流人海，犯愁了。
  就在山杏站在车站广场发愣的时候，一位中年男人来到了她的面前，满脸堆笑地问，感情这位大姐是外地来打工的吧？
  看到山杏点了头，男人热情地递上来一张印刷精美的广告，说，这是龙泉疗养院的招工广告，招聘保洁员，月工资八百元，管吃管住，您要是想去就跟我走。
  有这样的好事，山杏当然愿意。可她又多了个心眼儿，听说现在专门骗乡下进城打工的心术不正的人可多了，眼前这个男人怕不是那种人吧？
  见山杏犹豫不决的样子，中年男人伸手将山杏手中的广告夺回来，一脸不高兴地说，看来你是信不过我，怕我是骗财骗色的坏人，你也不瞅瞅自己，看长相灰土土的，看穿戴破烂烂的，我骗你这样的值吗？不愿意就算了！
  看到中年男人转身要走，山杏一把拉住了中年男人的胳膊，说，这位大哥，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愿意，可俺不知道那地方远吗？
  中年男子立即答，不远，就在离市区不远的城郊。
  听说离市区不远，山杏心里多少有了点儿底，坐上了中年男人的自行车后架。
  可是，离开市区后，眼见着人车越来越稀少，过了几处楼房集中的地方，中年男人的自行车却没有停下。山杏小心地问，这位大哥，快到了吧？
  中年男人将自行车拐到了一条窄路，一边加快了蹬车的速度，一边回答说，过了前面那片树林就到了。
  可是，过了树林后，山杏只看到了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根本没看到什么疗养院。山杏有些害怕了，她跳下了自行车，返身就跑。
  中年男人立刻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几步蹿到山杏的前面，拦住了去路，恶狠狠地说，你还是放明白点，顺从了我，完事之后，咱们大路通天，各走各的道。你要是不从，我就让你站着来躺着走，别想再活在人世！
  中年男人说着便扑了上来，一下将山杏按倒在地上。山杏一边绝望地挣扎一边拼命地大喊救命。
  正在不远的道上拉着木板车赶路的一位跛腿老汉隐隐地听到了喊声，便止住了脚步。再仔细听，发现喊声是从附近的树林里传来的。老汉估计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他前几天就听说有人遇见过狼。可他还是狐疑，现在人烟越来越稠密，哪还能有狼？即便有，那狼也不能在大白天劫人哪，莫不是一条饿狼？喊声让老汉来不及继续思索，抄起车上的铁锨，跛着腿向树林奔去。
  啊！老汉看到的不是饿狼，而是一条披着人皮的色狼正在撕扯着女人的衣服。女人的上衣已被剥了下来，老汉看到了那对白花花的奶子。老汉愤怒了，青天白日，竟敢强暴女人，简直就是个禽兽！老汉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大喊着将手中的铁锨劈了过去。
  中年男人闻声躲闪，屁股还是没有躲过铁锨锋利的刃，血顿时染湿了裤子。中年男人哀嚎着，跌跌撞撞地骑上自行车夺路而逃。老汉撵了几步，无奈自己的腿脚，只好放弃了追赶。
  早已被惊吓得魂飞魄散的山杏，看到老汉就如见到了救星，不顾裸露的上身，忘记了羞涩，一下扑到了老汉的身上，鼻涕眼泪一起流淌了起来。
  老汉哪见过这个场面，好像自己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赶紧闭眼回身，挣开山杏的手，只说了声，天凉，快穿上衣裳走吧。便头也不回地拉上木板车，一瘸一拐地走了。
  望着老汉远去的背影，山杏后悔没有看清恩人的面孔，后悔没有要下恩人的姓名和地址，后悔今后没有了感激恩人的机会。刺骨的冷风让山杏想起了自己的上身还光着，这才醒悟到恩人连头都不抬就急匆匆走了的原因，顿时羞红了脸。赶紧拾起衣服穿到身上，抬起同坏人搏斗时拼尽了力气而显得格外无力的腿，走出了树林子。
  迈上道路后，山杏又开始发愁了。眼看天要黑了，自己还没个落脚的地方。辘辘的饥肠让山杏想起快一天没吃饭了。于是，她决定先就近去那看似小镇的地方买点吃的，填饱肚子再说。
