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霜在杨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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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杨柳青历史故事三题》 图书
唯一号: 020620020230000146
颗粒名称: 白玉霜在杨柳青
分类号: K825.78
页数: 44
页码: 89-132
摘要: 本章记述了白玉霜在杨柳青的具体内容,包含了评剧皇后与乐师私奔、拜孟和尚为干老等。
关键词: 杨柳青镇 白玉霜 评剧

内容

二十三、评剧皇后与乐师私奔
  1937年的春节刚过,古镇杨柳青还沉浸在年的气氛里。人们刚刚忙完年拜,又兴致勃勃地进入正月十五灯节和花会的准备中。
  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杨柳青悄悄来了两个神秘人物。来者是一男一女,乘坐一辆普通的轿车。轿车在前大街宋家客栈门口停下,这一男一女快速进入客栈。
  客栈宋掌柜见正月初几就有客人入住,心中十分窃喜。可细看来者中的女性细皮嫩肉,仪表非凡,两只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像是会说话,便知她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肯定有来历。尤其在这大正月里,谁家的年轻媳妇跑外头去住店?再看那年轻男子,长得倒还算白净,却有个圆圆的月饼脸,算不上好看。宋掌柜想,这肯定不是一对好男女,要不就是男的拐出了女的,要不就是女的因情离家出走而拐跑了男的。不管怎么说,他们住在我这儿算我走好运,这样的主儿,多要点房钱和饭钱他们都好说。
  两个人住下后,宋掌柜留神观察,发现女的总是指使男的,男的像个奴才似的总是围着女的转。宋掌柜突然想了起来,这个有点面熟的女人好像是唱评剧的名角儿白玉霜。这一发现使他心头突跳,也使他更加谨慎地对待两位贵客。
  不错,这一男一女正是评剧皇后白玉霜和她剧社打铙钹的乐师李永启。他们也的确不是光明正大出来的,她们是大年初一从上海戏班里偷偷跑出来,私奔到天津古镇杨柳青的。要想弄清其中因由,还真得从头说。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是评剧最兴盛时期。当时,出现一批戏艺独树一帜的著名坤伶,其中,最享盛名的当数评剧皇后白玉霜。白玉霜初在北方闯码头,时而北平,时而天津,时而关外,戏艺一直平平。一九三五年夏,白玉霜应邀南下上海,不想竟否极泰来,一举成名。在上海,白玉霜主要是得到左联的一些知名人士如田汉、洪深、欧阳予倩等人对她的大力扶持和帮助,使她在评剧艺术上得到飞跃发展,最终成为名震大江南北的白派艺术创始人。后来,又拍了一部电影《海棠红》,一炮走红,更使她成为演艺界的著名人物。
  白玉霜虽然成为评剧皇后、电影明星,但她内心却有说不尽的苦闷,最大的痛苦是无婚姻自由权。她自幼是养母把她养大成人,送进戏班学习。长大后,养母一直控制着她,不让她恋爱,更不许结婚。因为一结婚就无人捧,就会失去摇钱树。(此种风气似乎现在还在盛行,刘德华等等演艺界人士一直掩盖婚恋真相原来不是新生事物)白玉霜不服命运对她的安排,曾几次挣扎,想当一名正正经经的有夫之妇,但终未成功。一九三六年底,她在上海拍完电影《海棠红》,并获得电影明星称号,面对铺天盖地大红大紫的宣传,她的心里更加不平衡。她再一次强烈要求,要养母答应她与心爱的人李永启结婚。养母再一次拒绝了她,并指责她没出息,单单看上一个打铙钹的穷跟包。白玉霜心灰意冷到极点,与李永启商量——私奔。就这样,他们在一九三七年的大年初一,借出去拜年为由,偷偷离开上海,直奔天津杨柳青而去。他们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去垒筑他们自己的爱巢。到天津后,白玉霜不敢住下,唯恐被人认出,便建议立刻去李永启老家。
  一提回家,李永启反倒踟躇起来,不敢答应白玉霜带她回老家。因为他很清楚,那是怎样一个家啊。
  李永启的老家在古镇杨柳青西北的东沽港。东沽港紧挨东淀边缘,是个偏僻荒凉的村庄。家中父母双亡,仅有哥嫂和一个侄子,守三间破土坯房,种几亩黄沙薄地,吃糠咽菜,勉强度日。那个“破庙”里,能容得下评剧皇后?别说是吃过见过花钱如流水的她,就是自己这个小小打铙钹的,提起回家过那寒酸日子,也是怵头怵脑。他措词婉转,将过农家生活的甘苦掰开揉碎细细陈述,尽是围绕“苦”和“难”去说。
  白玉霜一笑:“好啦,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我吃不了苦,以后埋怨你。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在我这儿卖弄。”
  李永启建议先到杨柳青住下再说,最好在镇上安家做个小买卖,不去吃干农活那份苦。白玉霜同意了他的想法。
  古镇杨柳青位于天津城西,沿北门外的南运河西行三十里,便可到这个中外驰名的美丽地方。
  为了不起眼,他们没敢租用华丽的轿车,而是租了一辆普通的轿车。白玉霜早就听说杨柳青出美女、出年画。这里的年画一年鼓一张,不管是人是物,活脱脱地走下画来。这些神秘的传说,曾经吸引过她,不想今朝竟有缘来到这神秘的地方。
  二人住进前大街的宋家店里,一连几天没敢出门,生怕碰见戏迷认出她。那天上午,李永启买来几张年画,高兴地说:“二姐,我买了几张好看的杨柳青年画,你一定喜欢。”
  在戏班里,下面的跟包们都喊白玉霜“二姐”,或者喊“角儿”,李永启喊惯了,突然又张口喊了一声。这一次他可犯了大忌,就见白玉霜立刻虎起脸来,老大的不高兴,很生气地指点他没记性。虽然这样,也晚了,有一高大男子寻声走进屋,两眼直盯过来。
  白玉霜大惊,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男人。
  李永启不知出了什么事,回头一看,也吓了一跳,年画哗啦啦落在地上。
  二十四、拜孟和尚为干老
  那人面孔严厉,目光似剑锋,直朝白玉霜刺来。白玉霜暗自叫苦,糟了,这位老爷准看过我演的戏,认出我是白玉霜了。
  来者姓孟,五十多岁年纪,因常年剃光头,杨柳青镇上人都称他孟和尚。孟和尚豪侠仗义,爱打抱不平,且有一口善辩利舌,喜欢助弱抗强,管一些镇上的闲事。今日他来宋家店拜年,听店主说起住店男女,颇觉蹊跷,据种种迹象推测,认定这里面大有文章。孟和尚来了精神,他要前来察言观色,盘问一番,倘若女子有冤屈之意,必是被男的夹持而来。果真如此,救良女于虎口,岂不是又干了一件好事!
  李永启见来者不善,很有些慌神,急忙让座。
  白玉霜害怕暴露身份的原因是,担心当地的土匪、恶霸、地头蛇,这些家伙一旦知道评剧皇后流落到此,是决不会放过的。面前是何许人?她忐忑不安,竭力镇静,先发问:“请问,您找谁?”
