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党領导我們斗爭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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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野火烧不尽》 图书
唯一号: 020020020230026442
颗粒名称: 第二輯 党領导我們斗爭扎根
分类号: I218.21
页数: 174
页码: 77-250
摘要: 该文主要讲述了张家枢等工人的口述经历,描述了他们在工人运动中反压迫、争取权益的斗争过程。其中包括扎根、反搜腰、推翻伪工会、红巾工会成立以后以及逮捕前后等事件。文章以工人运动为主题,展现了当时社会底层工人所遭受的剥削和不公,以及他们为争取自身权益而进行的艰苦斗争。
关键词: 工人运动 口述 工厂史

内容

扎根
  朱家樞
  一九四四年的月初,我从冀中抗日根据地十分区学習回津,第二天早晨楚云同志就找到了我。我把去十分区学習的情况向他作了彙报,他把他去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北岳开会的情况談了一些,說:“我們今后再也不是党的外围关系了,从此我們直接由晋察冀分局城工部領导,我們今后是天津地下党組織的一部分。”我由楚云同志介紹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为了作好抗日大反攻的准备工作,根据党加强城市工人工作的指示,楚云同志指示我不要再回公大七厂工作了,叫我到天津市海河兩岸上的工厂里找工作。根据楚云同志的指示,我在一九四四年的九月一五日,通过双喜紗厂看厠所的女工王大娘的介紹,在郑庄子双喜紗厂上工了。我才去时驗的是布場,后来他們知道我在別的紗厂干过,又認識几个字,就派我到紗厂試驗室作检驗工去了。我去双喜紗厂时还带了兩个紅色群众,一个是曹美樞、一个是曹家駒,他倆是姐弟,姐姐十八岁,弟弟十六岁。姐姐作了工务科的雇員,弟弟在原动部学电工。为了隐蔽,我們三个都改了名字,我改成“张家樞”,是代表我們三人的原名,曹美樞改成”“曹鳴平”,曹家駒改成“曹鳴鐘”。我們三个人組織了一个小組,我是組长。根据党的指示打入工厂后的任务是;(1)首先和工人群众打成一片,通过群众进行調查硏究工作,特別重要的是了解敌人与中国雇員、傭員的情况(因那时沒有中国职員),以及工头和工人跟他們的关系怎样;(2)了解广大群众的呼声和要求;(3)針对具体情况对工人群众进行宣傳和敎育工作,幷且有重点地培养工人党員,待条件具备时,吸收入党。根据这些指示,我把我們三个人做了具体分工,我分的是紗場、布場,曹鳴平分的是外三部的中国雇傭人員及工人、工头等,特別是对妇女做为接近的重点。曹鳴鐘除了包干原动部以外,还重点联系大工房的男单身工人。我們为了在双喜紗厂扎下根子,将小曹的家搬到工房住(工人的家庭宿舍)。他們的父亲也进厂做了扫厠所的小工。我也搬到女单身宿舍住去了。
  十二月間,党为了加强双喜紗厂的工作,又派来了兩个学生党員:陈小蘭和张露华。我們三人組織了一个临时支部,支書是陈小蘭。过了兩、三个月,因为有些暴露,他們二人就撤走了。
  一九四四年的冬天,在双喜紗厂發展了第一个党員;馬潤华。她是廿五、六岁的織布挡車工。一九四五年的春天發現了紗場的老技工搖紗保全工头楊恩太是老裕大紗厂的工人,接受过党的敎育,参加过“砸裕大”的罢工斗爭,近来表現也很好,但是因我当时还太幼雅,就把他介紹給楚云同志,由楚云同志吸收他入了党。其后小曹姐弟兩个人也入党了,我們第二次組織成支部,由我負責支書工作。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前,党調馬潤华、楊恩太、曹鳴鐘去北岳区根据地学習,日本投降后他們回天津又在五厂工作了。
  在日本投降期間,又發展了修理場的靑年老車工刘增祥,刘增祥同志虽然年紀才二十二岁,但是他在修理場已經是十年工龄的老师傅了。自入党后工作特別积極,斗爭意志也很坚强。在男工当中很有威信。刘增祥同志入党兩、三个月的时間,就在布場和紗場的前紗部發展了十几个党員,都是二十多岁、工龄五年以上的男挡車工、修理工、保全工等,为进一步發展党的組織,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公开領导工人斗争后,党的秘密組織工作的綫多半是刘增祥同志負責的。
  一九四五年底和一九四六年一月中間,除职員中沒有党員外,双喜紗厂的各个生产部門都有了党的小組或个別党員;特別是要害部門,都有党的小組,如織布場有兩个党的小組,紗場一个,原动电气一个。这些党員都在各个部門起着核心領导作用,再加上围繞着支部的赤色群众,就掌握了双喜紗厂的各个部門。这些党員和党的組織,就是后来多次領导群众斗爭和不断取得胜利的核心力量。
  反搜腰
  张家樞 口述
  二九四五年的年初,快要过春节的时候,日本鬼子怕工人偸东西出去卖了过节,就加紧对工人搜腰。有一天下班,鬼子突然挂着大刀把住了車間的二道門,把下班的女工截住,讓男日本人来搜查女工。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誰也沒料到,走在头呈的一些女工們,只得忍受着羞辱讓日本人乱摸。
  可是,敌人愈發的欺侮人了,他們无耻地把女工身上的月經带子从褲裆里拉了出来,当場取笑女工。站在車間头道門那儿等着检查的女工立刻惱怒地駡了起来:
  “咱們眞受欺侮哪,多寒傖哪,連‘大馬'也給人家拉出来啦!”
  頓时,从头道門直通二道門的过道里,响起了一片狠狠的咒駡声,等候着的女工們一个个橫眉瞪眼,气得直駡,叫駡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在这当儿,站在女工队伍里的地下党員陈小蘭再也忍受不住,她本是一个高中的学生,自从党組織派她到厂以后,从学生轉为工人,从来沒有喊过一声苦,干活儿以及生活上的一切艰苦她都可以忍受,就是一直受不了这种野蛮的汚辱。鬼子統治时期,女工比男工的痛苦更深,不光是要和飢餓穷困掙扎,还得时刻遭受汚辱。車間里,女工干着活,当头儿的在身边走来走去,可以随便摸女工的臉蛋儿,可以到女工身上揑一把擰一下,誰要是反抗,干脆就挨一頓毒打。上厠所,也是提心吊胆,男日本人随时都能闖进来检查;回家的路上,还有流氓狗腿子劫道。日子眞是沒法儿过。但最不能忍受的还是每天下班时的搜腰,出車間共要被搜三次,女工們不光是张开嘴巴,解开衣服,脫下鞋子,連褲子也得解开,一个个提着褲腰等候搜查。有时,搜查人搜查,旁边的伪軍和日本鬼子还乘机乱摸女工的下身。为了吃几个窩窩头,为了活命,女工們含羞忍辱,把眼泪呑到肚里。可是,誰料到鬼子又出了这么个新花招,換来了男搜腰的。这一下,大家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陈小蘭就立刻找到我商量,兩人离开了吵嚷的人群,硏究怎么样組織工人进行反抗,这时,我从工人喧嚷的喊声中听到一个声音:
  “咱別出去,多寒傖哪,咱不是人哪!”显然,过道里有的工人已經开始了自發的斗爭。
  “对,咱赶快組織大伙儿,一个也不出去!”我說。
  接着,我倆就分头串連积極分子,找到細紗車間的孙士荣、田宝珍和孙秀珍,准备車間的翟淑珍,布場的馬潤华等,通过他們發动女工一个也別出門,抗拒敌人的搜查。
  不一会儿,細紗車間的門前就出現了女工孙秀珍,她带領着一帮子女工齐声喊道:
  “咱們要齐心哪,大家都別出去!”
  有一些剛从乡村里来上工的,还是不齐心,陆續有走出去的。女工孙士荣着急了,她也高声地喊:
  “誰还出去?誰出去,誰就是日本的小老婆子!不要臉的就出去!”
  跟孙士荣站在一塊的女工也帮着她喊:
  “大伙儿齐心哪,咱都別出去哪,太欺侮咱們啦!”
  这么一喊,細紗車間的女主都不出去了。这时,准备車間和布場的女工也已組織起来,女工們全挤在車間里外的过道上,一个也不出去。六点下的班,僵持了兩个鐘点,到八点多鐘,日本鬼子眼看沒办法,只得把女搜腰的找了来,初次斗爭就胜利了。
  这次斗爭虽然組織不严密,还缺乏斗爭經驗和方法,可是作用十分巨大。工人們通过这次斗爭,明白了“大家齐心力量大”的眞理,积極分子在这次斗爭中也得到了考驗。这次小小的斗爭为后来国民党时期大規模斗爭發出了訊号。反抗的怒火,在不願被汚辱,不願被压迫的人們中間点燃起来。
  (写作組 整理)
  推翻伪工会
  “走‘爹’来了‘爷’”
  张家樞 口述
  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上午十一点,正式宣布日本投降了,裕大紗厂的工入立刻罢工,跟厂里的日鬼子算賬。到下午四点光景,离裕大百步远的双喜紗厂工人也就自發地罢工了,复仇与要求自由的火熊熊地燃遍了郑庄子,工人們关了車,欣喜地欢呼着奔出車間。腰板直了,头也昂起来了。“再不当亡国奴了!”厂里厂外只听得一片惊喜的呼喊声。
  欣喜过后,八年中、对日本鬼子的深刻仇恨燃燒起来,到处充滿了惱怒的咒駡和激昂的呼喊:
  “跟鬼子算賬去,跟他們算賬!”
  “咱們受了多少年压迫,媽的,算賬,跟他們拼去呀!”
  复仇的呼喊从厂里直响到郑庄子街道上,人們耳边只听得一片浸透着仇恨的喊打声,八年来积下的深仇大恨到了淸算的时候”这时,郑庄子街道兩旁站滿了工人們,一見日本鬼子走过,就揪住了死劲的揍,有的工人就地拾起右子儿朝日本人的腦袋砍,厂里的汽車拉过什么,工人們就攔住一分而光,棉花,布疋,面粉都分了,厂里停工了。
  工人們到处蹓躂着,互相談論和揣測将要来到的新生活,他們做着美丽的梦,想像着中国軍队入城以后,立刻就可以为工人报仇。
  “厂里得發遣散費!”有的工人提議,工人們就派代表与厂方交涉,日本鬼子早吓得魂不附体,立刻答应“要求,給每个工人發下兩匹布。工人們把布卖了,又幻想着中国軍队一到,再也不用愁吃愁穿了。
  当时,党的指示是:一、組織工人护厂,里应外合,迎接八路軍入城;二、組織紅色工会。党就在工人中間宣傳:八路軍快入城了,工人們就要当家作主人了。工人們一听,情緖高漲,有的就立刻硏究工人怎么样自个儿管理工厂,大家都日日夜夜期待八路軍快来。
  誰也沒有料到,一天,插着美国星条旗帜的軍艦突然开进了海河。厂里的工人們听說后,紛紛爬上牆去覌看,只見軍艦在河上航行,头頂上大队的美国飞机也嗡嗡地飞了过去。工人們揪心起来:怎么八路軍沒有进来,倒是美国鬼子来了?不几天,国民党把日本統治时期的汉奸白脖軍护路队改編了一下,开进了双喜紗厂。工人們火热的心被潑了一瓢冷水,心里万分的納悶。
  接着,蔣介石下令,不准中国人再毆打日本人;工厂暫时还原个儿的归日本人管。厂里的日本鬼子一下子又威風起来,工人們气得大駡,美丽的梦想开始幻灭了。
  这时,工人們分到的兩匹布早給投机商人用低价买走,沒有吃的了,就要求复工。党根据群众的要求,就通过党員和女工中的积極分子孙士荣、孙秀珍等在群众中活动,組織群众推选代表,向敌人交涉复工。如果厂里不答应复工,就要求給每个工人發五匹布。
  正在混乱时,国民党的所謂地下党員紛紛露面了,汪派国民党員搖身一变,汉奸李玉祥出来当了国民党八区党部,書記(双喜紗厂所在地郑庄子当时屬八区管)。厂里的封建把头馮培如、王梦符等参加了天津市工职救济委員会,在厂里設立了分会,由李玉祥支持,准备等組工会。
  这时,天津国民市党部搞工运的人分成了兩派,一派以苏硯田、付秀山为首,組織了天津市工职救济委員会,由市党部主委时子周支持。这一派手下多是汉奸、特务、流氓地痞和日本时期的宪兵等。日本一投降,他們搖身一变,以国民党的地下工作者面貌出現,所以在各工厂占了上風,加以在本地有势力,因而立刻当了权。当时郑庄子的八区党部書記李玉祥,双喜紗厂的馮培如、王梦符都屬这派。另一派以苑宝璜为首,組織成天津市各业工会联合会。苑宝璜本人是工賊出身,日本投降后从民党大后方中央派來,手下联系的人也大多是工賊,但这时实力不够,正企圖在各大工厂插足,扩充势力。兩派簡立为工职派与工联派。当工职派馮培如等在双喜厂內筹組工会的时候,工联派也委派了孙宝鈞、刘世澤、朱洪年等到厂里活动,組織了糾祭队,也积極准备筹組工会。
  工人們向厂方要求复工时,工联派孙宝鈞就出来向大家买好,答应由他去向厂方交涉,每人給五匹布,要工人代表回去,等着听他的信儿。不料第二天厂方不答应,国民党一下子就显出了他的面目,工人們气憤地重新选派代表进厂跟日本人交涉,要求發六匹。厂里的国民党接收大員和日本人都不同意。工人們大怒,集合到經济部去請願。沒有达到目的,又派代表到天津国民党市党部去要求、这时,市党部就由苑宝璜出面解决,被迫答应了工人的要求。第二天,工人們分到了布。可是厂里的工职派馮培如趁火打劫,把群众斗爭的功劳都拉到他們身上,厚顏无耻的对工人說:“今后有什么事,好商量。”从此,斗爭走上更加复杂的道路,工人們也开始覚醒,知道了从前想报仇、想管理工厂、想不愁吃不愁穿等等只不过是梦想,在国民党統治之下,工人們只有斗爭才能活得下去!
  十月,开工了,国民党的接收大員把日本人替回去,工职派把工联派的人从厂里打跑,把朱洪年的腿都打断了,馮培如等換上了长袍馬褂自封了工会理事,筹組了伪工会。他們在工房头排屋子里設下了办公室。八区党部自从成立后也开始到厂里来發展了四十多名国民党員,甚至找了我們地下党組織的党支書張家樞、支委曹鳴平、紅色群众翟淑珍等,要她們加入。敌人碰了釘子,就对这些人怀疑和注意起来。这时国民党的党、軍、工、政四位一体勾結在一起,开始对工人进行压迫与剝削。
  我們党的組織,这时仍然处于地下状态,国共談判还在拖延,党便指示厂里地下党組織繼續建党。曹鳴鐘、馬潤华、楊恩太等党員从抗目根据地学習回厂后,本来准备迎接八路軍入城,参加接收,这时,就在群众中进行宣傳共产党与国民党怎么不同,不断揭發国民党的罪悪。工人們对国民党的不滿情緖愈来愈大了。从此党領导工人和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一系列的斗爭。
  (写作組 整理)
  二 工人秘密自治团
  张家樞、曹鳴鐘 口述
  开工以后,国民党軍队天天扛着槍进車間巡邏,监視工人生产。这些駐厂的軍队,原都是敌伪时期的汉奸白脖軍,这时又騎在工人的脖子上头鎭压工人了。他們任意在車間里調戏女工,工人們不滿極了。国民党又收买了一些封建把头和职員加紧統治工人。伪工会不但不管工人們的利益,反倒与厂方勾結着剋扣了工人的救济面粉,貪汚了停业后沒来上工的工人遣散費,共二百七十万元;又收集厂里的东西变成他們自己的,把厂里的葦子卖了算自己的錢。他們吃喝嫖賭,一点也不給工人办事。工人們在日本投降后要求自由、要求吃飽穿暖、自个管理工厂的希望一个也沒实現,日子倒反比日本时期更难熬了。于是,人們常常在一塊儿議論,潑泄着胸中的憤慨与不滿。紗場、試驗室很快就变成了全厂談論国事的中心所在,一天到晚經常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有在这儿駡街的,駡日本,駡蔣介石国民党,駡伪工会。有的發牢騷,有的到这儿来送新消息,有的到这儿来听新聞。
  人来人往,有工头們,有一般高級技工,小加油工,保全工,修机工。而試驗室的检驗王孙世琚就是他們这群人中間的核心人物。
  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孙世琚,长着一对烏黑閃光溜圓的眼睛,見人总是笑眯眯的,眉宇間露出精明能干倔强的神气,使人乍一見就看出来是个有能耐的人。他初到試驗室时,日本还沒有投降,在一般人的眼里,他爱講究穿着,爱打球,爱喝点酒,还挺爱干净,倒像是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沒經过大風险的靑年。其实,他从十四岁就开始做工了。日本統治时期,他怎么卖命的干也养不活娘和弟弟、妹妹,就不免常常从厂里偸点东西卖了凑和过活,因此,一連好几个厂他都挨过日本鬼手的毒打。有时,他母亲在家里等他回家,見別家孩子都回来了,就到处去打听,人們才吿訴她說:“你家孩子捆在树上呢。”
  鬼子的鞭子正在抽打孙世琚,而家里的母亲,心里也仿佛被鞭子抽着似的一陣陣痛。終于,貧困与飢餓逼得他走投无路,卖了华工。那年头,当华工的都是九死一生,少有活着回来的,孙世琚向母亲磕头吿辞,他含着眼泪离开了母亲,不知自己还能否活着見到自己的亲人。他怀着痛苦,怀着对日本鬼子的深仇大恨到了塘沽。苦役,鞭打,飢餓,疾病,这就是华工的生活。他最后逃出了虎口,在塘沽混了一陣,从塘沽逃回天津,不久,日本就投降了。
  他激动地跳着喊着,他热情地期待着中国軍队赶快进城,他感着一肚子的仇恨等着复仇。他也梦想着中国軍队一到,工人們就可以吃飽穿暖,沒想到,国民党蔣介石下了命令,工厂暫时还归日本人管,中国人不准毆打日本人。他气得,在試驗室里大駡大喊,人們看他整天精神不正常,有的人就叫他“神經”,以为他有些精神病了。其实他是滿腔的仇恨沒法抑制下去。这时,日本总工程师九井还到試驗室来检查工作,孙世琚气得捏紧了拳头,咬着牙說:
  “嗬,你还在我們中国人面前站着哪,中国人是这个了!”他竪起大拇指头,狠狠地說,“你还来管哪?”
  “我們現在是失敗了。”九井說,还想要检査工作。孙世琚气得大声喊道:“你們日本敗了,小小的了,你們侵略我們这么些年,吃了喝了我們的,我們中国軍队来了,你还想管我們!”說着,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得总工程师直朝后退,慌张地跑出試驗室去了。
  这时,屋子里只有女检驗工、地下党支部書記张家樞同志。孙世琚的民族意識、爱国心,引起了她的注意。隔不多天,听說孙世琚到市里又在街上揪住了一个当年打过他的日本鬼子死命的揍了一頓,泄了一下当亡国奴时代的仇恨。
  当时,紗場里的日本工头还沒有回国,可是一見到孙世琚就悄悄儿溜远了。紗場的日本保全工头外号叫“蛤蟆”的,一見张家樞就悄悄的伸出了兩个手指說:“孙世琚,是这个,八路八路!”說着,見孙世琚气冲冲的捏着兩个拳头,走了进来,蛤蟆就吓得輕手輕脚地溜出去了。
  报紙完全吸引住了孙世琚,他常常拿着进步报紙来回的看,看完了就和四周的人議論,成天焦躁得好像得了神經病的人似的。当时,国民党已經下命令不准人民談論国事,孙世琚哪儿管这个,他就要談,他怎么能不談呢?他肚子里对許許多多事都打了問号:第一,为什么中国軍队来了;工人不能报仇?第二,为什么中国軍队来了,工人还是要挨餓,日子过的不好?第三,走了日本,怎么中国軍队又引进了美国鬼子,吉普車到处在闖禍……,一連串、一連串的問題使他不能不想,想了不能不激动,激动了就大声談論,連試驗室的工头殷树昆也沒法禁止他不談。
  张家樞就开始对孙世琚做一些試探性的工作。有一天,她对孙世琚說:“現在,听說共产党在城市里也出了报紙,劝业場那儿有人卖解放报呢。”第二天,孙世琚就把“解放报”买来了,大声在屋里念。着来,小伙子一点也不懂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秘密,这人就是有个追求眞理的劲儿。一念“解放报”,到試驗室里来的人就更多了,念完了就都議論紛紛。
  党的地下組織对孙世琚的社会关系开始进行了解,知道他本人还单純,对旧社会不滿。自从地下党員賀佩英領导工人要求复工胜利后,孙世琚也有了深刻的印象,想要出来为大伙办事。于是,党派曹鳴平去与他联系,进行工作,把当时国际国内的形势講給他听。张家樞在工作空余时間,也順便通过报紙上的消息和他聊天,向他宣傳八路軍共产党怎么样抗日,美国和苏联究竟是怎么回事,大革命时是怎么个情形。逐漸地,孙世琚从单純的不滿与仇恨开始有了覚悟。
  “工人受压迫,受穷,不是命苦。只要大家团結起来斗爭,就能不受穷,不受压迫。”孙世琚的心里像雨过天晴一样,找到了眞理,煩惱与苦悶一下子驅散了。他来回的想着:怎么才能团結起来斗爭呢?
  十一月,敌人方面傳出了消息,准备讓工人选举工会,可是伪工会筹委会方面早已把名单弄好,要叫工人选封建把头馮培如、王梦符、刘庆奎等。工人們得到了这消息,又都紛紛到試驗室里来議論。
  有的說:“要是选上这几个人当工会的人,咱工人更得遭殃了!”
  有的說:“咱們团結起来,自个儿办,他們不是要选举嗎?咱选咱的,他們选他們的!”
  大伙七嘴八舌商量办法,劲儿很大。张家樞就把孙世琚叫到一边,說:“我們立刻开一个秘密会議,找可靠的人一塊儿硏究,怎么样?”
  孙世琚正在劲头上,立刻就召集了二十来个人,在試驗室后边的小屋里开会。其中有些人是对伪工会不滿的工头,有紗場的徐鳴和,鋼絲的工头彭道三等,孙世琚出面主持会議,大家硏究結果,决定不能把馮培如选进工会,可以利用王梦符。又討論了选举的时候,大伙怎么样分头下去串通叫工人們不选。到了晚上,二十来个人就又到彭道三家里繼續开会商量对付的办法。
  彭道三家的小屋里,炕上,被上桌上,地下,坐的站的挤滿了一屋子人。有人把被单蒙住窗子,在黑色防空罩蒙住的灯光下开始了討論。当下,大家精神兴奋、紧张,孙世琚就根据了党的意圖同大家提出成立“工人秘密自治团”,大伙团结起来,为工人办事,和伪工会斗爭。孙世琚当时穿一身黑布制服,戴着一頂草綠色的日本式小帽子,坐在炕桌边領着大伙討論。大伙一边硏究,他一边起草,連夜把工人秘密自治团的章程、宗旨、發展人的办法都拟訂好了。大家严肃地通过以后,决定由孙世琚、刘永德、彭道三、曹鳴鐘等筹备組織自治团。晚上,弄妥以后,第二天,孙世琚就把發动工人参加的签名单交給了女工齐淑花等分头到車間發动工人参加。为了防备敌人發觉后引起麻煩,签名单上画了一个大圓圈,凡願意参加的人就沿着圓圈写上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使敌人无法找出誰是引头的人,党組織就通过地下党員和一些积極分子發动群众踊躍参加。打軸科的积極分子翟淑珍,团結了一部分群众,立刻就参加工。第一天,就有二、三百工人参加了工人秘密自治团。孙世琚素来胆大,不防备敌人,自己便公开的在工人中間活动。参加了自治团的工人們一个个情緖高昂,感到了团結一心的力量。
  到晚上,筹备人又在彭道三家中开会,醞釀工会选举时該选那些人。不料,工头彭道三这时胆怯了,他見工人們那么踊躍的参加自治团,就害怕事儿鬧得太大要招禍,連夜把事情密吿馮培如,出卖了自治团的人,自己投降了。
  第二天早晨,孙世琚、齐淑花等上班以后,剛走利車間門口,駐厂軍队上来就把他們逮捕了,說这些人偸了厂里的布,把几个秘密团的組織者送到工厂禁閉所里。
  工人們得到消息后,十分憤怒,搖紗女工刘子云就立刻到检查室来找张家樞,要想發动大伙罢工,拯救被捕工人。张家樞一边派人去探听消息,一边就和地下党員、积極分子們商議。当时,覚得布場方面,工头王梦符拜了不少盟兄弟,群众被他控制住,布場工人能否参加罢工是个問題。正在硏究,傳来了消息,說敌人准备釋放,大家就松了口气。
  原来是当孙世琚等工人被捕后,八区伪党部書記李玉祥,駐厂伪軍吳排长,伪工会筹委会的馮培如,伪警官姓韓的都一塊来审問。一上来就問:
  “你们偸了厂里的布,快实說!”
  孙世琚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就气憤地回道:“沒有的事。”
  李玉祥又問了一陣,工人們不承認,他就凶狠地問:
  “你們为嘛組織工人秘密自治团,說!”
  孙世琚一听,才知道事儿坏了,准是有人出卖了大家,就索性理直气壮地大声回答道:“为—了—团—结!”
  李玉祥就像瘋狗一样跳起来嚎叫:不許你們团結!”
  被捕的几个工人都憤怒地瞪着敌人,心里忍不住暗笑,敌人竟会說出这么无理的話来。
  問了好一陣,伪工会的馮培如在一旁又取好又發坏,折騰了好久,找不出証据来,只得把人釋放了。
  被捕釋放后,孙世琚突然不来上工了。党組織派工人去找他,原来这时候孙世琚給自己找了一条錯誤的单純想想报私仇的道路,他想去当兵了,想去找一个在南京做事的朋友托朋友設法帮助自己报仇。党知道了这些以后,就派曹鳴平帮助他,启發他,对他进行了阶級敎育,吿訴他,一定要大家团結一心的斗爭,不能在失敗面前灰心要为工人大伙的利益坚持斗爭。在地下党組織一次一次耐心的帮助下,孙世琚写了一篇題目叫“忍气呑声”的稿子,投給了中纺四厂出的小报,才又回到五厂来上工。从此,党对他更加强了敎青,巩固他的斗爭情緖,孙世琚便接着干了起来。后来,与敌人斗爭愈来愈殘酷的时候,他干得大胆,不怕牺牲,終于在斗争中成了五厂工人中間的闖将。
  (写作組 整理)
  三 楊芳潮事件
  楊芳湖
  日本投降后来了国民党。国民党派軍队来到棉紡五厂。駐一个排,排长姓吳,人們称他叫“独眼龙”。在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底,他的爪牙进到車間,橫行霸道,汚辱妇女。这天,有兩个爪牙到車間来,因为粗紗車間很冷,我正想在粗紗和細紗之間的大門口有暖气的地方暖和一会,被那兩个爪牙看見,他倆很凶恶的走近了我跟前,有一个立眉瞪眼的說:“你在这干啥?”我說:“粗紗很冷,在这暖和一会。”我的話还沒有說完,他上来就打我一个耳光子。我說:“你別打人呀!”他更急了,还說:“你是八路軍。”就把他那刺刀拿出来了。这时有一位看厠所的白头髮老大娘可吓坏了,推着他,拉着我,就央求。他把老大娘一推,拿着刺刀向我膀背拍拍的就是几下,要推肴我見他那独眼龙軍官去。剛出車間,那个立眉瞪眼的家伙从我背后給我来了个大滿脸花,接着就是几脚,打得我鼻口流血,另一个爪牙跟在后而还笑呢。
  到了独眼龙那,他幷沒有問什么原因,就把我鎖在小屋子里啦。我在小屋里,从窗戶望見独眼龙和立眉瞪眼的那个家伙,还有狗腿子馮培如,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过了三个来小时,那个独眼龙問我来了:“你和刘永德是盟兄弟,你們都和孙世琚想成立进步工会。”(因为亲徳和世琚前兩天被独眼龙押起来过的,剛把他倆放出来)他問着,沒有容我說話,上来就給我兩个耳光子,又是一脚,把我推到小屋里又鎖上了。当时我也不知原因何在,說理也沒法說。到了下午六点多鐘,把我从小屋里拉出来,推推搡搡的到了工厂的大院里,我一看,西北面围了半圈剛下班的工人們,东南面是独眼龙的爪牙們,各个大槍上都按着刺刀,人挤的很,围了半个圈,圈中間有我,独眼龙,还有几个爪牙。我往四处一望,心想,我好威風啊!又望見那几个爪牙那儿,放着兩条毛巾,一把鉄水壶,还有几条大木棒。我想,莫非是槍决我后准备抬我的?这时候独眼龙下命令了,讓他的爪牙們都准备好,就对四周的工人說:“楊芳潮和刘永德是盟兄弟,他們想和孙世琚成立工会,都是八路軍,給我打三十軍棒!”沒等我說話,几个爪牙就把我按倒在地,前面有兩个爪牙手拉着我的胳膊,后有兩个爪牙用木棒压着我的腿,还有三个換着打。第一个咬着牙打了我十棒,前兩棒我还知道痛,后来就覚得有人給我几脚似的,又覚得头一冷,心里明白,他們給我澆凉水了。兩个爪牙架着我蹓了兩圈,按在那又打,第二个更厉害,拚命的打。这十棒光覚麻木不覚痛。接着又覚得冷一回,又冷一回,他們澆了兩次凉水,我心里才明白过来。又听到熟悉的声音說:“咱們都拥上去!”还听到女同志們的哭嚎声,兩个爪牙架着我又圈了几圈,按那又打第三次,这个家伙更厉害,打完我連气都喘不过来了。我覚得,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冷,这回連路也不会走了。有人把我背到一个朋友家里,我才淸醒过来。一看腿和屁股肿得多高,好多男男女女都跟着来看望我,都是工人。有的說:“現在我們有心无力,”也有的說:“我們一定給你报仇。”还有的安慰我說:“好好养病。”当时使我感动的掉下了泪。
  养伤期間,工友們吿訴我說,敌人把我打昏过去以后,由吳鵬举当場宣布把我除名,幷且向全体工人宣布三条紀律进行鎭压。这三条紀律是:
  1.工人不許有任何集会結社的行动;
  2.不許有什么要求,不許找厂长直接办交涉;3.不許三个工人在一起談話。
  今后如果發現有以上的行为就按共产党、八路軍論罪。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更气憤了。等我把伤养好了,更想办法跟国民党資本家做斗爭了。所以,在地下党領导下推翻伪工会时,我就参加了我們的敢死队,坚决地站在斗爭的最前綫。
  四 刺刀底下“选”工会
  张家樞 口述
  十二月里的一天下午,厂里宣布提前下班,各車間的封建把头們就紛紛吿訴工人:“今天下班选举工会,选王梦符、馮培如、刘庆奎,大家听見沒有?”
