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图书馆

一九五一年底，有一批靑年走入了國营工業器材公司——社会主义商業的大門。其中有一个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从表面看來，这人幷不怎样聪明灵俐，却有一股子朴实可爱的神气。他就是現在的天津市級劳动模范和出席全國商業先進生産者会議的白丙午同志。正如他自己所說，完全是在共產党培养下成長起來的。
  过去，虽然他在一家私营化工商号当了几年学徒，可是除了給掌櫃的抱孩子、燒水、扫地，就是抓点空兒学点業务也很有限。不用說别的，初到公司連商标上的外國字母还不認識。
  有一次，科長叫他到北辛庄倉庫、把赤磷和氯酸鉀按照不同的國别和規格分类整理一下，他進了倉庫一看，有的是木头箱子，有的鉄皮筒子，各式各样，成堆成垛，这許多貨物，他在以前連見也沒有見过，剛要动手整理就抓瞎啦!上面全都是外國字，連一个中國字也沒有。他沒有方法完成任务，只好往回走。但是，他有一股子認眞办事的勁头兒。他一边走一边想：“回去見了領導同志怎么說呢？”“沒有完成任务!”这句話，覚得怎么能說出口？所以見了科長，人家沒有問，自己的臉就先紅啦，最后，还是科長給他找了一位懂得外國文的老業务人員，帮他一个一个在外國品名下面注上中國字，他才第二次又下倉庫去完成了任务。就在同时，他也有了“一点小發現”。那就是从包裝形式上去区别貨物的國别和規格的輔助办法。他还把这个办法吿訴了管倉庫的同志，以后也能照这个办法把貨物区分开來。以后，領導上知道了这件事情，認为是一个很有益处的發現，还表揚了他。
  他剛到公司不久，有天領導同志問他：为什么要参加國营企業工作？他只說出这样兩个理由：一个是职業有保証，一个是有前途。究竟是什么样的前途？連他自己也是模模糊糊地說不淸楚。反正有些东西使他非常喜欢。那就是，这个新的环境，人与人之間的关系，不管經理、科長还是練習生，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样，平等、热情，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这是过去在私营商号里做夢也想不到的。他曾經寫信吿訴家里人和朋友們說：“我可是眞正解放了!”于是他也就慢慢地变成了这个社会主义大家庭的一員，把革命工作当成了自己的事情，处处用心鑽硏。
  一九五二年，公司成立了化工原料批發部（國营化工原料公司的前身），开始建立外勤工作。科長对他說：“白丙午同志，你过去也在街面上跑过，是不是願意担任这个工作？”在当时，他覚得，旣然上級征求自己意見，就是看得起自己，心里一股子高兴就滿口答应：“願意干。”但是一出門就遇到了困难。
  “到哪里去呢？”白丙午一边騎着自行車在馬路上走，一边在心里就打开了小鼓。心想：“已經有了联系的厂子不用我去了，上級派我出來是找新的銷路!”“唉!管他呢!反正是为人民服务唄，見工厂就進去!哪家烟囱最大、門口有站崗的，就是國营工厂。”可是，不行!有的人家根本不用買原料，有的根本不許進門——要帶机关介紹信才可以。还有的人家，就是要買貨，可是自己不熟悉車存和貨物用途及規格等等的情况；也鬧了笑話。
  有一次，上級派他出去推銷一批顏料中間体。他从别人打听，知道有个私营东升顏料厂，还有个私营的吉丰顏料厂，估計他們可能要用这种貨，但是地点不詳細，只好一边走一边問，轉了半天，好容易找到了。可是人家說：“不用这种貨，你們还有什么别的貨嗎？”这一下可把他問住啦！只好对人家說“我回去看看再說吧!”
  “你們國营商業出來的人，自己有什么貨，心里也沒个数嗎？……应該首先熟悉了自己的貨，再出來!”
  “这个家伙眞刻薄!”白丙午看着他那股子搖头晃腦袋的勁头兒，好像言外之意是說“你还是个國家干部呢!”
