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图书馆

張明山一生忠實於藝術事業，估計他一生所創作的作品有一萬餘件之多，他是我國十九世紀末天才的民間泥塑家、現實主義者。因此我們可以說，他的作品是民間藝術中最可寶貴的一部分。
  張明山作品雖那樣豐富，但是保存到現在的並不很多，尤其是他晚期的代表作，更爲稀少了。據現在所看到的原作以及失去文字所記載的或後人的記憶和印象，這些泥塑的内容是多種多樣的。概括起來，約略可以分爲四類：
  一、右典文學和民間傳說故事——如水浒、三國、紅樓夢、西廂記、白蛇傳、周處除三害、風塵三俠、岳母剌字、木蘭從軍、麻姑獻壽等。
  二、反映勞動人民現實生活的——如莊稼忙、農家樂、三百六十行等。
  三、反映社會風俗人情的——婚喪嫁娶等。
  四、塑像——包括一般人物肖像、喜像等。
  從他的作晶主題來看，他所選擇的題材一般是健康的，通過作品歌頌了愛情和勞動，歌頌了人對自由幸福的嚮望，歌頌了歷史上愛國的英雄人物。也就是說，反映了人民的思想情感及其願望。因此，具有反對對建、維護民主的色彩，成爲張明山作品中的主要特色。
  白蛇傳就是表现了人民對於封建統治者的憎恨與追求自由幸福生活的善良願望和堅強性格的故事；水滸是反映農民革命起義、反抗當時統治階級的故事。西廂記、紅樓夢是描寫對愛情的自由想望，和對對建宗法制度的反抗；除三害的周處，殺虎斬蛟，終於自己爲國犧牲；岳母刺字、木蘭從軍……都是歷史上愛國的英雄人物。這些都是他一貫地採用的主題，由此也可說明當時張明山的思想了。而且他塑造這些形象，不衹是再現那些人物和故事，而是通過作者的思想感情加以創作的。
  這些作品的形式，大部都是成套成組的羣像，有單人的，也有很少一部分浮雕。這些泥塑的高度，一般都是一英尺左右，也有同眞人一樣大的。還有極少數特大的作品。據說張明山在晚年曾作了一個有十餘尺大的浮雕壁鏡，是供廟堂建築裝飾用的。上面塑製的是聊齋誌異的故事，有六七十人之多，配景爲山水樓台，樹木花烏。可以想像得到整個作品偉大壯觀的場面。
  在泥塑的表現方法上，他的人物寫實逼眞、性格突出；重視人物思想情感及內心的刻畫；富有情節，達到泥塑藝術上相當高的成就。他能抓住對象的特點，如木蘭從軍的花木蘭表現的那樣英俊、沉着、智慧，給人的感覺是個勇謀兼備的戰士。身旁兩個戰士又是這樣生動：拿旗者的英勇姿態，號角手的緊張用力，意志堅定，情緒樂觀，這些都刻晝得十分深刻。一看使人想到這些是來自人民中的戰士。白蛇傳中的小靑，張敞畫眉中的丫環，那種對於女性內心情感的描寫，是使人百看不厭的。再看小型的泥塑「蔣門神」，原作是那樣子：人的頭部只有蠶豆那樣大，但是他却充分刻畫出一個封建時代惡霸人物邪惡蠻橫的性格，而且塑造得那樣生動’一看即刻使人對這個惡霸產生一種憎惡心理。
  又如他晚期的作品劉二爺（劉國華）、嚴仁波的肖像以及吹簫者、少女等作品，都是充滿了生命感的傑作。劉二爺和嚴仁波都是張明山的鄰居和老朋友，但是這兩個塑像完全表現出兩個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職業。劉國華是個老木匠，名雕花手。他的風度、神態、面况、頭部帽子的戴法，就像個活生往的、久於勞動的人。但又可以看出他不是一般的勞動者，而是一個名匠。嚴仁波像，靜坐讀書，面貌清癯，儼然理學家風度。吹簫者、少女，人物表現的那樣優美、動人。看了這些作品，使人感到她的血液在循環，心臟在跳動。這樣高度熟術性的泥塑，在中國泥塑歷史上怕是很少看到的。
  張明山的泥塑原作，保存到今天並不很多了。在數十年前報紙雜誌上，對泥人張的作品也有一些記載和評論。從後面引述的文章中也可以約略窺見他的作品情况及當時社會上的評價。
  徐悲鴻在一九三二年來津訪問張明山之子張玉亭，並去嚴家看了張明山所塑的嚴仁波像後，寫了篇文章發表在「大陸雜誌」上讚揚推崇說。
  「玻璃座高約華尺尺有八寸，像置其中，作坐狀，態度安詳。旁置桌及椅，皆木爲之，式亦精；其外一切悉泥製。全體結耩，若三十年前之照像（指這種陳設，是一種舊時照像的款式—雪）範老之伯父像，蓄上鬚，冠小冠，中輟寶石，右手倚桌上。衣黑色馬褂。腰際衣褶，稍嫌平板。至範老尊人像，無鬚，戴眼鏡，衣背心；口角略深陷，現微笑之容，皆泥製敷色，色雅而簡，至其比例之精確，骨格之肯定，與其傳神之微妙，據我在北方所見美術作品中，祗有歷代帝王像中宋太祖太宗之像可以擬之。若在雕刻中，雖楊惠之不足多也。」