  地下党早就通过党員和积極分子串連工人不要选这几个人,能选別人的就选別人,另外,在群众中醞釀,选举曾經領导工人要求复工胜利的地下党員賀佩英。
  当工人們走出車間后,只見車間門口通到办公室的大道上,已架好机关槍,一路上,几步路站一个荷槍的士兵,明晃晃的刺刀在手里端着。工人們不得不前往选举的地点,人們一边走,一边不由得在心里大駡国民党。这怎么叫选举?用刺刀逼着工人,这就是国民党的民主!工人們忍着滿腔的悲憤走到选举的地方,只見四周都站滿了挽着白袖口的流氓打手們,不断的向工人吆喝着:“听到沒有,选馮培如、王梦符
  封建把头馮培如、王梦符、刘庆奎等这时都穿着长袍馬褂,对工人們点头哈腰,无耻的說:
  “哈,选我!”
  “哈,选我,选我!”
  选举的方法是采用記名投票,許多工人不会写字,旁边专有人代写,代写处还站工不少流氓,工人們就在这些流氓打手們的监視之下,在大道上机关槍和刺刀的威胁之下,在流氓們凶恶的吆喝声和封建把头无耻的喊叫声中,选了这些把头和流氓。但就在这样高度鎭压的場合下,还是有不少勇敢的工人們,把地下党員賀佩英选入了工会。这样,伪工会原来企圖选出淸一色的国民党員組織工会的計划失敗了。在表面上号称民主实际上是强制选举的情况下,选出了五个干事,王梦符当了常务干事,馮培如、刘庆奎、刘永德、賀佩英是干事。从此,伪工会就公开和厂方勾結欺压工人。
  “选举”之后,工人們普遍不滿,对国民党的意見大極了,地下党支書张家樞同志就对积極分子們人組織工会,咱工人眼見要倒霉,非成立咱工人自己的工会不成!”“积極分子都十分拥护这个意見,从此,就开始在工人中間醞釀如何推翻伪工会。
  (写作組 整理)
  五行动的前夜
  曹鳴鐘、張家樞口述
  这一天,是个星期日,大雪漫天漫地的飄舞着,天津市韋陀庙街张家胡同三号的院門輕輕开了,曹鳴鐘和他姐姐曹鳴平,还有工人馬潤华,一淸早就悄悄溜进了院子。张家樞出来把院門紧紧插上了。院子里靜悄悄儿的,北風嬉弄着雪花乱舞,不一回儿,屋子里就傳出来輕微的歌声,庄严的低沉的国际歌歌声在院子里輕輕响起来。那歌声时而被北風淹沒,时而又响了起来。最后,歌声停止了,中共中紡五厂地下党支委会議在张家樞同志的家里开会了。
  四个靑年围着一张方桌坐了下来,张家樞同志从一个腊紙筒底下取出了一张小紙条来,这是党的指示。
  “同志們,今天的支委会,一方面傳达上級党对我們的工作指示,同时,根据指示,要硏究一下咱們在厂里的工作。”张家樞同志严肃地把小紙条鋪平,“現在,国共談判还在进行,蔣介石缺乏誠意,党还在争取和平协商,将来前途难于估計,我們的軍队没有入城,可是現在敌人倒先进来了,因此,我們的紅色工会难于建立起来。上级党指示我们,今后的行动必須根据三条原則:一、爭取合法地位,領导合法斗爭,共产党員可以出面領导合法斗争,在沒有召开伪国大以前打入伪总工会;第二、通过合法斗爭,利用国民党自己唱的高調,像言論、出版、集会、請願、結社等自由进行活动,也就是利用国民党的东西反过来打他們,把他們的工我們領导;第三、在方法上可以具体掌握,那些是群众迫切要求的,就根据群众要求去做,但要注意随机应变。此外,我們在斗爭的策略上,要利用国民党内部的矛盾,爭取多数,孤立少数,分化敌人内部。今天我們就可以硏究一下,那些是群众的迫切要求,如何行动起来,如何分化敌人利用敌人的矛盾,如何爭取合法地位进行合法的斗爭。
  支委們凝神地听完傳达,一个个都兴奋起来。自从日本投降后;由于国共談判結果未定,党一直处在十分隐蔽的状态,紅色工会一时建立不起来,可是敌人的伪工会倒建立了。自从强制选举工会幷毆打了粗紗工人楊芳潮以后,工人們反抗国民党的情緖高漲。工人們不但在經济上沒有翻身,連政治上也遭到了压迫,三个人不敢在車間說話。文委們听了指示高兴極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怎么个动法。
  經过仔細分析厂里当时的情况,决定了打击的对象是伪工会,重点人物馮培如,策略上,利用伪工会內部失意人物刘庆奎、王梦符等,分化伪工会,攻倒馮培如等当权派。另外,厂內伪工会虽然由国民党的工职派上了台,但工联派头孕苑宝璜仍然想在五厂建立势力,因此,决定联系工联派孙宝鈞等共同推翻工职派伪工会。办法是:趁着春节快到,工人要求發白面,而伪工会当时还沒有給工人去要求,可以組織工人自己选派代表,联合伪工会里部分失意干事共同出面向厂方直接要求,不通过伪工会,这样来推翻的工会;在群众中間,决定爭取积極分子孙世琚一塊儿共同行动。
  計划商量安当后,张家樞特別强調要严守党的秘密。
  事情决定后,就准备行动。正巧,碰到厂里关錢,那时,报紙上登着棒子面每斤是伪幣三百一十元,厂里給工人只关二百四十元一斤,每斤少关七十,一般工人每月关九十斤到一百斤左右,厂里一千多工人,被貪汚的錢就远去了。工人們都在下边嚷嚷,意見大極了,自从楊芳潮事件后,工人已經对国民党很不滿,这时,容車間的工人就鬧得更凶了。
  支部面临新的情况,就在曹鳴鐘家里召开了临时的支委会議,决定立刻改变行动計划,把要求春节發面改为要求棒子面差額金,又通过孙世琚,立即在紗場試驗室里召开临时秘密会議,把部分地下党員和积極分子召集一起,向大家提出了“要求棒子面差額金,保証工人实际收入”的口号。大伙对少發錢都挺气憤,有的說:
  “棒子面錢应該按三百一發,別厂也發了,可是为嘛咱厂……?”
  “厂里不光剝削了咱的血汗,連該發的工資也剋扣了,咱太沒尿了,应該請願!”
  张家樞就問:“咱大伙能齐心嗎?”
  “齐——心!”
  于是,决定各車間都选涙代表兩人,第二天不通过厂里的伪工会去找厂长交涉。第一批,各車間各去一个代表,万一厂方扣留,再去第二批。
  这时,各車間的工人們都在底下紛紛醞釀,斗爭情緖高昂,准备立即行动。
  (写作組 整理)
  六 第一次全厂大罢工
  徐明和、孙世琚等口述
  一九四六年一月二十三日,出事前一天,孙世琚接受了党的任务,带領了紗、布兩場的工人代表到修理場集合开会,修理場的代表也立刻参加了。大伙討論,第二天如何去見厂长。討論了一陣,孙世琚对大伙說:“一句話,他要不答应,咱就不回来!”代表們都齐声說:“对!不答应不回来!”当場幷約好,到了厂长那里,大伙不要随便講話,由孙世琚一个人对答。
  第二天,二十四号早晨,孙世琚領着三十多个工人代表到了厂长室,代表們一进屋子就發現事儿坏了,駐厂国民党軍队在屋里各个角落都站滿了,槍已上了刺刀。伪工会的馮培如站在办公室欄柜跟前,手扶柜桌,凶狠地問:
  “你們干嘛?”
  “找厂长。”孙世琚从容不迫地回答。这时,厂长室的秘書小高一扭头就从后而朝厂长宿舍里跑去。代表們全都站着等候,屋子里鴉雀无声,空气紧張。不一回儿,厂长孔贊华披着一件小白褂走来,徑直朝代表們面前走过,厉声道:“你們干嘛?”
  “我們要求补發棒子面錢!”
  孔贊华眼一瞪:“誰叫你們来的?”
  这时,孙世琚璃見厂长發狠,也不示弱,就比厂长喊的更高:工人叫我們来的!”
  这一声大喊使厂长吃了一惊,覚得有伤他的自尊心了,便蛮橫地喝道:“什么工人叫你們来的,都是你煽动的!”
  孙世琚毫不害怕,冷冷回答道:“棒子面錢少發了,我們代表工人来要求,你怎么不講理?”
  孔贊华見一个普通工人在自己面前竟毫不害怕也不屈服,就瘋狂地吼叫:
  “逮捕起来!”
  随着这一声吼叫,布置在屋子里的伪工会打手和国民党軍队們都跟着發出一陣野兽般的嚎叫。一个士兵搶上前来一把揪住了孙世琚的衣襟,反綁了手,把他独自推到厂长室旁边的小屋里去。孙世琚一边走一边气憤地大声說:
  “你們为什么不敢講理?你們就这样不講理!”
  可是,伪軍把小屋子的門砰的一下关上了。
  厂长孔贊华就回过头来威胁其余的工人,是否受了孙世琚的煽动。大家都不答理他。
  原来,混到进步工人方面来的一个工賊张振远在出事前已出卖了大家,他向把头映刘魁密吿了进步工人准备向厂方斗爭,幷說引头人是孙世琚、张家樞等。因此,孔贊华早有了准备。他們把屋子里的代表赶回車間,同时派駐厂国民党軍队去車間逮捕张家樞,打算把引头人押送到警备司令部去。
  党支部估計可能發生事情,早在群众中間把准备全厂罢工的工作做了布置。支部为了使最基層的組織具有坚强的战斗性,在选組长前向群众提出人选的条件是:
  1. 为工人办事不怕死;
  2.对工人公正,不講私人关系,立場坚定,不被資本家收买;
  3.完全是由工人自願提名选举。
  选挙的方法是举手表决,如發現群众有意見时可以随时硏究,重新提名。由于这样的选举,就保証了基層組織的群众性和成斗性。选出的小組长多是紅色群众、党員以及我們掌握的工头和职員。同时根据上級党的“隐蔽力量,准备再接再励地开展斗爭”的指示,也早把大部分地下,党員和积極分子留在車間,支書张家樞本人也沒有去厂长室。代表去見厂长交涉以后,不久,軍队就围住了厂长室,把代表扣下了。积極分子徐明和(他原是細紗工头,工人出身;被党爭取过来)跑来找张家樞,硏究怎么办。張家樞按預定計划說:
  “要是他們不把人放回来,咱們立刻采取罢工行动!”
  正說着,三个国民党軍走进了紗場試驗室。
  “前边儿找你去!”他們向张家樞一瞪眼說。
  张家樞知道事情不好,就站起来,鎭靜地走出屋子,她又特意在車間里走了一圈,向一些积極分子孙士荣等使了一下眼色。三个国民党軍把她押走后,車間里的工人就譁乱了。
  厂方把张家樞和孙世琚押到了工厂职員宿舍楼上的禁閉所里,这儿門窗都是鉄的,和监獄一个样子,是厂方专門造了扣押工人的屋子。
  被赶回来的代表回到車間就吿訴工人,厂里把孙世琚和张家樞扣下了,大家商量营救办法。留在紗場的徐明和就去找共产党員楊恩太,这当儿,楊恩太正站在电气部門前覌察事变动靜,徐明和走去說道:“坏了!”
  楊恩太也輕輕地接着說:“他們把咱的人扣下了,你看怎么办?”
  徐明和腦中閃过张家樞被捕之前說的話,“采取罢工行动!”就凑攏去道!“这么好不,咱回去关車要人去!”
  “对,快!楊恩太說。
  兩人就分头回到車間串連党員和积極分子关車,徐明和回到細紗車間就喊道:
  “还不快关車,咱的代表給扣下了,大伙出去要人呀!”說罢,大伙儿就一个个关了車,人們浩浩蕩蕩地奔出車間。楊恩太回到了合絲車間又到打軸科串連党員和积極分子,也都关了車奔出車間。
  工人們剛冲到修理場那儿,伪軍就把人截住,用槍托推工人,赶工人回車間去。这当儿,地下党員曹鳴平、馬潤华、楊恩太就在一边商量,决定立刻下去再一次串連工人积極分子,坚持罢工,不放出人不散。
  “下去串連,喧騰吧!”
  于是,曹鳴平回到电气部叫地下党員、工人顧金章关了大閘,全厂停电了,工人們又一次呼呼地直奔出来,一直冲到倉庫前面的大道上,敌人已把机关槍架起来了,一边对工人大声喊:
  “誰敢走过来,过来就机关槍点名!”
  大伙那儿管他們叫喊,还是一个劲儿的朝前冲,这时,一群年靑的女工孙士荣、田宝珍、齐淑花、孙士蘭、刘大奎、苗玉珍等,还有一些細纱車間的养成工,就一下子冲到了敌人的机关槍面前。伪軍喊道:“快回,要不机关槍点名!”
  女工們勇敢地挺起了胸脯,喊道:“你崩吧,崩吧,老姑不怕你!”
  “老姑活够啦,当了八年亡国奴,挨打受駡,現在还是这样,你崩吧。”
  伪軍还是吓嚇道:“你們再走,都关到倉庫里去!”
  女工孙士荣走上前去說:“关吧,就关我!”
  女工齐淑华气得大駡道:“你們吃着我們,喝着我們,还要欺侮我們,你們崩吧!”說着,女工們气昂昂的站在机槍前又駡又吐唾沫,伪軍看到女工們这样齐心,吓得軟下去了。
  这时,伪工会的王梦符、馮培如就假仁假义地出来說:“大伙儿先回去吃飯,代表下午就放!”
  站在人群里的工人王老五就大喊:“喂,你們穿长袍馬褂的,你們給工人办了什么事?都要扣咱工人了!”
  人們都齐声嚷了起来:“你們是干嘛的?不給工人办事,还剋扣工人的錢!”
  問得伪工会的干事說不出話来,这时,正上午十一点多,馮培如說:“你們快回去吧,过十分鐘就放!”
  “不行!馬上放,”工人們都挺坚决,不上这些人的当。
  僵持了半小时,工人們一个也不走,厂方沒轍儿了,只得釋放代表,孔贊华只好改变态度,和伪軍吳排长一同,走到禁閉所里,滿臉堆笑,客气地对孙世琚道:
  “老弟,这是个誤会,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商量好了,沒有不好办的,你們回去吧!
  孙世琚和张家樞被釋放后,走到工人們面前,女工們就一拥上前,仿佛見到了自己久別的亲人,拉着代表的手,
  激动得直抹泪。他們围着代表問长問短,孙世琚就激动地跳上了道旁的軲轆馬,对大伙講話:
  “工人兄弟姐妹們,咱們工人胜利了,現在,我吿訴大伙,他們本宋打算不答应咱的要求,把我們兩个押走。現在,他們失敗了,这是咱工人团結起来才取得的胜利,只要大伙团結就能胜利。怎么才能团結?必須建立項工人自己的工会。只要能够团結,为了大伙的利益,个人就是
  掉个腦袋也不要紧。你們大伙說,咱厂的工会为咱工人倒
  底干了什么!他們能不能代表咱工人的利益?”
  “不能!”工人們的喊声震天动地。
  孙世琚胳膊一揮动,又說:“对!咱們大伙儿都起来推翻他們?剝削工人的旧工会要推翻,組織咱們工人自己的工会!”
  工人們都举手拥护,跟着喊,大家兴奋地回到車間,便醞釀改选伪工会。
  下午,厂方与代表談判的結果,把剋扣的工資全部退回了,春节时还答应發白面,以后关錢要照当日和后五天的物价發,經济斗爭胜利了。
  工人們回到車間后,布場由孙世琚掌握,紗場由张家樞掌握,按車間划分了小組,把原来的伪工会小組和工人秘密自治团的組織都解散,重新划小組选出組长,細紗車間选出了孙士荣、田宝珍、苗玉珍、孙士蘭等十几人为組长。以后,女工有事就常找她們四个。自从这次选举后,她們四个人常常是在一起参加斗爭,人們因为她們四个处处表現得英勇坚决,就称她們为“四大金剛”。
  各車間推翻伪工会的情緖髙漲極了,工人們自动掏出錢买紙写标語,自己編詞儿,一下子,牆上到处都貼滿了紅紅綠綠的标語:“喝血拔毛的,要打倒!”
  “汚辱女性的旧代表,要打倒!”
  “打倒馮培如!打倒王梦符!”
  “反对伪工会操縱选举!”
  当晚,各車間工会小組长又选出了进步工会的筹备委員等三十多人,推翻伪工会的口号立刻变成行动了。
  大罢工后,伪工会就上吿国民党市党部,說五厂有赤色分子煽动,吿工联派孙宝鈞倒底打了誰的旗号搞工会。孙宝鈞便对苑宝璜立了保証,說五厂鬧工会沒有問題,决不是赤色分子的問題,是工职派罪恶本大。苑宝璜在国民党市党部的討論会上也就不同意逮捕孙世琚和张家樞。市党部的委員們討論了一个晚上,有部分委員認为五厂国民党就是搞的不像样子,所以工人才鬧事,国民党内部爭执不下,沒有下决定。苑宝璜一心要扩充势力,就支持五厂工人推翻工职派的伪工会,以便变成他的势力。
  (写作組 整理)
  七 王老五攆孙头
  王老五 口述
  在第一次全厂大罢工时,还有一段插曲:
  布場保全部里有个工人名叫王貴弟,因在家行五,所以人們都叫他王老五。罢工前几天,王老五在車間里干活的时候,感到十分忙乱,好些工人都不知为什么嘰嘰喳喳,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特別是女工馮潤华那里更乱。李庆云、高相彬一会儿来一会儿走,不知嘀咕什么。过了兩天,更乱了,他挺納悶。正在这时候,保全工翟恩荣走过来对王老五說:“老五,你願不願意学技术?老这样不行啊,今后做事,沒有本事吃不开啊!”
  王老五心想,是啊,自己沒技术,当初进厂还是依靠工头刘庆奎向保全部工头王梦符求的情呢,就感激地回答道:“是啊,沒有技术吃不开啊,可惜我沒学过。”
  翟恩荣說:“咱弟兄常在一起,我敎你。”
  第二天,兩人就在一塊儿平車。王老五开始学技术了,誰知翟恩荣却抱有另外的目的。这翟恩荣是王梦符手底下的腿子,自从王梦符当上了伪工会的理事后,还拿着保全部工头的一分工資。布場运轉方面的大工头孙永生就不滿意了。一天,厂长孔贊华对工头們說,場里的秩序太乱,要大家注意維持,孙永生就乘此机会說:“只要給我权力,我一个人去布場完全能管好,把南場几个部門的管理权都給我,南場就沒問題,工人不好,我可以罰,可以打,再不就开除,只要我說了算。”他这席話的意思就是想把王梦符管的保全部归他管,孔贊华还沒答应,消息倒傳到王梦符耳朵里了。王梦符心怀不滿,就讓他手下腿子翟恩荣来挑唆,想利用王老五打孙永生,翟恩荣便买好来敎王老五学技术了。王老五到五厂以后,早就知道这孙头为人阴险凶恶,在日本时期压迫得工人喘不过气,日本投降后,他还是当头,經常刁难工人,誰調皮一些就調到最难开的机器上去。布場工人宋栋、孙学桐(当时的地下党員)等都常对王老五訴說。这时,听說孙头还想把保全部也归他管,又說要罰要打,就更对孙头不滿。
  出事这天,王老五抬起头来一看,車間里出奇的乱,他东张西望想了解个透。翟恩荣就忙阻止道:“別管他們那些,他們要倒霉啊,試驗室里有个男学生和女学生跟咱老爷拴上扣了。”王老五一听,知道是指的王梦符,为嘛学生們跟他拴上扣了呢,就一个劲儿的問,翟恩荣得意地說:“你,找倒霉啊,咱老爷跟八区党部李玉祥吃喝不分!”
  王老五还是不明白学生为嘛找王梦符的事,翟恩荣才吐了眞情:“听說,厂里少給咱發錢了,这回儿学生領着大伙向工会要玉米面錢哪。”
  王老五問:“不是跟厂方要錢嗎,跟咱老爷有嘛关系?”
  “不明白,按他們說,这是为了工人得福利!”
  “对啊,”王老五愈听愈覚得这兩个学生办的对,就說:“五号关下錢,比三十号差好些,不够买吃的呀!”
  翟恩荣还是向着王老五說:“胳膊捧得过大腿嗎?”
  王老五不爱听他說的了,忙着問:“这会一儿学生上哪去了?”
  “軍队把他們扣了!”
  “啊?”
  正这时,場里大乱,有跑出去的,有跑进来的。王老五把手里的板子-扔,拉着翟恩荣就走,一边說:“这不是罢工了嗎?走,咱瞧瞧去!”翟恩荣不肯走,王老五还是不听,硬拉着他一塊儿出去,一边走一边高声招呼着加油的小孩們一同去看。加油小孩就飞快地跑到头里去了。
  走到打軸科时,大工头孙永生插着腰凶狠地站在門口,正在駡加油小駡得小孩害怕了就往回走,这功夫,王老五几步上前攔住小孩問:“怎么啦?”小孩說:
  “孙头不叫去?”
  王老五火就上来了,挺起胸脯从孙头面前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驚道:“誰敢攔,今天那就看今天的!”說着,走出了門。一出門,只見紗場工头徐明和站在門外,兩手擺着正招呼工人出去,王老五和徐明和早先在裕大紗厂一同干过活,老弟兄了,就走到跟前去問。徐明和气憤地說:“媽的,工人代表去要玉米面錢,軍队扣人了,逮了兩个。”
  王老五覚得許多事儿都不明白,就問:“代表要了錢出来不是大伙的嗎?干嗎我們布場沒有人出来呢?”
  徐明和一边还在招呼工人往外跑,一边答道:“嗯,就是,你們怎么还不出去?”
  王老五心想,人家是为了咱大伙給扣了,咱怎么可以不管人家呢,一回头,見宋栋在身边站着;就說:“咱快回去,也关車!”
  于是,王老五、宋栋、孙学桐、馬潤华、王文汉几个人先后跑回車間,一边高声嚷一边領着布場工人关車。最后又把保全部工人也都叫了出来,几个人領着头不顧孙头的阻挡冲了出来。
  这时,伪工会的王梦符、馮培如、刘庆奎等带領了伪軍,佩带全副武裝,正把紗場工人堵在飯房南边,輕机槍正对准工人,王梦符在叫工人回去,王老五站在人群里,只見曹鳴鐘和他姐姐曹鳴平兩人在群众中間积極活动,領着头喊:
  “你們得給我們人,得补給我們錢!”
  兩个小曹一回儿从人縫里穿过去,一回儿又穿过来,細紗女工孙士荣、田宝珍等几个也在忙着串連,还有张錫元、李庆成也都在人堆里活动。王老五見工人們都这么有劲,一点不怕,自己也激动起来,他知道孙学桐他們平素受孙头欺压得很厉害,就对孙学桐悄悄道:“这个时候了,咱还不快报仇!”
  他記起中紡一厂的工人曾經把日本时当过汉奸的工头赶跑,就想趁这机会跟工头孙永生算賬,他又对孙学桐道:“这是个好机会,大伙儿一起哄,孙头不就完了嗎?咱还不快大鬧一場。”宋栋、王文汉等就应道:“毆,对呀!”
  王老五見有人同意就更上劲,对四面一些不認識的工人說:“咱还不有冤的报冤?打倒孙永生!他压迫我們压迫得够了,这是个好机会!”
  可是,織布場的工人被大二把头統治得很厉害,有的人先看了看他,不敢答理也不敢动。
  王老五又仔細的瞧瞧四面,馬潤华正在布場工人中間活动呢,她領着王人們在喊口号,再朝前看,只見王梦符的一只手总也不动,原来他的棉袍袖筒里带着家伙呢,王老五听得大家声声嚷着要人,就也抑制不住地喊:
  “不給人不走,槍刺刀砍的年头都熬过来了,这年头他反正不能不懂中国話!”
  正喊着,王梦符听到就朝他直翻白眼,王老五这时也不怕他了,跟着大伙儿嚷着要人,又坚持了十多分鐘,伪工会說下午放人,晚上放人,大伙都不答应,工人逼紧了,沒轍儿了,王梦符就轉身回去找厂方商量去了。王老五又对周围工人說:“等他一回来,咱們就提出打倒孙头,天大的禍由我負担,只要你們敢跟我干!”
  正这时,张家樞和孙世琚給放了出来,孙世琚站到軲轆馬上講話了,孙世琚强調工人要团結就能胜利,王老五听了受到很大启發。工人們都散了,王老五还是不走,又喊道:“打倒孙永生!”
  这一喊,把张家樞等都惊住了,人群里怎么会响起了这个口号呢?王老五又喊:“孙永生压迫我們工人,打工人,扣工人工資打倒孙永生!”孙学桐、宋栋等也喊了起来,王梦符就走过来假裝好人說話。刘庆奎在一边可就火了,自己荐进場来的人里敢打倒工头孙永生,就走来喝叱道:“干嗎!你还不回去!”
  张家樞也走过来关切地对王老五说:“这事以后再說,你先回去吧!”
  王老五回到車間,心里很不安,他想:“这一下算是做下仇了,撕破了臉了,孙永生准得来找我的岔!”他就叫兩个加油小孩出外打听一下消息,不一回儿,小孩慌慌张张跑来說:“孙头在外边召集布場的人講話了;在門口集合呢。”
  王老五立刻奔出来,只見孙头正在門外站着。臉冲着布場門口,正要說話呢。王老五就把翟恩荣从人堆里叫了出来,兩个人坐在一台机器上跟孙头碰个面对面。
  孙头說:“都到齐了嗎?咱說說吧,有人說我向厂方多要权力,咱弟兄在一起混了多少年了,日本在时,有那一点对不起弟兄,現在說我向厂长要权,有那一位听到了?”
  王老五立刻接过来說:“說吧,有那位听到了,都是中国人。会說中国話的。”說到这儿,他想起孙永生当初和日本人狼狽为奸气就更大了,“他也懂中国話。这怕嘛,日本人算完蛋了,也沒人給撑腰了!”
  这一刺,刺得孙头大怒,喊道:“王貴弟,你下来!”
  王老五从机器上輕輕一跳,站下問:“有什么事,說吧!”
  “你剛才在外边說了嘛?”
  王老五反問:“你自己听見了嗎?你說吧!”
  “你說,我在日本时随便打人駡人开除人,向厂长要权,罰人,有这事嗎?”
  “大哥,你可听淸楚,”王老五兩眼炯炯地看着孙头說,“我現在来曲問工人弟兄們,要是說了怎么办,沒說怎么办,大伙儿要証明你沒說那些,我就离开,要是你說了,可就对不起了,小孩儿拉巴巴,得挪一挪。你問吧!”說着,王老五又跳上机器,把翟恩荣吿訴他的孙头怎么在厂长面前要权准备怎么罰工人的話向大伙一說,又大声对工人們道:“幸亏厂长还沒給他这力,要不他会怎样,你們說呀,他說了嗎?”
  馬潤华在日本时期受尽工实們的欺凌,很早就对孙永生恨透了,这时就領着工人們齐声喊:“他說了,他說了!”
  “說了,說了。”一片喊声雷鳴一样,王老五有了群众支持,勇气更大了,就問:“日本在时,誰打过你們,誰罵过你們,誰罰过你們,你們大伙有話說吧!”
  工人們又紛紛嚷起来:“孙头打了、罵了、罰了。”这时,孙永生恨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那肥胖的平时自以为十分威風的神气一下萎縮了,眼睛、脖子都漲得血紅,他跟前站着布場,里有名凶狠的把头刘魁和突着肚子一臉連鬢鬍子的高金山,也軟了。在工人們一气喊叫声中,王老五从机器上跳下,朝孙头面前走去,腦瓜冲着孙头,眼儿斜着,大伙,一字一字的說:
  “你听見了嗎?”
  孙永生說:“听見了,你說怎么办吧!”
  “我說,你就得孩子拉巴巴,打算叫你滾蛋,晚走五分鐘,我敲折你王八蛋的腿,这会儿,一根綫上拴兩个螞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
  說着,孙头气得扭头就走,大伙都气憤地瞧着他走远。孙永生到整理科找一个职員求情,意思是讓职員做主不讓他走。
  当大伙散时,浆紗科把头高金山又把一部分人堵在整理科,他跳上一台廢机器,对大伙說:“咱都是好弟兄啊,咱孙头沒有对不起人的地方,你們可得想想,王老五可是才認識不久。”
  这时,王老五走到台下听着,忽听得馬潤华領着王文汉等在一边大声嚷了起来。
  “拉他下来,,別听他呀,轟他,別上他的当!”