  孟和尚一听,呵,声音清脆、宏亮、有回声。镇上女人千千万,还从没听过有这样的声音。再看那转动的眸子,闪光、明亮,似在说话。孟和尚不禁想起戏子,脱口问道:“你果真是唱戏的?”
  “啊,不。您看我这德行,哪像个唱戏的。”白玉霜赶紧遮掩,“他是我的爷们儿,俺们年前成的亲。”白玉霜拉住永启的手臂,唯恐失掉他似的。
  很明显,这是一对恩爱夫妻。孟和尚立刻解除警戒,呵呵笑道:“我吓着你们了吧。哈哈,对不起呀,我以为你是被拐骗的良家妇女呢。当今乱世之秋,坑蒙拐骗砸抢绑劫的事常有发生,不得不加小心。”
  李永启脸红起来,忙解释:“我是东沽港人,一直在外头混事。俺们日后打算在镇上定居呢。不知这位大伯贵姓,以后还要请您多关照。”
  孟和尚说:“哦,原来是老乡,闯荡江湖发财而归,是不?哈哈,我姓孟,有事尽管说,我是愿意助人的。”
  白玉霜仍不放心,问:“孟大伯喜欢看戏?”
  “不不,没看过几次。年前去天津卫,朋友撺掇我去,说是听评剧皇后去。”
  “评剧皇后?”
  “是的,叫刘……对,刘翠霞,唱得真好。”
  白玉霜的心一阵颤抖,刘翠霞也称评剧皇后啦!刘翠霞跟白玉霜是姐妹,关系一直挺好。她在上海被人称作评剧皇后,刘翠霞在天津也称起评剧皇后,这使她不免有些醋意。
  三个人的话越来越多。孟和尚谈兴大发,说起杨柳青的新闻及自己的故事,津津有味,滔滔不绝。白玉霜从话里话外,听出此人虽喜自夸,但从那种种事迹中觉出,他确是此地一个重要人物。日后果真要定居镇上,没有这样的人关照还真不行。她有心仿照以前,拜干老为靠山,却又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以防拜错了人。
  孟和尚走后,白玉霜把想法说与永启,永启懂得这玩艺的作用,自然答应,遂按玉霜吩咐,出去暗暗探访,摸清孟和尚的身价。白玉霜得知孟和尚在镇上确有很高威望,就是被西太后封为“津西第一家”的天津八大家之一的石元仕也敬他三分时,立刻决定就拜他为干老。
  这些天,孟和尚常来闲坐聊天,与他们谈得很投机。没想到今天这女子突然提出要拜自己为干老,不觉有些踌躇,沉吟半晌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怎能就认干亲?”
  白玉霜早有准备,诉说道:“您很有眼力,我是个戏子,艺名鲜荷花。在奉天粉墨登场,被军阀看重,要强纳为妾。我与永启多年相好,情投意合,并私订终身。养母嫌他贫穷卑贱,誓死不从,非逼我高攀豪门,为此,我们跑出来了。干爹在上,可怜我们这一对无依无靠无自由的人儿吧。我自幼无亲生父母,就视干爹为生父了。”说着,双膝跪地,泪水也涌了出来。
  孟和尚急忙将玉霜扶起,连声安慰道:“别哭,别哭,我最见不得眼泪的。好吧,我就收你这个干女儿。只要你们住在杨柳青,我就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二十五、同和居饭庄露真形
  说是做个买卖,谈何容易,李永启为难死了。看人家买卖人巧嘴快舌,吆喝张罗,是那样轻松自得,一想到自己也要如此,心便慌,脸变红,浑身像炸痱子一样难受。他一拖再拖,出了正月,也没能订下干何种买卖。
  既然决心定居镇上,白玉霜便想购置一所房子,请干爹代为办理。孟和尚找到两处,均不称白玉霜的心,不是嫌太明,就是嫌太乱。孟和尚答应继续帮她找。
  说话已进二月,宋家店的客人多起来。住店的主儿一色男子汉,唯白玉霜是个女流,且相貌出众,脸蛋诱人,少不了被男人多盯几眼,咕叽一阵,渐渐便有人说出放肆话来。白玉霜忧心忡忡,她担心这些南来北往的客人,万一有人认出她,就怕没有平安日子过了。
  搬家事在必行,白玉霜催促干爹。孟和尚正好又找到一处,白玉霜看了很高兴,于是,很快收拾好房子,从宋家客栈搬了过去。
  这房在杨柳青镇中心的狮子胡同,连三间,一色的青砖青瓦,院子虽窄小,倒也雅静,只是屋内久无人住,墙皮陈旧剥落,给人不适之感。孟和尚找两个帮工,用白灰水粉刷墙壁。炉火点燃,墙壁刷新,室内很快就是另一番景象。
  中午,白玉霜在王记同合居招待干爹和帮工。店伙计像一阵旋风,来来去去地刮着,不停地照料着客人。李永启觉得店伙计的声音很熟,仔细一看,十分惊喜,咦,这不是表弟么?
  店伙计端着菜又来了,麻利地介绍说:“桂花鱼骨来啦!
  这可是俺们同和居的拿手菜!”
  店伙计放下菜盘刚要走,衣服被人扯住。他扭头一看,惊讶地喊:“啊,这不是表哥吗。”
  李永启起身一把拉住店伙计,有些激动地说:“表弟,六七年没见你了。”
  孟和尚很高兴:“哈哈哈,原来你们是表兄弟。刘二,以后不得再无礼,我已经是你的真正长辈。”
  刘二嬉笑道:“表哥,你与秃和尚怎么认识的?”
  “王八蛋,胡臭到家了。”孟和尚拍着白玉霜的肩膀,“这是我的干闺女,你的表嫂。”
  刘二闻听,脸立刻像涂了红色,伸伸舌头,十分局促不安,向白玉霜鞠了躬:“表嫂好。表弟胡臭,多有得罪,请表嫂原谅。”
  白玉霜忍俊不禁,哧哧笑个不止。这笑出自内心,她太高兴了。称一句表嫂,在平常女人觉不出什么,放在白玉霜身上,意义便大不相同。多年来,她一直在奢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能享受到天伦之乐的女人,现在,这一切她都得到了,有人喊她表嫂了,她怎能不高兴。
  同合居饭庄掌柜的姓王名鸿恩。他听外面非常热闹,便探头去看,一眼搭上那女子,觉得十分面善。王鸿恩虽不善言谈,记性却是极好,略加追忆,便想起来了,这不是评剧坤伶白玉霜么?
  王鸿恩曾在天津看过白玉霜的戏,对她的演技记忆犹新,以后买过几本《立言画刊》,其中一本的封面便是白玉霜便装照。
  刘二来端菜时,王掌柜问:“你认识那女人?”
  “嘿嘿,刚认识,是我表嫂。”
  忠厚老实的王掌柜没说什么。没弄清事实,他不愿多嘴,只是把这事藏在心里了。
  一天的事儿全办利索,王掌柜才得松口气。临睡前,捋扯这一天的事,猛然想起白玉霜,赶紧去翻腾《立言画刊》。妻不耐烦,催他歇息,他答应着,却继续找,终于在柜底翻出。拔亮灯蕊,展目细看,他笑了,白天那女子,不是白玉霜是谁?与这封面上的脸蛋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他咂咂嘴,自语道:“也许,天下真有一模一样的人?”