  白丙午給辻家伙鬧的滿肚子气，推着車子走出來，心里越想越覚不对勁兒。“全怪自己沒能耐，給國家丟人啦!”他想到这里，非常难过，恨不得坐在地上哭一場。
  正赶上那天下大雪，西北風卷着鴨掌大的雪片子打在臉上，冰得肉皮子生疼，胳膊、腿都麻木啦，耳朵和指头就像火燒着的一样难受。
  “怪不得别人不干外勤”！白丙午到公司以來，还是第一次產生抱怨上級的想法：“科長为什么單独叫我干这个倒霉的工作？和我一起参加的，有老于，就算他不会騎車，不派他干吧；可是，刘桂文呢？又会騎車，又比我内行……”
  他越想越沒好气。后來，不知怎么想到过去在私营商号当学徒的情景。自打十六歲到了入家櫃上，哪年冬天不是冻得手脚出血？可是，那时候干的是些什么勾当？天还漆黑着就得起床，給掌櫃的倒夜壺、扫地、打洗臉水、淸理煤爐子、兩只手像扒子一样在煤渣子里翻來翻去，丟下一点黑煤星也要挨駡……讓掌櫃的孩子騎在自己身上当牛馬……唉!跑外勤，学業务，盼了多少年哪!还不是到國营企業以后才摸到了眞正鍛煉自己学習業务的机会？人家把自己当个人看了，自己也成了國家干部了，可是我……想到这里，白丙午的心里又覚得慢慢开朗起來，就好像他的周圍不是大雪飄飄的大街，而是回到了热呼呼的办公室里。
  他还是高高兴兴的回到公司，心里想：“科長不是常說嗎？革命工作沒有現成的一套，全靠我們大家去用心摸索。”以后，他也就慢慢地摸到了一些門路。
  白丙午摸出的一个門路是：出四之前，便尽可能的做好准备工作。要到几个什么工厂去，估計他們可能須用哪几种原料，有哪几种規格的，凡是倉庫里有的尽量多帶几种样品。于是，他的挎包里，除經常不离的記事本和文化課本之外，又添了許多瓶子、罐子，还有紙包和硬塊。走起路來叮当乱响，别人說他太罗咯，可是銷貨对象却很欢迎，都說：“有了挑貨的方便。”同时，他也借着联系营業的机会，不断發現新的綫索。比方：他与这家工厂成交了某种商品，便問：“您知道哪些家还需要这种貨？”或者这家不要这种商品，他也問：“为什么？”“現在不要，以后有什么时候要？”这样他也就慢慢摸着了一些工厂用貨的規律，同时还不断發現新的綫索。
  有一天，他到天津造胰厂去推銷椰子油。經理姓何，他說他在公会里工作正忙，叫白丙午去找一位馬先生談。他一听何經理提到“公会”，便想起从前，在私营商号做事的时候，掌櫃的也常說到公会开会的事，又是这家商号对这不滿意，那家商号对什么有意見等。在当时覚得这些和自己沒有什么关系也就不放在心里，現在一想，旣然这些商人都到“公会”去开会，公会就一定知道他們的情况。有多少戶、都在什么地点，用貨情况等等，不是一下子就能摸到一大批嗎？他想到这里眞是高兴極了。正巧碰上，馬先生那人很好說話，沒有何經理大声大气令人討厭的勁兒。一会兒談完了買賣的事，白丙午便問他：“何經理在公会担任什么工作？”
  “主委，油脂化学業公会的主任委員，好家伙啦!”馬先生伸着大拇手指对他說。
  白丙午問他，这个公会在什么地点，他吿訴了；白丙午又問：有什么人在会里常駐办公沒有？他吿訴了白丙午，会里有一位姓王的秘書。
  白丙午按照馬先生所指点的，找到油脂化学業公会，見了王秘書。这位王秘書，一听說他是國营公司來推銷貨物的，很表示欢迎。忙說：“人們总說國营企業買賣大，不出來推銷，这不是來了嗎？”接着就給他介紹，参加这个公会的尽有哪些商号和工厂。他說，牙膏牙粉算是一类，香皂肥皂是一类，还有什么做鞋油的，做滴滴涕的，做煉油的……可多啦。他一边說，白丙午就一边寫，可是因为文化水平低，心里越着急，越寫不快，眞有点像小时候，秋天里在樹行子里摟樹叶似的，大風一刮，劈啪就是大厚一層，还沒有摟完这一片，那一片又落了大厚，心里又高兴又緊張，只怕人家來了别的工作，不能繼續給自己談下去。