  高金山的阴謀被揭穿,工人們紛紛喊:
  “拉他下来,打啊!”
  吓得高金山跳了下来逃进浆紗科去了。
  到了下午,紗場里的工人展大头走来找王老五:“有个孙先生找你,就是会上講話的那个。”
  这时,王老五对党还沒有認識;他不知道孙世琚是什么样的人,就不由的低头犹豫了一陣,心想:“我这次惹下这場禍,是給咱受苦受气的弟兄出出气,拔个禍害,如今那孙先生是怎么回事?我可不受人利用!”想到这儿就回道:“我不去。”展大头說:“你就去一趟吧!”王老五被他催得沒法就去了。
  孙世琚一見他就夸說这次的事做得很好。今后要推翻伪工会,为工人劳苦大众办事是光荣的,咱們应該出来为大伙办事,不管遭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幷且希望王老五在布場方面多負一些責任,一些老弟兄能信任得过。王老五听了孙世琚一席話,得到了很大鼓舞,又欽佩,又感覚得到了安慰,从他幼年时起,从来也沒有感到有比这次的安感更能鼓舞他的干劲。
  談話回来后,布場的二把头刘庆奎旅了胡立早来找王老五,說:“六哥找你去!”
  王老五一听,心里一沉。当初,日本投降后王老五失业,刘庆奎在厂里偸了一批布,在王老五协助下运出了厂,之后,刘庆奎就帮老五找了个工作,一点技术也沒有的王老五进厂頂了保全一級工的位置。刘庆奎和孙永生是运轉方面的把头,如今刘庆奎叫他准是为了孙头的事。“孙永生倒挺会翻門头,讓刘庆奎来揑我了。”老五轉念一想,
  “我什么时候也不能叫他回来!別人要是問我为嘛,我就說,我叫工人弟兄姐妹們跟着我一塊儿走,得罪了人,我怎么能独自个儿去卖好?我不能在弟兄姐妹們面前不够朋友,当初,我問大家听見了嗎?听見了,打过駡过嗎?打了罵了,大伙跟我走了,我可不能把人家推到坑里!”
  想着,他就吿訴了王文汉、孙学桐等,讓他們随着一塊去刘家,免得讓弟兄們說他和大伙心不齐。走到刘家門前,孙学桐等就都扭头跑了。
  王老五一进屋子,只見炕桌上摆滿了酒菜,刘庆奎媳妇正在撈面,刘庆奎忙着招呼王老五上炕,老五心想:这是什么計?刘备摔孩子盗买人心!我要吃了喝了,会使千百工人对我不滿,会把別人推到苦海里,利用別人自己往上爬得好处嗎?不!王老五不上炕就地站着說:“六哥,你說吧,有什么事,說完了再講別的。”
  “你,上炕上炕,吃吧!”
  見老五不动,刘庆奎又笑着說:“老五,你今天怎么了?咱老弟兄了嘛,吃喝不分,上炕!”
  “我今天不喝酒!”王老五冷冷地說,“往常,我把你家筷子都嘬细了。躱过今天我再向你要吃的。”
  “你不吃,算是沒交情,瞧不起我。上炕吧。”
  “交情归交情。平常我就吃了,今天我不能吃。”
  刘庆奎这时就摆出长輩对晩輩說話的模样了:“怎么着?咱打开鼻子說亮話,就是大哥的事,你无論如何得叫大哥回去。他跟我是老弟兄,咱們又都是朋友。”
  “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的,这是大伙儿的事,你得跟大伙儿商量去!大伙叫他回就能回,大伙不叫回就回不去,再見吧。”說着,王老五扭头就走了出来。
  王老五走出了刘庆奎家,心里自問自答起来;当初,自己連飯都快吃不上口,是他刘庆奎荐得我哥儿倆进厂的,我这么着算对不起他嗎?可自己是得罪場里那么多弟兄姐妹呢,还是得罪他一个好呢?当然,是得罪他一个。一脚踢进門,他哥哥气的駡道:“人家救了咱一家,你算不够朋友。”王老五說:“我这是为的大伙,为大伙办事是光荣的,把命頂上也干,我惹了禍我自个儿担,跟你沒关系。”他哥哥一听,拿起洗臉盆扔了过来,碎的一声,人沒打着,倒掉了大塊的磁。老五說:“你管不着我!”
  隔些日子,郑庄子上有人就叫他哥哥劝他道:“老五,这时候你鬧,孙世琚他們将来也要整你的,現在是把你放在头里叫你去得罪人,你拉家带口的,孙世琚是个外地人,他要走就走,你可怎么在郑庄子呆下去!”
  刘庆奎又托人捎了个信給老五說:“你不够朋友,过了桥就一脚踢开,走着瞧!”李玉祥从小和王老五有交情也捎了信来威胁,东一言西一語,他哥哥又頂怕事,王老五心里就不免翻騰起来。
  一天,进步工会方面派小秋来找他一起去开会,王老五就說:“我是自己願意为大伙干的,什么人也沒有逼我,我不願意別人逼我!”
  这时,王老五站在兩条路的交叉口上,找不出应走的路了,找他开会他也不去。后来,女工孙士荣等常常来找他,有时,他蒙住腦袋躱在被窩里裝睡覚。可是孙士荣根据党支部的指示回家后極力爭取他一同去干,就故意喊道:“你不起来我們就撩被子呀!”王老五只得起床跟着她們去开会。这样,他也就参加了推翻伪工会的斗爭。
  当时,孙头还不甘心走,讓腿子孙玉軒在布場活动,对人說:“孙头現在沒在場,誰也別惹,惹了将来总要倒霉,”到处造成恐怖气氛,馬潤华、高相彬等吿訴了工人宋栋、孙学桐他們,这話又傳到王老五那儿了,王老五找到高相彬、馬潤华問:“誰跟你說的?”高相彬道:“孙玉軒說的。”王老五怕高相彬年幼說的不确。就說:“我可要打他的。你敢当面跟他对話嗎?”王老五就把孙玉軒叫到布場大道上問:“你說了什么?”
  “五哥,我沒說什么。”
  王老五就把孙玉軒說的重复一遍,孙玉軒說:“不信你把那个大姐和小老(高相彬)叫来問!”
  王老五就掉轉头来問馬潤华和高相彬,兩人照实說了,王老五把孙玉軒狠狠揍了一頓。王文汉、孙学桐等也都上前打,打的孙玉軒臉蛋肿成个紫茄子,王老五最后警吿他說:“你再惹事,敲折你的腿!”吓的孙玉軒跑走了,再不敢煽动了,而孙头也从此不敢来上班了。
  王老五不断去进步工会方面开会,他看到孙世琚和张家樞都是眞正为工人大伙办事,知道自己不是被人利用而是为大伙办事,就解除了顧虑;但当进步工会成立,他当选为代表后,內心的矛盾还不断苦惱他,当天,他走回家去时,还把身上佩带的工人代表那个布条悄悄掖到了口袋里,怕人看見說他是打倒了別人自己爬了上去。
  选举后,孙世琚和王老五,还有一些地下党团結和爭取的对象一塊儿拜了把兄弟,从此,孙世琚把老五叫到一間屋里住下,从思想上影响他爭取他,对他講到世界上一切都是工人劳动大众所創造,工人是世界上非重要非常宝貴的人,要为工人們大伙的利益干。王老五逐漸地踏实了,感到孙世琚的为人作風正派,是自己眞正的朋友。
  “他們做的都是对的,是人所应該做的事,他們确实沒有一点为自个利益想干什么,他們的目的是为了劳苦大众。”王老五心想。
  从此,他克服着內心的矛盾,热情地投入推翻伪工会的斗爭。
  “得罪了一个,交了四百个朋友,为大伙的利益办事,这是做得对的!”王老五决心跟着党走了。
  (写作組 整理)
  八 敢死队
  李庆云、张家樞等 口述
  罢工胜利后,厂里补發了工資,又發了过春节的白面,工房里到处都响着过节的鞭炮声,工人們都想太太平平过年了。
  不料春节前一天的晚上,伪工会的人想要跟进步工会方面的人拼命,狗腿子李万淸在翟淑珍家門前,手拿七节鞭凶狠地喊道:“张家樞,你出来!”
  张家樞、曹鳴平、馬潤华等正在翟淑珍家硏究工作。张家樞就准备出去見李万淸,馬潤华一把攔住了她不讓出去,急道:“你出去,,一个人死了不要紧,可党的工作怎么办?”曹鳴平也說:“你不能动!出去就吃流氓的亏。”
  这时,工房里的一些工人积極分子就自动組織了起来。金章,在翟家門前后站上了崗,保护张家樞同志。流氓李万淸喊了一陣就只得走开了。
  这天晚上,张家樞同志从翟淑珍家又轉移到工人顧金章家,工房里的恐怖气氛十分濃厚。以后几天,伪工会又布置了不少流氓打手想要搞暗杀,杀害进步工会方面的組織者。
  孙世琚由于第一次全厂大罢工中斗爭坚决勇敢,被吸收入党。从此,孙世琚就干得更有劲儿了。这时,张家樞、孙世琚和工人代表們就共同商量給国民党市党部、社会局写呈文,通过合法手續,根据国民党規定的工人有权选举和罢免工会理事的理由,提出罢免旧工会代表,改选工会,同时請求逮捕工会中的流氓打手。呈交上去了老不見音信,敌人瘋狂的掙扎要杀人,张家樞就对孙世琚說:最好立刻把一些勇敢的工人組織起来保衞工人代表和工房里工人的安全。过春节时,組成了一支糾察队。
  农历正月初二,地下党組織趁春节假期决定召集新选举的工会小組长开联席会。为了避免厂里伪工会的流氓打手破坏,在中紡四厂地下党員左振玉的协助下在四厂的小学校里布置了会場,工人代表們悄悄的过了河。
  这个会,准备集合小組长通过新的要求改选的呈文,会后准备一同去社会局和市党部請願。开会的消息又泄漏了,伪工会派了狗腿子李万淸的小老婆崔蘭和李茂臣混进会場。在通到四厂的道路上伪工会又布置了流氓打手。会議正要开始,工人李庆云和王玉泉(小名小秋)發現了李茂臣和崔鳳蘭,大喊:“有內奸,不能开会!”說着就走上前問他們干什么来了,李茂臣支吾半天答不上,李庆云就揪住他揍了几下,然后把他們推了出去,大声警吿道:“你回去給你主子报信去吧。”李茂臣和崔鳳蘭当下吓得跑了出去。
  会場安靜下来。这时,有人取出报紙,說国民党不准工人今后成群結队請願,有事派代表,因此,就硏究改变原来的計划。这时,又發現了兩个陌生人坐在会場里,原来是国民党特务王长林等人。四厂代表左振玉就上台宣布:不是五厂的人和四厂的代表不准在場,会場上空气立刻紧张,王长林等只得没趣地走了出去。
  筹备委員們在一起硏究,感到这天如果大家前往請願,敌人可能会阻挡,甚至也可能放槍、杀人,就把意思向大伙說了。大伙說:“就是死了也要抬着人去請願,不达到目的不回来。
  工人小組长們的决心和勇气很大,推翻伪工会劲头很高。
  孙世琚跳到台上激动地説:“咱們要想团結一心推翻伪工会,必須組織起来,咱們工人成立一支敢死队,願意为了推翻的工会牺牲自己的,就来报名!”
  話剛住音,外号火絨子的工人李庆云就霍的站起来,跳上了台,他胳膊一揮說:“我算第一个!”
  說着,王老五、孙士荣、田宝珍、苗玉珍、孙士蘭、齐淑花、徐明和等紛紛跳上了台,一下子就有七十一个人报了名,其中有三十七个女工,三十四个男工,二十二岁的推布工李庆云当了敢死队队长。
  四厂工人代表、地下党員苏志新同志見这情景,便激动地跳上台走到李庆云面前,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向大伙說:“咱們組織敢死队的精神很好,今后,一定要把这种精神巩固下去!”
  孙世琚站在敢死队員們的前面率領大家宣誓,他举起胳膊高声喊道:
  “我願意做一个敢死队員,为工人利益不怕牺牲自己,为保护工人利益奋斗到底!”
  队員們都举起手来跟着宣誓,会場上又紧张又庄严,工人們怀着自我牺牲的崇高精神,为新生活为推翻恶势力組織起来战斗了!
  会議通过了呈文,选举了前往請願的代表,討論了如何推翻伪工会的問題。当工人們分散回厂时,一路上遇到的流氓狗腿子,在勇敢的敢死队員們面前也失去了威風。在后来的屡次斗爭当中,敢死队員們一个个英勇的参加斗爭,保衞工入們的的安全,保証了斗爭的胜利,勇敢地完成了偉大高尙光荣的战斗任务,他們都是工人阶級的好儿女。
  (写作組 整理)
  九 請願
  張家樞 口述
  成立敢死队的那天,选出了前往国民党市党部、社会局請願的代表二、三十人,这里面有国民党員、工联派的孙宝鈞与刘世澤。
  当初,工联派头子苑宝璜通过朱洪年、孙宝鈞在五厂筹組工会,被工职派打跑,工联派仍旧不甘心失敗,極力想扩充势力。地下党組織分析了敌人內部的矛盾,感到如果不联合工朕派孙宝鈞一同来推翻工职派工会,敌人很可能兩派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进步工会。党看淸楚了这一点,开始就联合孙宝鈞共同工作,讓他当联絡員,专門与苑宝璜联系,同时通过他摸国民党机关的底。苑宝璜本人一心爭权夺势,还以为自己爪牙孙宝鈞在五厂活动有了办法,又派特务刘世澤到五厂来,协助孙宝鈞共同参加推翻伪工会的活动。那天,代表們在四厂开会时,孙宝鈞引着刘世澤前来找孙世琚,介紹后,孙世琚就与张家樞商量,根据上級党的指示和支委会的决定,联絡多数孤立少数,就答应讓刘世澤来。刘世澤接受了苑宝璜的指示,抓住李玉祥是个汉奸这一环,参加了共同推翻伪工会的活动,但在此同时,他也接受了监視进步工人活动的任务。因此,进步工会在这时不仅面对了伪工会方面的封建把头、流氓打手、駐厂伪軍等等敌人,又得时刻提防自己內部一些暫时不得不联合的工联派分子,一些混到进步工会方面来的內奸。
  农历正月初四,請願的代表們集合过河,正当天寒地冻的天气,工人代表們在摆渡口等着渡船,一个个冻个大紅臉,工人代表們过了渡船,到了社会局,“四大金鋼”一进門就憤憤地質問:
  “我們工人都要給人杀死了,你們为嘛不管?”社会局接見人就說:“你們不要命,五厂有共产党煽动,我們知道。”“四大金鋼”就搶着說:“嘛叫共产党八路軍?那么說,八路軍都是搞好事儿的啦?你們为嘛还打他們?你們去抄抄我的家底,从小在天津长,从小做工,沒見过什么共产党八路軍!”
  憤怒的責备使敌人无言可答,只得听代表們陈述改选工会的理由。代表們把伪工会如何剋扣工人工資、盗卖厂里的东西、欺压工人、强奸妇女的罪状提出来要求逮捕他們。市社会局答复可以考虑改选,但是逮捕他們不管。工人代表們又到市党部,不接見,遞进了呈文,又到警备司令部稽查处,接見后倒是答应了,工人代表們就回厂,准,
  备初六上班,初九就改选工会。
  张家樞回到家里,叫妹妹上楚云家中把楚云同志請来,向他彙报了厂里工作情况,最后說:“可能随时都会有人暗杀我們,这一陣,正是火头上。”
  楚云听了就对她了新的指示,强調斗爭中不可太多的树立敌人,斗争时一定要掌握有理、有利、有节,必要时,还得記住适可而止。
  张家樞提起伪工会改选問題,初九就准备應出新工会,便向楚云請示,学联代表讓不讓参加选举大会。楚云說:“工人要求他們去,就去,不要求去,不必去。”
  张家樞接受了指示就回厂去了。
  (写作組 整理)
  十斗智
  孙世琚、徐明和 口述
  二月七日,春节假期过去,厂里开工,敢死队員們一个个在胸前佩带了紅布条,准备迎接战斗。
  哪知道,国民党机关不但不采納工人的意見,反而和伪工会一鼻孔出气,把工人代表的請願書交給了厂里的伪工会,伪工会按照請願書上工人的签名单,在八区党部李玉祥支持下,用兩万法幣和十斤救济面粉的錢收买流氓打手,总共化三百多万元雇来一群流氓打手,阴謀杀人。
  当天,厂方通知工人提前兩小时下班,馬宝林手下的流氓一百多人已經布置在郑庄子渡口到厂門的一里多长的路上,一路設下了七道卡子,每道卡子都有十来个流氓手拿电刀、腿叉、斧把等凶器,等候工人走过时杀害。他們想見一个杀一个人把工人杀得一个也不留。流氓們在外边高声駡道:
  “你們要推翻工会,就打死你們!”
  “不管誰出来,連那些小黃毛丫头都打死了拉走!”,“打死一个,汽車拉走一个!”
  郑庄子街道上充滿着流氓們的咒駡声,工人們在厂里得到了消息,性急的就抄起家伙想冲出去拼命。这天,偏巧张家樞同志到中紡四厂找左振玉同志硏究工会的机構去了,而孙世琚和孙宝鈞也都在河对岸北洋紗場工房里于文起家中硏究初九那天改选的具体問題,留在厂里的曹鳴平同志等就馬上向工人宣布,为避免伤亡,別出厂,更不能单独行动,同时,派了电气部工人张錫元、李庆成騎自行車出厂找孙世琚,他倆年齡小,敌人平时不注意。他倆飞快地騎着自行車到了渡口。
  “这个也是!”流氓們突然高声喊起来。
  他倆急忙跳上了渡船,当流氓赶到时,船已經开了,总算躱过了流氓的毆打。
  孙世琚得信,立刻和孙宝鈞、刘世澤带了来人一同去国民党市党部找苑宝璜,苑宝璜馬上答应設法,和伪軍法处联系,但因为市党部主委时子周一开始就怀疑五厂有“赤色分子”活动,他是支持工职派的;苑宝璜虽說是重庆派来,也有些势力,但手下势力究竟不如工职派,因此,軍法处一直拖延,直到傍晚六点多鐘,市党部才派了民运科工运干事袁澤民,警备司令部派了偵緝队王队长,跟着孙世琚等一同坐了吉普車返厂。孙世琚等叫車子停在厂門口,好叫他們逮捕行凶流氓,可是偵緝队不同意,故意不看,一直把車子开到了車間門口。門前流氓一見軍法处的車子,就一哄而散了。只有他們的头目李玉祥拿着兩把盒子槍在故作鎭靜的蹓躂。軍法处和市党部的人到后,孙世琚就代表工人要求逮捕李玉祥,可是,来人推說沒有逮捕証,只得把李玉祥叫来一同談判。經过說理斗爭,最后立下了“所有本場工人生命安全保障”保証書,以后如果再出事,就由李玉祥和市党部社会局負責。当場由李玉祥、市党部袁澤民、偵緝队王队长签了章。
  晚上十二点鐘,工人們才出厂。一場惊险总算过去了。
  第二天,工人們憤怒地把伪工会的代表赶跑。伪工会的代表一直逃到南市一个旅館里住了下来。他們本想利用一場凶杀把工人吓唬住,沒想到进步工会利用了敌人內部的矛盾,通过苑宝璜找来了軍法处,用他們自己的手打了他們的臉,伪工会敗退而逃,工人們倒胜利了(写作組 整理)
  十一 紅色工会的誕生
  徐明和、曹鳴鐘 口述
  一九四六年二月十日,在工房后院里搭起了主席台,扯起紅紅綠綠的万国旗,工人們与敌人交涉后敌人被迫答应重新选举工会了。这天,七、八百工人集合在院里,市里和五厂进步工会有联系的一些厂也都派了代表前来参加大会,东亞毛呢厂、中华火柴尸、中山鋼厂和一些棉紡織厂的工人代表都到了会場,因为工人們在請願时得到了学生的支持,都要求学生們来参加大会,学联便派了康力等到会。学联的人到会后,当場就油印了一些歌篇敎工人們唱起来。歌声时起时落,会場上显得十分活躍。
  上午十点鐘,到了开会的时間,可是国民党市党部、社会局、总工会的监选人还沒有到会,沒有这些监选人到会,选举就不合法,因而大会老是不能开,其实,监选人早已到了八区党部,究竟为什么不迷呢,张家樞同志就和各厂前来参加大会的代表一塊硏究,决定一同前往八区党部找他們去。
  下午一点多鐘;伪工会方面又从大直沽一带雇了五十多名流氓打手,拉来一膠皮車的腿叉和斧把,在工房外面高声叫駡,想闖进会場造成惨案。
  流氓高喊道:“疥子不挤,早晚要爛!”
  他們气势汹汹想要动手了,流氓馬宝林叫李錫元哨了个口信給工人代表徐明和,要他立刻出去談談。張家樞听到外边儿流氓一个劲的乱嚷嚷,就决定不讓徐明和单独出去,防备流氓借此毆打闖进乘破坏会場。有的工人听說流氓們想要搗乱,就憤怒地跑进厂里,拿出打梭板、毛輥、花釺子等机器上的零件当武器,准备和伪工会干了。敢死队員們也都分布在会場各个角落,准备战斗。
  孙世琚等和各厂代表一同到八区党部去,国民党市党部民运科工运干事袁澤民,总工会理事苏硯田、李海山等都在那里坐着呢,他們当塲提出,必須把原来伪工会的代表在新工会名額中留一半。工人代表們都不同意,說:工人爱选誰就是誰,不能强迫工人选举。苏硯田是工职派的头子,不肯到会。这时社会局、市党部总工会的监选人都不肯进入会場,故意推托說要再商量商量。工人代表們不干,說:我們早已給你們去了呈文,您們应該参加选举。但是敌人还是不肯到会。
  孙世琚回到会場上,激憤地向大家宣布了这件事,就带領了代表們,采取請願方法,到郑庄子包围了八区党部。当时,东亞毛呢厂等各厂代表都随身带有腿叉,防备流氓杀害,也和五厂代表一同前去請願,工房外边儿的流氓見工人代表們出来,人多势众,吓得連人带車子拐回去了。
  代表們質間前来监选的人們为什么不到会場,“四大金鋼”大駡了一頓。八区竟部門里門外人声嘈杂,国民党机关的代表們見势不好,只得进入会場,这时已下午,孙世琚把他們带进会場坐在主席台后面的几間上屋里,“四大金鋼”苗玉珍、田宝珍、孙士荣、孙士蘭就一拥而进,質問道:
  “为什么,你們几位不肯来”按的什么心?为什么,我們选自己的工人代表,你們就不来?选压迫人的你們就来,你們这叫給工人办事嗎?”
  四个人七嘴八舌問得袁澤民等說不出話来。
  孙世琚又把厂长孔贊华也請出來,要求他叫駐厂軍队保护会場防止流氓搗乱。于是,会議开始了,工人們特地把袁澤民請出来講了話,当場以不記名投票方式进行了民主选举,趁几个监选人在場,立即抓采开票,选出工人代表七人組成了进步工会,这七个代表是:孙世琚、张家樞、曹鳴平、王老五、徐明和、孙文义、李庆云。前三个是共产党員,后面四个当时还是群众,孙世琚当选了理事长。
  代表名单公布后,代表宣誓就职,工人們高呼:“工人万岁!”一片热烈掌声,欢迎进步工会的誕生。
  这时,已經晩六七点,天色黑下来了,工人們高喊“工人万岁”的声音,震天动地,喊声停了,歌声又响了:
  生活像泥沙--样流,
  机器吃我們的肉,
  煤烟熏黑我們的臉,
  火酒焼焦了心窩。
  酒后頓覚心中煩悶,
  无处发泄无奈何,
  常見父亲打他儿子,
  丈夫敲他們老婆。
  全世界的工人阶級,
  到处一样受痛苦,
  我們天天被人剝削,
  这是莫大的耻辱。
  全世界工人携起手来,
  破坏这个旧世界,
  为了光明的新社会,
  快把斗爭来展开。……
  歌声蕩漾在寒冷的夜空里,鼓舞着散去的工人們繼續迎接新的斗爭。而正在这时,国民党市党部执行委員苑宝璜坐了小汽車已到了中山門外,他本以为自己的势力在五厂夺到了地盤,不料,到中山門时,有狗腿子前往报吿說,五厂的工人已經唱起共产党的歌曲。他一听,眉头一皺,立刻吩咐司机朝市里开回去了。
  (写作組 整理)
  紅色工会成立以后
  一 青帮头子李洪生
  王老五、張家樞 口述
  天色慢慢的暗下来,冷風在上空噓噓的吹着,工人們感到冷了,有的縮起脖子,双手攏在袖管儿里,有的站在原地不断的跳蹦取暖,台上正在唱票,尽管天气那么冷,工人們的心却是火热的,大家都仰起了〓子,期待着自己的工会誕生,唱票快結束,进步工会选的代表是那些人快要見分曉了。
  突然,主席台上有人領着大伙辟辟拍拍鼓起掌来,台下的人們一边鼓掌一边納悶,怎么?唱票完了嗎?不是,大伙仰起头点起脚朝台上好奇地瞅去,只見一个闊老头子走上了主席台,那人五十开外年紀,身穿礼服呢水獺領大衣,戴一頂黑鵝絨礼帽,手拿文明棍,怒冲冲,一摆一摆上了台,台上有人說:“欢迎李洪生先生来参加我們的大会!”說着,又領了头鼓掌。原来这人是靑帮头子李洪生,受了市社会局委托来解决伪工会和进步工会間的关系。工人代表故意領着大伙向他热烈鼓掌,为的是好先堵住他的嘴不叫他說什么。掌声果然有用,他只得坐了下来。人們又忙着給他斟茶倒水,殷勤招待,他那一臉怒容才漸漸消了色。
  可是,到临走时,他站起身对孙世琚說:
  “会散了,你
  們上楊庄子找我去!”
  語气挺重,含着許多麻煩。代表們一听,知道事儿不簡单,不去是不行的,得罪了这靑帮头子,进步工会还能安全?
  会議一散,代表們什么东西也沒顧上吃,冒着寒風就去楊庄子找他。为了安全,“四大金剛”、曹鳴鐘、张錫元、张玉堂等敢死队队員,也跟了一路去。
  談判地点在工人于文起的家里。这位靑帮头子李洪生,是伪工会代表王梦符、刘庆奎的师付,而进步工会的代表王老五,也是他的徒弟,因此,他想借着这个关系当作內部問題来解决,但使命是“工职派”給他的。
  “沒仇沒恨,你們为嘛把他們搞成这样?”他用长輩的口气問大家。
  工会理事长孙世琚和地下党支書张家樞就尽量先給他戴高帽子,給他商子,然后說:“我們是忍无可忍了,誰也不願意搞成这样,你要是我們,你对这样人怎么办?你听,接着,张家樞把伪工会的各种罪恶全給摆了出来。可是李洪生还是不依。
  “你們这一边,留下一半人,他們那一边,也留一半人,組織这个工会!”李洪生說。
  张家樞說:“我們怎么能解决呢,工人們已經选了我們出来!”
  李洪生听了,喘了口凉气,說:“是这么回事儿啊,那我就不管了,你們上社会局去吧。”
  过了兩天,他还是管,叫楊順三哨来了口信說要找王老五談談。当时靑帮有个規距,徒弟要不听师付的話,可以立家法、立香堂,找几个大徒弟打那不听話的徒弟,作为处罰。王老五沒有接近革命前已經当了他的徒弟,李洪生就受了李玉祥的委托,用长輩对晚輩的姿态出現了。
  到了工会办公室里,王老五、孙世琚、李庆云等好几个代表一塊陪他,可他主要是找的王老五。
  “……李玉祥,打小也是个工人,他娘还是你妹妹的干娘,同院儿住,看着你长大的,莫逆关系,这个面子无論如何要賞給我!”
  王老五听着,明白师付的意思是要想和伪工会一塊坐下談判,就坚决地拒絕:
  “这事儿,不在我,在誰呢?全厂的工人兄弟姐妹們,人家要行,就可以,我們說,也不行,咱主不了工人的事!”
  李洪生凶狠地瞅了王老五一眼,意味深长地說:
  “难道你的事儿我就管不了囉!”
  王老五說:“管不了,你就不能管!”
  气的李洪生站起来走了。孙世琚的态度更强硬,代表們坚决地把第一个絆脚石踢开了。
  (写作組 整理)
  二 国民党的花招
  孙世琚、孙士荣等 口述
  进步工会一成立,国民党机关的头头們总覚得不舒心,加上苑派手下人刘世澤、孙宝鈞兩个人沒有当选代表,苑宝璜心里也嘀咕起来。过了兩天,社会局秘書长張建南和市党部执行委員苑宝璜就出面找进步工会代表去社会局談話。
  “四大金剛”听說,早有了气,敌人想耍什么花招?安的什么心?他們要叫压迫人剝削人的伪旧工会代表們参加到进步工会里头,这像什么話?別說工人不依,就是几个代表也不能依呀。一路上,前往社会局的一伙人議論紛紛,准备应战。
  跨进社会局的大門,“四大金剛”就一个个的气憤地說:
  “我們选的代表为嘛你們不承認?工人有选举权,也有罢免权,你們为嘛不承認?还叫我們合作!再合作就要杀死我們了!”
  几个女工七嘴八舌了好一陣。苑宝璜和张建南見工人們一上来就气势汹汹,不好說話,就一个劲儿张罗大家坐下。等女土們駡了一陣,苑宝璜才說:
  “好好講理,不要駡街。”
  “四大金剛”更生气,嚷的更凶:
  “咱是一个大子儿买个粗碗,粗底粗身,这就是給你們講理!”