  二十六、为避风声送礼品
  第二天,王掌柜问起这事:“刘二,你表哥回天津了?”
  掌柜之弟王鸿逵(已故西青文史专家)接言说:“在这儿落户了,租狮子胡同的房。”
  王鸿恩暗自好笑,怎么,白玉霜跑这儿做我的邻居来啦,他的房紧挨着狮子胡同。
  “刘二,你那表嫂到底是干嘛的,问了么?”
  “掌柜的,嘿嘿嘿,你老看上表嫂啦?”
  “啧!你这小子,狗带嚼子又要胡勒。问你正经话呢。”
  “嘿嘿,我表嫂是唱戏的,是从……”
  “唱戏的?我果然没猜错,她是白玉霜,是鼎鼎大名的白玉霜!”
  “不,我表嫂说她叫鲜荷花。”
  “鲜荷花?嘿,你看这个。”王鸿恩擦净手,拿出《立言画刊》,“你瞧这是谁?”
  刘二一瞅,立刻呆愣在那里,嘿,这不就是表嫂吗?画像旁边分明写着:著名坤伶白玉霜。刘二纳闷,她干嘛要说是鲜荷花呢?刘二好说爱笑喜欢打岔,心里也存不住事儿。
  王鸿逵见刘二心神不定,呵呵笑着说:“二哥,为你表嫂捯肠子呐。你这表嫂真是个神秘人物。”
  好容易挨到晚上,刘二匆匆来找表哥。
  白玉霜和李永启搬进狮子胡同新居,购置不少日用杂物,俨然一过家之道。
  刘二来到,彼此寒暄后,劈头就问:“表嫂,你是白玉霜吧!”
  只这一句,便把一对鸳鸯的魂儿惊飞了去。白玉霜正擦茶碗,那碗咣啷落地,摔个粉碎。
  “表弟,你这是……”
  刘二不好意思地说:“王掌柜的说,看过表嫂的戏。他那儿还有表嫂的像呢。”
  白玉霜如惊弓之鸟:“他张扬了吗?有多少人知道?”
  “说这话时,只有我和鸿逵小弟在场。噢,就是掌柜的弟弟。表嫂,何必怕成这样?王家兄弟嘴都严实,从不多说少道。”
  李永启也觉得这事非同小可。自己和白玉霜私奔,卞氏决不会罢休,说不定现在已经追寻而来。倘若被她找到,只怕与白玉霜的缘分就要到头了。
  白玉霜抱歉地说:“表弟,别怪表嫂不说实话,表嫂实在有难处啊。”
  白玉霜泪花闪闪,将自己的艰难曲折说与刘二。刘二一听,这位表嫂真够可怜的,有如此之多的遭遇,不禁产生怜悯之心,劝表嫂尽管放心,他这就去找掌柜的,让他们哥俩一定要保密。
  白玉霜果断地说:“我也去,当面求他们。”
  刘二拦住说:“您去他家说话不方便,还是我把他哥俩请来吧。”
  李永启陪着刘二把王家兄弟请来时,天色已是很晚。白玉霜迎进他们,热情招待,亲自端茶递烟,然后凄楚地把自己的身世和难言之隐都向王家兄弟说了,并请求他们多关照。
  王家兄弟是出了名的厚道人家,哪有不依的,连声说让白玉霜只管放心。
  白玉霜眼泪汪汪,表示千恩万谢,又拿出从上海带来的唱片和最近新买的留声机,双手捧给王鸿恩说:“我没有贵重礼物相赠,这唱片是我在上海灌的《海棠红》唱段,送给您兄弟二人权当纪念吧。”
  王鸿逵说:“您既是刘二哥的表嫂,也就是我的表嫂。您只管放心吧,我们绝不朝外说。”
  经再三推辞,白玉霜执意相送,王家兄弟怕她再有疑心,也就只好笑纳。从此,他们之间走得很近,王鸿恩给李永启不少帮助。
  二十七、狮子胡同惊魂
  转眼又有一个月,王家兄弟果然守口如瓶,再无别人知道白玉霜的底细。夫妻俩在风平浪静中度日,朝夕为伴,相亲相爱,过着温柔甜美的生活。
  唯有一事令人忧虑。虽有一笔积蓄,如此坐吃山空,只出不入,迟早也会花没的。要说镇上的生意,五花八门,数不胜数,只因李永启没有做生意的本事,一提起那俩字,他就愁得哼哼咳咳。每到这时,白玉霜便大笑不止。倒是王鸿恩心眼儿好,知道李永启有此难处,便让他去同合居做帮工。
  白玉霜一人在家,常觉寂寞难挨,有时上街转转,买些吃用物品。她觉得总有不少眼睛盯着她,而且窃窃私语。她真担心,此时此刻,她恨透了声誉、名望,倘若不出名,何必如此担惊受怕!
  一日上街路过烟摊,她偶然发现一盒美丽牌香烟。她像被吸在那里,再也抬不起脚,伸手拿过烟盒,与上面的美人对看。
  烟盒上美丽的头像是陈爱妹,是白玉霜在上海的亲密好友。陈爱妹那妩媚迷人的笑,勾起她万般思绪。她的心一抖,咯噔一阵难受,眼泪直往上涌,险些流了出来。她买下这盒烟,默默地问盒上的人:“爱妹子,你想我了吗?”