  来到铺子挨家连片的街上，找了个小吃店，买了四个馒头，又向卖馒头的师傅讨了一碗冷水喝了，在走出小吃店的门时，发现街对面一个大门上方挂着十分醒目的《城郊镇劳务市场》大招牌。山杏惊喜中忘记了饥饿，捧着馒头推门走了进去。
  可能是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若大的大厅里只有一位老太太同坐在长长的桌案对面的女人说话。只听老太太对女人讲，我知道现在要找个知根知底本本分分勤快利索的好家政是难，可我眼下的处境更难。闺女临上国外给我留下了这二三百平的别墅，每个月都给我寄来上万块钱，说是让我享福。可我从打搬进这个大房子后，就像进了坟墓，空旷得让我头皮发炸，白天寂寞得要命，到了晚上，更感觉慎得慌。我这哪是享福，简直是活遭罪！这种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求你再想想法子，帮我介绍一个能替我做做家务，拾掇拾掇屋子，给我做个伴儿的岁数小点儿的女子好吗？工钱好商量。
  老太太的啰嗦显然早已经让那个女人不耐烦了，就听那个女人说，您老不知道现在正闹劳务荒吗？本来做家政的人就难找，您老要求的条件又那样高，哪有那么合适的人选哪！而且，您老还就地砸坑现在就朝我要人，您这不是难为我吗？
  也许是老太太老眼昏花看不出眉眼高低，也许是太需要人了，老太太还是拉着女人的手不放，近乎哀求地说，求求你了，行行好，帮帮我，要不我今儿晚上没法过了！
  女人有些忍无可忍了，我说这位大娘您咋就这么不开通呢！我要是有法子，能让您老跟我磨叨一下午吗？我也求求您老饶了我吧，我早该下班了！
  山杏在一旁终于听明白了情况，心想，有钱挣有住的地儿，这样的好事哪找去呀！她按捺不住兴奋，主动走到老太太身旁，小心翼翼地说，这位大娘，您看俺中吗？俺会让您满意的。
  老太太回头看了看山杏，有些不放心地问，闺女，你打哪来呀？多大了？俺的要求可高呀，你能行吗？
  山杏老老实实地答，俺从山西乡下来，俺二十三了，您老刚才说的话俺都听清楚了，搞卫生做饭菜俺都能，陪您老做伴儿拉话俺也能，让俺跟您去吧，俺先不要钱，做些日子，您老满意俺就留下，您老要是不满意，俺不要工钱就走人，您说中吗？
  山杏的一番话，让老太太心里踏实多了，再细端详山杏，更觉得山杏是个老实厚道勤快麻利的好女子，便满意地说，好闺女，按你说的办，现在就跟我回家。
  在一旁的女人说话了，等一等！老太太问，还等啥？女人说，您老得同打工对象签一份劳务合同，您还得向我们劳务市场缴纳劳务介绍费呀！
  老太太一听就火了，哼！想的美，人家闺女是自己找我谈的，我给你缴个鬼头费呀！闺女愿意去我家，我愿意叫她去，这叫两厢情愿，还签个狗屁合同！
  老太太说着拉起山杏的手，气哼哼地走了。
  人说那山西好风光，鱼肥那个水美五谷香，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山杏一边麻利地收拾房间，一边忘情地哼唱着家乡的小调。
  闺女，你唱得真好听！坐在一旁的老太太忍不住夸奖起来，听你唱的那个词儿，我猜你家乡的风景一定美得跟画似的。我老喽，走不动了，要不我非去你老家乡下去住些日子，也好饱饱我的眼福。
  老太太的话让山杏停止了哼唱，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说，大娘，俺的老家现在哪像歌里唱的那样好呀！早先年，从俺家门口抬眼望去，到处都是山连着山，水连着水，那可真是山青水秀，比画都美。这几十年变了，变的到处是小煤窑，山秃了，水混了，天都变灰了。没了地种的庄稼人只能靠下井挖煤度日月。那些开煤窑的人发了，可挖煤的人不但越来越穷，还指不定啥时候就将命搭上。
  说得也是，要不你这样年轻轻的小媳妇，哪能舍得离开自己的男人，撇家舍业地来咱这儿打工呀！老太太不无同情地说。