  苑宝璜不响,轉身朝孙世琚这边走了过来:
  “老弟,我是誠心誠意和你們交朋友……不过,我劝你們还是不干这个好,你們看,这多么危险,多操心,一人难称百人心,你們出来做,反正也有人会說不好,还是到政府来工作吧,职务、房子,都由我保証。”
  “和你交朋友?我們可是高攀不上!”孙世琚抑止住气憤說。
  秘書长张建南插过来說:“老孙要做官,政府也有工作,”又指着“四大金剛”說:“这几位呢,願到那厂就到那厂,到政府机关来也行。我給你們介紹,到东亞?仁立?”
  “四大金剛”就不客气的頂他:“我們那儿也不去,我們不是为了自己找工作,我們是为了大伙!”
  “好,你們这些靑年人,容易被人利用!”苑宝璜自从听說五厂选举新工会时会場上敎唱了共产党的歌曲,就对五厂新工会怀疑了,他說:“共产党利用国民党內部的矛盾等等,我都是看得出的。有人說,五厂有八路軍,有共产党。別看現在国共在談判,可我們幷沒有誠意,我們准备就打。最近,国軍就要进攻东北了,等着全面进攻了。至于社会發展,唯物論唯心論这些,吿訴你們,我都明白……”他厉声說着,談了一会,便大背起大众哲学上的質量互变律,突破一点等等辯証法定律。这位国民党天津市党部执行委員苑宝璜,原来出身是天津恒源紗厂的工人,个儿瘦高,尖尖的臉,长的一副阴险奸詐模样,老是斜着眼睛看人,外貌像似一个知識分子。他在大革命时代是工人中的叛徒,加入了国民党,从此,一直做着破坏工运的工賊,爬到了国民党天津市党部委員的地位。他是一个十足的工賊,打着工人的旗号往上爬。
  工人张錫元听苑宝璜講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說:
  “我們什么也不懂,光知道吃飯干活,挨打受駡,可是太欺侮人了那就不行。光懂个这,别的什么也不懂。”
  “四大金剛”孙士荣、苗玉珍等也說:“嘛叫八路軍共产党呢,我們还我听說哪,你跟我們說这个,我們都不懂!”
  这时,孙世荣已經和张建南到另一間屋里談判伪工会出一半人的問題去了。余下的代表有好些已經听得不耐煩,躺在沙發上呼呼睡大覚,可是苑宝璜还是不放过他們,他板着臉对沒有睡的几个代表道:
  “你們知道粮食为嘛漲錢?”
  “不知道!”
  “鉄路破坏了!沒法运輸了!八路軍破坏鉄道。”苑宝璜提高了嗓子,威胁地說:“有人吿你們是八路軍,你們厂里有煽动分子!”
  工人們七嘴八舌說:“不懂嘛叫八路。”“有什么証据?”“我們从小在厂里干活吃飯!”
  这天晩上,談話毫无結果。最后的約是第二天和四厂的工人代表左振玉一塊去談,由局长胡梦华請客。代表們見天太晚,过河沒有渡船,就借住在伪市总工会办公室里。那苑宝璜又跟了来吓唬人:“你們別看現在国共談判,我們可沒誠意,这市里,一路上我們都准备了人,你們无論那个走在路上,也能知道你們上儿去!”
  “四大金剛”就故意打岔說:你說这个都沒用,反正我們要罢免伯工会。喂!咱有一天沒吃上飯了,肚子餓極了,你們想点办法吧!”
  苑宝璜碰了个橡皮釘子,只得掏錢請代表們出去买东西吃。
  这一晚,代表們輪流値夜,把爐子燒得通紅,防备万一。熬到了天明,到了第二天早晨;伪总工会理事王書閣領来一个名叫王茂福的,对张家樞說:“这是中央派来的,身份可大,专門調查貪汚的和汉奸們,今天跟你們一塊去。”說罢,把工人李庆云的衣帽都脫下讓王茂福穿上,王茂福也跟着孙世琚、左振玉等去見社会局长胡梦华了。这天,胡梦华还是劝五厂工会新老代表各占一半,又劝孙世琚和左振玉到政府里工作,被拒絕了。胡梦华見兩人不动心,只得送他們出来。王茂福在事后对五厂代表說:“你們說的还不硬,还应該硬些才好。”
  这王茂福到后来才知道他是个中統特务。
  第二天,厂里的工人早已在楊庄子渡口等候,因为代表們一夜沒回去,工人們为他們担了一宿的心。一見面,有的工人拉着代表的手就哭了,是欢喜也是担憂。工人們对代表的安全特別关心,只怕出了什么事。見他們平安回来,才放下了心。
  代表們回到厂里就召开大会,向工人报吿到社会局去談判的經过,公开揭發了国民党机关的收买阴謀,工人們听說苑宝璜等称五厂有八路軍共产党,非但不怕,回家还紛紛与家屬談起来。工人家屬們一听高兴的都說:“那咱都是八路了,八路就是八路吧,我們一家子都是八路。
  对,男的男八路,女的女八路,小的小八路,听說八路軍是尽干好事儿的:都是八路多好呀。”下工后,工房里家家戶戶都在爭着“当八路”。因为人們早都听說共产党八路軍是好样儿的。
  (写作組 整理)
  三 利誘
  孙士荣、张家樞等 口述
  “你們都是好样儿的,很能干,現在厂里很需要你們这样的人来做管理工作,你們来,不会有問題吧!”
  厂长孔贊华坐在厂长室的沙發上笑嘻嘻地說,兩支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孙世琚和曹鳴平,一会儿送茶一会儿送烟。这时是进步工会成立以后。
  孙世琚沉吟不語。他心想,这明明是敌人在收买自己,怎么能答应?就一口拒絕說“我們沒有能力,还是做工好,謝謝厂长的好意!”
  第一次沒有成功,孔贊华可幷不罢休。过了些日子,又通知总务科长来进行拉攏。
  一天晚飯之前,总务科长跑到孙世琚的面前,拉着他的手,很关切的說:“你太辛苦了,太劳累了,营养又缺乏,臉那么黃,到我們那儿吃飯去吧。”意思是要孙世琚到职員食堂去吃飯。那时,厂里的职員食堂与工人食堂是分开的,菜飯是一天一地,职員吃的六菜一湯,工人成年每頓吃三个窩窩头。孙世琚見敌人不断地用物質享受来誘惑自己,早有了精神准备,便冷冷的回答:“如果工人也和你們吃的一样,那我就到你們那儿去吃飯。”
  总务科长的手松开了,忙搖头道:“这,得考虑考”虑。”說着,赶快走开了。
  孙贊华还是不肯罢休,又通过紗厂主管范技术員来找工会代表曹鳴平說:“按你們現在的事,厂方准备給你們各升一級!”
  曹鳴平当下就跟他急了:“你能不能給每个工人都升—級?不能,那我們就不能开!”
  虽然拒絕了,到月底發工資时,果然給她多發了工資,曹鳴平拿了工資去找范技术員吵了一場,坚决不收。
  厂方千方百計想用物質的誘惑来分化工人代表們,这时,有个別代表覚悟不高,产生了想脫产不做工的思想,有的打了酒在工会办公室里喝起来,有的人不願走一般工人出入的小門,要走厂长和职員們出入的大門了。厂方又提出,讓所有的新工会代表都升成助理員,新工盛內部一些不坚定的人开始动搖了。党發覚了这些,便在工会里召开了紧急会議,把問題放到会議上来討論。第一是討論提升一部分工人当助理員商題,大家在最后倒一致通过了,認为提拔助理員是可以,但必須根据三个条件讓工人們选擇:①技术好;②能为群众办事;③不能被人收买。可是,有几个問題却發生了分岐:有的代表想脫产不做工;有的主张不走小門,出去办事不向工头請假;每月賬目不必公布?代表出去要坐車等等。这四个問題来回討論,始終是不能通过。张家樞心想,当初斗爭时,工人斗爭昂揚,大伙心齐,怎么自己的工会成立了,倒不齐心呢,气得离开了会場。
  这时女工“四大金剛”而翟淑珍等都急切等待着工会赶快分工,她們一見张家樞搭拉着腦袋走回来就攔住了。张家樞把情况向她們一說,几个女工就气得跳了起来,找到工会办公室里大声对几个代表道:
  “你們要学旧代表呀?嗯!你們出来,是为大家办事?还是为了嘛?”在七、八个天眞純潔的小女工的憤怒指責后,几个代表都認了錯,四个問題得到正确解决,进步工会的行动又一致了。.
  从此,党抓紧了工会內部的批評与自我批評,严格对工会干部和积極分子进行敎育。无論誰有了錯誤都开会解决。工人代表李庆云在工会小組长会議上检討了自己在工会办公室喝酒、跟人發狠,张玉堂捡討了自己当联絡員外出化錢不报賬。以后發現誰有缺点和錯誤,就动員他自己检討,不給掩盖。党提出:工会必須团結得像鉄桶一样,不能讓外边的任何汚水渗进来,特別是工会代表,要检点自己,防止犯錯誤;有了錯就要检討改正。工会小組里也随时展开批評。在这时,工人們中間就开始听到“坦白”“检討”等等新詞儿了。正是党領导的工会展开了自我敎育,新工会才領导着群众輕裝前进,永远前进,繼續斗爭。
  (写作組 整理)
  四 綁架
  孙世琚
  进步工会成立不久,工人代表們發現有兩个陌生人常常在工人代表周围轉来轉去,有时跑来和工人代表套近乎,裝做很熟悉地和工人代表搭話說:“某某某你們認識吧?誰誰誰你們熟悉吧?”
  一天,孙世琚到国民党市党部去交涉問題,他騎着自行車从中紡五厂出来,过了楊庄子摆渡口,沿海河走下去,过了棉紡二厂拐弯的那个路口(那时,那儿还是比較僻靜的地方),忽然后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剛停下自行車轉过来身,就見那兩个来历不明的人奔了上来,一把拉住了他,掏出手槍就想綁架。
  正在这紧张的时候,工人张玉堂和张錫元、徐鳴和等騎着自行車赶来了。他們赶到跟前,下了自行車連忙搶救孙世琚,那兩个陌生人見势不好,才悻悻地走开了。
  原来,自从厂里出現了面生的人,地下党組織和工会就料到敌人会进行陷害,提高了警惕。后来赶来搶救工人代表出险的四个工人就是派来保护代表孙世琚的。那兩个敌人派来的陌生人,原来就是刑警队的特务。
  (摘自“回忆双喜紗厂的斗爭”一文)
  五 向李宗仁請願
  张家樞、王老五 口述
  三月十五日傍晚,天空灰暗、阴沉,像要下雪,路上行人稀少,在郑庄子陶家瓦房李玉祥的屋里,来了不少客人,有五厂伪工会的党代表們,有附近的流氓打手們,桌上摆下了酒菜,李玉祥正請客人喝酒,計謀杀害工人代表。女工齐淑花的家也在陶家瓦房住,見情况不好!就立刻把事情报吿了进步工会。
  孙世琚正在工会办公室,得到消息,他猛的站起,烏亮閃閃的圓眼瞪得老大,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流氓打手們又来了,得准备战斗;喜的是,李玉祥逃出去很久又回家来了,可以設法把他逮捕了。这李玉祥在日本統治时期,曾經把我們厂里整理科工人李敏的丈夫用獵害死,进步工会早已上吿,在市党部、社会局、警察局都备了呈文要求逮捕,后来,警备司令部下了交,其中曾說:“……如見李玉祥时,可随时指控成訟。”孙世琚心想,这一下,可不能叫他跑了。就立刻派几个工人代表,前去堵住李玉祥,他自己也拔起脚来飞也似的奔派出所呈报,要求逮捕李玉祥。
  几个工人代表进了李玉祥家院子,都忍不住气憤地高喊:“李玉祥在屋嗎?”
  有个工人拉开了他家風門往里一瞧,嗬,派出所的王副官也坐在里边,屋子里挤得滿滿的,人們正在喝酒。只听得李玉祥跳起来大駡道:
  “小王八蛋們,我正要找你們,看你們誰敢进来!”說罢,他揮舞著胳膊指揮左右的打手們:“打,逮住了,把腿給敲折了!”說着,左右的打争們如狼似虎扑了过来。李玉祥又掏出手槍拍的一下扔到桌子上說:
  “看你們誰敢进来!”
  工人們見李玉祥掏出了手槍,流氓們扑了出来,就退出来。到了門外,遇到孙世琚赶来,他在派出所找不到王副官,誰料王副官还在李玉祥家呢。几个工人代表一边跑一,边喊:“李玉祥掏手槍要开槍了,后边追上来了!”孙世琚回头一看,果然,有几个人飞奔而来,就約着几个工人直往郑庄子派出所奔去。进了派出所的門,后边流氓就停住了。
  孙世琚拿起派出所的电話,要了市警备司令部軍法处,他根据进步工会成立前軍法处签的保証工人生命安全的保証書,要求警备司令部保証工人生命安全;同时,吿訴他們李玉祥已經見到,要求派人逮捕。警备司令部回答:要工人代表找当地派出所逮捕。但派出所和李玉祥是一伙儿的,派出所的王副官还在他家吃飯眼見李玉祥是逮不成了。
  这时,天已黑,飄起了雪花,工厂左右一下子来了几十个流氓,只听得駡駡咧咧,看光景像要趁黑夜闖进土房杀害工人,工人們都有些恐慌。
  張家樞得到消息,立刻召集骨干們硏究。当时,伪工会虽已下台,但八区党部書記李玉祥从始至終是支持伪工会的,伪工会下台后,李玉祥还在那里忙着活动,策謀推倒进步工会。李玉祥这个禍根子如果不除掉,进步工会就沒有法子安生下去,虽然已屡次上吿,但一直逮不了他。这时,正巧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到天津,工会代表們一塊硏究后,决定第二天淸早向李宗仁請願,要求逮捕李玉祥。决定后,由党支部秘密布置給党的小組及党員們分头活动;一切行动要通过合法手續,不給敌人借口,又公开指定王老五、孙世琚、徐明和、孙文义去和孔贊华交涉,第二天算是請假,到礼拜天补工。孔贊华也同意了。
  这天晚上,工人糾察队員們一个个精神抖擞,在大雪紛飞中通宵値班,沿着工房巡邏,防备浇氓搗乱。工人积極分子們挤在工会办公室里連夜赶制游行用的大小旗帜,写标語,在白色的大門旗上写了“要求当局逮捕汉奸李玉祥,十一个大字。代表們連夜开会,硏究游行队伍的組織分工,幷分头通知工人。
  紧张的一夜过去,第二天淸晨七点鐘,由司机刘少淸(积極分子)开着汽車載着工人代表,拿着請示伪政府許可請願的信到国民党各机关,各机关値班員按一般規定写了个“知”字(意即批准),又給了我們收据。这天天气阴沉,下着小雪,还夹着微微的細雨,天气冷極了,可是工人們热血沸騰,在汽笛长嘯声中,赶来集合,不管天气多么冷,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赶来了。孙世琚向大家說明了这次請願的意义,工人們高喊:
  “不得胜利,絕不回来,走啊!”
  六百多人的請願队伍就迎着雨雪出發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四大金剛”,还有齐淑花等敢死队員,打門旗也是敢死队員孙
  学桐等。到刘庄,手槍队过来挡路;到台儿庄路时,每过一个路口都有十几个手拿武器的軍官和宪兵队过来阻攔队伍前进,他們凶恶地喊:
  “你們有什么事,跟我們說!”
  打門旗的敢死队員們繼續向前冲去,勇敢地回答:
  “你們管不了!”
  說着,直往前冲。敌人高喊:“再往前走,开槍了!”
  敢死队員們勇敢地扛着大門旗挺起胸膛走去,不理敌人的恫吓。游行队伍冲过好几道敌人的阻攔,終于来到了,李宗仁的“公館”利順德飯店(現在的天津飯店),队伍停了下来。里边有人出来問:“干什么的?”工人們就說:“要見李宗仁!”回說:“李宗仁不在。”工人們說:“不在,我們就在这儿等他吧。”
  这时,从門里边突然走出来一个神气十足的軍官,身穿草綠色呢軍服,戴了草綠色呢軍帽,披着草綠色帽斗蓬,走一步,就見斗篷底下的皮子一抖一抖的,他兩手插着腰,撑圓了抖篷,腰跨大洋刀,走起道来大馬靴咯咯的响。一走出来先是手扶着眼鏡,裝得威風凛凛的,朝队伍兩边湿看,然后,一句話也不說;在大門前“括括括!”的走前几步,又回轉身来括括括走几步。走了兩圈,这才問:“你們干什么来了?”
  工人代表上前回答:“找李主任!”
  “找李主任干嗎?”
  “我們要求逮捕汉奸李玉祥!”
  国民党軍官滿口噴着吐沫星子大駡說:“你們反动!”
  我們把送請願書的收据給他看說:“我們請願是經过政府批准的!”他馬上收起那凶恶的面孔,奸笑着对工人們說:“你們的表現旣然是爱国的,那么,派代表来談吧!”
  这軍官看了代表們一眼,把孙世琚、张家樞、徐明和、张錫元等几个放了进去。这軍官約模四十来岁,自称是副官长,一坐下就問:“怎么回事!”
  孙世琚陈述了一遍李玉祥过去和現在的罪恶,幷說李玉祥带着流泯,現在想要杀工人等,副官长就阴险地問:
  “不对吧,你們里边有赤色分子煽动,这是搗乱,反动!”
  工人代表里面有同去的苑派国民党手下的刘世澤,这时就走上去說:
  “李副官长,我們,都是国民党員。还是老国民党員了!”刘世澤是說的他自己,可是,这李副官长倒相信了,他的口气变了,說“很好,你們的行动很好,爱国,帮助政府抓汉奸,只要不是赤色分子,政府可以保証三天以內逮捕!”說到这儿,副官长眼盯住孙世琚問:
  “你眞不知道有赤色分子嗎?你哪儿人?做几年工了?”
  “我們都是打小儿就做工,天津人,住这里好几輩子了。”
  这副官长沉思了一下,就說:“回去吧,以后你們不要这样鬧,这沒什么,事情交給我就是。”
  說着,在工人們的請願書上签了字。
  孙世琚立刻走出門外,高声对大伙宣布:
  “今天李主任沒有在,李副官长接見的。我們的要求他签上字了,大伙回去先干活看看怎么样再說吧!”
  队伍里立刻爆發一片欢呼声。雪落着,工人們在雪地里狂呼:“工人团結万岁!”“打倒汉奸李玉祥!”
  游行队伍回来时,走到郑庄子派出所門前便高喊:
  “打倒貪官汚吏!”
  “打倒汉奸李玉祥?”
  这时,工人們在雨雪泥濘的道路上走了一天,滿身汚泥。派出所門前有一堵花砖牆,雪落得很厚,大家就把游行的小旗子插在上面,对着派出,所門里怒駡起来:
  “打倒你这个貪官汚吏王副官!王副官和汉奸一个鼻孔出气!”
  “打倒王副官!打倒袒护汉奸的王副官!”
  大伙气的可着嗓子大声喊,王副官早吓的从后門溜了,人們喊了一陣,孙世琚說:“走吧,李玉祥也快进去了!”
  工人們这才陆續回了厂。
  二十日,李玉祥被天津市高等法院审訊后,关起来了。国民党警察局也派来一部分队伍来双喜工厂,伪裝保护工人安全,其实是暗中监視工人。
  可是,靑帮头子李洪生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托人哨信給王老五。王老五只得去了。李洪生这一回軟了,他說:
  “你就是窩了我,我还得管这件事,这是咱一家子的一事呀,弄出来叫人笑話,将来鬧下去,打头碰臉的,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王老五心想,什么一家子的事?李玉祥是工人的死对头,我絕不能在封建头子面前低头,就坚决地回說:“这是工人大伙的事,对堂都是工人們自己去的,咱可主不了工人的事!”
  靑帮老头子被拒絕了,他想用封建关系調解的阴謀粉碎了。
  李玉祥終于被判了八年徒刑。工人們为了庆賀除掉这个禍害,买了紅粉皮,吃撈面庆祝胜利。郑庄子从此少了一条地头蛇。
  (写作組 整理)
  〔附〕 厂方在李玉祥被捕后
  給中紡公司的报吿
  为呈报事茲据工会代表孙世琚、张家樞、王貴弟、孙文义、徐明和、曹鳴平、李庆云等于本月十五日午后十时半前来报称:于今日(十五日)下午六时,工人五名到郑家庄松竹里二十一号五区党部执行委員李玉祥家中,系奉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督察室宮督查长面囑前往逮捕李玉祥,事前通知郑家庄警察派出所偕同办理。王警官以李玉祥系党員无权逮捕,工人仍自行前往。李玉祥竟工人到来,持槍拒捕,家中幷潛伏流氓主洪宾、史二昂、田老九、王老三,孙三旦、曹老八、张玉四等二十余人,手捨斧把、腿义等武器齐声吶喊,除将工人路鳳岐抓着痛加毆打之外,其余工人見势不佳,拼命逃走。逃回工人报吿警所后,該所警士,应即負責逮捕,双方起訴,然經十分鐘許前往,李玉祥已逃逸无踪。故請厂方核夺协助办理,幷希轉总分公司函达各官署,迅予解决,以安人心。工人等以生命危险及恫吓等情印入腦海,大有罢工請願之势等情前来。事关厂外,未便擅处,理应据情备文呈报,恭請鑒核。此呈。中国紡織建設公司天津分公司經理
  天津第五厂临时負責人孔贊华謹呈
  六 謀福利
  张家樞 口述
  由于工人斗爭的胜利,进步工会的成立,工人們在生活上有了改善,过去随便打駡工人、压迫工人的把头和特务腿子們也不敢压迫工人了。因而对其他厂和当地的居民有了一定的影响。
  进步工会从建立那天起,就經常有其他厂工人和当地居民,通过一些工人关系,秘密的找孙世琚,张家樞等,硏究办法如何推倒压迫工人的伪工会和如何反对国民党委任乡长等。中植油厂在1946年的三、四月間就推倒了伪工会,成立了工人自己的工会。中山鋼鉄厂和裕大紗厂的工人經过数次斗爭,也选派了工人代表到伪工会内为工人办事。
  由于这样的联系,双喜紗厂的斗爭得到了当地群众和周围工厂工人的很大支持,如审判汉奸李玉祥时,有郑庄子和汪庄子的居民做了証人,以及掩护我們工人代表。十五庄联保被押在稽察处的工人代表。
  进步工会一方面領导工人們繼續和敌人斗爭,另方面,就着手工会的建設工作,几个委員进行了分工,建立組織,群众工作就深入細致了一步。
  首先,工会抓紧解决福利,改善工人的生活条件。当时,工人們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吃的是对不上牙的棒子面窩窩,連一口菜也吃不上,食堂里面都是皇亲国舅,这些人反倒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挺起了大肚子。党通过进步工会就派委員曹鳴平亲自掌握食堂。曹鳴平同志就想尽一切办法完成党給的任务,她到食堂里以后,爭取了炊事員,分化孤立坏分子,把一些極坏分子赶走,她自己加强督促检查,亲自过手粮食蔬菜,幷努力敎育食堂工作人員为工人办事,成立了有工人、炊事員参加的伙食委員会,向厂方交涉,每个工人每天增加了四兩大米,于是,每頓飯都增添了大米粥。当时,工人許多年都吃不到大米了,七七事变后誰吃大米日本人就要押起来,一頓三个窩窩头,許多年都这样苦下来了。在伙食委員会的努力下,早晨,工人吃到大米粥,饅头,窩窩,咸菜,中午是棒子面,下午是白面,兩頓都有熟菜、稀飯,每星期节余下来的錢,还改善生活,吃肉、包餃子。工人們見自己的工会一組成就改善了生活,个个高兴極了,深切地感到了自己的工会給自己办事的好处,更热爱新工会了。
  工会又發动工人义务劳动,在厂里几十亩空地上种了菜,供給伙房,又把剩下的菜低价卖給工人家屬,改善生活。
  那时,大工房里又臭又髒,臭虫都长了尾巴。到春天,打的死狗堆在屋里生蛆,炕上連一张整蓆子都沒有,工会就在大工房里搞淸潔衞生,把大工房刷上白浆,幷和厂里交涉,給炕上买来了新炕蓆,弄走了死狗,屋子里又白又衞生,工人們高兴極了。
  工会还开办工人夜校,把有文化的一些职員組織起来义务敎書,有二三百工人参加了夜校;把日本时期弄坏了的电影机也弄出来修好,搞了电影队,工人們自己放映电影;工会还組織了球队,女工們下班以后也参加打球了,国剧社、話剧社、消費合作社,都接着搞了起来。到了礼拜天,工会把厂里的大喇叭挂进工房,放送音乐。
  車間里,修理了一下通風設备,改善了工人的劳动条件。工会还發动工入挂牌識字,小先生写一个字挂在机器上,或者釘在机器上,讓不識字的工人学,当时,絕大部分工人一个字也不識,看到一个字被自己認得了,就像得到了宝貝似的。馬潤华就在布場里敎別的工人認字。有些工人后来有了一些文化,就从这时开始学習的。当时大伙儿学習認字,覚得做梦似的,他們連做梦吋也沒有梦到自己居然会識起字来。
  工会为了保护工人利益,与厂方交涉好,凡是工人被开除或者上新工人,必須通过工会,不准厂方行政随意惩罰工人。工人們的生活大大地改善了,每月关錢的时候都是發的新棒子面。
  就在这时,伪工会的旧代表們,因为不能压迫剝削工人,却恨得咬牙切齿,千方百計的想要破坏,一些封建把头們,也因为进步工会給工人們撑了腰,他們不能再欺压工人,暗地进行勾結,阴謀破坏。进步工会虽然处在这样尖銳复杂的斗爭环境中,但始終不懈地为广大工人們謀福利,因而,工人們就自覚自願地紛紛起来参加工人糾察队,保衞自己热爱的工会。
  (写作組 整理)
  七 工人纠察队
  李庆云、孙世琚等 口述
  “一!二!三!——四!”进步工会成立不久,每到下班以后,人們就听到工人糾察队跑步时的喊声。男女队員围着工房一边跑步,一边大声喊着,整齐的步伐声,雄糾糾的喊声,震惊了伪工会殘余的流氓打手們,他們气得手發抖,心發顫。进步工会的声势愈来愈大了。随着斗爭一天天尖銳,糾察队員的人数也一天比一天增多,于是,外边的人們紛紛傳說,中紡五厂的工人快要建立自己的軍队了,因而敌人更加注意起来。
  这支工人糾察队是从斗爭中产生的。自从党提出了推翻伪工会后,李方淸喊着要杀人时,工人們就自动武裝保衞进步工会代表。在选举进步工会时,糾察队員們在会場上維持秩序,而敢死队員們就成了糾察队里最勇敢的骨干。新工会成立后,斗爭更尖銳了,又号召工人們自动自願参加,立刻就有几十个工人报了名,每天輪流値班。每天下班以后,工人就自动去工会报名,値班的时候,自己提了棍子到工会听候分配。工会建立了签到簿,誰値了班誰自己在上面签名。参加糾察队的人数愈来愈多,后来,有二、三百人了,队长李庆云就带着大伙在下班以后跑步練操,加紧鍛煉。
  “豁出这一百多斤去!”工人糾察队員們都抱着投入战斗的决心加紧鍛煉,时刻准备和伪工会的流氓打手斗爭。他們在工房附近的球場上練習齐步走,沿着工房四周跑步,慢慢的就形成了習慣,一到下班后,糾察队員先吃飯,然后到工会門口集合站队,跑完步,一部分人就分配値班,一部分人休息。一个晚上,往往有四、五十个人輪流値班,工会办公室的桌子上都睡滿了人,随时都准备着一躍而起投入战斗。站崗的队員們沿着工房四周溜,站在围牆边察看工房外面的动靜。有时,遇到伪工会的代表們深夜来,就在他家門前放上个哨,覌察他們活动。工房后面的木栅欄門边,也經常站着崗。女队員們一个个戴上男帽,穿上大棉袄,和男工一样値班。
  女工們参加的人数愈来愈多,女工队就設立了分队。女工大队长是孙士荣,分队长是田宝珍、苗玉珍等,参加的女工大都是靑年,女糾察队員們在曹鳴平的建議下,还自动做了藍布反領的工人服,就像当年解放区女同志穿的列宁服,一到外出时,她們就換上,整齐一律。有一次,市里頤中烟草公司在女靑年会礼堂选举工会,糾察队长李庆云就带了四十多个男女队員去列席,女队員們換上了制服站在一边,显得格外的整齐。烟草公司的工人代表在台上演講,說:
  “……我們工人,要爭取吃飽穿暖……”
  我厂的糾察队員們就忍不住地齐声喊:
  “对!咱們要爭取这个条件!”
  这晴天霹靂一声喊,潜伏在会塲上的流氓打手就想要来打人。幸而烟草公司工人及时送了口信过来,糾察队員們才及早离开了会場。
  女糾察队长孙士荣表現勇敢、积極,她和几个好友田宝珍、苗玉珍、孙士蘭是糾察队里的主要骨干。孙士荣自从得到地下党員陈小蘭同志的帮助,在日本投降以后,她一直在党的領导下积極活动。这期間,就被党組織吸收入党,入党后,就更积極的領着女糾察队員們干起来,保衞着新工会。
  当时,有一个和伪工会方面有关系的张振远,进步工会为了爭取他一塊斗争,就叫他当了糾察队的副队长,可惜,他賊性不改,最后还是成了可耻的工賊出卖了工人兄弟姐妹;在敌人鎭压时做了敌人忠实的走狗。
  但,全体糾察队員都是英勇、坚决的,他們在斗爭中有力地保衞了进步工会。
  (写作組 整理)
  八 女英雄怒打李万清
  孙士荣、黃淑珍 口述
  李万淸是日本时期双喜紗厂的一个杂工,工作是在厂里打扫大道、干杂活儿,可是他与其他杂工待遇不同。他虽說是个杂工,但是从来也沒摸过条帚,什么杂活儿他也不干。他净干些什么呢?