  在反映社會風俗的作品中，張明山所雕塑的殯葬儀是一套偉大的作品，它如一幅傑出風俗畫一樣。所塑有百人之多。這套作品，在數十年前已被帝國主義分子盜走，目前已無法找到，應該說，這是民問藝術寳藏中的莫大損失。這個作品場面之偉大，人物之生動，形象之豐富，從學者嚴範蓀所寫的「張明山事略」中也可以看出：
  「天津殯儀之侈，甲於各省；其在大戶，則繁縟尤甚。西洋采風者，倩君（指張明山—雪）塑其全式：輿者、騎者、旗者，蓋者、鉦者，鼓者、絲者，竹者、瘸者，髻、冠、帶者；纏經者，導者、泣者；步而送者，立而觀者：多至數十百人。君則異其狀態，使不相複：或欣、或侏；或豐、或癯；或哲、或朱；或昂、或傴；或步、或趨；或侈、或拘；或悲、或愉；或欠、或吁；或捷、或迂；像隨心造，觸手成趣。時或憶及友人某某之形態，則摹取以承乏。工竣列肆，人見某友充樂人，某友執勞役，皆笑不可仰；即友人某某自見之，亦賞其狡獪，不以爲忤也。……」
  張明山不僅是天才的泥塑家，而且也是有創造性的、具有獨特風格的畫家。山水、人物、花烏、魚蟲皆成一家。所畫的東西篇幅都很巨大，内容完全擺脫文人雅士風花雪月的影響，而取材於現實生活。他曾畫「火會圖」反映天津人民自動組織起來防火的故事，又曾畫「獅子會」，描寫春節問羣衆歡樂的情形，並以山村、各種小販和遊人作背景。據記載：他還畫了一幅山水，山水羅列一百個形式不同、大小不同的寳塔，别具風味。名國畫家劉小亭曾歎爲絕品。其他「耕耘圖」、漁民生活等一類東西，畫的也非常多。
  據傳說：天津有一位李士海，一般人尊稱他爲李四先生，是尊作摺疊碎錦的名匠（俗稱包鑲折絹），性情迂緩，某官員曾向他訂製壽屛四幅，上面用碎錦摺疊山水人物。當時講好價錢，說明交貨日期，半年後期屆而工未半。催者火急。弄的李四先生十分狼狽。後請張明山老友幫助出主意，張明山一看便說：「易耳！」待李準備好筆墨顏料，張明山淋漓揮毫，用一天半的時間，補好了李四先生未完成的部分，名工名化，相得益彰，遂傳爲名作。
  總起來講，張明山是創造性地發展了中國民間固有的泥塑藝術形式。他具有高度的寫實能力，對形象的觀察深人而細緻，能夠深刻的刻畫出作品中人物的內在情感和精神狀態，達到神形兼備。泥塑色彩簡單雅緻；衣紋簡練優美，衣紋和衣紋之問交接清楚——他完全掌握了衣紋變化的規律。
  在風格上，張明山早期作品，受唐代繪畫和雕刻的影饗甚大，尤其是古裝人物的面况。晚期作品，較爲不同，有很大的發展。人物形象更接近人的眞實生活，他所作的肖像及反映當代現實生活的作品形象都是更加生動，更加深厚。藝術上更爲成熟；表現的東西更加豐富，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
  在泥塑方法上，他完全掌握了材料的性能。充分地發揮了材料的作用。他的作品形體和色彩都表現的十分統一完整。既具備雕塑立體的優點，又具備了繪畫的色彩。
  但張明山所作的人物多半重視正面描寫，背面加工少，作爲立體的雕塑品來着，這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張明山的作品，在羣衆中有着很大的影響，羣衆非常熟悉他，不論在國內外都享有很高的聲譽。
  據「泥人張」第三代張景祜談：其泥塑作品在國內銷售情况，以福建、廣東、山東、山西等地爲最多。國外銷售到日本、法、德等國。
  張明山的作品，曾多次參加國際性展覽會，並受到獎勵，觀衆給以極高的評價。有些國家的博物館，搜集「泥人張」的泥塑，作爲珍貴的中國民間藝術品來陳列。過去大公報曾有以下的記載：
  「張氏出品，曾獲得巴拿馬赛會一等獎狀；南北洋各地展覽會獎狀獎牌，綜計有二十餘件，詎燬於壬子兵燹。現今銷售，多係出口。日本約占百分之七十五，歐美占百分之十五，其陳列在博物館者，則標明『中國之特產』。足以代表中國雕塑藝術之結晶。國內銷售，爲數殊尠也。」
  當然，購買的外國人中，有的也不免抱有收買古董的心理，但其技藝之令人驚歎，於此也可見一班。
  過去中國的泥塑藝術，主要是佛像和神像以及玩具、擺設之類。是否還有其他，今天還沒有資料可以說明。而張明山開始用泥塑主要來表現古代和當代人的生活，可以說，還是泥塑藝術史上的創舉。爲中國民族雕塑傳統的另一個方面的發展。像「殯儀」這樣的作品，表現那樣複雜的社會生活，那樣豐富的形象，就是世界土別的偉大的雕塑家，也是極少有的。如果說他的作品在表現上，還有不夠科學之處，那就是他的時代限制了他。這位民問藝術家在雕塑事業上的突出的成就，和他在表現人的生活中所發揮的無比的創造性是應當予以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