  白玉霜回家坐在炕上,拿着那盒烟久久观望,就是舍不得放下,上海的友人、戏台、马路、商场、舞厅、牌桌,一切一切,在她脑海里活跃起来,如海潮起落,似乌云翻滚,直搅得她心头乱如麻团,神魂难定。回想当初,在舞台上是多么风光啊!掐指算来,将近三个月没唱了。想到唱,她的嗓子便刺痒难耐,戏瘾上来了。原来这东西也挺折磨人,有说不出的难受劲儿,让人没抓没挠,坐卧不安。白玉霜再也没法忍耐,竟轻轻唱了起来:
  王二小姐泪涟涟,
  搬个椅子要上天。
  上天不把别人找,
  专找月老儿瞎眼的仙。
  唱到此,她突然警觉起来,悄悄走到院中,看看是不是被胡同里的人听了去。她轻轻拉开大门,向外一瞥,吓得出一身冷汗。三个打扮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在门口溜达,其中两个见她开门,同时抢了上来。她敢紧关门上闩,两腿软的难以立住,只好将身体靠在墙上,屏息静气,侧耳细听。
  “他妈的,这娘们真机灵。”
  “走,回头再说。”
  白玉霜的魂儿快出壳了,若无胸肋束缚,那颗心非蹦出来不可。很明显,这三个家伙是冲她来的,可是,目的何在?是冲人还是冲财?或许是养母派来的?她心惊胆颤,不停地设想着,猜测着。
  晚上,李永启回来听说此事,立刻感觉到事情很严重。当下,两人商定,必须赶紧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到乡下去。管它偏僻不偏僻,只要安全保险,老鼠窟窿也行啊。
  有刘二和王家兄弟帮忙,白玉霜和心上人李永启不声不响,顺利地离开了杨柳青,来到东沽港。
  二十八、初当村妇的喜悦
  李永启的哥哥李永举是一位厚道的庄稼汉。父母双亡后,弟弟便是当哥的一份心事了,怎奈家贫没落儿,一直没能给弟弟成亲。李永举见弟弟领个漂亮媳妇来,那个白嫩细腻劲儿,活像阔小姐,心中怎能不喜?嫂子更是没得说,那是个又勤劳又贤慧的庄稼女人,当下,便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弟弟和尊贵的弟媳。
  夜晚,哥哥提起分家的事,不勉有些伤感:“唉,咱家穷,就这三间房,两盘炕,将就着住吧。东淀边那八亩地,给你们四亩,家门口这二亩好地,全归你们。”
  永举妻喃喃地说:“他婶子,乡下比不了城里,委屈你了。”
  白玉霜心头一阵热,握着嫂子粗糙的手,诚恳地说:“大哥、大嫂,我们有钱,我们自己买地、买房。”
  乡下不比镇上,很难找到愿意出售的房子。费尽周折,才在村南一富户手里买到两间破南房,房主要求另开门,不能与他同院。李永启只好堵上里边的门窗,破墙挖洞,开个朝胡同的门窗。好在泥土墙好干活,哥俩一天便竣了工。
  一收拾停当,白玉霜赶来查看,刚一进屋,便脱口道:“哟,这么黑。”
  这房建于光绪年间,秫秸把子早已变旧,不如正房高,门窗又矮又小,不黑何待?白玉霜舍得花钱,不愿住的像监牢一样,又请工备料,用细竹苇秆吊个顶棚,棚顶墙上全抹了白灰,古老式的百格窗换上玻璃窗,屋里果然亮堂起来。白玉霜嫌屋子不够鲜艳,又让李永启跑杨柳青镇上挑最好看的年画买了一大卷儿,围墙贴了一圈。
  村里人都来看新鲜,走进屋便再也不愿离去。多半人从未见过这样阔气的房间啊。
  仅仅如此,便引起村人的大惊小怪,白玉霜颇得宽慰。这房子比起上海的住室,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那所小洋楼在上海平淡无奇,这小屋在此地却是凤毛麟角。这是千金难买的精神上的满足啊。
  清明节过后,村人们都忙着泥房。李永举两口子过来给永启和泥。白玉霜见大哥毫不含糊地脱鞋卷腿踏进泥堆和泥,十分佩服,便催李永启:“你也去干呀。”李永启嘴上答应,却架架愣愣,躲躲闪闪。
  嫂子挑水来了,步子坚实有力,扁担吱呀直响。
  “我也挑!”白玉霜进屋拿桶。
  嫂子拦她,却没拦住,她跑前面去了。
  水在庄子台儿下面的坑里,土坡上挖的牛蹄坑儿算是台阶。白玉霜挑水而上,虽缩着脖子,强挺腰板,精神抖擞。嫂子嘱咐她小心,她却劝嫂子放心。评剧皇后只知要强,不知稳重,恨不得像蹬楼梯一样,一气儿上去,没想到牛蹄坑儿一滑,扁担溜了肩,连人带桶摔倒在坡上。就像高山流水,倾泄而下,两桶水浇湿了皇后的裤和鞋,嫂子的两只鞋也灌了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玉霜不顾一身泥水,开怀大笑。
  鞋底湿了,一步一滑。嫂子索性脱鞋赤脚,把水挑上来。
  白玉霜不加思索地效仿。光着白嫩的脚丫走在地上,有生还是头一遭。地上凉凉的,脚心痒痒的,直好笑。
  “他婶子,快回去换衣裳,别着了凉。”
  “嫂子,没事。我挑半桶。”
  正在和泥的李永举无意中看到弟媳的白脚丫,心里咯噔一下,脸皮发红,后悔极了。他再也不敢抬头,两眼只是盯着泥。
  这地方穷庄户的房屋均是土墙皮,土房盖,每年春天都要泥一次,以防风雨糟蹋。
  白玉霜听说要上房,立即自报奋勇。
  李永启说:“好吧,我在下面扔,你上去给哥嫂铲泥。”
  白玉霜如乳燕展翅,轻轻上房动作麻利,只是脚丫蹬在梯子上,摩擦得麻酥酥。她想笑,又怕哥嫂笑话,只好强忍着。
  白玉霜站在房顶,四下张望,啊!真是海阔天空,玉宇蔚蓝,极目远眺,非常心旷神怡。她心中别提多痛快了,这是在舞台上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惬意。往南看,东淀水波光粼粼,与天边相连;往北看,辽阔的大地上,相隔不远便有一小村庄托出地面,恰似海面一叶小舟,远远近近的树头已经泛绿,展示着青春的魅力。
  她此时的心情,就像平民做了皇帝那样高兴,真如新婚夫妇初夜时那样幸福甜美,她心中充满欢愉、自得。不来东沽港,何以有此美好享受!她在心底呼喊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是鱼、是鸟,我获得真正的自由了!
  啪!一锨泥扔歪了,将一只白脚丫糊个严实。白玉霜尖叫一声,朝李永启喊:“缺德,这么没准儿,砸我脚上啦。”
  嫂子见她用锨去刮,急忙喝止,放下抹子,奔过来用手为她抓净,泥手在房盖上好歹搓搓,就算了事。白玉霜十分感激,夸道:“嫂子真好。”
  李永举呵呵笑着说:“永启几年不干活,不行了。”
  二十九、皇后戴上了农妇蓝花巾
  白玉霜买了五亩带青苗的上好麦地,五亩只能种高粱棒子的薄地,又买一头小花牛,耠子犁耙各种手使的家伙一并备全,创家立业的开销拢在一起,共花去一千余大洋。这样,白玉霜尚有八百大洋的积蓄。她估摸着,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大进项了,从今以后要学邻里,省吃俭用,度时光。
  “谷雨前后,种瓜种豆”,春风和煦,阳光温暖,正是春种的大好时机。那五亩薄地,就要开耠动耕。李永启扶耠在后,评剧皇后牵牛在前,吆五喝六,倒也干起来。好个白玉霜,身穿粉地花褂,头罩蓝花头巾,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动柳枝儿,驱牛前行。评剧皇后、电影明星的农耕图,颇具诗情画意,似在演戏一般,殊不知,这是白玉霜那段生活的真实写照。
  小花牛大概看出评剧皇后是外行,冲她瞪牛眼,吹粗气,直晃头。好在有个柳枝儿在它身上挥舞,多少有些约束,使它不敢越轨。
  李永举来了,见弟媳如此泼辣能干,高兴得呵呵乐个不停:“你嫂子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他婶子,离牛再远点儿,小心别让牛蹄子踩着。”
  大哥在面前,白玉霜很不好意思,再牵牛总有些扭捏。李永举一看,赶紧借故离开了。
  耠完地,还要拾揸子头(棒子根)。揸子头满地都是,不计其数。不过也好,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儿,揸子头拾起打净土能当柴烧,地里也干净了。拾呀,拾呀,没完没了,直累得白玉霜腰眼儿又麻又疼。
  李永启关心地说:“二姐,歇歇吧。”
  白玉霜强立起,两手扶腰,呲牙咧嘴,嗔怪道:“又喊!”