  他歪戴着帽子,穿着一身綢子褲褂,緞子鞋,腿上扎了飄带,手里拿着兩个小鉄球,整天围着人事課日本人淸水跟前轉,眞像狗不离主似的,有时給淸水引着路到工人宿舍里乱串,工人們为了吃穿要是偸厂里点东西,瞞了日本也瞞不了他。原来他这个“杂工”,实际就是溜溜躂躂到处打听工人誰偸东西啦,誰“破坏”啦,拿挂名錢的。他是日本忠实的管家狗,小日本淸水連手槍都叫他挎着。
  有一次,紗厂一个姓韓的工人,不知“犯”了什么“錯”,李万淸就挎着手槍追赶,結果,这工人被抓到人事課,讓日本人清水毒打了一頓,李万淸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工人們为了少惹事,就得离他远点,可是他呢,还以为工人們怕他,沒人敢惹,所以在人群中常挑起大姆指,眼皮往上一翻,拍一拍胸脯說:“李二爷就是这样,看誰敢惹。”工人們一听他說話,早就不爱听了,心里說“你別洋气,君子报仇十年还不算晚呢!早晚要等上你。”也有的工人說:“騎驢看書本咱們走着瞧吧!”
  一九四五年苏联出兵东北,小日本被打的落花流水,日本投降了。这个消息很快地傳到了双喜紗場,工人們沒有一个不乐的。心想日本鬼子欺侮的我們够嗆,这回可該,自由了。有的工人拿着棍子到处找日本人,准备狠狠地揍一頓,打死几个撈撈本;也有的想不光打日本,連他的狗腿子也捎着。誰知道事情幷不是工人們想像的那样,厂里来了国民党的接收大員,馬上收买了大批流氓坏蛋,又从新压在了工人的头上。李万淸这个小子,眞够“机灵”,馬上搖身一变,又抱住了伪工会的大腿,仍然和过去一样,整天监視工人們的行动。因为他是有功之臣”,被伪工会看中了,不久便“賞”了个保长的职位,权威就更大了。他在宿舍內說么是么,眞是无人敢惹。这个“寸地王”整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吃、喝、玩、乐,五十来岁的人也娶上了二十来岁的小老婆。
  一九四六年二月間,中紡五厂地下党組織領辱准备推翻伪工会,便組織进步工人和地下党員到中紡四厂开准备会,不愼消息叫李万淸知道了,便打發他小老婆偸偸摸摸地前往四厂探听消息,被进步工人赶了出来。李万淸知道以后,急紅了眼,到处宣揚他有电刀子,誰要“搗乱”就弄死誰。
  进步工会成立以后,組織了糾查队,女糾查队員常常在工房周围检查行人,有陌生的人就来检查。李万淸就在工房里駡街說:“現在叫一伙子臭女的給吓住了,小黃毛丫头要遭殃啊。”人們听到以后,就吿訴了“四大金剛”孙世荣、苗玉珍她們,“四大金剛”听了,气的齐声說:
  “赶明儿揍他。”“四大金剛”就找胡艳霞,胡是整理科的女工,挺有劲儿,約她一同去打李万淸。
  一天,“四大金剛和胡艳霞、黃淑珍等六七个女工,一塊儿站在工会办公室門前,手拿着棍子,有个男工把李万淸从家里請出来了。胡艳霞往前一窜,上去就把他按倒在地,后面几个女工一拥上前,举起棍子辟辟拍拍的打了起来,只听李万淸个劲地叫着討饒:“大姑們!大姑們!饒了我吧!”女工們誰听他那一套,一边打一边說:“姑奶奶們情着你啦!”誰也不肯罢休。路过的人們一看見打他,誰也不管啦。也有的工人喊:“这个老混蛋早就該打。”霎时,李万淸成了个瘋子,散披着头髮,唾沫落了滿臉,跪在大道上,好像等待执行槍决似的。李二爷的威風,保长的劲头,早給打飞了。他急的向旁边工会办公室的人求救,高喊:“呀,世琚!他們把我可打坏了呀,救救我吧!”女工們駡道:“叫你說,你再看不起小黃毛丫头,小黃毛丫头非治治你不可,小黃毛丫头沒招你惹你。你还說不說?”打着打着,孙世琚和王老五从工会办公室走出来,假裝着拉架,对女工們說:“嘿,你們怎么了?”女工們这才放手叫他跑了。
  女工們打完李万淸,心里还有气。原来这李万淸的小老婆崔鳳蘭(在整理車間做工),仗着李万淸的势力,也在車間里駡閑街,胡艳霞早恨透了她了。回到車間,气凶凶地又把李万淸小老婆也打了一頓。小老婆当然不饒,大哭大鬧,胡艳霞說:“我把你丈夫也打了,你怎么着吧!再駡街?”
  打了李万淸不久,工人家屬就自动选出了自己的保长孙景周,把李万淸赶下了台。
  (朱金鳳 整理)
  九 反扑
  张家樞、王老五 口述
  八区党部書記李玉祥押在獄里,伪工会失去了靠山,把伪工会的一些旧代表气瘋了,他們憋足劲,糾合了一批流氓打手,企圖反攻。
  的工会带头的流氓头子是馮培如和万宝起。万宝起是大革命时期的革命叛徒,当过伪总工会执行委員,眼下是国民党八区党部的委員。三月二十四日,馮培如拿着菜刀还带了几个打手返工房“臥底”,万宝起就正面出头挡打手。
  三月二十四日早晨星期天,工人代表徐明和三步幷作兩步进了翟淑珍家,他气喘吁吁的对张家樞道:
  “坏了!外边儿万宝起領着流氓要打进来,他們搞了里应外合!”
  徐明和剛說罢,进步工会理事长孙世琚走进来。
  张家樞沉思了一会,說:“你們兩个快去吿訴工人,大家关起門进屋子去,他們想要造成群毆,想打咱們。咱們一个也不出去,那就打不着人!咱們跟他們走法律手續!”
  徐明和一听,覚得不錯,就分头跑出去布置了。孙世琚这时就到职員宿舍,找給厂长做事的炊事員,以买菜为名到新鋼厂报訊,不一会儿,兩边宿舍的围牆里敢死队員一个个出来站上了崗,有的就地撿下了砖头,放在牆上,准备砍流氓。
  流氓們直往里边投砖头石片,辟辟拍拍的砖瓦声,使工房里造成了一片恐怖,可是家家都紧閉着門不出来,流氓們沒轍儿了。
  住在中紡三厂宿舍里的工人李子和,不知道这儿發生了情况,朝厂厂門口走来,流氓打手翟恩荣就猛的一跳,大喊:“打他!”
  流氓們一拥土前,頓时把李子和打了一个大血臉,身上受了重伤。里边的敢死队員用砖头朝流氓身上扔过去。等将李子和搶救进工厂抬到人事課內,当时工人們想給李子和擦去臉上的血,张家樞这时对大家說:“不要給李子和擦臉,我們还要带着血人和他們打官司丟。这就是敌人行凶的証据,叫孙学桐赶快找大夫为李子和打强心針。“因为当时李子和受伤很重,請来了大夫一直看守着他。
  这时想里应外合的流氓們再也找不到机会搗乱了。可是“臥底”在工房內的馮培如,就沉不住气了,他就拿着菜刀从屋中闖了出来,想見人就打,造成群毆。而到院子后,看家家紧閉着門,沒有什么人就打,就一直跑出工房大門,看孙世琚等都在大門上站着,他上去就拿刀砍。孙世琚一轉身把他抓住了,交給了駐厂軍队,把馮培如活捉了。这时新中山鋼厂的大槍队也来到了郑庄子,駐在郑庄子的紗場女工秦鳳龙等当了大槍队的向导,抓流氓打手及国民党党部的特务。
  新中山鋼鉄厂的大槍队原本是李宗仁派来以保护双喜厂的工人安全为名来监視双喜厂的工人的。党支部根据大槍队的賈队长和汉奸李玉祥的矛盾,由孙世琚負責任向他作了爭取工作,因而他也做了一些对工人斗爭有利的工作。
  王老五把大槍队領到八区党部,在大門口一堵,好家伙,院子里站着七、八个流氓!王老五从十岁就在郑庄子住,土生土长,哪个流氓打手他都熟,就領着大槍队进去逮。那万宝起慌了,想要开脫,連忙分辯說:
  “我不是,我是来串門的。”
  王老五不理他的碴,嘴一呶,大槍队的賈队长就举起盒子槍命令万宝起解褲带。这天,大槍队来的急忙,忘了带縄子啦,賈队长就想出了这个妙法,讓流氓們一个个把褲带解提着褲子沒法跑。万宝起不肯解,賈队长說:
  “不解我崩了你!”
  万宝起軟了,解下褲带,可他还想开脫,对王老五求情:“你还不知道我!老实八脚的,咱在一起多年了呀!”
  王老五心想:是啊,老实八脚,你今儿一早就带了人打进来,看你那威風那儿去了。王老五不搭理他,大槍队带上走了。
  这一天,到了郑庄子流氓的窩,一共逮捕了十三个流氓和旧代表,如赵銘海、崔家林、万宝起、馮培如、王梦符、时宝發,曹桂廷、张万明、肖振歧、刘宗英。十三个流氓解了褲带蹲在工会門前牆根底下,平时的威風一扫而光了。
  工人代表徐明和等在当天下午把流氓們送到了警察局,因为有受伤的工人李子和見証,流氓們和伪工会旧代表都判了徒刑,扣起来了。
  这时,进步工会眼面前的敌人李玉祥、伪工会旧代表、狗腿子流氓們先后被逮捕。由于进步工会在党的領导下,掌握了有理、有利、有节的斗爭策略,一次次战胜了敌人的反扑与破坏,工人們自己的工会便愈来愈固巩了。
  (写作組 整理)
  十 夺剌刀
  孙士荣、徐明和等 口述
  四月里一天下午,中紡四厂的五、六个工人代表騎着自行車来到双喜工厂門前,正要进工房,厂門前的伪軍突然大声喝道:
  “下来!”
  四厂的代表王玉起、沈文光等从車上跳下,扭头看了伪軍一眼,沒說什么就推車进去了。
  这天,四、五兩厂的代表共同硏究了如何对付中紡公司散播的謠言問題,以及分化流氓問題,自从四、五兩厂工人选举出自己的工会后,国民党各机关及中紡公司想尽办法支持伪工会和李玉祥,进行破坏。工人进行了数次斗爭迫使国民党将李玉祥和伪代表們押起来了。一宗过去了紧跟着就是第二宗。一九四六年四、五月間,国民党特务头子“邵华”来津后,敌人的办法就更阴险了,他們由中紡公司派了兩个最得力的厂长,到中紡四、五兩厂担任厂长,人事課电換了搖身一变的日本特务担任課长。他們乘釆取的方法是:通过混进工会內来的国民党特务欧阳潮,进行分化工会內部,将一部分不坚定的群众用金錢、地位利誘进行收买,分化我党党員和群众的关系,然后再收买流,氓打进步代表、搗毁工会。因为当时中紡五厂(双喜)为了反対流氓,也掌握与爭取了一批参加过靑帮的工人。他們和四厂那些要打代表的流氓也認識。四厂代表来的目的,在公开方面是硏究生产,实际是硏究通过五厂的工人从流氓內部分化,破坏他們的計划。四厂代表出工房門时,护厂軍队凶狠地攔住了四厂代表王玉起喝問:
  “剛才你騎着車,我叫你下車,你怎么还不滿意?”
  王玉起道:“我幷不是进你的厂,我是进的工房,你叫我干嘛?”
  厂里的軍队原是和李玉祥一鼻孔出气的,自从李玉祥和旧工会代表、流氓們被逮捕后,軍队与厂里的一帮封建把头們勾結,有时故意鳴槍吓唬工人,經常找进步工会的岔,这时,見王玉起頂了他几句,那个兵就蛮橫起来,嘶声喊道:
  “混蛋,我說了你还不願意!”說着?“叭”的一下打了王玉起一个嘴巴,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王玉起手里正推着自行車,他操开了胳膊扭轉身去牆边擱自行車,这当儿,王老五正送四厂代表出来,見伪軍打了四厂的人,急得跳了起来,一把抓住这个兵痛駡道:
  “你們这帮子畜类,你們这是干嘛,整天吃了工人喝了工人还要压迫工人,你們这是干嘛?”
  那个兵凭着有槍,蛮不講理,“叭”的一下又打了王老五一个耳光,王老五大怒,飞起腿来踢了那个兵一脚,那个兵倒退兩步,踉蹌地摔在牆跟前,可他一骨碌又爬起,叫了一声上了刺刀冲来,这时屋里的別的兵也都上了刺刀,端着槍冲出門来。王老五一把抓住槍杆,向身后的工人代表們大喊:“打呀!打他們王八蛋。”
  四、五兩厂的代表們一个个怒气冲天,十来个人奋不顧身迎着刺刀朝前一拥,扭打了一陣,只听得七里咔岔一片响,代表們一个个抓住护厂軍队的槍杆把刺刀拔下了。軍队一見刺刀給拔下就又括括地推上子弹,代表們哪儿怕它,一手抓住了槍口,二手用刺刀柄推他們,兩边工人愈聚愈多,有的工人也上来动手。正扭打着,地下党支書张家樞見情况不好,就給电气部工人曹鳴鐘打电話說:“外边伪軍打代表了,要立刻向各兄弟厂發出斗争訊号,拉响大笛吧!要求別厂支援!”
  曹鳴鐘和地下党員顧景章兩人会同被党爭取过来的工头姜廷栋一同前去,拉响了汽笛,鳴嗚嗚的汽笛連續响了約二十分鐘,向各兄弟厂發出了警报。在此同时,孙世琚已堵住厂里的交換台,向各兄弟厂打电話联系,各兄弟厂立刻关車罢工,大队工人从全市各条道路向五厂奔来支援了。
  厂內关車的工人队伍直奔厂門口,“四大金剛”和女工积極分子們都跑在最前面。这时,伪軍班长、排长都到了,下命令不准軍队再动手。工人代表們也放开了手,王老五向車間里奔来的工人們喊道:
  “工人兄弟姐妹們,他們拿剌刀刺你們的代表了,打了代表了!”
  工人們一听,气得一拥上前,个个伸出拳头要打,“四大金剛”奔到头里,护厂軍队一見工人都出来了不敢再逞威,直往厂院里退去,一直退到大院里。孙世琚与各兄弟厂联系完畢,就朝人群走来,对工人們高喊道:
  “大家停止吧,咱們有話跟他們說,弟兄們,姐妹咱們跟他們講理!”
  說罢,大家逐漸靜来,由孙世琚跟吳排长及护路队副司令等开始了說理斗爭。
  这时,张家樞走进人群,把王老五、“四大金剛”等拉到了一边說:“四厂来人支援我們了,可是現在楊庄子摆渡口不叫过,他們把渡船擱到了河中心,过不来了!”
  王老五急道:“我們去迎接!”說着,带了一帮子工人朝郑庄子渡口飞跑而去。
  这天,中紡四厂来我厂硏究工作的代表中有一个名叫李之华的,当兩厂代表和伪軍發生冲突时,就飞快地騎着車子回四厂去了,于是四厂工会就立刻組織了工人們关車,到我厂来支援,一路以苏志新为首,从楊庄子摆渡口过河,但队伍到了渡口,楊庄子水上警察局把渡船早已摆到了河中心,他們拥挤在渡口过不了河。
  我們厂里的工人代表王老五、徐鳴和、李庆云、“四大金剛”、秦鳳荣等十来个人真奔到郑庄子渡口,对渡船高喊:
  “过来呀,摆渡的摆呀。”
  “不是我們不摆呀,水上警察局不叫我們摆。”摆渡的人站在船上高声回答。
  这时,兩厂工人們就都隔着海河揚着手嚷嚷,“四大金剛”們都急的直駡,天家气的磨拳擦掌不知怎么好,王老五急了,把袄儿一脫,說:
  “我下去!”
  旁边有个女工一把拉住了他說:“五哥,你別……”
  正說着,只听卜通一声跳下去了一个人,大伙一看,原来是王玉泉,他身穿着絨褲泅过河去。这时节,是五月初,水还挺凉,河浪又高,王玉泉泅到中間就泅不动了,眼看着水流往下游流去了,兩岸工人着急了,喊道:“救命啊,快啊!”
  河对岸的四厂工人就通通通的又下去了几个,急忙泅去救王玉泉,工人們就大声喊船老板:
  “你要俺死一个人,你全家偿命!”
  那船老板有些害怕了,打开錨,搖过船了,四厂的几个工人把王玉泉救上了渡船。船老板对工人說:
  “水上警察局不讓摆,他們都在院里喝茶呢。”
  工人們一听气更大了,沒等船到岸,五厂的几个工人就一个个跳上渡船,准备找楊庄子水上警察局的人說理去。对岸出現了几个水上警察局的警察,当船到河中时,他們高声嚷:
  “弟兄們,別着急,不是我們不叫摆呀!”
  “誰不叫摆?”
  “我們的副官!”
  船已攏岸,工人們就急問:“副官那儿去了!”
  “那儿!”李庆云往前一指,說着,四厂的一部分工人就跑前面找去了。五厂里的工人們拥进了楊庄子水上警察局,院子里果眞摆着一个小圓桌,几把磁壶,茶碗里还走在冒热气,分明是剛斟上呢。工人們怒火上升,拿起茶壶茶碗嘩啦一声砸了个稀爛,张錫元跑进屋子一把拉下牆上的电話机朝海河里扔去,通的一声掉到河里了。工人們拥进屋去,把門窗上的玻璃狠狠地砸了,滿院子只听得一片乱砸声,外边的工人滿肚子气沒处發,就势一推,把花檣也推倒了;还有砸椅子的、桌子的。正砸得起劲,我們厂的工人李庆云把副官揪来了,王老五搶上前去朝着那付官怒問:
  “河那边,軍队打我們工人,刺刀刺了人,你們不保护我們,还不給摆渡,这是嘛理?”
  李庆云輕輕把王老五推开,揪住副官的衣領,操了他几下子,那副官还分辯:
  “这是上級的命令,不是我呀!”
  王老五上去打了他一个巴掌:
  “今天差点沒淹死人哪。你見死不救?”
  李庆云也狠狠地打了他几下。这时,惱怒的工人們全上来打开了。正打着,忽听一声喇叭响,門外来了一輛吉普車,跳下个軍官,腰挂手槍,朝人縫里挤来,一边喊道:“弟兄們,別打別打!”
  这时,人們打着打着都打到楊庄子河沿摆渡口了,副官的帽子早打飞了,正給打的沒处躱藏,那軍官就伸开兩臂把副官的头抱住。
  “我叫你不打!”四厂一个大高个儿工人惱怒地喊。
  一边喊一边从后边給了这軍官一个耳光子把帽子世給他打掉了,軍官慌忙拾起帽子戴上,兩手捂住帽子,扔下副官,自己使劲往外挤奔,吓得兩步一窜的逃上汽車。
  “快开,馬上走!”他慌忙地命令司机。那司机也带着槍,可是不散动弹,工人們就大喊:
  “把那王八蛋揪下来,打,打!”
  軍官立催:“快,快!”
  吉普車飞也似的逃走了。
  人們又繼續追那副官,副官抱着个腦袋躱到牆跟前,有人就把他腦袋朝牆上磕了几下,这才稍解了点恨。
  这当儿,土城的一个警官領着分局的一批警察赶了来,高喊:“算了,算了,別打了!”
  說着,进来忙着拉架。这时,副官的軍裝已經扯爛,上身也沒穿的了,下边光剩了个褲叉,工人們这才罢手,把队伍整理好了过河。
  过了河,五厂的工人和四厂的工人排着整齐的队伍高喊口号前进了:
  “打倒貪官汚吏!”
  “打倒压迫工人的軍队!”
  “要求护路队丛我們厂里撤出去!”
  队伍来到郑庄子,只見天津市各兄弟厂前来支援的工人們已經从我們厂門口一直拉到了郑庄子街道上,厂院里也全挤滿了工人,口号声此起彼伏,上万工人集合在这里回敌人示威,抗議国民党軍队对工人的压迫,口号声震天地动。
  伪护路队的副司令及副团长来了,天津市国民党机关的头头们也来了,工人們派代表孙世琚、王老五及其他厂的代表等和他們談判,要求立刻把軍队撤出去,惩罰行凶士兵,賠偿工人損失,負責治疗負伤工人。在工人們强大的压力下,反动派答应了,这时,王老五就出来对工人們講話,他說:
  “我們胜利了。”他把和国民党机关代表所談判的条件和过程向本厂和各厂工人彙报,幷征求大家的同意,最后又談道:“这主要
  是靠工人团結,如果不团結,什么事也胜利不了,咱做事,家有家法,国有国法,厂有厂規,咱們只要遵守厂規,任何人不能欺侮咱,他們要想欺侮,工人弟兄們团結起来,就可以打倒他。感謝今天各厂来的弟兄姐妹們,我們感謝你們对我們的支援!天晚了,大伙回去吧!”
  斗爭胜利結束了,天色已晚,那护路团的副团长却不走,他把王老五找了去,一个劲的奉承說:“你眞能干,这么年靑,眞卖力气,你是那儿人?”
  王老五一边回答,一边心想:这家伙准沒有好事。副团长又問:“上过学嗎?”王老五說:“沒上过。”副团长就露出来意了,說:“你很能干,我願意跟你交个朋友,你拉家带口的,注意別讓人利用你,将来別那么窜头,以后我可以給你找个好事由。”
  王老五淡淡一笑,說:“多謝你,我不識字,我还是干活好,別的事我干不了。瞎字不識一个,在厂里,为工人兄弟們出点力,是好事儿。”副团长还是不放他:“以后有事,你可以找我。”王老五一口拒絕道:“你把軍队調走了,我沒什么事可以找你。”
  副团长見什么也打动不了他,就只得讓他走了。到深夜,这位副团长还在想法找別的工人代表們談話。工会里的徐明和說:“人們都回去了,找不到了,”他才罢了。然而,敌人是凶狠狡猾的,說第二天撤退軍队,却幷沒有撤走,相反的,更毒辣的阴謀,就在不久之后策謀成了。
  形式变了,环境更殘酷了。群众也有些疲劳了。大的斗爭再搞下去舞会造成損失。可是一时又不能和党接上联系,得不到新的指示,只有按原来的方針坚持下去。为了使工作不受更大的損失,将斗爭作了些收縮。同时也将暴露了的同志撤下来,換上群众出面領导斗爭,如这次出面講話的就是王老五。不管怎样想办法,因五厂当时在天津市鬧紅了,不只敌人注意,就是我們兄弟厂有事,或是全市的事,也需五广参加。我們在斗爭上虽然胜利了,但从此以后,工作上却被动了。由于我們不善于在不利条件下机智灵活地迂迴作战,給工作造成了一定的損失。
  (写作組 整理)
  逮捕前后
  一 伪二中全会以后
  张家樞 口述
  伪二中全会以后,敌人改变了手法,有計划的对付我門。戴笠亲自到了天津。三月份,伪社会部部长谷正綱到过天津,对各反动工会的头子講了話。五月份,国民党天津市党部主委时子周被撤职,五月以前,市党部內部不統一,五月以后,邵华上任,苑宝璜害怕新的主委不重視他,就对邵华百般贊揚,大吹大擂,但邵华到天津第一天工作,就有工职派苏硯田在市党部委員李墨元的支持之下进行倒苑活动,領着数百工人到市党部請願,控訴苑宝璜破坏工运,曾經参加过共产党,說苑宝璜曾在恒源紗厂貪汚。当場,邵华表面解釋了事,但对苑宝璜就万分怀疑了。邵华听說五厂选举工会时有学联散發革命傳单,大为惊訝,認为五厂有共产党操縱,就召集了工职派、工联派的人召开紧急会議,詢問五厂工会历史上的領导关系,幷且当場威吓苑宝璜說:“事情要你負全部責任,北平行轅都知道了,天津工运复杂,共产党不少,警备司部令已接到北平行轅密电,正要調查你。”苑宝璜極力解釋,說五厂工会沒有問題,是由他手下人刘世澤、孙宝鈞在搞,但邵华已不信任,便極力支持工职派,幷介紹工职派头子苏硯田、付秀山等到稽查处陈仙洲处与王朝新連絡寺門調查中紡五厂与四厂的問題。
  这时,地下党組織早已得到上級指示,不能再大搞,要注意隐蔽;但过端午节时,因为日伪时期过节放一天假,还發点白面,可国民党来了什么也不給,照常上班,三、四、六厂出头組織連續罢工三天,五厂也就只得跟着罢了一次工。当代表們到市党部去請願时,邵华就出面說:“这事是中紡公司的事,我們这里,只能备案,不能直接解决。”說着,随即把苑宝璜手下特务刘世澤叫进里屋問:“你們厂里經常罢工,是不是有共产党員?”
  刘世澤当时已經参加了軍統,与稽查处陈仙洲挂了鈎,便說:“沒有共产党員也有民主同盟!”刘世澤自从到五厂混入进步工会活动后,一直受苑宝璜直接領导,經常接受指示,监視进步工会內部的活动,也屡次向苑宝璜彙报,但苑宝璜自己爭权夺势的野心很大,总想抓住五厂工会与工职派的人对抗,也就不去正視五厂工会的內情。
  而此时,邵华便直接指示工职派付秀山、苏硯田的活动,付、苏早与五厂修理場工头张树發等联絡好,計划推翻进步工会,在五月端午节罢工后,敌人便决心鎭压。端午节的白面剛剛發下,第二天,稽查处就下傳票傳訊孙世琚,在工人宿舍里挨房搜査。徐明和代替孙世琚前往稽查处,稽查处把他放回,非要孙世琚不可,工人們就掩护孙世琚撤退。不久,敌人有計划的逮捕了三十七个人其中有共产党員五人:张家樞、馬潤华、曹鳴平、曹鳴鐘、孙士荣,也有七、八个国民党員。第二天,迫于群众反对,釋放了三十人,共产党員馬潤华、孙土荣、曹鳴鐘、曹鳴平都放了出来,张家樞便被押到警备司令部去了。
  (这段材料,是根据張家樞同志口述以及天津市公安局挡案科所存苑宝璜、刘世澤供詞整理的)
  二 代替孙世琚到稽查处去
  徐明和 口述
  一九四六年农历五月,咱厂进步工会和兄弟厂一塊儿斗爭,要求了互月节奖金,不几天,一个礼拜日,稽查处来了兩不带槍的人,一到咱厂工会就找咱进步王会主席孙世琚,孙世琚这时正在工房里。我一瞅,情况不妙,那兩个家伙神色不对,像要逮人,心想:他們莫非要把孙世琚逮去?孙世琚是进步工会的理事长,要是他一逮捕,进步工会可能要出事儿。心里这么一捉摸,我就打定主意,不能叫他們找到孙世琚。我說:
  “孙世琚回家去了。”
  “他家在哪儿?”
  “在土城呢。”
  那带槍的人又問:“你是干嘛的?”
  我說:“我是値班的,你們有什么事,我代表孙世琚去好了。”
  那兩个家伙在一边嘀咕了一陣,就把我五花大綁的捆了起来。
  一路上,郑庄子的大人小孩們看稀奇,跟着我們瞧,我就像个犯罪的。虽說这样,可我心里倒挺自在,一来,我是为了大伙的事才給捆起来的,二来,我这么一去,孙世琚得到信儿,說不定就可以跑了。只要逮不住他就好了,我去一趟怕什么?
