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图书馆

太阳高高地升起来了，照在紅紅綠綠的大字报上。倶乐部里，人声嘈杂，这是工人們在开小組討論会。
  检修工玉明听完党委书記关于双检运动的报吿，鼓足了劲兒，想談談，但一想起車間主任老王对群众意見的拖拉劲兒，心气又凉了半截，一言未发。
  老王有四十五岁上下的年紀，矮胖的身子，在布場車間干了二十六七年了。他的工龄恰好等于玉明的年龄。布机上的每个零件都在他的肚里裝着，照他的說法:“閉着眼都能摸得着。”他为人和善，和工人們說得上来，就是办事拖拉的毛病，有时叫人不高兴。玉明虽然年輕，也有十年的工龄了,小伙子肯鉆硏，工作又热清肯干，人称外号“小万能”就爱生点悶气。
  散了小組会，玉明悶着头走出来。
  看車工桂兰忙問：
  “玉明，咱車間的打梭板老坏，怎么办？”
  “……”玉明皺了下眉头沒有言声。
  “今天又坏了好几个，长了可浪費不少啊！
  “哼！老問題啦，提了也解决不了！”
  “喂!今天不是办了个“現場整改”嗎？咱到那兒看看去！”
  “我不去，你去吧。”玉明說。
  “走走！瞧你这沒信心劲兒。大家說的好，領导作风通过整风有很大改变，提了問題經过大家一硏究，好解决。走！”
  “哼，王主任改嘛啦，提上去又是‘硏究硏究'，硏究个沒影沒踪。”
  “走吧，走吧。这次大家还貼了好几张大字报表揚王主任呢！听說他是实行現場整改，馬上答复的办法。”
  来到現場。
  作仁問：
  “玉明，你卖东西不？”
  “买嘛东西？”
  “問你提意見不！”
  “嚯！玉明，有問題沒有？”老王忙抬起头，笑着問。
  “……沒意見。”玉明无精打采地說。
  桂兰笑了笑說：“王主任，咱的打梭板总被机器啃坏，可得解决呀！”
  王主任摘下帽子，搔搔头皮說：
  “哦，这可是老問題啦。”沉了沉，“好吧。硏究硏究，十二号答复好嗎？”
  桂兰拿过三联单来，递給玉明說：“給你写。”
  玉明慢慢地写上：“打梭板經常被布机鉄軸啃坏的問題，希望硏究……。”
  桂兰把三联单递給“王主任”。 “王主任”随手开了一张“发票撕下来交給桂兰。
  上面写着：
  “打梭板啃坏的問題十二日解决。”
  “好吧，这就样，还有什么意見？”王主任問。
  “沒有了。”桂兰笑了笑，“我們走啦。你快接洽別人的問題吧！”
  在回来的路上，桂兰滿脸含笑地对玉明說：
  “共产党眞伟大，又用这个办法註咱提意見，提了还給开‘发票'，多好啊！”
  “嗯” “玉明喘口大气，“看他解决的怎么样吧！”
  “瞧你这样不相信，王主任比以前好多啦！”
  王主任拿着桂兰这张意見表仔細地端詳着，自言自語地說：
  “小伙子眞行，字写的比我还棒。”他一边看，一边笑着，“喂，,最后还有六个点，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話还沒說完。”作仁說。
  “哦，莫非这里还有文章？”
  “您想想吧！”
  “咳！沒工夫想这个，解决問題重要，喂，干脆不要这个。”王主任一笔把六个点划下去。
  “別給人划去！”作仁逗笑地說。
  “这个沒用，呑呑吐吐的,太不直爽啦！”
  中午，太阳晒的烤得慌，王主任脸上淌滿了汗水。他刚吃过午飯,沒有休息，直朝車間走去。
  車間里，布机打梭板“呱打呱打”的响声，象万馬奔騰。王主任边擦着汗，边往里走。
  正巧車間有两部車停着，保全工在擦車，王主任站在車旁給打梭板相开面了，然后蹲下来。这时，他的脑子里靜的象一个人在一間黑屋子里一样，他想了好久，好久……，但是沒想出办法来。
  于是,便站起身来，去找他的老伙伴——木匠老张去。张师傅是个慢性子人，手底下稳中有快，論技术不在王主任以下。
  “老張，你看，这个打梭板总被鉄軸啃坏，怎么办？
  “嗯—— ”
  “怎么办？”
  “別忙，我想想……”