  “嘿嘿,没人听见。不喊二姐喊啥。”
  白玉霜笑着说:“大哥怎么喊大嫂的,你就没注意?”
  李永启笑了:“不就是喊‘喂’吗。我也喊你‘喂’。”
  白玉霜脸红了:“好,好,那才对,才像一家人过日子的样。”
  李永启这才明白白玉霜的心思。他有些激动,感觉到了白玉霜的不容易。
  白玉霜干累了,伸个懒腰说:“啊,我的席梦思暖床要是在这儿该多好,往上一躺,啊,这腰该有多么舒服!”
  李永启被逗笑了,问:“想上海啦?”
  “当然想,当然也是白想,他娘的,天下要是没有那帮专门欺负艺人的王八蛋,舞台任我驰骋,该多抖!混账东西们怎么不嘎巴儿咽气呢。哎呦!”白玉霜又去扶累疼的腰。
  “你躺下吧,这土多松软,比席梦思不差。”李永启说着,坐下去,强把白玉霜扳倒,依偎在他的身旁。
  小花牛在倒嚼,安详地望着主人。
  躺在土上休息,白玉霜没这习惯,总觉得土是脏的,如今这么一躺,才觉得妙不可言,浑身血液酥酥流动,舒服至极。她仰望长天,白云朵朵,大雁一行行,一列列,南来北往,视野中从无间断。
  飞吧,你们去上海吗?这是白玉霜的心声。
  李永启见她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哀伤渐渐变浓,继而两汪泪水越聚越多,便知她的心已经飞到那令人陶醉,又令人憎恨的地方去了。他悄悄拍掉手上的土,为娇妻擦掉已经滚落下的热泪。
  春眠不觉晓,大梦醒来时,方知窗外淅淅沥沥,下起贵如油的春雨来。
  “呀,糟糕,柴禾淋湿啦。”白玉霜扑楞坐起。
  李永启急忙穿衣下炕,开门一看,才知并非小雨,胡同里已流水了,那柴禾无疑早已经精湿。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同样难为无柴之炊啊。俩人偎在炕上,开始忍受饥饿。起初,还当乐趣,似很好玩,渐渐地,饥肠辘辘,声音可闻,再笑也无力了。白玉霜再苦再累,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罪。有面不能成饭,有钱无处买食,这鬼地方!她暗暗骂着。
  挨到中午,实在忍无可忍。白玉霜见雨停了,便让李永启去大哥家里拿些吃的来。李永启答应,正要出门,哥哥却来了,背着一大筐柴禾。
  “你嫂子说,你们房子窄,夜儿个黑晌准没往屋子里抱柴禾,让我送一筐来。嘿嘿。”
  “哎呀,嫂子想得真周到,哥,回去一定替我谢嫂子。”白玉霜心里热乎乎,倍感温暖。
  三十、赌瘾发作酿悲剧
  农活忙过一阵后,有近两月的闲暇时间,专等麦收了。
  李永启在家闲得难忍,便找昔日伙伴们去玩。他哪知道有人正在暗中打着他的算盘呢。
  村里有几个嗜赌如命的家伙,他们见李永启带来的这个娘们儿很像阔家小姐,手头上又那么大方,便猜她准有钱财。几个人红了眼,明抢不来,就想拉永启上赌桌,慢慢地把他赢净。没想到还没去找,永启倒自个来了。
  几年前,李永启在家时,常和这些人聚赌。后来把这恶习带到外边,有时赢了钱,感觉来得易,便吃喝享受,一输,就红眼,非要捞回来。结果,在外闯荡几年,也无分文积蓄。若不是遇上白玉霜,他这毛病不知要发展到何种地步呢。
  最初,他们拉李永启上桌,李永启坚持不肯,只在一边看。看着看着,便为输的人着起急来,埋怨人家死眉塌眼。几经撺掇,他终于手痒。但是,他感到不该再生此念,白玉霜为了他们俩,把那么豪华舒适的生活都抛弃了,自己怎能再做对不起她的事呢?而且不止一次地向她表示过永不再赌啊!想到此,他毅然走出赌所。
  人是出来了,心却留在那里,百爪儿挠着似的。走回家,两间屋,两个人,又不像最初私奔时那样迷恋,闲呆着没什么事?嫂子来了,白玉霜要跟她学针线活,屋里更没有他的地盘。出门遛来遛去,那脚不知不觉便又丈量到聚赌屋去。
  赌博的人见李永启又溜了回来,便拿话激他,李永启这一次没能把握住,心想,玩就玩几牌,别玩大了就行。
  “口袋没钱,谁愿借?”
  “老弟,我借!”常跑杨柳青卖鱼的三驴子自报奋勇。
  李永启犹豫之中,迈出了极错的一步。他满以为会旗开得胜,赢得他们脑门出汗,万没想到自己却输了,而且很惨,很快输掉三百多大洋。
  白玉霜正做晚饭,棒子面饽饽熬小鱼。小鱼是东淀的撅嘴莲子,肉细而香。白玉霜已经吃过几回,吃馋了,她觉得这白银般的小鱼味道能超过所有的山珍海味。
  论做饭,她并非外行儿。小时候帮妈做过,自打入班学戏,才逐渐生疏了。后来在奉天与陈艳梅同台那半年多,都是自做自吃的。
  现在,她正手上贴饽饽,脚下填柴禾,李永启一脚迈进来。
  “快帮我一把,烧火。”
  李永启默不做声,蹲下就填柴。
  晚饭时,白玉霜才觉察出李永启紧锁双眉,闷闷不乐。询问何故,永启只是摇头,追得急了,便说脑袋疼。
  是夜,李永启辗转不能入睡,窗东的月亮不知不觉移到窗西时,他还在为那一笔钱发愁,怎么办?唉,只好偷偷拿家里的钱了,把那三百多捞回,下次刀搁脖子上也不再赌。可是,白玉霜迟迟不入梦乡,没法动手呀。
  “永启,你到底怎么了?”白玉霜忧心忡忡,一翻身,把腿压在他身上。
  他没做声,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脑门上。
  “啊,有些热。你喝水吗?”
  “不喝,你睡吧。天亮就会好的。”
  她终于入睡,传出微微的鼾声。
  他行动了,悄悄爬起来,找钥匙,开箱子,摸到了那只宝匣,里面的钱,被他拿出多半。
  天亮起身,他打起精神,强装笑颜,以解除白玉霜的疑心。白玉霜见他与昨日判若两人,以为他是病好了,也高兴起来。
  李永启再次进赌所。像鬼催的一样,一输再输,钱票子流水般进入别人的腰包。他的心颤抖了,眼珠变红了,汗水浸满脑门。他不信永走背字儿,继续拼搏,终于,他赢了,那“水”又倒流过来。
  三十一、意欲重返舞台
  赌桌上的气候变化莫测,正因为如此,才牢牢地吸引着赌客。挨到傍晚时分,李永启把捞回的钱又输个精光。他急如火焚,咬着牙说:“谁也不许尿,后晌还接着!”