  过了河,咱厂修理場的把头张树發早已在河那边等着,我思摸:这小子怎么跟稽查处串連在一起了?这准不是一件好事。来到了稽查处,他們綁着我,叫我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张树發和带槍的人进屋子唧咕去了。我一个人坐着,准备听他們摆弄。心想:我出門那会儿,我家老父亲,我老婆孩子都还不知道呢,这会儿他們还不知急成个什么咧,他們准担心死了;我在这地方,稽查处会怎么摆弄呢?不管它吧,哪怕槍崩了,也是为的大伙儿利益。正想着,他們出来,倒把我放了。
  原来他們想逮捕了孙世琚以后接着推翻咱进步工会,把我綁去沒用。我回到厂里,听說孙世琚已經在工人掩护下藏起来了。心里覚得格外高兴。一趟稽查处总算沒白跑。
  (写作組 整理)
  三 我放走了孙世琚
  张广秀 口述
  一九四六年六月的一天,厂里的警衞队得到伪当局的指示,想把中紡五厂的进步工会代表的首腦人物逮捕起来,然后大举鎭压进步工会的力量。这天晚上,厂里伪警衞队长张树檀和伪人事課长赵大民商議,决定次日出动全厂警衛,到工房中挨排按戶搜索,一定要把工会理事长孙世琚逮捕,送警备司令部。
  当时,我在当警衞,听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时,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我上六到九点的崗。我想,孙世琚領导工人群众得了很多好处,国民党反动派把他恨得厉害,如果把他逮捕了,一定会有生命的危险。像他这样的好人,我那能看着不管呢。何况我和他又是同乡关系。所以我就設法离开崗位,和工人于文起联系。張家樞找我来,問:“后門有鑰匙沒有?开开后門。”我說:“行。”就商議好由我設法到警衞办公室去拿鑰匙开后門,給孙世琚送信,于文起去汽車房連絡开車的老刘。张家樞对老刘說:“老孙不能留在厂里了,只好走啦,咱帮他逃跑吧,你把大汽車开到大門外宿舍牆角僻靜的地方。”老刘答应了,幷答应掩护孙世琚到郊区于文起的姑母家中去。
  我利用値勤的机会,假裝有事到办公室去。伪队长张树檀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文件,用白眼皮翻了翻我,一声也沒哼。我正不願意理他,一回身就把挂在他身后牆上的鑰匙摘下来,轉身退出了警衞办公室。这时,已經快九点了,我三步幷成兩步地急忙走到工人宿舍的临街后大門,把鎖开开,把門錯开一个縫子。紧跟着我就到翟娘家去送信,正好孙世琚已經化好裝,我吿訴他:“赶快走吧,后門已經开开了。”幷且吿訴他于交起已經和老刘把汽車开到宿舍拐角处。我不敢停留,赶快繞道进厂,到警衞办公室送鑰匙。这时我心里可眞害怕了。幸亏屋子里沒有人,我乘着这个机会,把鑰匙放在原处,下班回家了。
  我家住得离工房后門很近,回到家,我料想孙世琚已經走了,才悄悄地把后門鎖上。这时候,伪警衞队长张树檀正带着他的亲信翻工房呢。伪偵緝队也来了很多人,他們在工房里鬧得翻天复地。但这时候,中紡五厂工人們敬爱的工会代表孙世琚,已經坐汽車到了乡下了。
  (白波 整理)
  四 掩护孙世琚撤退
  于文起 口述
  我們推翻了伪工会成立了进步工会后,工人們选举孙世琚为工会理事长。当时我也是进步工会里的人。由于孙世琚和工人們一道进行斗爭,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厂方也他看成眼中釘。
  在五月节后的一天,国民党偵緝队和宪兵队二团开来卡車,要捉孙世琚。駐厂的伪軍也把工房围起来了,滿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網,国民党偵緝队和宪兵队二团口口声声向进步工会要人,沒有人他們不走。后来地下党支部書記张家樞跟我商量說:“三哥,你是不是出去和他們应付应付,打發走算了,不然老孙可太危险了。”她接着小声的說:“你不是知道老孙就躱在工房里么!”他这句話提醒了我,刻不容緩,我必須挺身而出。
  偵緝队这些混蛋們就开始盤問我了,問我們把孙世琚藏到那儿去了,我回答說:“弟兄們,我們不知道,他回乡过节已經十几天,沒有回来,可能最近这几天就会回厂了,是不是弟兄們过几天再来?”他們不相信,也不走,后来把徐明和抓走了,但是他們还不甘心,工厂和工房繼續被伪軍及偵緝队围住。这时我溜进了厂,找到开車的老刘,讓他把汽車开到宿舍的牆角。掩护孙世琚从后門溜走。他带着口罩,戴了大草帽,穿一身白小褂,跟着上了車。我把他带到辛庄我姑母家,我吿訴他不用担心,这儿是我們自家亲戚,十分可靠,只要你不到处走动保险沒事。我隔一天就去看他一次,在家里有我表嫂侍候他。我表侄每兩天上来給他买一张报紙看。就这样一共在我姑母家里住了二十天,白天带着草帽在园子里,晚上就回到屋子里休息。
  不巧,有一天,老孙不謹愼被我厂的一个人發覚了,这个人是否有其它企圖,当时还不能判断。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我建議老孙馬上轉移,于是过了几天,在一个晚上就化名周雨亭,由辛庄經张貴庄坐火車走了。
  (毕海荣 整理)
  五 小庙燒香
  孙士荣 口述
  稽查处的人在工房里搜查孙世琚时,人早已走了,可是把工房里翻騰得人心慌慌,空气紧张,地下党支書张家樞就对积極分子們說:
  “情况不太好,可能会發生什么危险,大家要提高警惕。”
  糾察队女队长孙士荣倔强地說:“死就死,我們不怕死!”
  事后,她带着一帮子糾察队員聚在一塊紛紛議論,大伙儿一想到将来,就揪着一把心,不能想像,如果伪工会又上台工人該遭什么殃。
  “我們可不能給他們拆散!”孙士荣說,她一想到就要亲的可怕的局面就焦虑。
  糾察队队长李庆云头一昂,兩眼盯住大伙說:“咱們哪个不怕死?”
  “誰也不怕死,不怕的咱上庙里燒香磕头,誰不怕死的,跟了来,咱磕头去。”一群年靑的糾察队員,你一言我一語便紛紛站了起来。
  在工房后院里,有一座小庙,这地方,平素都是老太太們常来,庙里正中間坐北朝南坐着一位紅臉泥塑的关帝爷,左右兩側各站一名小将,滿壁彩画,一边是当年关公斬蔡阳的場面,另一边是关公护送皇嫂的画面。北面牆上有个小小的圓穸洞,射进来一縷阳光。这天,几十个靑年男女拥进了这儿,严肃而安靜厂仿佛怕惊动了那泥塑的关帝爷似的。
  糾察队大队长李庆云手里拿着一股香站在大家面前,他的臉色严肃,坚定,点燃了香,插进供案上的香爐,回过头来对大伙說道:
  “我們今天在这儿,是个生死会,咱的命是値錢的,可这个时候誰怕死?能叫他們那帮子給压下去嗎?誰不怕死,誰就跟我来,往后,有一个牺牲的,大伙就一塊儿拚。誰有三心二意就出去。”
  說着,几十个人团团围住他。
  李庆云返身跪下,朝关帝爷磕了个头,大家也不約而同的跪下磕了个头,表示不怕死的决心。
  这时,香已燃着,一縷淸烟袅裏上升,糾察队員們一个个跳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土,神情肃穆地走了出去。
  年靑的糾察队員們走出小庙,心里感到踏实了不少,每个人都感覚到周围有不少兄弟姐妹在支持着自己。
  “一个人牺牲,大伙儿一塊拚!”
  团結使他們增加了无限力量,在工房里的恐怖气氛下,不再感受到恐怖和孤单。因为大家都是为着大伙的事在斗爭,狂風暴雨尽管来吧,糾察队員們这时都抱着决心,准备迎接战斗。
  (写作組 整理)
  六 不巧的事
  张家樞 口述
  孙世琚撤退后,一天黑夜,中紡七厂一个工人送来了信,說敌人已經开出了黑名单,明天上午八点就要逮人。张家樞考虑了很久,如果連夜讓一部分已經露了头的地下党員撤退,时間是来得及的,可是,她想到上級党組織把自己派到这儿来坚持工作,沒有上級的指示怎么可以随便开小差呢?就决定不走。
  同一天,天津地下党組織領导机关也很焦急,因为工委已得到了敌人要逮捕五厂工人代表的消息,可是派地下党員几次到五厂找党的負責人都找不到,什么原因呢?这里还有个波折。
  四月里,张家樞找上級楚云商志彙报工作时,楚云囑咐她下个礼拜去一次,要把五厂党的关系轉到天津工委領导,因为楚云是学委的,領导工人工作不方便,也不能按系統的下达工作,五厂党的关系交給工委領导要方便得多。
  不料張家樞回厂后發現特务常跟着自己,沒法子脫身,等到一个星期后,张家樞去轉关系时,楚云已經搬家,找不到人了。
  这时,楚云已把五厂的党組織关系交給城工部,又由城工部轉到天津工委,工委接到关系,立刻派李瑞林到五厂来找,不幸的是,楚云在轉关系时把地下党支部書記张家樞的名字写成“苏更”了,这是张家樞同志在解放区时用的化名,李瑞林向五厂工人打听,誰也不認識苏更,因此,关系接不上,又轉回中央局城工部,城工部再轉过来,工委还是怎么也找不到苏更,便又到学委找楚云,到这时,才發覚名字写的不对头,改成张家樞后,李瑞林到五厂来一問,张家樞倒有,可是,恰巧这天被捕了。
  张家樞当晚得到敌人要逮捕的消息,和几个地下党員商量了一下,大家都鎭定地等待事变的發生,她又把孙世琚的衣物包了个小包,第二天一早叫王玉泉送到小辛庄于文起的姑母家里,讓王玉泉吿訴孙世琚立刻离开天津,从北京直奔张家口解放区去,自己准备被捕。要革命,就不能怕流血。她想起这句話,心情坦然地迎接着即将要来的事变。
  (写作組 整理)
  七 工人代表被逮捕
  齐淑花 口述
  当五月节奖金斗爭和四厂派工人来我厂联系受阻所引起的罢工取得胜利后,敌人不甘心失敗,又产生了新的阴謀。厂方勾結了流氓准备对我們工人进行反击。有一天我正干活干得好好的,突然有許多带紅袖章的人拿着槍把我逮走了,被他們押到我厂俱乐部小楼上,包括我在內共有我們的工人弟兄三十七名。在那儿,工人代表王老五等受到他們的严刑拷打,但是我們一个也沒有屈服,因为我們認識到我們所参加的一切斗爭都是正义的,我們沒有任何錯誤,当然就无錯可認。
  三天后包括我在內的七名工人代表被押解到軍法处。而其他三十位同志都被解雇釋放了。在押解前敌人架起了机关槍,由厂方召集全体职工进行訓話,內容是叫工人們不要鬧事,否則我們七个人就是榜样。似乎这样搞一下就能惩一戒百。事实上只会引起工人同志們更大的植怒。弟兄們看見我們被押走,一个个都以同情的眼光注視着我們,而扭轉头又以憤怒的眼睛虎視着人丛中的厂长孔贊华。从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内心充滿着对敌人的仇恨。就这样,我們离开了工厂。
  在軍法处我們被关了四十七天,在那儿經常受到了了审間,要我們供出是否受过訓?参加过什么組織活动?是不是八路?审問了好些次也沒有从我們嘴里討出任何的口供。后經他們調查,找不出什么証据,我們才被釋放出来。
  我們被釋放出来后,为了防止受伪工会的流氓們繼續迫害,沒有敢馬上回家,依靠进步工会的关系,住在南市一个人家里。家里的人还不知道我們被釋放出来的消息,伪工会的坏蛋們到我們家里去詐財,叫每家人家拿十万塊錢去贖人。有些家里連吃飯都吃不上,那有錢去贖人呢。我們家还比他們那几家生活好一些,也只有砸鍋卖鉄給他們錢。結果錢給了,約定某日下午在土城大桥接人,等到晚上,家里的人也沒有看見我的人影,就这样,錢就給他們几个小子白白的騙去了。后来我們碰見一个老乡,叫他轉吿家里,說我們已經平安出牢,家里这才放心。
  我們不能总住在人家家里,以后有部分人先回来了,回来听到家里談起詐財一事十分气憤,因此我們联合起来到警备司令部吿他們;警备司令部說以后他們若有詐財之事立刻到司令部报吿。后来伪工会的坏蛋們又想到另外一家詐財,該家一方面殷勤款留,一方面派人到司令部报吿,才算把这些騙子們抓住,詐了的財又全部退給了我們。
  以后家庭的生活是格外艰难了,愁吃愁穿旳一直熬了二年的时光,天津才得到解放,我們才得到翻身、自由,生活水平都大大提高了。与解放前相比,眞是一天一地之隔,現在我們只有以更好的工作来感謝共产党,感謝毛主席。
  (毕海荣 整理)
  八 回忆大逮捕
  徐明和 口述
  那陣子,傳訊,过堂,就像吃崩豆一样。有一回,我們去过堂,伪工会理事馮培如自己拿刀子在头上划了一道口子,官儿問:你們干嘛把他給砍了?我們說:他自己干的,跟我們沒有关系。問了半天問不出个結果,就把我們关在拘留所里了,我們就大駡,駡得他們沒法,只得放了我們。
  可敌人愈来愈猖狂的鎭压工人。一天上午,厂里突然下了道命令,說有人要来参覌,叫大伙好好儿干活。我們一看,事儿不太妙,厂里那些流氓狗腿子都在胳膊上綁了紅箍,布場的拿着打梭棍,紗場的拿着鋼絲車上的花杆,就感到要出事。我跑到試驗室找张家樞,她也看出来了。事先,我們也早已得到消息,只有鎭靜地准备被捕了。这天,全厂一共被捕了三十七个,一塊儿給押到了厂門前傳达室里,正是大热天,可狠心的狗腿們却把疲气給我們打开了,热得我們直冒汗,伪軍在室外还故意的問:
  “热吧?”
  “不热!”我們說。
  可“四大金剛”气急了,齐声嚷道:“給姑奶奶們开开窗户,凉快凉快!”
  伪軍在窗外哼唧了一声,說:“还不老实哪!”
  “四大金剛”在窗里边說:“你看这屋子这么热,不信你自己进来試試。”
  伪軍不理睬,等到人都逮齐,就把我們押到了职員宿舍楼上。张家樞趁敌人沒在,对我們大伙說:“敌人要拿我們当共产党八路軍办了,咱們这儿有共产党嗎?”我瞅了她一眼,明白她說的話,便說:“咱这沒一个共产党。咱为工人办事情就都是共产党嗎?”张家樞又說:“那咱們在什么情况之下也別承認,不說什么他們沒法儿。”大伙儿全同意了。
  第二天,挨个儿叫我們。第一个叫王老五。后来,一个个給打了十几軍棍,逼着我們問:誰是八路軍?誰也不說。老实說,像张家樞那样热心为工人办事,知道她是共产党也不肯供她出来。过了一兩天,把三十个工人放了,单留下了张家樞、齐淑花、王老五、李庆云、张錫元、张玉堂和我七个人。
  再說当天下班后,敌人把我們被捕的人們押到厂門前圓池子那儿。我抬头一看,下班的人全站在大道上,打手們胳膊上綁着紅綠箍,手拿鉄棍,在工人們面前巡邏,不許工人出厂,誰要想走就打誰。不一回,那厂长孔贊华就出来对工人講話了,他說:
  “你們看哪,这几个都不是好人,他們是八路軍。以后,大伙都要好好的安分守己干活,要不好好干,得像他們一个样。”
  工人們都低着头,不敢看我們,女工們难受得暗暗拭眼泪,工人們心里明白:进步工会的代表就是为工人办事,是眞正的好人,不是坏人。
  过了几天,敌人把我們七个代表五花大綁押出了厂門,門前停着大卡車,卡車的四角都架起了机关槍。我們要上車了,只听得宿舍門前一片哭嚎声,工房里的家屬和老太太們有的坐在地上哭起来,伪軍不断的在轟走人們,王老五被打得連車也上不去,走一步,血就順着褲管往下流,李庆云扶着他从大伙面前过去,老太太們哭声响得我心里也有些难受,齐淑花的媽媽暈倒在門口了,伪工会的坏蛋們还嚷:“把車开出去!”有个卖菜的一把把老太
  太拉开了。
  我們被押到了河北区五馬路护路队的团部,剛上楼不久,就把半尺粗的大杠子放到我們面前,敲着杠子說:“誰是八路”你們要不說,看这杠子砸你們,把你們腿也打折了!”
  誰也沒有供出什么,当天又把我們押解到稽查处去,
  这地方,我来过一趟了,也沒什么可怕的,呆了一小时,这儿还不“收留”我們,又轉到警备司令部,蹲在門口一个多鐘点;似乎还不收。伪工会押送的人在一边說風凉
  話:
  “要讓你們回厂呀,还得鬧事,公司里早拿錢把你們实死了。”
  这么着,我們就都押起来了。敌人可黑心哪!在这地点,又来回过堂,被傳的人进屋里問,別人就一个个坐在外間屋里等着。我一进屋,見官儿坐在上边,旁边有人記录。官儿問:
  “你是不是八路軍,快說!”
  走到哪里,他們也是这么問,你就別想問出个結果。我說:“咱不是,”我有些生气了,“咱从十二岁学徒,白給人干活,光管吃飯,一直在厂里干……”
  正說着,官儿拍着桌子咋呼:“唱的歌是誰敎的?”
  他問的是选举那天学联来人敎歌的事。我說:“誰認的,人家敎就学㗑!”
  “还不說,剛才出去的那个都招了。誰是八路?快說!”
  “誰知道誰是八路,是怎么回事啊?”我听出敌人用了計,想咋呼我們招。我心里明白:我們七个人里边不会有人出卖誰,任他昨呼去吧。过了几次堂,什么也沒招。后来听說,拷問李庆云时,官儿还問:“你們还下操,想組織武裝暴动呀?”李庆云尽給他頂,官儿都气的下堂用板子亲自打他,一边打一边气得駡:“你尽給我唱戏,你尽給我裝着玩。”这样,敌人弄不出什么玩艺儿,就把我們分在七下押,誰也見不着誰,只有一个礼拜放一次風的时候見到。可我們互相都很信任,大家守口如瓶,相信不会招出什么来。
  厂里的工人們不断派人来看望我們,送来吃的、盖的,还送了錢来。有的工人一見我們就在外边哭了,我也挺难受的。
  关了不到兩个月,我們誰也不招什么,敌人沒有証据,就把我們放了。这时,我們七个人无处可投,就在南市附近找了个住处,厂里工人們听說我們出獄,都赶来看我們,送錢送东西,有乐的,也有掉泪的,我們总算自由了。
  张家樞因为被特务刘世澤跟得挺利害,在一天早起走了。自她走后,心里覚得挺空,沒有了主心骨。有一天我和李庆云、王老五在南市一带閑逛,見登瀛楼前停着咱厂里的大篷車,走近一瞧,原来是伪工会那帮子坏蛋在請宪兵吃飯,咱一看,心里火冒得丈把高,大伙一商量,就决定去揍他們一頓出出气。在一个澡堂附近,把那帮子坏东西蹬了一頓,正打着,宪兵队上来,又把我們逮捕了。
  这次放出来,我沒有工做,就摆个小糖攤子。那年头,攤販也尽受敌人欺侮。后来,我在旧日租界找了間房,蹬了三輪,閑了也修修自行車,勉强圖个飽。快要解放前,一陣陣的傳来消息,說八路軍快要进城了,我想,这一下张家樞他們也快来了。我心里眞是說不尽的高兴,覚得蹬着三輪也不累的慌了。
  一九四九年一月,天津解放了,听說张家樞跟八路軍进了城,回到五厂了。我扔下三輪,跑到五厂,一看,张家樞的穿着完全改变了,大棉袄大棉褲,一副軍队打扮。当初,我心里就揣摸她是个共产党,可不,如今事儿就愈是明白了。从此,我回到了咱們厂里,半年以后,党把我送到党校学習,我也成了一个光荣的共产党員,眞正当起工人阶級的先鋒队来了。过去的日子那么隘恶,咱也为大伙办事,如今日子这么順心,咱更得加劲干,讓咱子子孙孙都过起共产主义的幸福生活。
  (写作組 整理)
  〔附〕敌人供詞
  按:解放后,原中紡五厂推倒进步工会的一批流氓特务已大部被捕,今摘录原中紡五厂伪工会干事們被捕后的供詞与法院判决詞,队中可以看出敌人当时疯狂鎭压工运的实况。
  以下摘录几个主謀人策划推倒进步工会的供詞与判决詞:
  (一)敌人阴謀推倒进步工会
  张树發自供:“一九四六年春,認識孙荣友等,又認識了付秀山、苏硯田……由于散布謠言,說男女工在一起早晚要成大肚子等……张家樞在工会和工人講話时說:‘这种行为是特务,工賊破坏分子的行为。’就是說我。因此我就設法通过郑庄子流氓孙荣友等硏究推翻进步工会。……我說男女工人扭来扭去是对电气姜廷栋、张玉山說的,他倆到試驗室就吿訴女工,当时工人聚集了二十多人,派人来找我去責問:为嘛駡他們?我說:‘沒駡。’当时张玉山就說:‘你不是駡他們要弄成大肚子完事?’我不得不承認,幷假道歉,从此下决心报复……五月間,郑庄子流氓孙荣友、关星五二人来厂找我,他們是厂里的脚行,秘密向我联系,关說中紡經理×××跟他是朋友,总想找几个能干的工人到他家里談談厂里的情况,就約我和张振远、刘芳淸、彭道三,刘魁、高金山、柳树林、郑大福等十余人,約定在小刘庄茶攤約齐去×家……討論中紡五厂工会的情况……”
  彭道三自供:“……一九四六年三月,当鋼絲工头时,孙世琚、王貴弟(老五)已組成进步工会,关于厂內工人提升助理員事,孙世琚建議以选举方式产生,我以为要經选举我自己遥不上,故和张树發、刘魁三人在刘全太家中計議,赶快联絡人也組織起工会,想法推翻他們。三人随在厂內联絡了何祝华、刘錫明、高金山、张志华、楊少元、孙金銘、左学增、柳树林、张振远、刘芳淸,連同我和张树發、刘魁,共十三人,到张志华家开会,幷接受了苏硯田的任务……四六年四月,我和张树發等十三人計划推翻进步工会,柳树林向我調查,报吿給×××的情况有:进步工会領导到李宗仁行轅游行一次,有中纺四厂进步工会来往开会数次,成立进步工会时唱革命歌,有学生参加敎給,与厂軍冲突时喊口号:‘打倒国軍’,四厂工人也来援助,幷砸了水上警察局……。”
  刘魁自供:“……四六年二月,王老五等成立二次工会,曾領导工人开会反对工头們的压迫,曾将大工头孤永生开除,以致形成我們一般落后工头不滿,工会为工人福利組織工人請願,也引起厂方不滿,四月上旬,工人刘全太把我叫到他家,以言語試探,我对二次工会(即进步工会)有意見,我說:‘現在工会搞得眞不成样子,把大工头孙永生也开除了,你想咱們还长的了嗎?’数日后又在刘全太家中与彭道三、张树發同我共四人商議推翻进步工会,先議妥暫时組織秘密团体以对付工会,幷由我开始伪裝,拉攏进步工人程德庆、翟春發、刘芳淸、孙玉軒、刘錫明連我七人拜盟,常利用吃肉喝酒机会刺探工会对落后工头的消息。同期間,我又在张志华家中和另外十二人拜盟兄弟,从此申我們各自拉攏厂內各部門工头与工人,逐漸扩大巩固,推翻进步工会組織。”
  张振远自供:“……回津后找朋友刘魁家中求其謀事,住了几日,适逢五厂工人曹国峰被二撥工会(即进步工会),打跑,我就由刘介紹頂着曹国峰的工本上班,当織布見迥,刘怕被二撥工会打跑,跟我說:你看你盟娘这么大岁数了,有你嫂子侄女,要把我打跑了,他們吃嘛去?'托我給他办办,我就給他托工会靠近人姓孙的,后就沒有被挨打……。
  “四六年五月間在参加推倒王老五工会活动中,为了搜集情况,所以表面上与孙世琚保持联索,暗中进行活动,将迸步工会黃純江、宋栋等人情况报吿給彭道三,以便推倒他們时加以监視……。
  “一九四六年由张树發、彭道三、刘魁、柳树林、郑大福、刘芳淸、楊少元、刘錫明、高金山、张志华……等人,在謙德庄张振华家中拜盟后,张树發、彭道三联絡孔贊华,商量推翻二撥工会。刘魁对我說:“咱們推翻工会你要是不参加,到时候你也干不了啦,也有危险。’我就立刻答应推翻工会,后由刘吿訴我到馬場道×××家开会。”
  彭道三检举张振远供詞:“……四六年一月間,张振远混入了进步工会內,明着在进步工会內服务,暗里却把送步工会內决議秘密吿訴刘魁,刘从张嘴里听到进务工会准备推翻反动工会的情报后,就报吿給工头张树發、彭道三,三月間,张树發找了彭道三、刘魁一同到刘全太家中开会,决定与进步工会中的特务分子张振远、刘芳淸、孙金明及其他反动工头磕头,組成反动集团,进行推翻进一步工会活动。三月中旬,在张志华家磕头燒香幷宣誓守密。次日,五厂工程师孔贊华〔按:孔曾代理厂长)便知此事(从刘全太处知道的),彭道三也吿訴他,孔又吿訴厂长陈毅德,陈又吿訴×××,×得知便联絡幷吿訴苏硯田等,苏硯田等便找了孙荣友介紹这个反动集团,每人都記录进步工会的斗爭情况,报吿給惠中飯店三楼六十八号付秀山。此后,进步工会的一切計划、决議,到何处开会,与何处联絡,来往的誰,都由张振远报吿。这样,×××将情报报給杜建时,由杜轉通令五厂护路队,随时逮捕进步工人;由付秀山报吿給匪軍統、中統等机構。张振远在进步工会中做特务工作一直到进步工会被顚复,张振远这一阶段的罪行如下:
  1.說进步工会到四厂去开会,与左振玉联系;
  2.說进步工会与学联有联系;
  3.說进步工会組織进步工人家屬,以便了解反动工头及匪特情况,张幷詳情报吿。4. 三月底(按:时間有悮)进步工会要求調整工資,
  张振远就把决議报吿給反动集团轉吿孔贊华,厂方早有了准备,幷由护路队押了孙世琚、张家樞二人。
  5.六月初,中紡四厂工人来找孙世琚开会后……六月八日,付秀山在惠中飯店六十八号开会,将张振远、刘芳淸、孙金明、彭道三找去介紹四厂的匪护厂队連长郑某,幷决定翌日由該护厂队逮捕进步工人,幷由张振远、张树發、彭道三将进步工人三十二人黑名单給連长作逮捕根据,幷給了付秀山一份,幷写了一张呈文,由付秀山交稽查处,文內容說:該三十二人是共产党員嫌疑,煽动工潮,由张振远、彭道三等盖章,六月九日下午三点,张树發、张振远将写好的袖章九士多个秘密交反动工头,派人把住了汽笛与电話(张振远报吿过,工会决定在發生紧急事故时就拉汽笛与別厂联系……)。”
  柳树林供詞:“四六年在五厂当工头时,与中統特务張树發等十三人結盟,我为大哥,自称十三太保。”
  苏硯田供詞:“……四五年十月到四六年十二月时,任天津市职工救济委員时,曾……勾結五厂工人张树發、彭道三等,打击进步工人孙世琚、张家樞,强迫接收了进步工会,幷将孙世琚、张家樞开除,由张树發为干事。”
  (二)商訂行动計划
  彭道三供詞:“……到×××家去(按:約三月底),×說:現在厂方的生产力最低,我派去的职員,孙世琚不叫进厂,厂方一切事情不能进行,布机連一半也沒有开动,恐怕以后不好維持,厂长也对我說过:你們在厂內也連絡了一部分人,那你們就可以重新組織工会,要保护厂內机器,你們多联絡工人,厂外由公司厂方負責;幷說在惠中飯店三楼开一間房为临时办公室,进行四、五厂事,有事找付秀山、苏硯田、王翼廷、王淸田等……
  “孔贊华在金剛桥金城旅館楼上第一次約张树發等,第二次約柳树林、刘全太和我等开会,孔說:×××和厂方說,叫你們多联絡工人,保护机器,千万要秘密,有事要随时联絡,如有事,吿訴刘全太与我就可以,我們問他,要做不成失了业怎么办?孔說:×經理还能叫你們失业嗎?公司里多几个人算什么,又說:.孙世琚他們一定有八路从中煽动,咱們看最后的五分鐘吧。与駐厂伪軍發生冲突后,来了数千人呼口号打倒国軍等,我和张树發等人到惠中飯店吿訴付秀山,付說:已經知道了,幷說:厂方和×經理說过,与护路团长联絡,要他們抓他們,他們背后有八路煽动,你們有什么事,下星期来再談
  “又一次,我等和护路队駐中紡四厂匪軍郑連长也来到惠中飯店,他說:团长叫我来与付秀山接头。……付秀山領我到飯店吃飯时,連长要进步工人名単,我当时計算約三十二人,連长說:你柄在厂內要准备好,再叫軍队进厂。……付秀山幷买来粉紅色布,做百多个袖章,上写‘中紡五厂护厂队',幷写了許多标語交給我們,幷由付秀山、苏硯田二人代写呈文,請警备司令部以八路嫌疑惩处,写完也交我們。在逮捕后,便联名盖章送警备司令部陷害。”
  张树发供詞:“……当晚(按:指在×××家中开会后)都跟了付秀山到惠中飯店吃飯,又在那里介紹了苏硯田、王淸田、王翼廷認識,大家商量由付秀山指示,由我們联名向匪警备司令部吿孙世琚是八路軍。到端午节时,傳票下后,孙世琚就跑了。跑后,我与彭道三天天到惠中飯店去,与付秀山、苏硯田見面,計划推倒进步工会。苏硯田、付秀山已与駐厂軍队联系好,由我与彭道三叫护厂軍根据我等指点抓捕。指点的人,除我与彭道三外,还有张振远、刘芳淸、刘奎、柳树林、郑大福……苏硯田写的标語……”
  张振远供詞:“……第二次在惠中飯店,主持人是付秀山、苏硯田,还有一个姓王的,参加者:张树發、刘奎、郑大福、柳树林、刘芳淸、张振远。苏硯田說:你們在厂內保护机器,別叫他們砸了,厂外由张树發将臂章交給你們,联絡駐厂軍队,我們現在写好臂章(水紅色),到推工会时,給你們送了去,你們带上,跟軍队說明了带臂章的都是自己人,軍队不抓我們……
  四六年四、五月間,开会的地点是本市一区国民大飯店三楼李祥生房間內,刘奎說:你們临走的时候,不要一塊走,不要叫二撥工会的人看出原形来,看出来就坏了。到国民飯店集合。由彭道三、张树發領着到×××家中,在×家見到了付秀山。付秀山說:推翻工会我們是有計划的,有步驟的,到推翻吋,不要乱了,你們不宴管别的事……保护着机器,不要被二撥工会的人破坏了……会后,付秀山带着我們到一区藍牌电車道新泰飯庄吃飯,中間,脚行头子李祥生也赶到,一同吃飯。李說:咱們赶快把他們弄倒了吧,咱們也弄个工会干干吧,叫他們小孩子們挤罗得咱們都干不了啦。六月間,张树發召集原班人在一区惠中飯店三楼苏硯、田房間內开会,也是先在李祥生处集合,到会有张树發、付秀山、彭道三、郑大福、柳树林、刘芳淸、刘奎、王淸田和我,先由张树發介紹了苏硯田,領大家……吃飯后,即到惠中开会,苏說:咱們这推翻工会的計划,你們几个人在厂里別害怕,要放心,你們在厂里要保护着机器,在厂里要压着工人,不要停了車不要叫他們乱了,厂里有彭道三,孔贊华联絡負責,外边有张树發連絡五厂的駐厂軍队,到推翻工会时,由张树發領着軍队到厂抓人,进厂时,必須有个暗号,每人臂上带一个水紅臂章……张树發說:我們就照着二撥工会的人抓,苏硯田說:由明天起,我們就开始插手啦。会后,大家在惠中飯店住了一夜,轉天張树發留下繼續商量
  (三)捕逮情景
  刘奎供詞:“四六年六月二十日(按,系九日之誤),由刘芳淸率領一部分工人与进步工会干事李庆云借故口角,将要毆打时,即由駐厂軍来分头逮人,逮后,由带袖章工人在厂內巡査,迫令工人开工。”
  张树發供詞:“逮捕三十七名,当日下工后,由彭道三、刘芳淸、刘奎等打手迫令工人到大場去,匪軍把王老五等人押到大場給工人們看。那时,我对张家樞說:你說我是特务,破坏分子,我就是,你們还想怎样,后来,就把他們押起来……”
  张树發一案判决詞記录:“……匪警备司令部下令拘拿孙世琚,孙他逃,未获,見孙世琚逃后,复在惠中飯店与付秀山、苏硯田开会,决定由苏、付向駐厂匪軍連长郑学礼、排长吳朋举联系,必要时听张犯之指揮。該犯于四六年六月九日上午进厂,携带大批紅袖章及反对新工会标語,与张振远、刘芳淸等流氓,手持鉄棍、腿叉,带領匪軍进厂点名抓人,当場被捕三十七名……后,先后以共产党嫌疑与新工会有关开除一百七十余工人,幷令迁出宿舍……”
  彭道三供詞:“……下午三点,一切准备好,就由张樹發去領駐厂匪軍,主要由我們結盟的十三人率領軍队逮捕三十二人(按:系三十七人)当晚,迫于群众反对,釋放了二十五人(按:系三十人),余下七人。当晚由匪軍严刑拷打,次日轉送匪团部,又轉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后押往法院……,逮捕后,我还怕进步工人集会,便和张树發、张振远、刘芳淸、郑大福、刘魁各拿斧把、木棍,在工人宿舍行走,专門示意进步工人不准他們集会,連着七,八天威胁幷联系匪軍弹压……
  柳树林判决詞記录:“逮张家樞时,柳树林与打手张志华等,均手持鉄棍,将南場封鎖,禁止工人出入,幷亲自率領匪軍逮捕我地下党員进步工人等,幷誣賴王老五工会貪汚舞弊,向众工人宣傳,致使部分工人黑白不分
  张振远供詞:“……当天,张树發回来,将臂章交刘芳淸与郑大福分發,过了一回,張树發領了連絡好的匪軍队到厂內抓人,我手拿尖刀、打梭棍恐吓工人不准停車,……逮捕进步工人代表后,拘留职員宿舍时,我曾到工人宿舍,手持战刀鎭压工人。我曾身带剪刀一把十多天,以威胁沒有被逮的工人……”
  (摘自天津市公安局挡案科保存的材料)
  九 被捕后
  王老五 口述
  一九四六年六月九日下午,我跟张家樞、徐明和几个人在合絲車間过磅的办公桌边硏究情况。头天我們都知道要出事儿了,一早布置了一些工人,盯住张树發、彭道三、刘芳淸、张振远等几个坏蛋,防备他們凶打,这时,鋼絲工人和急匆匆跑来說:
  不好了,张树發跑的飞快,从打棉科大門跑到鋼絲保全部去了。”
  我們一听,知道事儿要来了,鋼絲保全部里有彭道三和刘芳淸。我說:我去看看。正上保全部,半路上遇見刘芳淸一边飞跑一边大喊关車。鋼絲都关了車。
  我走过去問:“嘛事,你說呀!”