  果然，正在談得有勁兒，來了一个通訊員找王秘書啦。他想：“可坏啦!”却沒有想到，不但沒有坏了他的事，正相反又給了他一个新的發現——可以不用費事扒力的記錄啦！什么原因呢？進來的通訊員，是王秘書派去給某家商号送信的，他跑去之后，發現人家新近搬家了，搬到什么地址却不知道，便跑回來問王秘書。王秘書想了一下，忽然站起來从櫃子里拿出一本書，白丙午看得明白，上面寫着“会員錄”三个字。原來整个油脂化学業的工厂商号都在这个里面啦！白丙午便問：“是不是可以送我一本呢？”人家說：“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得要你机关开介紹信來。”
  白丙午心想：“这个容易！”誰知跑回公司找到文書要介紹信的时候，人家却說：“哪有那么随便？开介紹信要經上級批准。”这一下，可把他的高兴勁兒給打下去了。吃飯的时候不願和别人說話，吃完飯老于找他下棋，他也要沒好气，跟人家說：“不來啦！”等过了几天，大槪是科長看出了他心里有事，找他來問，是不是工作里遇到了什么困难。他还不高兴呢!心想：“有困难，你也不給解决呀!”后來，人家一勁兒地跟他解釋，他才把要开介紹信的事說出來。
  “好么！”科長一听就說：“要介紹信可以。有了这个公会的会員錄，我們就摸到整个油脂化学業的綫索!”这一下，不但解决了要会員錄的介紹信，連去國营工厂的介紹信也解决啦。不过科長还是批評了他，不应該把意見藏在心里，要主动地反映問題，同时对他說明，文書同志坚持制度是对的，不应該把人家看成是擺架子。
  从此以后，白丙午的挎包更是一天一天塞滿起來，不到一年工夫，他就搜集到了十几个行業的公会会員錄，走到哪里帶到哪里。同志們有不了解哪个行業的情况的，便說：“到白丙午的挎包里去找。”
  当时公司積压商品很多，經理号召大家：要学習志願軍英勇作战的精神完成銷貨任务。經理虽然沒有指出誰的名字，可是白丙午听着，就像是專門对他說的一样。因为推銷積压貨物主要是依靠外勤。
  从前他就听人說过，有一大批粗荼在倉庫里積压好几年啦，消耗很大，有些同志想办法加工制成了一部分衛生粉也沒有銷出去。他抽了一个中午时間到津塘路倉庫去看时，看守倉庫的工人又吿訴他：“再放时間久了，还怕变質-——自己起火呢!”白丙午眼看着这儿百噸的國家物資不断消耗，又听了工人同志的話，眞是又难过又着急，便馬上拿了小样，跑到百貨公司問了做衛生粉的綫索，又跑了許多地方，結果都碰了釘子，人家都說：这种粗荼制成的衛生粉質料粗、有油性，不好賣，不肯用。后來，他又听一个老行家說：粗蒽可以做墨灰，粗荼和粗蒽性質差不多。他就想：“如果粗荼也能做墨灰的話，就可以大量推銷了。”于是，他又抓住墨灰厂的綫索，起初跑了几家，都不肯給他做試驗。最后，打听到丁字沽有一家景泰墨灰厂，估計小厂子可能顧慮少一些。
  丁字沽离市中心区很远，而且要走很長一段土道，又赶上那天剛下过雨，滿地是泥。白丙午推着自行車走不动，只好把車子扛在肩上，結果快晌午才到了那里。累得精疲力尽，弄了滿身汚泥不用說，开始和人家一談試用粗荼的問題，得到的回答也是不願意。后來經过和經理算細賬（如果試驗成功，不但帮助國家避免損失，而且价錢低貨源充足），又动員技师，來回跑了十多趟才爭取到人家的同意。試驗結果，虽然証明粗荼也能做墨灰，可是帶黃色、还有白点，不好看，担心不易銷售。不过，要想進一步加工試驗，这里的机器設备又不够用了。怎么办？白丙午又想起哈密道建國化工厂。以前，他到那里去过几次，知道他的机器設备比較好。起初人家是不同意試驗的。这回，他又拿景泰初步試驗的成績对技师進行鼓动了半天。这位技师个性也挺强，听他一說也就鼓起勁來，答应試驗。但是試驗的結果比景泰的成績还不如。白丙午眞是丧气極了！心想：“完蛋啦!”