  房主说:“那可得拿灯油钱。”
  几人同声答应,匆匆回家去填肚皮。其实,都先奔向了茅房,尿泡全要憋爆了。
  李永启回到家,饭还没做熟,白玉霜攥着手,坐在炕上哭呢。
  原来,她又忙锅上,又忙锅下,慌乱中不慎抓住了烧火棍的热头。低头一看,肉皮烫瘪了进去,一阵蝎子蜇了般的疼直往心里钻。她咬牙强忍着,却忍不住,被烫处像蛇在咬,鼠在嚼。她踩灭灶堂蔓延出的火,再也无法做饭,孩子般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勾起她多少心事。在大城市的日日夜夜,虽也有难处,可那是何等荣华,何等气派啊!出门便是汽车,吃饭佣人端来,电灯电话,软床沙发,花钱如流水,要什么有什么,和眼下怎么比!她很纳闷,当时为什么就没觉出美来呢?她隐隐地想到:评剧皇后、电影明星,你的艺术迷住了多少人!你风魔了几百万众的大上海,你是戏坛一条蛟龙,一只凤,你怎能窝身于小小东沽港的两间土屋里啊!
  说也怪,她心驰神往地想开去,却能忘记手疼。这想法一产生,在此地的美好如意之点便隐退了,想到的尽是令人生厌之处,每天单调乏味地围着锅台转,围着炕沿转,阴天下雨泥水粘连,猪粪人粪满胡同,鸡蹬狗刨的恶心样儿,一一全摆到了面前。不想还罢,一想到这些,更使她感觉委屈、冤枉。
  同和居饭庄掌柜王鸿恩曾说过,刘翠霞在天津已称评剧皇后。白玉霜虽然放弃歌衫,隐居乡里,仍不免有些忌妒,每每想起这事,总要多几分思绪。此时此刻,她又萌动重返戏坛的念想,到天津和刘翠霞一争雌雄。但她很快又摇头了,出尔反尔,行踪莫测,人家会怎么看?无端返回,人家会说,瞧,玩够了,跑回来是想换换人吧。
  这时,李永启像是丢了魂儿,跌跌撞撞进屋来:“嗯?还没做熟饭!”
  白玉霜正积满肚子火,见他吹胡子瞪眼,立刻怒声道:“我活该侍候你呀,自己做去!”
  “你……”李永启像真正的庄稼汉要管教家人那样,袖子一捋,出手就要打。
  白玉霜被烫的手被他抓住,疼得尖叫一声。这一声哀鸣使李永启清醒许多,“评剧皇后”四字突然又在他耳畔鸣响。他已发现白玉霜被烫的手指,倍感内疚,轻声问:“你的手怎么啦?”
  李永启的粗鲁行动,早已激起白玉霜的怒火,她不再把自己看成妻子,而是老板、皇后,她痛骂道:“臭跟包!你要打我?”
  李永启自知犯浑,低头认错,任其数落,只是不再言语,自个儿烧火做饭去了。
  白玉霜思前想后,越发觉得冤枉、委屈,痛哭失声,发泄着心中闷气。李永启十分害怕,赌钱的事若被她知道,岂不更糟!他有心不再去,又怕赌友们找来,去,钱还在箱子里,如何拿得出?真把他急蓝眼珠了。
  好说歹说,总算止住了白玉霜的哭声。她擦干泪,洗把脸,居然出了房门,李永启偷偷盯梢,原来她是去茅房。谢天谢地!这是多么好的拿钱机会啊!他如时迁一样敏捷,似白玉堂一般轻巧,又知根知底,开箱取匣,将钱尽数拿出。他发现匣内还有一枚戒指,随手捏了出来。一切收拾停当,假装平静,心却跳得衣裳也在颤动,假装踱步,两脚抖得风吹柳枝儿一般。
  白玉霜归来,见他这份德兴,以为他后悔了、害怕了,暗自好笑,不免有些怜悯之心,一腔怒火也就渐渐自熄自灭。
  李永启吃罢饭,假装没事,悄悄溜走。
  天黑了,白玉霜点亮豆油灯,对着那淡淡的灯火,空自沉思。油灯时而剥剥地响,时而晃晃地跳。大约一个时辰,也没见永启归来。突然,外间屋“哗啦”一阵响,吓得白玉霜冷汗直溢。
  是老鼠蹭掉瓦盆边沿的盖顶板儿,弄得“哗啦”一阵响。白玉霜再也不敢对灯空自惆怅。那冤家迟迟不归,使她深感懊悔,生气了?啊,真不该骂他“臭跟包”,情面掰得实在重了些。她猜想永启一定去了大哥家,便锁上房门,壮着胆子穿街过巷去找。
  白玉霜扑了空,此地无君郎。李永举怒道:“真不懂事!让老婶一人在家多闷得慌。我去找!”
  三十二、白玉霜险遭侮辱
  白玉霜重返家门,耐心等待。萤萤灯光,照着她那泛起愁容的面颊。这没良心的,只骂一句,他就使开小性儿了,难道任他打骂不成?想到此,她不觉哀叹起来,灯火被鼻息吹得摇头晃脑。她急忙护住那一豆之光,举目四望,屋子像昏黑广大的穹宇,妖魔鬼怪像是从四方朝她逼来,她惊恐万状,赶紧张手,放开光明。
  房门被推开。缺德鬼终于回来了,白玉霜在心里骂着。
  来者并非李永启,白玉霜见过这张面孔,曾记得人唤三驴子。
  “是你。”
  “是我,嘻嘻,嫂子,我长得也不错嘛。”
  “啊?你要干嘛,你快出去!”
  “出去?咳,是李二哥让我来的。实话告诉你,永启赌博把钱输个精光,最后拿你压了注,今晚你是我的了。嘿嘿,就一宿,快过来吧。”三驴子露出狰狞面目,朝白玉霜扑来。
  正如晴天霹雳,令人精神猝不及防,白玉霜被惊呆了。她首先想到的是钱被永启输光,日后如何生活?及至三驴子抓住她,这才想起面前还有更大的威胁。她一边呐喊救命,一边与之搏斗。三驴子年轻力壮,迅猛异常,把白玉霜按倒在炕上,扯开衣扣,眼见就要得手了,却冷不防被白玉霜抓住阴处。一阵钻心难忍的疼痛,闪电般瓦解了他的邪念,只好求饶顾性命了。
  李永举转悠几家没找到弟弟,以为他已回家,便来这里询问,顺便教训他几句。他闻听屋里有厮打哀号声,以为是夫妻俩动了手脚,急忙进去劝解。
  白玉霜见大哥进来,这才撒手饶命。又羞又恼又恨又怕,使她的复杂感情激烈冲撞着,终于涌出喉头,变为嚎啕大哭发泄出来。
  三驴子强忍疼痛,手捂小腹之下,捣蒜般给李永举磕头。
  白玉霜边哭边开箱查看,宝匣中的钱果然荡然无存,最让她痛心的是,那颗记载着血和泪的翡翠戒指也不见了。她无比伤心愤怒,转身拦住正在抽打混账人的大哥,狠狠朝三驴子踢一脚,问:“他在哪儿聚赌?”