  老太太的话勾起了山杏对丈夫的思念，她想，说不定这会儿喜旺正在井下累死累活地挖煤呢！再看看自己，身在老太太这宽敞明亮，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的双层别墅，干着伺候大娘生活起居的轻省活，好心的大娘不但管吃管住，一个月还给一千元的工钱，一晃四个月下来，干攒了四千元钱！山杏拿自己同家乡的丈夫比，越比越满足，干活也就越发起劲儿，地板擦得锃明瓦亮，所有的桌椅、杯盘更是一尘不染。山杏看看再没有了可清整的物件，便将眼光盯在了棚上的吊灯。于是，转身进了仓库，将折叠梯子扛了出来。
  老太太见状问，闺女，你这是要干啥呀？
  俺想把吊灯擦擦。山杏答。
  那灯不脏，不年不节的，擦它干啥？再说，你都七个多月的身孕了，登梯子上高的，太悬了，大娘不放心！老太太赶紧阻止。
  山杏笑着说，大娘，您老甭担心，俺还没那么金贵，俺乡下的女人挺着大肚子爬山越沟是家常事，也没见哪个出了啥毛病。
  还是别冒这个险，吃完早饭，你就一刻没停地干活，我猜你早就累了，还是好生地歇会儿，陪我聊聊天吧。
  老太太的话非但没有起到阻止的作用，反而更加激发了山杏干活的热情。她想，吃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还拿着人家的那么多工钱，凭良心说，就应该对得起人家。既然老太太拿自己当自家闺女待，咱就得像对待自己的亲娘一样待承老太太。咱除了一身力气，再就没啥了，咱不多出些力，拿啥还这个情呀！所以，山杏没有打消原来的打算，一边支好梯子一边对老太太说，俺边擦灯边陪您老拉话，两不耽误。
  山杏说着便抬脚登上了梯子的横层。梯子是铝合金的，人站到上面多多少少有点儿发颤。要是在平时，山杏是丝毫不会在乎的。可这两天，山杏总感到有些头晕恶心。如今站到有些发颤的梯子上，更觉得天旋地转。山杏稳了稳神，心想，还是坚持将灯擦完了再下去。可就在她扬起手中的抹布，还没挨到灯上，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不由自主地从梯子上跌了下去。
  山杏刚跌落到地上，梯子也随之倒下并砸到了山杏身上。
  目睹瞬间发生的情况，老太太顿时下坏了。好在电话就在身边的茶桌上，赶紧拿起电话拨了110，可是连拨了几次，听到的总是忙音。老太太又拨120，听到的还是忙音。老太太不停地拨，仍然是忙音。眼看昏迷在地上的山杏身下已经渗出了血，老太太决定放弃电话求助的办法，站起身，向门外跌跌撞撞地奔去。
  说来也巧，老太太隔着栅栏看见了那位四个月前曾经救过山杏的跛腿老汉。老汉就住在附近的一个村子，常年靠收废品为生。这些日子，跛腿老汉在本村回收的废品数量越来越少。老汉明白其中的原因很正常，就那么大个村子，自己一天一遍地收，废品自然就不会多了。老汉开始寻思去镇里收。可去了几次镇里，却没有收到多少废品。细一打听，原来镇里也有干收废品这行的。于是，老汉又改了主意，他看到这一年多，在从村里去城区的路上经过的这个叫龙泉泡的大水洼子旁陆陆续续地盖起了不少独门独户的小洋楼，还用铁栅栏圈了起来。听说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龙泉别墅山庄。老汉想，有房子就会有人住，有人住就免不了有要扔要卖的东西，何不去试试运气，能够住得起小洋楼的人一定是富人家，说不定就会发点儿小财呢。
  想到这，老汉就将木板车拐向了这片小洋楼。走到铁栅栏边，直起有些沙哑的声音刚喊了两嗓子，便听到有人喊他，回头看，见一个老太太老远向他招手。老汉心里高兴，看来自己这趟没白来。不知那个老太太同看大门的说了啥，老汉顺利地通过了大门的关卡，跟随老太太来到了一个小洋楼的门口。待老汉放下了木板车，老太太才对老汉道出了实情，这位老哥，我喊你不是有废品要卖，是想求你把我家的一个病人拉到镇医院去。她有了身孕，又摔了，都流血昏迷了！ 110和120都打不通，我刚刚搬来没几个月，别说在这个小区，就是在镇上也没有认识的人。我正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听到了你的喊声，还看到了你拉个木板车，就想求大哥帮我一把，救她一命！