  “別說了,別說了。”刘芳淸支吾着穿过幷条車間經粗紗、細紗,往布場奔去了。
  自从进步工会成立后,这刘芳淸表面上也混在我們队伍里,可他背地跟那些反动的封建把头們勾搭,我們也知道,今儿他这么个神情,倒是什么緣故?我想着,就追上去。
  正扭头往外走,从打棉科那儿过来了几个人,手里提了浆糊桶,拿了标語紙,头上都結了白手巾,正往牆上刷标語。我問:“你們干嘛?”他們回答說:“沒你的事儿。”
  我走到鋼絲和幷条中間,問彭道三道:“你們这是干嘛?”
  “你干什么?”彭道三盛气凌人反問。
  我怒气上来了,我說:“你們要夺工会嗎?这是为工人办事嘛,你們說說!”
  說着,他身边有兩个打手都拿着刺儿毛棍,一下子围住了我。我問:“干嘛?好呀,胆子可眞大,你們想打架,敢摸我一下?”打手們把棍子扔下,彭道三說:“沒你的事,不是跟你,以后再細說吧。”說着,扭头就回打棉科。
  在这时,見刘芳淸又繞着我飞跑过去。我走到細紗間,张树發便带了伪軍迎面走来,一进門就指着我說:“有他!別动!”
  兩个伪軍急步走来,端着槍把我推了一下,押到車間門口的小屋子里。我一看,屋里已有好几个人:徐鳴和、孙士蘭……又一会儿,张家樞、刘世澤,好几个人都押来了。
  我对张家樞說:“坏了,上了他們的当了,他們跟伪軍勾結起来了。”
  一个伪軍走了进来,把我們押到厂长室門外的那間大屋子里。孔贊华从厂长室里走出来,我上前一把攔住他說:“孔厂长,你別走。”这家伙立时瞪圓了眼說:“怎么着?”我說:“你把女孩子們都放回去吧,我們几个代表都在嘛,你把小姑娘們放出去,天大的禍我們来頂着。”孔贊华不理,上办公室去了,接着見张树發也进了厂长室。
  第一天,沒打我們。张家樞对我們說:“大家要注意,他們如果問我們有沒有政治背景,不管怎么咋呼,誰也別承認,說不懂,什么都別說,只要抓不到証据,敌人沒法!”我說:“沒关系,他們要打就嚷,嚷起来他可以少打些,犯在他們手里了,死也沒关系,为工人啊!”张家樞又說:“他們要問孙世琚那儿去了,我們就說不知道。”一会儿,厂里的工人这个送东西来,那个送东西来。工人們說:外边儿都乱了,工人在設法保我們出去。
  第二天一早就过堂,吳排长在屋里喊:
  “王貴弟!”
  “有!”我走进了屋子,吳排长又說:
  “站着!”
  一个白班长又喊:“走,到外面站着!”
  我走到屋外,吳排长过来咬牙切齿的說:
  “王貴弟,这回你还駡我們吃私舞弊嗎?还唾我們一臉吐沫嗎?还打我們嗎?如今犯在我們手里了,沒說的了吧,这回你可明白了嗎?”
  我一直不言語。最后,我忍不住說:
  “这一百多斤肉都在你手里了,随便吧!”
  一群伪軍扑了上来,把我按倒,按住兩头,用棍子打了几十下,打罢,又拉我起来,跟着他們蹓,我咬着牙,忍住痛,蹓了又叫趴下打,又打了几十棍,再拉我出去时,血就从褲腿嘩嘩地朝下流了。我站都站不起来,伪軍,报吿:
  “已經打坏了!”
  排长一听,才說:“好了,拉下去!”
  接着叫李庆云,又听得吭吭的打。我已經疼得不大理会事儿了。
  我渾身起了大紫泡,屁股上肉也打爛了,女工們过来围着我哭。这之后;我不会走路了,人們拿来一碗鷄蛋淸倒在裂开的創口里,抖了半个来鐘点,把那些淤血抖了出来。就这样,还是走一步流一地血,从厂里又把我們押到团部,人們扶着我上的車。一到团部,那副团、长在我們夺刺刀那次,到厂里来过,就問:“王貴弟逮来了嗎?”
  “来了。”又問:‘孙世琚’逮来了嗎”回說“沒有。”团长駡道:“混蛋!好!把你們可逮来了;你們都鬧翻了天了,一人打五十棍子,先打王貴弟。”
  从这儿又把我們送到了警备司令部軍法处,关了四十多天才釋放。
  我們出獄后,在南市一家住着。一天,张家樞把我找到跟前說:“特务跟我跟得挺厉害,敌人把我們放出来是想察看我們,說不定过些日子又要把我們抓回去,組織上命令我离开天津,我不能不走了。”
  我急了,說:“你可不能走,你走了誰領导我們干呢?你不能走!”
  “不能,組織上要我走了,不走我还得进去。你要多照管些,多接近孙士荣、翟淑珍,要注意加强联系,搞好团結,不准分散。你們好好干吧!”
  “旣然是組織的命令,那快走吧!”我說,这事情發生前,我就知道张家樞准是共产党員,現在果眞証实了,我感到又兴奋又难受,党領导我們斗爭了一陣,現在快要离开領导,心里覚得挺空的,有些不忍离开。
  第二天,警备司令部稽查处下了傳票,又把我逮进去了,原来是和我們一起斗爭过的工人程德庆,王玉泉等又打了伪工会的腿子們,狗腿子上吿說是我的主謀。敌人拷問我:
  “孙世琚、张家樞、左振玉那儿去了?快說,张家桐那儿去了?”
  我不言語,他們就狠狠的打我,一連过了好几次堂,都是問这个,我咬着牙忍着痛,什么也沒說。打得最厉害的那天,一共打了我三次,用大板子使劲打,一边还問:
  “张家樞那儿去了?”
  “不知道!”
  “你們組織了什么活动?有那些人跟你們联系了?”
  我說“沒活动,都是些工人們看我們来了。”
  “說,张家樞究竟那去了?說出来沒你的事,她不是跟你們住在一塊儿的嗎?”敌人又逼問。
  我說:“她是个姑娘,怎么会老跟我一塊儿?”
  “她以前是干嘛的?”
  “我怎么会知道!”
  “前天还跟你們一起,昨天就不見了。打!”
  說着,又使劲打,我說:“不知道!”敌人吼叫道:“你要再說不知道,我槍斃了你!”
  我說:“我眞不知道,要是吿訴你假的,不是沒用嗎,何必呢!”
  敌人怎么拷問,我也沒有說出张家樞和孙世琚去的地方。沒有法子,敌人又把我放了出来,我沒有办法生活,就背着小箱卖冰棍儿了。
  有一天,走在路上遇見翟淑珍,她問:“你干嘛呢?”我說:“卖冰棍儿。”她很自然地說道:“我到你那儿去坐会儿!”我心里捉摸,也許有什么事要告訴我呢,就領她到屋里坐了一陣,我們扯了一陣子厂里的旧事,說这个人到那去了,那个人上那儿去了,說起孙世琚和张家樞来,我說:“他們还不回来呀!”翟淑珍看了我一眼,就輕声說:“有个人要来找你,张大姐有下落了,她派人来找你了。”我一听乐得什么似的,孙世琚临走前曾經叮囑我好好干,将来有人来找我,帮助我們好好干起来。我这时忙問:“人在哪呢?”
  翟淑珍稳稳当当地說:“你要去的話,明天在国民飯店汽車站上,有个人,他穿一身深港靠衣服,手里拿一把黑折扇。你呢,还是穿你身上这件淺港靠的夏威夷襯衫,还騎着你那輛自行車,穿靑緞鞋,藍褲子,靑麻絲袜子,你見到那人就这么問:‘你是不是张先生’一問,他就認得你了。”
  第二天我去了,果眞有那么个人,我們就联系上了。他提醒我:“你要注意,現在,特务总跟着你。”第四次見面,他說:“事由不好找,你願不願意到解放区去?”我說:“我很願意去。”他又問:“家里会不叫你走吧!”我說:“我不跟他們說聲走了,可以吿訴他們說我出外找事由。”他說:“好吧,下次我来吿訴你由誰来接你。”約定下次十二点在法国花园門前見面。凑巧,我在这天十二点前到朋友陈福順家去吃飯,我好一陣子在这家人家請他們找事由,这天正巧就吿訴我在这生紗厂帮我找到工作了。我十二点和姓张的那人碰了头,我說:“有个朋友帮我找到事,你給我出个主意。”他說:“要上工。因为你要找不到事由特务就会怀疑你,找到了事由,你可以不必走,但是有任务給你,在最近,你不能活动,以后听信吧。”隔了很久,再也見不到这人。我在达生紗厂上了工,我很后悔,我想:坏了,可能他怀疑我了,以为我不願意出去,不可靠了吧,以后再也見不到他,再也接不上党的关系了,可怎么办?这是一九四七年五六月里發生的事。
  一九四八年春天来了,我吃过午飯正在达生紗厂院里玩,傳达室的人走过来对我說:“老王,有个人找你。”我走岀門一看,是个年靑人,留着分头,穿一身藍制服,圓口便鞋,头上梳得溜光,可我幷不認識他。
  “你是王喜奎嗎?”他問,这时,我已經改了一个名字,我說:“是。”他一步上前摟着我,热情地說:“我跟王庆弟是莫逆之交,你們在仁立毛呢厂不是有个亲戚嗎?我托你哥哥在仁立买的毛絨,錢不够,昨天說好叫你給送回去,你是不是能到那边路口等我一下,我到那儿拿錢去?”王庆弟是我哥,可从来也沒听說过这个人呢,我說:“我得跟工会理事长請一下假。”我請假出来,那人扶着我肩膀离开了达生紗厂,走了一回,就突然說:“我不認得你哥,你認得孙世琚嗎?認得张家樞嗎?”
  我一惊,朝他打量了一回,心想,难道是国民党的特务嗎?是要想套弄我逮我嗎?我又不能說不認識,說道:
  “認識。”那人又說:“孙世琚和我是莫逆之交,你們很好吧?”我提高警惕道:“很好,跟孙世琚磕过头,张家樞是同事。“那人見我态度冷淡,一就毫不避諱的說:“不要怀疑我,我是从解放区来的,我絕不是国民党的特务,你放心,国民党的特务不做人事,我可是完全眞誠的,我很佩服你,我已經了解了你好多日子,你正在等他們,我吿訴你,张家樞和孙世琚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张家樞叫我来找你,你有事就吿訴我。”我还是不放心,我淡淡地說:“我們沒什么关系,在一起做过事儿嘛,他們眞心为工人办事,是好弟兄,可没別的什么关系。”他不管,还是接着說:“他們在解放区有了小孩,张家樞到了石門了,她現在的名字叫苏更,孙世琚也改名叫周雨亭了。”他的話說得具体又詳細,我曾經在姓联的那人那儿听說过孙世琚和张家樞已經結了婚,所以想到不是瞎話,他又提起四厂的左振玉的情况,又問起厂里一些进步工人的情况,說到最后,他約我礼拜天到海关上的一个机关附近碰而,約好了他穿什么我穿什么,在哪个茶攤上坐着等我。我慢慢儿在心里琢磨,是眞的来了呢,还是假的呢?要是眞的,我好容易才熬到了这一天,要是我一个劲儿的蹦他走,他要不再来了呢?我就拉他一下,說:“你別走!”
  “什么事?”
  “张家樞有了小孩,这件事还有誰知道?”
  “沒有誰!”他有些摸不着头腦。
  我說:“好些人都知道,請你以后注意。”說这話的意思,我是暗示他,我跟外边解放区的人已有联系,也願意同他們联系的意思,不过不明說罢了。
  他說:“好吧。”就走了。
  結果,第一个礼拜日,沒有找到他,我就愈發怀疑了,礼拜一那天,家里突然来了个老朋友,这人是裕大紗厂的老工头×××,他来了,就跟我扯东說西,說起了当时五厂間工潮的事儿,又說誰好誰坏,他問:“这些人都哪儿去了?”我說:“不知道。”他又問:“孙世琚是不是八路軍?”我又說个不知道。他还是問:“是不是上解放区去了?”我还是还他个不知道,他說:“你別蒙我了,他是。”我心里嘀咕起来,怨不得那个姓张的人說有特务到处跟着我呢;要不,怎么×××也来問这些个事呢?
  停了一会,他突然說:“有个朋友带了信給你,他約你会面,你怎么不去了呢?他等你等了好几个鐘头,后来,他怕特务要逮他才离开了。說着,我就明白这是那人托他来探自己的,我急忙道:“我也去了,我也等了他很长时間呢,沒找到他。”他扯了些閑話走了,隔了几天,他又找我来了,說:“上回你找的地方不对。”接着又把接头的地点詳細給我說了一番,我再去时,打扮成个流氓样,头髮攏得高高的一朵花,穿一身靑,緞子鞋,騎了車子在約定地点打了兩个来回,突然,就見到了那人,他坐在茶攤上呢,我就推車上前招呼: “吃了吧?”
  “少見了啊!”他說。这天,他穿了藍呢子上身,皮鞋,像个跑买卖的人打扮,这个人就是李克簡。
  从此,我們就常接头,我被吸收入党了,在沒入党前,我像个沒娘的野孩子,入了党,我就干得更有了劲儿。从此,我又开始参加了斗爭。
  (写作組 整理)
  十 反动势力上台
  主席台上,伪市总工会派来的监选代表苏硯田正在向工人們講話,工人們沒有兴趣听他的,兩眼都向一盤绳子瞅着。在空地上,那绳子像毒蛇一样威胁着工人們,会場里的狗腿子流氓們不时發出一声声的咒駡:“媽的,誰不选,就用绳子捆走,看到了吧?”
  駐厂匪軍荷着槍在选举会場外面包围了一圈,会場里到处都是凶眉賊眼的狗腿子,还有那威胁人的绳子。工人們站在会場里,深知自己的命运,又将开始过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这是四六年六月,进步工会代表被捕后不久的事,这天在工职派付秀山、苏硯田的支持下,强迫工人选举的結果,伪工会由张树發当选为常务干事,张振远、彭道三、刘芳淸、刘魁当了干事。郑大福、柳树林当候补干事。工会成立后,张树發身佩手槍,出入大搖大摆,常常在菜园子里鳴槍恐吓工人,又把郑庄子和謙德庄的氓田玉珠、时上鳳、崔家林、曹貴亭、孙鳳汉、馬宝林等十几个人介紹了上工,这些人都成了工会手下的打手。从此,工人要想保住自己的飯碗,就得勒着腰带給他們送礼,外边失业的工人想上工,也得先給他們送礼求情了。
  反动势力上台后,把原来和进步工会靠近的工人一百七十多人开除了,像工人于文起,伪工会特意派人在澡堂子里打了他一頓,然后再开除;又像織布工李汝琴,一天夜里停电,张振远就誣賴她偸布,报吿厂方开除了。更毒辣的是,伪工会又逋知了全天津市所有中紡公司下面各厂,对五厂开除出去的工人一律不再給他們上工。
  鳥云密布在工人們的头上。伪工会把进步工会当初推倒的王梦符又派到布場保全部当了工头,布場的把头刘魁又恢复了欺压工人的習性,手里拿着棍子,常常借故打
  进步工人,夜里常常到工人住房牆跟前偸听,工人姜鳳山因希吓得藏到煤堆里好几次不敢出来。住在头等宿舍里的工人被赶入了二等。所选出的反动工会的干事們搬进了头奪宿舍,把工房中家屬自己选举出来的进步保长孙景周也推倒了,又把进步工会为工人謀福利种的菜数千斤送給了駐厂伪軍,勾結着伪軍好便于鎭压工人;河边十几亩葦子叫脚行头子流氓李相生割去燒了,工人們燒不上了。把头刘魁在車間里又用高价出卖东西,到关錢的时候硬从工人的工資当中扣掉,甚至放起印子錢来;他又在彭道三的指示下,监視工人楊恩太(地下党員)活动,把王老五、田宝珍、张玉堂等进步工会的代表赶出工房,本人不准回家,經常向进步工人找岔毆打。这些伪工会的干事捆在这时还仗势奸汚了厂里不少女工。
  一九四六年九月,张树發在苏硯田領导下,又在厂里發展了四十多个国民党員,在工会办公室里开会,成立了国民党天津市党部中紡五厂八十五区分部。成立的当天,市党部还派人监視,选出张树發、彭道三、刘魁、刘芳淸,四个人当区分部执行委員,郝金賢的書記(按:系書記工性質)。到了一九四七年,这批伪工会干事都先后加入了国民党的特务組織,监視工人活动,为反动統治阶級瘋狂鎭压工人,见了工人們的死敌。
  (根据公安局档案材料整理)
  〔附一〕 厂方开除七名工人代表的布告
  布吿(人字第六号)
  查工人王貴弟、徐明和、李庆云、张錫元、张玉堂、张家樞、齐淑花等七名,因被逮捕押獄,本厂照章应予除名。
  特此通吿,仰即知照为要。
  此布
  (陈毅德閱)①
  人事課主任赵大民
  六月二十日
  〔附二〕 厂方下令讓开除与停职
  工人移出工房的布吿
  布吿(人字第九号)
  查本厂新用工友日增,住房咸感不足分配,茲为解决新来工友居住問題,凡非本厂工友,业經除名停职諸工友,务希于一星期內移出工房,万勿延誤为要。
  此布
  毅德
  〔附三〕 厂方开除被捕之三名助
  理員給分公司的报吿
  〔民国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第二二三号〕
  敬启者,案奉鈞处本年十一月十六日通人字第110号函,以各厂职員請假曠职登記及人事奖惩須按期塡报考勤
  ① 陈毅德为中紡五厂一九四六年时期的厂长表及奖惩月报,幷限文到五日內,迅予补报,俾凭彙轉等因奉此。查屬厂考勤表自奉示后,即已按月列报送核有案,奖惩部分則自本年一月迄十月止,除六月份有助理員张錫忠、孙景周、姜廷栋等三名因违犯厂規,而予除名惩外,其余职員同仁,大体尙能奋勉从公,用特备文送請察处照,祈报为荷。此上
  分公司
  第五厂厂長王达甫
  〔附四〕 厂方在工人被捕后貼出
  二十七名工人停职布吿
  布吿(人字第七号)
  查前被逮捕之本厂工人郑春茂、刘少淸、刘世澤、閻和、王玉泉、刘金生、宋栋、高相彬、张玉山、夏春生、樊庆祥、孙文义、孙家驟、路鳳歧、曹鳴鐘、曹鳴平、胡硯霞、孙士蘭、孙士荣、苗玉珍、田宝珍、李敏、秦鳳龙、翟淑珍、刘鳳蘭、馬潤华、崔开琴等二十七名,于該案未完結之前,本厂决予停职,不准上工,特此通吿,仰各遵照为要。
  此布
  (毅 德閱)
  人事課
  十月六日
  〔附五〕 张家樞等 被捕釋放后向社会局控吿 中紡公司接社会局公函后抄致五厂之公函
  天津市政府社会局本年九月十七日会工第1312号函內开,案据工人王貴弟、张家樞等呈略称:查中紡五厂新工会(按:指第二任伪工会)联絡本厂駐軍,以武裝包围旧代表(按:指紅色工会代表)张家樞、王貴弟、李庆云等及与工会稍有联絡之男女工人,計被捕者共計三十七名,除理监事被送稽查处强以政治及其他背景寄押。事后經各方詳察,幷无其他行为,方为釋放。其余被捕之男女工人,亦經拘留审訊六七日之多,釋放后限三日內所有被捕工人,令即迁出宿舍。按社会部为提高工人生活水准已頒發布吿,无正当理由,不能无故解雇工人,近来中紡五厂被解雇失业工人不下百余名,一則不但影响家庭生活,二則失业工人增多广实足影响社会安宁,理合备文呈請設法等情。前来查該工人等所称关于解雇工人等各节,是否屬实,本局无从悬揣,相应函达,即希查照見复为荷。附抄解雇失业工人名册一件,等因奉此,查来函各节,究系如何实情,相应抄同名册,即希查照,詳为見复,以凭核轉为荷。
  此致
  中紡五厂
  經理×××
  茲将被捕之三十七名失业工人录后:
  徐明和 王貴弟 李庆云 张玉堂 张錫元
  路鳳歧 王玉泉 张錫忠 孙景周 孙家驤
  郑春茂 孙文义 刘金生 姜廷栋 宋栋
  高象彬 曹鳴鐘 张玉山 刘世澤 閻和
  刘少淸 夏春生 樊庆祥 张家樞 曹鳴平
  齐淑花 翟淑珍 秦鳳龙 崔凱琴 李敏
  馬潤华 胡艳霞 苗玉珍 孙士荣 孙士蘭
  田宝珍 刘鳳蘭
  无理由被解雇之十七名工人列下:
  陈福順 王文汉 陶景海 孙学桐 史寿延
  程德庆 李恩浦 李汝琴 黃純江 孙宝鈞
  刘春林 袁致山 张广成 于德祿 路鳳琴
  黃淑珍 李宝珍
  十一 胜利是我們的
  张家樞、曹鳴鐘 口述
  晩霞抹紅了天空,海河上一片晶亮的紅波在忽閃忽閃的蠕动,天漸地黑下来。在薄暮里,楊庄子一家小院門前,站着五厂电气部的年靑工人曹鳴鐘,他点起脚尖,仰着脖子,紧瞅着摆渡口。从对岸郑庄子正划过来一艘渡船,借着晚霞的紅光,他看到船上有一个紫紅的人影,便欣喜地往前走了几步,想朝渡口走去,却又像碰到亍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縮进了院門,“別人会發現我在这儿的,对她也不好”。他暗自想。
  那紫紅色的人影走近了,原来这是厂里交換台的接綫生、地下党員李慧佩,她早对曹鳴鐘有了感情。自从曹鳴鐘在厂里被捕后,这小姑娘就常去探望,給他送飯。厂里把曹鳴鐘开除后躱到了这儿,她每天下了班就提个飯盒过河。她不仅給曹鳴鐘送来吃的,还把厂里發生的許多事情吿訴他,安慰他。曹鳴鐘从心底里深深地感激着他的小爱人。
  这天,李慧把飯盒擱下,曹鳴鐘揣測地打量了一下对方。“有沒有找到呢?”他自己問自己,当然,从李慧佩沉靜的表情中,他給自己作了回答,还沒有找到党啊!
  自从代表們被捕后,外边的工人們就一个劲的設法保他們出来。张家樞得到这个消息,考虑到自己放出去的可能性很小,就把在艰苦斗爭中經过考驗的忠实同志曹鳴鐘、曹鳴平倆找到一边說:
  “工人們在外边活动,看样子你們可以放出去,出去以后,要隐蔽下来,多跟翟淑珍联系,我們必須改变办法,不能再和过去二样干了。”
  曹鳴平听了这話,忍不住哭了:“不,他們要不放你,我們都不走,再跟他們干。”
  “不能,”张家樞严肃地劝道,“群众現在已經疲劳,敌人的决心又很大,我們再像以前那样干下去,要叫敌人一網打尽的。現在,要爭取都放出去,能放出去就是我們的胜利。我呢,眼前不可能放。”
  曹鳴平又急得掉泪道:“那今后我們怎么办?”
  “你們出去以后,要赶快找党,楚云同志走了,我們現在和上級党失丟了联系。一是要赶快找党。你們出去后,太紅的同志不能坚持下来的讓他回解放区去,能坚持的一定留下。”张家樞說着又轉过身对曹鳴平說:“今后,你出去了要改变一下打扮,长期隐蔽下来,能隐蔽下来就是胜利。你要多找‘四大金剛’和翟淑珍她們,一塊想法儿去上工。能到別厂上工也就是我們的胜利!”
  接着,张家樞又把厂里地下党組織关系都交給了曹鳴鐘,要他出去設法找党,同时,要他好好和厂里隐蔽下来的地下党員們联系,等候上級党的指示。
  兩个小曹釋放出来,厂里便把他們开除了。曹鳴鐘无法在工房活动,便暫时在楊庄子找了个地方藏身,通过地下党員刘增祥和厂里的党員們联系。这时刘增祥也已被广里开除,家里沒法住,常常睡在工厂附近的地里,为了坚持党的工作,等待上敏党来找,他克服着艰难困苦在工厂附近坚持着曹鳴鐘又設法和地下党員楊恩太联系,因为解放区里常常有同志到楊恩太那儿住,可是,偏偏这一陣沒有人来。年靑旳小曹,当时虽說比他到五厂来时长大了一些,可是还只十八岁,經历了这样大的風波,他沒有吓倒,却不免着急了。张家樞关在獄里呢,上級党又不来,这以后工作怎么搞呢?正这时,刘增祥在大王庄一个工人家里会見了一个卖破爛的。卖破爛的一見他便亲热地問他:“苏更現在在那里?你快吿訴我吧。”
  刘增祥打量了对方很久,想了想,不知道苏更是誰。便想:这是誰呢?是上級党派来的人嗎?可又沒凭沒据的。想了一下,便搖搖头說:
  “我不知道你要找誰!”