  “在刘帽头家。哎哟,饶了我吧。”
  白玉霜认识刘家所在,也没打个招呼,抽身就走。
  这时的李永启,就像被扔进高温五十度的沙漠中心,焦灼、烦躁均以到达顶点,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眼里闪烁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怒火,厉声骂着:“狗娘养的三驴子,说是解个手,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赢了钱就想溜号,没门!”
  “永启,他准是看上了你那个细皮嫩肉的漂亮娘们儿,说不定这阵子正搂着睡觉呐。”
  李永启欲急,几人齐口相劝,这才接着掷色子。下注时,永启才发现已分文没剩,左掏右掏,仅掏出一个戒指。
  “我压这个!”
  “嘛?耶,一个破戒指,它能值几文。”
  李永启猛地拍在桌上:“这是翡翠的!”
  正在几人争抢着看时,白玉霜突然闯进来,像发疯的母亲从狼嘴里夺亲生婴儿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戒指,紧紧攥住,贴在胸前。
  几个人都吓傻了,简直成了一尊尊石雕,纹丝儿不动。
  李永启再不是怒吼的狮子,骨头架子松散下来,几乎要支撑不住。虽然如此狼狈,他也没能躲过白玉霜那一记响亮的耳光。
  三十三、情绝义断恨别离
  白玉霜像从云端一下跌进深渊,头脑昏沉,心房高悬。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磕磕绊绊,朝那个名存实亡的家奔去。
  那是家?不!那是正在燃烧的蜂房,那是正在破底的海船。永启啊永启,你知道那戒指的价值,你为何还拿去下注!你输了钱,又输老婆,你为何拿我当下三烂!完了,一切都完了,甜蜜的蜂房已被你烧毁,驶向幸福海岸的船也被你凿沉!可怜的评剧皇后啊,你的命为何这样苦?
  血与泪在交流,怨与恨在撞击,命运与前途,霎那间被涂得一片漆黑。她真不愿意再活在世上了。
  好心的嫂子陪她一宿,把劝慰的词儿说尽了,也没能止住白玉霜的哀伤。
  李永举简直气炸了肺,哪有这么混蛋的弟弟,家里的钱输个净,又输老婆。他要狠揍这个不仁不义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着。
  天放亮时,白玉霜收拾好行装,要离开这里。哥嫂虽有准备,仍感突然,好话说尽,希望她能原谅永启,成全这个家。
  白玉霜泪涟涟地说:“为了他,我嘛都舍弃了,可他,却这样待我,竟然把我……”她抽泣得再也说不下去。
  李永启突然出现,一对眼红灯笼似的,浑身带着酒气。显然,昨晚他是被狗友拉去灌酒了。
  “你愿走……就走,什么评剧皇后,电影明星,我……不稀罕……”
  白玉霜的脸突然变得苍白,神情呆滞了,面孔十分可怕,与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这样延续片刻,她的瞳人才渐渐变活,放出愤怒的火来。完了,彻底完了,往日的情爱、友谊,被这句话彻底斩断了。白玉霜的心里阵阵发冷,想抬手去打这无情的东西,却抬不起来,转身朝通向杨柳青的路上跑去。
  永举夫妻急忙追赶,却追不上。永举止步说:“我去套车,咱送她一程。”
  白玉霜跑得累了,扶路边弯柳垂泪。
  永举夫妻赶车来到,说:“他婶子,你非走不可,俺就送你一程吧。”
  白玉霜坐上车,十分感激地说:“哥嫂真好,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嫂子想劝回弟媳,可觉得他们的面皮掰得太甚,无法圆和了;想探探弟媳的身世,说说心里话,又怕伤着她的心,不敢开口。一路上只是哀声叹气,空自落泪。
  来到杨柳青镇北口,白玉霜再也不让送,跳下车来,千恩万谢,洒泪而别。
  白玉霜手头分文没有,如何去得天津?就是到了天津,又怎么生活啊。她信步来到同和居,要找王鸿恩掌柜的借一笔钱。王掌柜见是白玉霜突然来到,而且两眼红肿,泪痕满腮,不胜惊讶。询问何故,白玉霜慢慢道来,气得刘二直跺脚,声言见到表哥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王鸿恩压低声儿说:“有位老太太已经来这里找过你两次了。”
  白玉霜吃惊地问:“老太太?”
  “是,这老太太拿着你的相片,在镇上到处打听。大概她听说我知底细,便和我死缠,答应给我一千块钱,让我说出你的下落。我始终没说。嘿嘿。”
  白玉霜并没表示感谢,急问:“老太太怎么个长相?”
  “白净,富态,那是你刚走不几天时来的,昨儿个又来了,住在宋家店里,不知走没走。”
  “啊,我去看看。”白玉霜又惊又喜,匆匆而去。
  来到宋家店,正和卞氏撞个满怀。老太太早饭已毕,正要出去查访哩。都说白玉霜是在杨柳青,可寻找了两次,每日望眼欲穿,不想现在却戳在眼前,这惊喜来得也太过分了。卞氏倒抽一口气,哇地大哭起来,嘴里直骂玉霜缺了大德,害得她好苦。
  白玉霜也是抽抽咽咽,伤心落泪。养母虽有种种不是,毕竟是她把自己拉扯大的。此时此刻,确有些心疼卞氏。
  三十四、皇后告别杨柳青
  卞氏不依不饶,非要状告李永启拐骗民女,吓得刘二急奔东沽港,告诉表哥赶快避避风头。其实卞氏没告,被白玉霜强拦下了。
  孟和尚闻讯赶来,埋怨干女儿前次不辞而别。白玉霜红着脸说:“是有种种缘故,来不及了。”
  中午,卞氏在同和居宴请众位,感谢大家对女儿的关照,也是辞行。
  席间,白玉霜说:“妈,我跟您回去可以,但我绝不回上海。”
  “好,好,我的二姑奶奶老天爷,我这就把戏班接来,咱还在家门口唱。”
  孟和尚询问何故,白玉霜诉说因由,越说越气。在坐的人无不唉声叹气,深感身为著名坤伶的艰难。
  白玉霜母女告别杨柳青众人,重返津门。
  卞氏花一笔钱,为女儿买几套崭新时髦服装,金银首饰各种化妆用品又成堆地出现在白玉霜面前。那短暂的农家生活结束了。
  当白玉霜洗净身体,穿上洒有香水的服装,穿上港式高跟鞋时,蓦地想起在地里干活,坐在土上休息,脱掉布鞋用手去抠鞋里泥土的情景,不禁暗自好笑。心想:人生真是如梦,此一时彼一时呀。有得必有失,倘若永启不负于我,我一味地追求与他白头到老,这几十年含辛茹苦的日子也真真不好熬啊。人生有限,还是做事留名,享受福乐才对。
  白玉霜在津养息,卞氏星夜赶往上海去接戏班。
  最先知道白玉霜回津消息的是爱莲君。
  自1935年9月上海别后,爱莲君即回转天津。为不受养父母残酷虐待,她苦心修炼,使艺术更加精湛。她创造了一种俏巧玲珑、活跃多姿的“疙疸腔”,极受戏迷欢迎。她灌制的唱片曾一度占领了天津的电台、影戏院及大小商店,她的调子曾传遍街头巷尾,风行一时,被人誉为评剧爱派、艺苑奇葩。
  这天下午,爱莲君来到白玉霜的住处。姐妹相见,高兴之余总有些伤感情绪。白玉霜见爱莲君的面色和精神比在沪时还差,便关心地问长问短。这一提,勾起爱莲君的悲伤,眼圈一红,几滴苦泪立刻滴落下来。
  原来,爱莲君一直想找个体贴相爱的伴侣,为的是摆脱养父母的虐待,逃出火坑。在上海与一青年热恋受阻,今春去烟台演出,与另一青年相恋,又被父母发觉。为拆散双方关系,戏院合同未到期,赵大炮便领班匆忙返津。从此对爱莲君控制更严,只让唱戏,不许私下与外界接触。爱莲君体质素弱,连遭打击,精神上难于承受,郁闷忧思,终成疾病。虽然如此,每天的两场戏还是要唱,就这样,把这个极有艺术才能的人儿折磨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白玉霜听毕,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些东西!”
