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常常会有这样的现象,最熟悉的其实未必就是最了解的。这也是我对杨柳青古镇文化有了新发现之后的最大感触。古镇相距市中心不过20公里,我曾多次带外地朋友到石家大院游览参观,总感觉一抬脚就到了,自以为不可能生疏,事实却并非如此,我就是在一次次惊叹中,不断加深着对古镇文化风貌的了解和认识。
素有“北国小江南,沽上小扬州”之称的杨柳青古镇,堪称一块由水而生、美轮美奂的风水宝地,得益于人杰地灵的运河经济和古镇文化,为杨柳青人孕育出了足以傲世的特色景观。游人徜徉在六十多平方公里的古镇辖区,往往能体会出什么叫流连忘返。起源于明代、与苏州桃花坞并称“南桃北柳”的杨柳青木板年画,风俗趣味天下闻名;古朴典雅、格局井然的石家大院内,坐落着规模最大、保护最佳,且国内仅存的民宅封闭式戏楼,为中外宾客津津乐道;文昌阁作为国内保存最完好的明代楼阁式建筑,顺理成章进入了著名的文化遗产保护行列;杨柳青的特色小吃和民俗收藏,完全是那种源远流长的原汁原味……这一切为古镇风姿赢得了世人瞩目的文化口碑,这样一块值得发掘、底蕴深厚的文化宝地,被评为“国家魅力古镇”实至名归,绝非偶然。
古镇景色可谓小桥流水,妩媚迷人,但杨柳青不仅有柔美的一面,更搬演过黄钟大吕般的精彩历史剧情,而最值得大书特书的,莫过于百年前先辈那些穿越万里风尘、千里大漠赶“西大营”的惊世豪举,为古镇增添了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传奇色彩,其内容之精彩、情节之跌宕、影响之深远,即使记载于波澜壮阔的中国近现代史册,也称得是绝无仅有、独步天下的光彩一页。
第一次知道赶大营的壮举,还是在两年前。确切地说,是读了晨曲(王洪海)的长篇小说《赶大营》之后。那完全是惊鸿一瞥的内心冲击。于是一段时间里,我无法不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羞愧。其实用不着小说这种虚构的文学样式,赶大营的史实本身就足够动人魂魄、名垂千古了,那是杨柳青历史中一段充满动态的生命旋律,有着压抑不住的野生气息,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宛如急流险滩,长河落日。这个历史题材之独特之壮观是罕见的,演绎了最刺激、最典型、最动荡、最沧桑的“草根”精神。可以想象一下,从纤夫变成货郎,从杨柳青远赴新疆,从小店主发展到雇佣两千头骆驼的大客商,从一贫如洗到富可敌国,这个过程本身就具有史诗的规模和价值,历史、岁月、人生、战争、商战、市井、文化、伦理、情爱等等尽在其间,更有种种故土原乡、兵荒马乱、生死悲欢、嫌贫爱富、爱情聚散、义重如山、婚丧嫁娶、鸡鸣狗盗、三教九流、异地闯荡、生意经营、塞外烽烟、西域文化、大漠风光、民族亲和……以安文忠为代表的杨柳青人,绝非安贫认命的凡庸之辈。如果没有雄心,没有“野心”,那些运河边的船工、田野里的农夫,是不会离开家乡,历尽艰险,慷慨悲歌,万里来回,积沙成塔。
杨柳青古镇应该为安文忠感到骄傲。安文忠祖籍浙江绍兴,在杨柳青已落户几代,吃苦耐劳,少有大志,16岁便开始拉纤闯荡四方,清同治七年(1868年)即应招离乡赴陕,三年后回家已赚三百银两,却从不满足于无所作为的居家日子。同治十二年(1873年)他肩挑双篓重返大西北,四年后入疆,先后在哈密、乌鲁木齐等地摆摊设点,经营各种商品供战事所需,其间大起大落,历尽艰辛。直至1909年,安文忠已是家资百万,告老还乡之后,并没有养尊处优,坐吃山空,而是竭尽所能为古镇出资兴业,先后兴办消防会所、成立同善社、施医舍药、捐地开渡、整河治道、赈灾安民,把血汗钱用于各项地方公益事业。更应该铭记的是,1919年他出资1万银元,土地80亩,建立安氏私立小学,聘请名师执教,对校内三百多名学生中成绩优异者予以补贴、奖励,推动了古镇的教育事业。安文忠既是逆水行舟、开风气之先的大营客创业者,富于远见和行动能力的领军人物,个人品质也是心地善良,一身正气,在那个时代难能可贵,独标一格。古镇应该为他树碑立传,让后人祭拜和怀念,并以此凸显杨柳青古镇凝重的历史沧桑和独特的人文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