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图书馆

我赶着写完工时計划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巳經是晚上八点鐘，天空的星星早巳經出来，路灯也亮了，可是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刚下过的积雪，在东斜的月光照耀下，閃閃发光。
  轉动一天的机床休息了。全厂沒有一点声音，夜风迎面吹来，吹得我脸上像針尖扎的一样生痛。我赶紧把棉帽子的耳朵落下来，紧了紧围巾，戴上皮手套，急急忙忙向大門走去。
  拐过变电室使我一愣，都这么晚了，加工車間的灯怎么还亮着。我好奇地走向窗前，悄悄地往里望去，窗玻璃已結上了薄薄的一层霜冻，只能从玻璃的四角隐隐約約看得見大約有一个小組的人围着爐子，在討論着什么,靠左边站着的一个高个兒是楊宝珍师傅，他正用手比划着向大家讲話。看来会議可能快結束了，我只听了这么一句：“我們的跃进計划已經向全厂职工提出了，今年我們要縮短两万个工时，光凭空喊可不行，得拿出具体办法来……”
  車間里沉入一片靜寂，有的人吸着烟，有的人給爐子添着煤，有的人低头深思……大风呼呼地叫着，冷气由脚根一直透进我的脊梁骨，我冻的实在忍不住了，便繞过液压机的包裝箱，走进了加工車間。
  車間左边排着十几台苏联1A62型机床，右边的巨型龙門刨床和落地躺床，幷着膀，有秩序的排列着，显得格外整齐，就是陌生人一看,也会晓得这是一座新建成的具有現代化設备的車間;最引人注目的是迎面十吨天車栏杆上挂着的“鼓足革命干劲，为縮短两百万个工时而奋斗”的巨輻标語。
  我一进車間，打破了大家的沉靜。
  “快到这兒烤烤吧！”刚才站着說話的車工小組长楊宝珍老师傅热情的向我打招呼。小王拉了拉长板凳，我就在小王的身旁坐下来，我还沒坐稳，小王便拉着我的袖口，說：“喂！你又不是外行，快快帮我們出出主意吧。我們全組提出要在今年全年縮短两万个工时。現在我們正在硏究办法呢。”一时我答不出什么，只簡单地說：“我的‘小火箭'，我有什么办法，还是大伙兒硏究硏究好。”
  提起小王这个“小火箭”的綽号，一个月前在全厂叫就响了。一月份他在車液压机閥体时，改进了一个刀杆，一个月就完成了两个半月的生产任务。車間宣传委員閻琪在报捷台上把这个小伙子完成任务的猛劲叫“小火箭”。
  小王順手把200吨液压机法蓝盘的图紙拿过来，楊师傅、小刘、老张、楊春林和我就团团地把他围住了，只有刘富德师傅一声不响地低着头在想什么。我刚想叫他,楊师傅便拦住我，輕輕地說：“別管他，他就是这个怪脾气，有一点事心里也放不下。他为了这个跃进計划，好几天不啃声了，只要憋出办法来，他才有笑容。”小王接着說：“刘师傅又憋宝啦！”說完把脸轉向老刘，“憋出来可要好好看着，別叫宝貝跑了。”小王的話引得大伙全笑了,刘师傅沒理他，只用白眼珠瞪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楊宝珍用責备的語气說：“‘小火箭'！有工夫想想办法不好嗎？”小王笑着說：“‘法蓝盘'的技术簡单，活多，我和刘全、楊春林、老张、小梅、张洪六个人搞它一个大流水，一人扒荒，两人掏眼，三人挑扣，这叫“一扒二掏三挑扣”，干完这批活，保証能縮短它五千个工时。”大家一想，是个好办法，馬上就同意了。楊师傅很有把握地說：“还有一个办法，若能在車头上設一个分盘,掏平面的几个眼时，可以减少卡落活和搞正的时間……”楊师傅的話还沒有說完，小王便起来說：“好，这方法太好啦，这叫……”小王想找句合适的形容詞，“这叫，唉，这叫錦上添花。”哈哈……大伙全都活跃起来。
  “对！”刘师傅突然喊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楊师傅面前，“对！小王說的对，叫他們这些年靑人干法兰盘，那批曲軸，让咱們老年人包下来。說着用手比划着，“这头弄个元桶胎卡着，再硏究一个多刃杆，我看問題就不大了。”厂房里又安靜下来，大家都考慮着老刘的意見。沉默了一会兒，楊师傅站起来，紧紧握住刘师傅的手：“眞了不起！老刘，咱这样試試吧！”小王因为兴奋？沉不住又插了一句：“当然了不起,老将出馬一个頂俩啦！不过我們这群小老虎也要撵上你們……”两个老头哪能示弱呀：“撵吧，小伙子！看誰高低，得在陣上看！”
  外面的风刮的更大了，除了厂房里洋溢着愉快的气氛外，院子里仍然靜悄悄的，只有还沒拆掉的“嗚放园地”的席子被风刮的刷刷作响，和变电室不时传来翁翁的声音。我不由得又用煤鏟往爐子里加了几块煤。爐中的火光把刘师傅的脸照的通紅，在火光中眞切地看到他那长长的面孔，浓黑的眉毛，額头上的几道皺紋也舒展开了，显得格外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