  “我也想想。”
  “嘿嘿，有了有了。”
  “怎么办？”
  “……”张老师傅聚精会神地想着，沒有答声。
  “喂！咱把它銼下一块去行不行？”
  “嗯。先——試試看。”
  “来，你一台，我一台，咱干起来。”
  王主任和张老师傅“咖咖”地銼起来。
  一会的工夫，王主任回头一看，张老师傅不見了。
  王主任站起身来，心急地去找张老师傅，走着走着，老远看見张老师傅手里提着鎯头，拿着两块皮子走来。
  王主任大步流星地走到张老师傅跟前說：
  “你拿这个来干什么？”
  “哼哼，”张老师傅笑了笑說，“到机器那边你就知道了。”
  张老师傅走到机器前，把皮子盖在銼短的鉄軸上面，用手慢慢比划着說：
  “这样銼下一块，可能还有点啃，再銼多点不行啦，怎么办呢，再包上块皮子不就不啃了嗎？ ”
  “对！对！有道理！有道理！”王主任边說边响亮地笑了。
  活都弄好了，又換上两块新打梭板。王主任把事情交給张老师傅后，走了。
  晚上，八点鈡,夜是靜靜的。
  王主任回到家，王娘問：“做点嘛吃呢？”
  王娘向来就是这样疼自己的老伴，恐怕他身体吃了亏，
  每当王娘这样問的时候，王主任就說：“家里有嘛做嘛吃不就得了！”
  吃过晚飯，王主任拔腿就走。
  老伴問：“吃完也不休息会，又干什么去？”
  “干活唄！”
  “活一天还干不完？”
  “大跃进你不知道嗎？”
  “又是跃进，跃进，不早点回来沒人給你等門呀。”
  屋里的門“咣当''一声响，王主任出了屋。
  王主任进了車間，一直奔张老师傅那兒走去。
  “老张，怎么样？”
  张老师傅回过头来，“你沒去看呀？“
  “人家都开着車啦！”王主任拉个客覗說：“你也沒看
  呀！ “說着要往外走。
  “別着急，別着急，效果很好,打梭板一釘点油皮沒去。”
  “哦，我說的呢。“王主任喘口大气說，“走，咱看看去！”
  “不用啦，放心吧，沒錯！“
  “嗯。好！明后天咱就大批改,、你說好嗎？”王主任心里高兴，一抬头，正巧碰見桂兰为对面走来。
  “桂兰，你們上班来啦？”
  “都九点半啦，您怎么还沒走？
  “有事。”王主任笑了笑
  “怎么样？問題硏究得怎样了？”桂兰含笑小声問。
  “沒問題，就为这个事来的，解决了。
  “这么快？”
  “不信，走，咱到二百号車去看去！”王主任笑着用手住后一指，“那是下午換上新打梭板，一天啦，你知道，我跟木匠张老师傅費了老大劲才硏究好啊！
  “眞的？好，你快回去睡覚吧，我們看去。”
  桂兰边笑边跑去找玉明。
  “吿訴你个好消息，打梭板的問題解决了，你信不信？ ” 桂兰找到玉明說。
  “解决了？”玉明說。
  “走，咱到二百号車看看去。”
  到了二百号車跟前。
  桂兰高兴得眯着眼說：“怎么样？这次很解决問題吧！”
  “还不是用我一九五六年提的合理化建議的办法改的。”
  “合理化？”桂兰的脸严肃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吿訴王主任，人家費了很大的劲！”
  “那时我提了，如石沉大海。这回我根本沒打算提，怕提了也不被采納，所以我就簡单地在硏究底下来个六点，誰知道主任这回解决問題迖么快。”
  “……。”桂兰沉思着。
  “好了，問題解决了。玉明附在桂兰的耳边說，“你可別說呀，这回是我不对，我还拿老眼光看主任。”
  “知道不对就行了。”
  十二日早晨，天气格外晴朗，主任早早进了厂，把玉明叫到办公室对他說：“听桂兰說，你过去提过关于打梭板的合理化建議，我过去对別人的意見太不……”
  恰在这时，門輕輕地开了，合建技术員老馮笑着走进来 說：“打梭板的合理化建議表找着了。”
  玉明倒不好意思起来。王主任把自己的椅子挪到玉明跟前来，两人推心置腹地談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