  老汉天生就看不了别人的难处，更何况听说快要出人命的事情了，二话没说，进屋将仍然昏迷在地上的山杏抱起来，放到木板车上，又扶着老太太在车上坐稳后，便往手心吐口唾沫，拉起木板车，跛着腿急急地奔向了镇医院……
  待喜旺接到老太太的信儿，从山西乡下赶到镇医院，已经是山杏母女平安的第三天了。听了老太太讲述山杏入院的经过，喜旺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十分动情地对老太太说，俺媳妇和孩子的命是您老给保住的，俺一家人一辈子都会念着您老的好儿！
  老太太连连摆手说，你媳妇是给我干活摔的，我没照顾好她们母女老觉得心里愧得慌，你要是再这样说，我这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要说感谢还真应该谢谢那个把我们娘俩拉到镇医院的跛腿老汉。那可真是个好心肠的人，到了医院，跑前跑后地帮我挂号、找大夫，将你媳妇安置到病床上后，听大夫说你媳妇和孩子没啥危险，才放心地走了。临走时，我怎么往兜里塞钱，他都不要哇！
  喜旺听了老太太的这番话，更加感动，求老太太告诉跛腿老汉的地址，他要去报答老汉。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咳！都怪我，一心惦记着你媳妇和孩子的事儿，忘了打听人家的姓名了，又不知人家住哪，咱们在这都是两眼一抹黑的人，怕是没法儿找了！
  躺在床上一直没言声的山杏说话了，俺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俺四个月前从老家来这那天，遇到了歹人，就是一个跛腿老汉搭救的。这回又多亏了个跛腿老汉及时赶到，救了俺娘俩的命。
  山杏的话也让老太太感到有些蹊跷，说，可也是，咋就那么巧，遇到的好人都是个跛着腿的老汉呢？
  喜旺这个头一次离开山沟的朴实挖煤人更相信命运，他说，一定是仙人在保佑咱！俺知道的仙人里面有一个跛腿的，就是八仙中的瘸拐李。
  山杏虽说也是个大字不识一口袋的乡下人，可她打小就不信什么神呀鬼呀的，便对喜旺说，啥子仙人保佑，咱就是遇到了好人。这个恩人咱一定要找到，要报答！山杏又走起了脑子，老人家两次都是拉着木板车，俺猜他就住在离大娘家不远的地儿。
  山杏的话提醒了老太太，对呀，看那样像个拾荒收废品的，说不定就住在附近的哪个村子呢！说不定他还会来咱的小区收废品呢！
  山杏立刻拉住老太太的手说，大娘，求您了，为俺多照把眼，多留留心，遇到了千万别放他走，俺一定要报答那位搭救了俺两次的大恩人！
  已经将山杏当成亲闺女的老太太一口应承了下来。回家后，整天巴望着跛腿老汉的到来。终于在第三天头上听到了那有些沙哑的吆喝声。老太太冲出门，一溜小跑来到了小区大门，一把手将跛腿老汉死死地拽住了，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嚷着，我，我可逮着你了！
  不知内情的两位保安立刻挡在老汉的面前，如临大敌地将老汉的两个胳膊反剪到身后。老汉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坏了，急忙分辨，俺是收废品的，不是小偷！
  老太太急呲掰咧地说，找的就是你！你细看看我是谁？
  老汉细一打量老太太，笑了，哈，你不是前几天求我送你闺女去医院的大娘吗？
  是呀，是呀！我可算等到你这个救命大恩人了！
  听了老太太和老汉的对话，两位保安也想起了头几天的事，不好意思了，连连道歉。老太太说，甭道歉，没你俩帮忙，他这个活雷锋又该鞋底子抹油——溜了。
  老汉边揉着胳膊边说，哪有你这样找人的，像抓贼一样。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将老汉请进了自家的别墅，不知道该咋招待好了，又是沏茶，又是倒水，又是削苹果。老汉从来没进过这样高档的房子，手脚都不知放哪了，对老太太的热情更是不适应。两个人你推我让了一阵后，突然都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还是老太太先找到了话茬，好人哪，那天多亏你，才保了母子平安。