  正巧，那天晚上，公司靑年团支部举行入团仪式大会，刘科長代表团組織邀他列席参加。四个入团靑年的报吿，使他受到了極大的感动。特别是其中一个担任出运工作的同志，起先也是因为遇到了困难，失掉了信心，不願意再干出运工作；后來經过領導敎育和大家帮助，認識到自己責任的重大，重新鼓起勁來繼續干下去，結果發明了許多改善出运工作的办法，提高了几倍工作效力，受到了上級的表揚。他一边听着人家的报吿，一边拿自己做比較，覚得眞是慚愧極了。散会之后，他就找到刘科長，坚决表示：要向靑年团員学習，首先完成推銷粗荼的任务。
  第二天，他又跑到建國化工厂，繼續动員技师進行了第二次識驗，以后又進行了第三次，第四次……最后，他和技师共同研究出多加一道火的竅門見--成功啦！接着，他动員畜産公司，对于不怕油的皮子使用粗制衛生粉，和动員衛生粉工業社，用黄白兩种原料攙雜使用，試制細制衛生粉也都陸續成功啦！因为价錢便宜，許多化工厂都爭着來買，于是積压几年的数百噸粗荼一下子变成了快貨。
  白丙午在推銷粗荼的同时，还進行了推銷其他呆貨的工作。比方，硫酸鋁也是積压一兩年的老貨底子，黑呼呼的一大塊，像塊石头台階子，起初誰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白丙午打听了許多人才知道可以做消防器材用。但是当时人們都用進口貨，价格又高，貨源又不充足，时常發生停工待料的現象。他想：“为什么不用國產的硫酸鋁呢？又是國產，价格又便宜好几倍，貨源也很充足。”他扛着样品跑了几个厂子，一看是塊狀的，都說不行。回到公司把情况向科長反映，幷建議加工成面狀。科長同意了他的意見。但是，开始交电碾加工，因为压力太大，硬塊变成了粘泥，不行。他又到鄕下去用小石头碾子碾，还是不行——变成粘餅子啦!最后，用小石磨子研，才变成了粉狀。白丙午多么高兴？心想：”这回可好啦，不但能够完成推銷任务，而且可以用國產硫酸窮代替進口硫酸鋁了！”可是，送到工厂，人家还是不肯用。什么原因？人家說：“消防器材不比别的东西，必須經过公安局消防隊的檢驗和批准。”他又跑到消防隊，負責同志說：“帮助國营企業推銷商品，我們也同意、但是主要的还是保証消防器材的效用問題。”他一听这个意見很正确，公司領導同志也不断指示：我們是國营企業，和私商不同，一定要对生產負責。問題的关鍵非常明顯!國産硫酸鋁的消防效能是不是能够頂得上進口硫酸鋁？这就必須經过非常准确的試驗才能下結論。
  白丙午找到紅星化学厂。这个厂子的經理比較开通，技师又是工会主席，为人热情誠恳，白丙午和他們談了好几次，每次都談几个鐘头。最后，技师說，他一定尽力爭取進行試驗，不过还怕經理顧慮，試驗成功之后，公安局是否批准。白丙午把消防隊的意見和他們談了才算同意試驗。在多次試驗中，白丙午还不断和技师研究改進方法，最后一次，白丙午去看他，技师离老远就高兴得喊起來：“老白，快來看，咱們的試驗成功啦！”說話間，抱出一个新做好的滅火器，把罗絲一开，一股白沫射出几丈高，看的人都高兴得拍起手來。接着工商局召开了一次消防制造業的座談会，推廣白丙午和紅星化学厂的成功經驗，很快，天津各消防器材厂便都改用國產硫酸鋁做滅火器了。这样一來，不但給國家節省了大筆的外匯、給公司推銷了大批呆貨，而且大量地降低了消防器材的成本，粗粗一算，只紅星一家改用國産硫酸鋁以后，每年就可節省旧幣三億元，全天津市的工厂每年就可節省二十億元旧幣。
  从多次推銷積压商品成功的經驗中，白丙午慢慢地体会到：工厂里生產的东西，沒有一样是为了積压，都是为了有用处的。在起初，他不过是遇到困难的时候，为了鼓励自己和別人随口說說的。后來，領導上总結他的工作經驗的时候，明确地指出說：“工業産品都有用”，这是社会主义商業工作中的先進思想。幷且普遍組織了深入的討論，他才有了更進一步的确定的認識。
  “工業産品都有用”。这个先進的口号，大大鼓舞了全体干部，更進一步提高了白丙午同志的工作信心。信托商行接管的一批二十多种敌伪化工材料，本來是品名、規格都很混乱的，也在他的坚定信心和積極努力下，很快推銷出去了。
  由于白丙午同志一貫積極鑽硏業务，忠实努力为党和人民商業不断地創造先進經驗，一九五二年他入了团又入了党，幷被評为市級模范。特别顯明的是，一九五四年，他参加了商業局主办的干部訓練班，学習了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綫，深刻地認識到，國营商業在偉大的社会主义建設中的重要地位，和自己所担任的工作是怎样光荣!他时常拿苏联小說“我們切身的事業”中的列娜做榜样，來鼓励自己和同志們。他系統地整埋了自己几年來工作中随时記錄的材料，又和大家在一起研究了貨物造成積压和脫銷的原因，提出了为生產服务和为銷貨对象服务的口号，反对了不敢大胆开展業务的保守思想，以及帮助私营工商業進行社会主义改造，都以具体行动帶动群众，在群众中形成了很高的威信。不論是公司内部的同志們，还是工厂的朋友們，都好說这句話：“遇到困难，就去找老白。”
  去年六月間，國营化工原料公司天津市公司，为了進一步推廣先進經驗，和培养干部，建立了“白丙午業务小組”。这个小組共有十一个人，大家在白丙午同志的具体領導下，共同努力，發現了許多擴大“三新”（擴大新对象、新品种、新用途）的先進办法。几乎月月超額完成任务。
  在建設社会主义的大路上，謹祝白丙午同志不断奋勇前進，在人民的商業战綫上做出更多的成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