  卖破爛的急說:“你們党的領导关系在我这儿呢,你要不信,我可以把你們支部的党員說一遍。”接着,他便說起一些党員的名字来。
  刘增祥靜靜地站在那儿,他想:党曾經敎育过自己,无論如何,不能向外人泄露党的秘密,自从小曹离厂后,地下党員都靠我联系,万一这人是国民党派来的特务,我一个人不要紧,大伙的事不能随便。我决不能承認这些人是党員。
  卖破爛的見他老是不承認,急得沒法,还說:“你要再这样不肯說就要坏了,快吿訴我吧。”
  刘增祥高低不肯說;冷冷地走开了。
  可他立刻就奔去吿訴了曹鳴鐘。曹鳴鐘一听,霍的站了起来,机灵地看了看刘增祥,又半閉着眼想了想,拍拍腿說:“对的,他找苏更就对了。张家樞在解放区的肘候叫苏更,一定是上級党来了,你快去吧。”
  之后,工委派来的李瑞林同志便和曹鳴鐘,取得了联系。党指示:地下党員能隐蔽的隐蔽下条,必須撤退的要赶快撤退,赶快动身。
  曹鳴鐘和李慧佩兴奋地一同去探监。在送給张家樞的衣服里夹了一封信,暗示党已找到,外边一切都安排好了,正在設法营救他們。
  这时,工房里人心都惦記着被捕的代表們,老太太們自动地上小庙燒香磕头,祈禱代表們的安全;工人們联合了十五个乡去保代表們出獄,又不断去稽查处找陈仙洲要求釋放。厂里許多女工在代表被捕后,上班就哭,不干活了,她們商議着怎么样赶快救人。虽然狗腿子特务們监視,很凶,但許多女工都大胆走进翟淑珍家的衖堂,她們常常是身貼在牆上朝兩头了望,見沒人时就揭开帘子进屋把錢擱下。翟淑珍又把大伙凑的錢送到李慧佩那里,拿出去設法营救代表。
  不到兩个月,敌人因为找不到証据,就把代表們放了。敌人瘋狂的逮捕沒有使我們的力量受到什么挫折与損失,我們終于胜利了。
  张家樞出獄后,特务日夜跟蹤,无法再坚持活动,党把她安全地送到解放区。曹鳴鐘带了地下党員刘增祥、黃純江等也先后撤退回去。一部分地下党員像靳昌耀、范仲軒等人,就隐蔽下来,由工委領导;另外一些被开除的和被迫离厂的地下党員和斗爭中培养出来的骨干分子,改名換姓。到了別厂上工,像馬潤华、翟淑珍等九人到了中紡二厂,“四大金剛”孙士荣、孙士蘭、田宝珍、苗玉珍等到了中紡四厂,李慧佩到了中紡六厂,孙学桐到了中紡三厂,王老五失亚了一陣后,到了达生紗厂,江庭洞到了發电厂。这些党員和斗爭中的骨干幷沒有在反动派面前气餒,他們到別厂后,又繼纜在广大的工人群众中間撒播革命的种子。
  一九四七年冬天,与五厂党的地下組織联系的李瑞林同志在靜海独流鎭被捕,組織上又派曹鳴鐘同志回天津,把五厂地下党組織关系交待給何毅同志。从此,何毅同志便通过李慧佩的姐姐李淑佩領导五厂地下党組織,何毅同志又分別与分散到各厂的地下党員和斗爭骨干有了联系。在迎接解放大軍入城时,他們在地下党組織領导下,成了天津市各紡織厂护厂斗爭中的骨干,怀着兴奋与热情迎接了最后的胜利。
  (写作組 整理)
  〔附〕他們是地下党員
  工人翟淑珍的母亲口述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来了国民党反动派,工人照样挨打挨駡。我的大女儿叫翟淑珍,当时在中紡五厂准备車間上工,她每天低头进厂,低头出厂,一听見上班汽笛,就像等着挨刀一样难受。
  淑珍在厂里不敢出一口大气,在家里也总是悶悶不乐。不久,她和张家樞做了好朋友以后,这才欢乐起来,好像有了什么奔头。
  张家樞也是厂里的工人,她剪着短髮,圓圓南臉盤,待人接物特別和气,大伙都叫她张大姐,其实,她在当时年紀不大,也就是二十岁多些。她常到我們家来,有时一来就是好几个人,像孙世琚、王老五等都常来。他們一来,就是低声嘀咕着,好像商量什么大事。后来,我听淑珍說,他們这些人,都是搞进步工会的,領导大伙向国民党斗、爭,可受大伙拥护啦,只要他們出个道道,大伙就紧、跟着干。我想:人家也是一个工人,白天上班,晚上还要为了大伙的事工作,我从心眼里佩服他們,所以只要他們上我家,我总是尽力照顧。
  “翟娘,您在門前門后看着点,那些坏蛋来了就招呼一声。
  这句話,张家樞每次来时,总要說下的。我也很乐意为他們出些力。坏蛋嘛,我也認得淸,就是广里那些特务流氓,像伪工会理事张树發等。
  他們一开会,就是半宵半宵的,开完了会,还弄来好些小本子,小紙条,書呀,报紙什么的。我一看心里就明白,这些东西不能随便讓人看到,就把这个收藏任务攬过来了。
  时間不长,张大姐等人就把我当作自己人一样了,有时,她还讓我干点什么呢!有一天,厂里的几个坏蛋在离我家不远的张树發家里开会,张大姐走过来輕輕地对我說:“翟娘,您上张树發家附近去听听,他們在說些什么。
  那时天快黑下来了,正是鷄鴨上窩的时候,我就借着找鷄找鴨,一边嘰嘰咯咯喊着,一边就在张树發家,窗底下听着。回来后,把听到的一切,都說給张大姐,她就夸我有本事。我心想:这一点算得什么。
  又过了一个时期,淑珍也显得忙起来了,她不光和张大姐一起开会,一到礼拜天,还要同她一起到市里去。到了礼拜天,一淸早她們就起来了,把自己打扮成女学生的样子,拉着她的弟弟、妹妹(这小哥倆現在都是棉紡五厂工人)說:“跟姐姐上市里看电影去。”或有是:“咱們去公园去。一去就是一整天。开始我不太明白,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心里說:“你們別在我面前演戏了,这准是去联系工作的。”果然,不久,天津紗厂的大罢工就發生了。
  那年头,我可替这些年輕人耽心!他們一出去,我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儿,一直等他們回来后,才一塊石头落地。他們倒好,天大黑才回来,一进門就胡乱地吃点东西,又接着开起会来,一直到半夜还不散。
  当时,张大姐等人領着大伙成立了进步工会,向厂里的封建把头、汉奸、工賊、伪工会理事等作了几次斗爭,工人才算吐出几口恶气。这个张大姐呀,眞是好人,工人有困难,她就不辞劳苦地設法解决,她自己有了困难,可是一声不吭。她到外边联秦工作,都是花的自己錢。她的每月工資全为大伙办事花了,甚至把心爱的大衣卖了,作为、大伙的車錢。就是这样,我也从来沒有听她說过一句不高兴的話。她这种大公无私、乐覌的精神,我很感动,所以我更願意挺身为他們做掩护工作。
  一九四六年的端午节,张大姐、孙世琚等人在我們家里过节,大伙高高兴兴的談笑着,我看了心里也很高兴。誰知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时候,我看出张大姐的臉色不太好,就問她:
  “出了什么事了嗎?”
  “国民党反动派要抓人,还要上这几来搜查呢!”张大姐看了看我又問道:“您害怕嗎?”
  “我怕他們作什么?”
  “他們来时問你什么,你就說不知道。”
  “嗯!”
  接着,我就同她一起,把一些小册子、書报都藏起来了。
  张大姐走后不大时間,孙世琚也来了,我正准备給他弄点吃的?他攔住了我說:
  “翟娘,給我兩不饅头就行了。我得离开这儿,呆不下去了,特务要抓我。”
  我眞吃了一惊,孙世琚为了大伙利益,罢工走在头里,为了大伙办事,甚至把自己的自行車都卖了,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要被抓走,当时我还不明白国民党特务把这些人看成是眼中之釘,有了他們,特务們就不能逞性橫行。
  “翟娘,我这就走了,以后再来看您。”
  我看他馬上要走,就掉着眼泪,帮他穿上大褂?戴上口罩。化裝好了,他又問我:
  “翟娘,您看我臉上那塊紅記还看得淸嗎?”
  我掉着泪說:“看不見了。”我送了他一陣,临別时,又給了他兩个饅头。
  等我回来时,簡直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一群国民党大兵和特务正在我家搜查哪!我为孙世琚庆幸,他要晚走五分鐘,就算沒命了。当时,伪工会理事张树發把金牙一呲瞪着眼問我:
  “孙世琚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张树發乱鬧了一陣,找不到人,只好垂头丧气走了。
  ……
  一九四九年,天津解放了,张大姐、孙世琚等人都来看望我,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們是地下共产党員!
  (王文义 整理)野火燒不尽
  一 反抗提前开車
  薛新春
  自从进步工会被推翻以后,官僚資本家和伪工会流氓們对工人們的压迫更狠毒,总是想尽办法剝削工人,欺压工人。工人們对他們仇恨更深了,工人們团結得更密切了,常常想着法儿和資本家斗爭。可是官僚資本家們也想尽办法来鎭压工人,剝削工人。我們中紡五厂当时有一个靑年小伙子,名叫张怀海,个子不高也不矮,圓圓的臉,兩个大眼。当时:他有二十步岁,說話总是带着笑,无論办什么事情都和工人一条心,所以大家都尊敬他,拿他当自己亲兄弟一样看待,因为他关心大家的生活,給大家办好事。
  这事情發生在一九四六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們布場的工人們提前一、二分鐘跑出了車間,到飯房去領窩窩头,門里聚了二百多工人,等待領大眼窩窩头,可是伪警不讓工人們出去,工人們很气憤的說:“咱們一天干十二个鐘点的活,这还不算,資本家想出下流的办法来,利用吃飯时間提前十五分鐘开車干活来捉弄我們,白干十五分鐘的活,又不給錢,早出去一二分鐘就不行,眞是气人得很。”又一个工人說:“咱們二百多口人,挨个領大眼窩窩,每人三个窩窩头,不等領完也到点开車干活了,回去晩了被土头、狗腿子們看見,不挨駡就是挨打,如果不領窩窩头固車間干活,就得餓着肚子干一宿的活,簡直沒有咱工人活的路了。”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张怀海从車間里出来了,大家像一窩蜂似的围上去說:
  “张怀海,张怀海,你看还差一、二分鐘,門崗就不讓我們出去領飯,現在又提前十五分鐘开車,不等領完窩头也到点开車了,回去晩了被工头、狗腿子們看見就得挨打受气,有心不領窩窩头回去吧,就得挨餓,你看怎么办?
  张怀海說:“工友們別忙,不到点咱們別出去領飯,不到点,咱們也不給資本家干活。哪有这么便益的事!工友們,記住,差一分鐘咱們也不干,我說的話行不行?”
  大伙齐声的的說:“行,不到点我們一定不开車!”这时,正巧紅灯着了,吃飯的鐘点到了。
  領飯回来,我和范仲軒、张怀海、陈恩祿四个人走在大伙后边。张怀海說:
  “咱們哥四个都是見过(即現在的拆布工),回車間去吿訴不知道的工人們一声,不到正式鐘点不許升車,幷且說明这一点,按鐘点吃飯、按鐘点干活,誰也不許提前开車,如果,有提前的,咱四个去把車給他关上。”我們三个齐声說:“对差半分鐘也不給他开。”回到車間里,还差十五分鐘,天軸轉了,可是全場三頁来工人站在布場大道上不开車,尽管天軸轉的快,布机可一声不响。这时,狗腿子們慌了,工头也發毛了,管理員也急了,工人队伍里有个敗类田玉良就偸偸的溜出了車間伪工会給送信去了。
  不一回儿,伪工会的代表来了,头一个走的是大高个,四方腦袋,兩只三角眼,好像一个丧門神,他的名字叫张振远。第二个,剛剛喝完猫尿,光着背,通紅的明珠子,身上臉上全是紅的,像个臭虫,他叫刘芳淸。第三个,細高条,一臉的連鬢鬍,黃臉皮,亞賽一个大烟鬼,他叫刘奎。后边跟着伪工会大头子张树發,还有十几个流氓打手也跟在后边。他們到大道中間一站,刘芳淸头一个說話:
  “你們为什么不干活?站在这干嘛?”
  工人們齐声說:“还不到鐘点哩,我們就不干活!”
  刘芳淸听了大家的,話,楞了一下,张振远就接着說:
  “他媽的,天軸都轉了,还說不到点咧,你們是成心搗蛋。”
  张怀海便对伪代表說:“你們几位看看表,現在是十二点二十分鐘,还差十分鐘呢!十二点三十分才是干活的时間。”
  刘奎接着說:“不是提前十五分鐘开車嗎?”
  张怀海說:“为嘛提前十五分鐘干活,不給我們加工錢?讓我們白干活,是嘛道理?你們代表也不替我們工人想想,工人們劳累了一天还要加班加点,于心何忍?”說着,张怀海又回轉身向大伙說:“工友們,咱們不能白干!”
  大家齐声应道:“不能!”
  刘芳淸一步过去照着张怀海臉上打了一个滿臉花,张怀海嘴和鼻子都流出了血。陈恩祿从工人队伍里站出来說:
  “有理好好講,为什么打人?”
  这时,伪工会大头子张树發見工人队伍强大,風色不好,便回头对狗腿子們道:“給我把这兩人带走!”
  上来六、七个人拉张怀海和陈恩祿。张怀海把他們一推,說:“走就走,到那里我也有理,何必拉拉扯扯!”
  这时,我和范仲軒站在工人队伍前边,領着工人們想营救他二人,就向前冲。張树發獰眉笑臉的用手攔住大家說:
  “工友們,別跟这兩个人学,他兩人成心搗蛋,和八路軍通气,赶快干活吧!”
  大家恨得齐声說:“快把张怀海、陈恩祿放回来,不放我們不开車。”
  张树發退退縮縮的說:“工友們,現在已經把张怀海、陈恩祿带到工会去了,我們回去劝劝他倆,別上八路軍共产党的当,馬上讓他倆回来干活。你們看,現在一点多了,赶快干活吧。”大家又齐声說:“吿訴厂里,不能提前十五分鐘开車,不許随便加班加点。”张树發朝伪工会的代表們向外一呶嘴,又向工人点头哈腰的說:“照办,照办!”說完就溜了。
  我們的斗爭胜利了,再也不加班加点了,更不提前十五分鐘开車了。可是,张怀海、陈恩祿被捕入獄了。我們大伙想办法营救他們,幷且暗地里和厂方斗爭。我們的斗爭方法方式很多:消極怠工啦,甩梭子啦,砸机器啦,割断經軸啦,往粪坑底扔緯紗啦。忽然間,霹靂一声,天空的黑云散了,太阳出来,天津解放了,共产党来了,国民党完旦了,帝国主又赶跑了,流氓特务們斗倒了,厂里过去被捕被开除的上工来了,张怀海也上工了。在鎭压反革命时,张怀海出力不小,支部吸收他成为带国共产党党員。以后,在每次运动中,张怀海覚也睡不着,又找干部又找群众,搜集材料,找証据,講道理,喊口号,場場有他,天天有他,把反革命、封建把头、流氓特务斗倒了。不久,上級便把他調到国棉四厂去当支部書記了。
  〔附〕厂长在张怀海、陈恩祿拒絶提前开車被捕后給南区稽查处的文
  敬启者 案于本月三十日夜八时二十分,敝厂織布場內忽然秩序大乱,当由工会代表张树發随同駐厂稽查处王翼廷先生入厂視察获悉,系陈恩祿、张怀海二人所煽动,当經王先生将該陈恩祿、张怀海逮捕,幷曉諭其他工人安心工作,秩序始吿恢复。經詢据該陈恩祿、張怀海等二人称,系因电台开車鐘点不同,經伊二人詢問鐘点,不意引起工人嘩噪,幷无其他企圖。同时,幷探知在陈恩祿家中住有未报戶口来历不明一人,复經逮捕,經詢据称名廖义海,在九十四軍补充团当号兵,現請病假,因与陈恩祿原在一起当兵,故住他家等語。惟查伊,等所称多有不符之点,事关厂方安全,除該陈思祿、张怀海、廖义海三名由王先生押送訊办外,相应将經过情形函請查照为荷。此致
  警备司令部南区稽查所
  厂長陈毅德
  二 失业工人要求复工
  陶景海 口述
  进步工会代表被捕以后,不几天就无故开除了紗場工人号称“四大金剛”的孙士荣、孙士蘭、苗玉珍、田保珍和布場的宋栋、高象彬、刘金泉等三十多名进步工人。但是伪工会的工賊們幷不死心,黑夜白天还到处搜寻进步工人。
  六月的一天,早晨七点,布机“挂答挂答”的震响,我正在修布机,我班噴露工陈鳳岐(陈是伪工会代表刘魁的朋友)对我說:“噯!陶麻子,吿訴你,昨天晚上我到茅房小便去,听人說:有你和张广成。”我一听,什么事有我,就楞啦!紧跟着我就問他:“什么事,快說吧!”陈鳳岐繼續說:“在茅房外边我听人您和张广成一定得弄出布場,不弄出你們主是禍害。还說你們如果不走,就打跑你們,一个也不留。咱倆不錯才吿訴你的,你好好琢磨琢磨吧!”我立时就停止了工作,心想:不走,看你們能把我怎么样。于是我一边干活,一边琢磨,一定是刘奎叫陈鳳岐吿訴我,术是在茅房听的。正在这个时候,工賊头子张树發、刘芳淸、张振远等人,还有几个流氓打手围上我了,大眼珠子直瞪着我,在我的工作范围轉了兩个圈,又不言而去。我又想,于文起是被他們打完后开除的,胳臂擰不过大腿,光棍不吃眼前亏,可是走也不能不淸不白地走。于是我就放下搬子,去找譚錫藩,将伪工会头子和流氓打手要迫害我的事情吿訴他。当时伪工会的代表郑大福正在場,兩个牛旦子眼一瞪說:“你个人想想吧!是走好,还是打走好,你个人决定。这时譚才慢騰騰的說:“你到人事群去吧”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从工程师室出来,就向人事課走去。我一进人事課門口,人事課一个职員就看見我了,拉开抽屜,拿出早已算好了的工資,往桌子上一放:“这是你的最后一次工資,”二句話沒,說。
  我气憤地說:“我不是来关錢的。”他漫不經心的說:
  我們不管这些,你現在,已經被开除啦。”在那黑暗的社,会里,工人沒有說理地方,从此我就失了业。第二天修車工张广成也被开除了。連續好几天,文开除所謂有八路軍嫌疑的工人二十多名。
  我們失业后,伪工会采取了更毒辣的手段,通知各棉紡織厂,不許我們这些人上工,开除的工人一律赶出工房,不准再进。尽管伪工会毒辣,幷沒有削弱我們的斗爭意志。
  一天,“四大金剛”孙士荣等,还有徐明和、王文汉、王小秋,我們二十来人硏究如何向伪工会进行斗爭。决定保持力量,幷找王小秋的师傅靑帮头子刘广海帮助。为了集中力量,我們都住在刘广海家的小楼上,大伙在一起吃飯,住了有半个来月八什么消息也听不見。后来我們才知道刘广海是国民党中統特务,和伪工会是一个鼻眼出气的人,那能給工人办事呢?过了几天,王老五和张家樞被釋放出来了,大伙都非常高兴,滿以为可以向伪工会进行斗爭啦!可是不几天,王老五又被警备司令部逮捕了,斗爭困难就更多啦。于是我們二十来人分別硏究,認为如果呆下去,錢花光了,就会造成生活上的困难,同时也容易暴露目标。于是决定孙士蘭、孙士荣、苗玉珍、田宝珍等女同志,在二广、三厂、四厂,由王小秋的师兄弟联系上了工。还剩下男同志十几人,沒办法上工,徐明和卖糖豆罗卜,剩下王文汉、刘金泉、孙文义,我們四个人回到郑庄子卖柴禾,晚上住到秦家胡同刘金泉家里,仍想办法向伪工会进行斗爭。后来刘金泉托人到警备司令部去活动想办法,可是沒錢怎么办呢?錢又从那里来呢?我們都是失业工人,連生活都保不住,那里来錢?因此,当时决定嫌疑小能够上班的,赶快想办法上工。我和孙文义、张宝順、孙学桐四个人就到中紡三厂去驗工。那时人事課負責驗工的是李玉海。李兩个大眼珠子瞪的圓圓地,直看我的臉,(因为我臉气麻子)說:“你姓陶吧!你是陶麻子,陶金海。”“不,我叫陶金財”。他因为平常不認識我,又沒有根据說我是陶金海,沒办法就領我們去驗工。我們几个人都驗上啦!
  上工后,每月关的錢,每个人都拿出一部分积攢起来,凑在一起,好煩人忙到警备司令部活动,向伪工会进行斗爭。过了几个月,我們积攢了一些錢,就由刘金泉和王文汉去联系,确定利用一天傳訊伪工会代表到警备司令部問話的机会,带紅箍进厂,要求复工。大伙听了,非常高兴,幷准备了紅箍,写上失业工人要求复工的字样。在九月的一天,王文汉、刘金泉、沙維民、孙学桐、孙文义我們十几个人,吃完飯就准备着,幷由孙学桐在二道門看着伪工会的代表几时走。不到半小时,伪工会代表就坐汽車去警备司令部了。这时我們每个人都带上了紅箍,向厂門口走去。値勤警衞問我們是干嘛的,我們說:“失业工人,找厂长要求复工。”警衞沒办法,只好打电話找厂长。后来从厂长室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說:“要求复工,厂长不在,明天再說吧!”想支吾过去,我們就追問:“不在干嘛去啦?”他不理采就走了。不一会儿,又出来一个人,說:“等一会儿吧!一会儿出来。”我們在大門口等了下来,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見厂长出来。可是二道門却有很多大槍队。不一会,伪工会的代表坐着汽車也在二道門下車了。我們一看風头不对,才知上了当。警备司令部怎么会給我們工人办事呢?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时伪工会的代表和一群伪軍手持着槍已經向我們扑上来,不問靑紅皂白,拿大槍托子搗我們,随后就将我們捆了起来,把我們关进了傳达室。伪工会和警备司令部的头子們都上厂长室去啦。大槍队把我們看管起来。不到半个多小时,就把我們带上了汽車。这时,伪工会的头子彭道三从厂长室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面袋(据說是錢)和警备司令部的大官們一起上了小汽車。宪兵端着大槍,踏上了我們坐的汽車,一起开向警备司令部,把我們押到一間屋子里。屋子里有一个光着头,穿着軍裝的軍官,还有一个宪兵,在屋里走来走去,看样子是早有准备审訊啦。我們一进去,他就站在一张桌子的中央,故作鎭靜,兩眼向上一翻,仰着头問道:“你們是共产党八路軍吧!”我們回答說:“不懂什么叫共产党八路軍。”“你們带紅箍,带紅箍的就是共产党八路軍。”我們說:“我們是失业工人要求复工的,紅箍是我們的記号。”这位軍官理亏詞穷,沒办法,就向我們耍起熊来咧,說:“混蛋,
  你們一定是共产党。”这时旁边站的那个宪兵沒精打采地走了。軍官“毛古”起来啦!一边問,一边溜,不敢安定的坐在那里,随后就大声的喊:“来人,把他們带走。”我們被带到禁閉所时,有一个軍官,兩个眼睛直看张怀海,随后过去就是一个嘴巴。张怀海的臉立时就肿啦,原因是张怀海不久以前因拒絕提前开車被押过。我們十几个人分,押在五个小屋子里。在第二天的晚上,对我們开始了审訊。审完后,几个屋子就串通消息,誰也沒有暴露什么,都是一問三不知。在提問我和王文汉时,一上来就問:誰是共产党?”我們說:“不知道什么叫共产党。”他还說我們拿着刀到张振远家里去行刺。我們說:“連工房都不讓我进,怎么刺的他呢?”軍官沒話說,故意找岔儿,看王文汉穿着二道棉袄,光着头,不順眼,用木板子照身子就是几下子,还說王文汉是共产党,随后又問:
  “孙世琚那去了?”我們說:“不知道。”其实我們知道
  孙世琚在北京,因为我去看过他。这个軍官一直問了半个来小时,一个字也沒問出来,不得不讓我們回去。回到禁閉所一搖头,證明沒說。这次申訊完以后,一直有半个月
  也沒有进行审問。一天上午,又提出我們七个人,什么也沒說,挨个点名,随后就讓我們領褲腰带,叫我們取保釋放。王文汉等四人沒被釋放。我們被釋放后,不久就去接济王文汉他們四个人,送的大餅和錢。这时才知道他們四
  个人在我們釋放后就弄到西獄所去啦。我們釋放后,三厂就把我們开除啦!沒办法生活,就每天到鋼厂作散工活,賺的錢除自己生活外就去接济他們。不到三个月的时間,他們四个人也被釋放出来。
  我們第二次从警备司令部出来,厂里的进步工人都不敢接近我們啦!因伪工会对进步工人监視的更厉害。有一个工人因到小秋家去看小秋,后来就被伪工会开除了。在伪工会的严密监視下,活动愈来愈困难,同时又在生活的逼迫下,我們就分散开来,自求生活,但是我們每个人的心,时刻不忘斗爭。
  (楊进信 整理)
  三黑夜里
  王金芳
  1949年的冬天,天津正处在被解放軍包围最紧張的时候,外边的炮声和机槍声不断的送进耳朵里来。炮弹不断从头頂上嗡嗡的飞过,工友們都躱进了地洞。可是大工房男单身的工友三一伙倆一群正在談着:八路軍进来了。我走进了男单身四号时,在大門口旁边站着一个人,我仔細一看,原来是小张。“你在这里干嘛啦?”小张說:“我在这里放哨啦!你到里边去吧。”我到里边一看,他們正在收听唐山广播电台播音。那时唐山已經解放了。我也与他們在一塊听起来了。
  大家正在听的高兴,突然外边傳来了咳嗽的声音,我赶紧把电門关了,大家都躺在炕上裝睡着了,有的还裝着打呼嚕。就听外边大皮靴子的声音咯支咯支的进了屋門,有人在說:“他媽的,小兎崽子們都睡着了。”說話的是一大个儿,手里拿着电筒,走进屋門里边来。挨着他后边,紧跟着一个小个,手里端着美制最新式的卡宾槍,嘴里还說:“小王八旦不好好的睡覚,拿槍把你們一个一个的都打死。”說完了,回头一脚把門踢的光当一声就走了。大家好半天也不敢說話。后来外边皮鞋声音听不見了,大伙这才把电門开开,你看我,我看你的看好半天,都說:“咱們还是接着听。”就这样,一夜不知鬧了多少次,可是我們那管它这些,还是想听,因为我們大伙都等着解放,心里早等急了,听到唐山的播音,大伙就像眼前也解放了一样高兴,虽是在黑夜,也好像見到了太阳一样光明。
  四 护厂斗争
  范伸軒、靳昌耀口述
  一九四八年八月間,东北各大城市都已經解放了,黎明前的炮声逼近华北平原,京、津、唐的国民党匪軍們个个狼狽不堪,縮着脖子在街道上慌张的走着,那些国民党的官太太們也显出十分惊惶的样子,手提皮箱,乘上火車、飞机在逃命,他們要完蛋了。有一天,在北宁花园的小河岸旁,站着三个人,其中有一个中等身材,身穿藍布大褂,黃皮鞋,戴着眼鏡。这人三十多岁,从外表上看像一个小学敎員,其实他是我們党的地下領导者刘同志。其余兩个人是中紡五厂工人、地下党員靳昌耀和范仲軒。老靳和老范来到北宁花园,是接受党的重要任务的。刘同志詳尽的叙述了东北解放的情形,幷說:因为敌人要完蛋了,他們必定要破坏工厂,压榨工人,所以我們必須組織工人保护好工厂,安定工人的心,幷监視敌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党彙报。
  地下党員靳昌耀接受了党的任务以后,馬上进厂进行工作,他一方面秘密的組織曾参加过地下党領导斗爭的老工人和进步工人,一方面把东北解放的情况进行宣傳,当即在中紡五广国术館(老靳經常在这儿練国术)里召开了积極分子会議,硏究和布置保护工厂組織糾察队的問題。积極分子們个个精神煥發,表示一定要保住工厂。地下党員范仲軒用自己的錢买了一匹紅市布,叫他老婆放着哨,便和老靳在屋里将布撕成布条做成臂章,写上“工人糾察队”的字样。
  一九四八年年底,国民党快完蛋了,厂里的伪工会打手們和匪警們到处对工人进行监視,他們經常到国术館去巡邏。在这种情况下,地下党員靳昌耀分別給伪工会理事张树發、张振远、刘魁写了三封警吿信,吿訴他們要保障工人和工厂的安全,不得有任何損失,否則要負完全責任。在这个时候,各个車間里的糾察队已經組織起来了。糾察員們手持木棒,臂带紅臂章,监視着敌人一行一动。
  一九四九年一月,在糾察队成立以后,天津市区炮声隆隆,人們心里的喜悅是难以形容的。地下党員在这时召开了糾察队員和党員大会。老靳激动的向大家說:“咱們的亲人快来了,共产党、毛主席来了,我們厂孙世琚张家樞都要来了。我們一定要保护好工厂,絕对不能叫敌人破坏。工厂是我們工人的命根子,飯碗子,要随时注意流氓坏蛋們的一举一动。”会剛散,厂里的伪警丁队长和薛振江,巡夜走到国术
  館,見里面点着灯,进来就瞪着賊眼問:“你們干么,还不睡覚?”靳昌耀、张福德等十几个小伙子,一边翻着土(国术館里練武的土)一边回答你看我們干么啦?!”
  薛振江围着屋子在四处检查一番,沒有發現什么,就狼狽的走开了。就在这时,天津郊外大炮轟隆隆的連天响,地下党員們和糾察队員們日夜不离工厂巡視着工厂和机器設备的安全。地下党員靳昌耀半个多月都沒有脫衣睡覚。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四日晚上,解放軍进入了天津郑庄子的中紡五厂,糾察队員們不顧多日的疲劳,火速向各个家屬和职工傳遞大喜訊:解放軍来啦!共产党来啦!中紡五厂的工人們个个喜气洋洋,在郑庄子欢迎自己盼望已久的亲人——解放軍。解放軍进入中紡五厂以后,地下党組織将已經調查好的匪警槍支淸单交給了解放軍。
  不久,工厂党組纖召集了奖励护厂有功人員的庆祝大会。在会上,这些不顧个人生命保护工厂的工人們都受到了奖励,党員靳昌耀将面庫打开,給糾察員們做了一頓雪白的大饅头吃,工人阶級受压迫、飢寒交迫的日子眞正的結束了。
  (王恕岩、王文义 整理)

知识出处

野火烧不尽

《野火烧不尽》

出版者:百花文艺出版社

这是天津棉纺五厂的工厂吏,内容大体上分为三部分:第一辑“血泪的回忆”,是写的日宼、国民党统治时期工人的惨痛生活;第二辑“党领导我们斗争”,集中地表现了当时地下党的组织领导工人推翻伪工会的斗争及其它斗争;第三辑“解放以后”,从不同角度反映了解放以后工人们积极生产和生活的变化。 这部书中各篇文章的作者,大都是这个厂里直接参如这斗争的工人和干部,所以作品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强烈的感染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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