  知心姐妹,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也是为了鼓起莲君与命运抗争的勇气,白玉霜详述了自己私奔的前前后后,直听得爱莲君眉飞色舞。
  “姐姐,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胆量。唉,如果能像你那样争斗一回,也就不枉来人世一遭了。”
  正说话间,刘翠霞忽然来到,二人赶紧离席相迎,呼姐唤妹,亲热非常。刘翠霞比白玉霜小,比爱莲君大,三人排来,当推白玉霜为大姐。
  爱莲君心想:两位姐姐都称评剧皇后,怎么办呀?还得小心,我不能提这茬儿。
  白玉霜曾听说过,刘翠霞在津称皇后,但她佯装不知,回避不提。亲热归亲热,在这件事上她可不愿让人。
  姐妹三人净说些快乐的事儿,诸如评剧总算扬眉吐气了,京剧已不在话下,谁又有了什么新剧本之类。
  刘翠霞真是高兴,眉开眼笑地说:“我真佩服白姐姐,你的办法实在多,唱得上海人围着你团团转,竟然唱到电影里去啦!多开心,多抖!咱们的祖师爷成兆才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高兴的。”
  三人开心地笑起来。这笑爬上爱莲君的脸,还是极少的事儿。
  三十五、三足鼎立闹津城
  白玉霜返回天津的消息很快传开。因电影《海棠红》已经在天津上映,早就红极一时,所以家乡人对白玉霜可以说已是盼望已久,都想一睹白玉霜的新风采。大家见报上登出“评剧皇后、电影明星白玉霜因故隐居一度,今日出山,即将出演于新明大戏院”的消息后,真是欣喜若狂,争先前往预购戏票。
  刘翠霞见白玉霜毫不客气地打出“评剧皇后”的招牌,心中十分不快。若依丈夫陈静波,决不相让,与白抗衡到底。但刘翠霞不愿如此,她觉得那样会叫人看笑话,会坏了评剧的名声。她为人一直忠厚朴实,善良温和,人缘极好,在这件事上,当然也“横”不起来。几经思忖,她决定把自己的头衔改为“评剧女皇”,并正式在剧目广告上登出。这件事一经传开,刘翠霞人格不但没降,反而上升,更为她的戏迷们所称道。
  津门戏界,又是皇后,又是女皇,直压得赵大炮透不过气来。他痛骂道:“白玉霜这个臭婊子,咱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这不是诚心跟咱开扰吗!莲君,你叫评剧皇帝!他妈的,女皇、皇后,都得听皇帝的!”
  这话把爱莲君也逗乐了,嘛对嘛呀。
  赵大炮发泄一通,出出胸中闷气,才痛快少许。给女儿起个什么头衔呢?他思来想去,想到以前曾有过“秦腔大王”、“梆子大王”,哎,何不让女儿自称“评剧大王”?王者,一群之首,更有一国王君之意,这头衔满盖。他主意拿定,从此便使用“评剧大王爱莲君”的称号了。
  一九三七年的六月,天津戏界真可谓盛况空前。评剧皇后白玉霜占领日租界的新明大剧院(今人民剧场),评剧女皇刘翠霞占领法租界的新中央戏院(今滨江剧场),评剧大王爱莲君占领南市的上权仙剧场(今淮海影院)。三大最强硬的评剧班社,各据一方,鼎足而立,争强斗好,把个天津城娱乐界搅得浮动激荡起来。
  三朵艺苑奇花各有拿手好戏,各有降人的地方。
  白玉霜有电影《海棠红》,再加刚刚风靡上海,是衣锦还乡载誉归来,仅此两点,便足有号召力。更何况她的唱腔、演技均远远超过两年前,只唱一场《潘金莲》,便轰动开去。从此,售票的窗口总是拥挤不动,戏院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常,吸引的挎篮生意人也纷纷云集于此。
  山霞社主角刘翠霞在津早已红得发紫。虽然她的声望好,根基深,今日遇到强大对手,仍不免有些心慌。她没忘记三年前在北平的那件事。当时白玉霜上演粉戏《拿苍蝇》,把观众都吸引了去。她争不过,一气之下,停戏两天,主角配角都去看《拿苍蝇》。回来后,连夜赶排,仅用四天,便把这出戏搬上了台,冷清局势很快扭转,连卖几天满座。她想到,现在白玉霜如此叫座,若不采取相应对策,只怕要重蹈北平覆辙。
  刘翠霞自有她的降人妙策,重新搬出独家剧目《金鱼仙子》,对机关布景进行改革,设计一身鱼鳞行头,一片鳞安一电池小灯泡,鞋下装铁片,台上分布六块铁片,脚一踩上,全身皆亮,头上也亮光闪闪。这一发明创造,颇具神秘色彩,加之刘翠霞唱腔优美,做工独特,与白玉霜打个平平,高低难分。
  爱莲君虽病魔缠身,也无什么新花样,但她也有自己的优势,那便是能使人荡气回肠的绝妙唱工。她有很多唱段脍炙人口,已经深入人心,随处可以听见有人哼唱。她设计唱腔总是精雕细琢,独具匠心,在行腔中常常出现顿挫的复点,短促的休止,跳跃的音程,动荡的切分音,似断非断的小分句,富有弹跳韧性的小花腔,把唱腔装饰得俊美俏丽,悦耳动听。她的唱腔,使众多观众迷恋。她自树一帜,自有叫座能力。
  津门文人,认为这是天津评剧的极盛时期,便聚会磋商,拟评四大名旦。根据对评剧艺术的贡献,影响的程度,成名的早晚,按顺序评为:李金顺、白玉霜、刘翠霞、爱莲君。之后,她们的艺术成为评剧四大流派,一直流传至今。

知识出处

杨柳青历史故事三题

《杨柳青历史故事三题》

出版者:新蕾出版社

本书记载了有关《平津战役杨柳青轶事》、《大营客魂梦他乡》、《白玉霜在杨柳青》的文史资料及具体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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