  老汉说，都是老天给的缘分，搁到谁身上都得帮这个忙。
  老太太说，现在像你这样心眼好的人不多了，都是见事儿躲事儿，哪有你这样的，帮了忙都不求一个谢字。
  老汉说，快别夸了，我都找不找北了。敢问您闺女和孩子都好吧？
  好好好！老太太说，可那不是我的闺女，是我雇的家政工。
  啊！你才是个好人呢，把个家政工当成亲闺女待。老汉感慨了，现在有几个将打工的当人看？一口一个农民工，一口一个乡下人，撇家舍业进城打工，干了活不给工钱的，工伤不给医的，海了去了。能遇到你这样的主家，可真是那个妹子的福喽！
  快别这么说，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老太太说，我年轻时，那个死鬼就狠心撇下了我们母女俩去了阎王爷那，我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大，女儿大学毕业又去了国外，我又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心眼儿好又勤快的好闺女，还是在我家干活出了事，我能不管吗！
  老汉说，也是呀，人老了，就怕孤单哪！
  老太太听出了音儿，感情这位大哥也是单身一人？
  咳！你看我这个熊样，谁能嫁给我呀？
  莫非你这辈子没娶过亲？
  下辈子再娶吧，还求下辈子天老爷别让我再是个跛子！老汉说着眼圈红了。
  老太太赶紧劝老汉，甭这样，说得让人好心酸，你是个心眼儿好的人，老天不会亏待你的。
  不想那些了，过一天算一天，哪打铧子哪住犁了。
  俩人正说着，听见门响。老太太抬眼看，见是抱着孩子的山杏和丈夫喜旺。老太太赶紧招呼说，你们看看咱家谁来了？
  山杏立刻认出了老汉，抱着孩子扑通一下跪到了老汉面前，大恩人，您头一次救了俺，第二次又救了俺娘俩，您比俺的亲爹还要亲！
  喜旺也跟着跪下了，大恩人，您就是俺全家的大救星，俺要报答您老人家，别看俺没钱，俺有的是力气，俺养你的老！
  山杏接着说，俺从小就没了爹，十岁时娘也没了，您就当俺的爹中吗？说着泪如雨下。
  求您了，您老就答应山杏吧！喜旺说着磕起了头。
  老汉也激动了，中中中，俺老汉孤苦伶仃大半辈子，老了老了有了闺女，真应了刚才大娘的话，老天真的没亏待我呀。说着赶紧扶起了山杏，山杏就势扑到老汉怀里，眼泪流得更欢了。
  喜旺从山杏怀里接过孩子，含着泪对襁褓中的孩子说，娃儿，你有姥爷了，是姥爷给了你这条小命！
  一旁的老太太看到这个动人的场景，早哭成了泪人。老太太想，虽说自己吃不愁穿不愁，可就是享受不到亲情。看着眼前的老汉，想起了故去的丈夫，看着山杏一家，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孤单的感觉更加强烈。正当此时，山杏拉住了老太太的手，说，大娘，谢谢您这几个月对俺的关照，俺要走了。
  啊！走，去哪呀？老太太急急地问。
  山杏含泪说，大娘，俺有了孩子的拖累，往后不能再伺候您了。
  老太太一把搂住山杏，闺女，我不要你伺候，你只要呆在这，我伺候你和孩子。
  山杏说，怎好劳累您老人家，再说俺还要回家找挣钱道呀！
  老太太紧紧地搂着山杏，好像一撒手人就跑了，闺女，工钱照发，孩子的花费我担着，只求你别离开我。
  山杏被老太太的话说愣怔了，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太太马上看透了山杏的心思，说，闺女，求你了，你既然能认下了个爹，就不能再认下个娘吗？当我的闺女好吗？
  往日憨厚笨拙的喜旺这会儿突然变机灵了，山杏，这样好的娘哪找去，快喊娘呀！
  山杏如梦方醒，立刻跪下身来，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连连喊娘。老太太泪眼模糊了，也连着哎哎地答应着。娘俩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感动了一旁的老汉。老汉正抹着眼泪，便听喜旺对着根本不懂事的孩子说，娃儿，你的命咋这么好，有了姥爷又有了姥姥。
  老汉感觉不对劲儿了，刚想阻止，老太太说话了，喜旺说得对，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咱家的屋子大，都住一块儿。
  老汉赶紧站起身，还没等抬腿，老太太又说话了，咋？还想要鞋底子抹油哇？
  不，不是，我得去收我的废品呀！老汉为自己找理由。
  那你可要早点回家吃晚饭！老太太的语气里带着命令。
  老汉一时不知咋对应好了。山杏听出了门道，笑着搂住老汉的一只胳膊，说，爹，娘是怕你饿着！是心疼你呢！
  山杏的话让老汉的脸变成了关公的模样。看着老汉脸上的汗都成了溜儿，老太太随手拿起毛巾就给老汉揩起来。老汉又要躲闪，老太太不乐意了，咋！我都不嫌你，你还嫌我？
  老汉紧张得有些结巴，哪，哪敢嫌！我，我老汉孤苦伶仃大半辈子，是，是个一无所有的捡破烂的，还是个跛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太太说，冷不丁看你那样是不咋地，可我就是图你有一付好心肠，你是个靠得住的厚成人，跟你在一起心踏实。
  老太太的话让老汉的泪同汗掺和到了一起，两个袄袖子都湿了，还是揩不干。
  喜旺顺手接过老太太手中的毛巾，一边给老汉揩汗一边对山杏说，有娘和爹照顾你和孩子，我可以毫无牵挂地回乡下了。
  老太太又不乐意了，啥？哪有你这样当丈夫和爹的，把媳妇和孩子扔给别人，自己落个轻省干净！
  娘，俺可不是那个意思。喜旺赶紧解释，俺乡下还有个瞎眼的娘和瘫在炕上的爹，我不回去咋整？
  我早就听山杏说过了。你娘那是一股火得的火蒙，我二十年前在老头子死时也得过，几副汤药就好了。你爹那是外伤，我估摸着在咱这的大医院也能治。回去把他们都接过来，说不定一准都能治好呢！
  那可不成，得给您老人家添多大的麻烦哪？喜旺赶紧说。
  山杏也跟着说，娘，俺这个原本无依无靠的乡下人让您老操的心够多了，哪能再给您添麻烦呢！
  我就不爱听这见外的话，乡下人咋啦？乡下人就不是人？我最瞧不起那些看不上乡下人的城里人。不信就让他们掰着指头数数，他们的上几辈子哪个不是从乡下来的。端上了城里的碗，住上了城里的房，就瞧不起乡下人了。忘了祖宗忘了本的人都是些坏了良心的人！
  喜旺和山杏，还有老汉听了老太太的话，打心眼儿里感动。但怕把老太太气坏了，赶紧七嘴八舌地劝慰老太太别生气。老太太反倒越说火越大，再看看近些年，城里一座接一座的高楼大厦，一条接一条的大马路，一架接一架的立交桥，哪个不是农民工用血汗建成的？还有医院的助工、各家的保姆、街上的保洁员，酒店的服务员，这么说吧，哪个地方离了你们这些乡下来的人能行？
  老太太的话让喜旺和山杏忍不住又流泪了。老汉的眼泪也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老太太的话还是止不住，再看看咱家，从打山杏来了，这家才有了家样，我个孤老太太也才有了笑模样。过去一想到在国外的女儿就掉泪，前些日子听女儿说与一个外国人谈上了恋爱，我就更觉得无依无靠了。这回好了，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的亲人，我老太太也有了过日子的心气。
  老太太说着说着也泪眼模糊了，冲着喜旺说，孩子，听娘的话，回去将你娘和爹接过来，医病的钱我掏。
  跛腿老汉赶紧接过话茬，伺候病人的事全包在我身上。
  山杏也说，照顾娘和孩子的事，还有家里的事都由俺承担。
  老太太继续劝喜旺，啥都不用你操心，你个年轻人，一身的力气，还愁找不到工作吗？
  憨厚的喜旺一时感动得不知说啥好了，娘，你老可真是转世的观音菩萨。
  哟！快别这么说，我可不是啥菩萨，我就是你的丈母娘！
  老太太的话引起了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声，笑声在宽敞的别墅中久久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