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图书馆

編写工厂史的活动已在天津市的部分工厂里展开。“文艺报”編輯部要我介紹一下这里編写工厂史的情况。从我个人体会来說，在编写之前，首先要弄淸楚的一个問題是：为什么要搞工厂史？
  記得作协天津分会最初召开醒釀編写工厂史的工作会議之后，有位业余作者回到厂里，向領导同志彙报时說：“要搞工厂史，每个厂子都写一本书”。与一部有关自己工厂的历史，当然是好事。厂里的領导同志表示支持。只是，仅仅表示而已，因为到底誰来写呢？又是为什么而写呢？幷不明确。群众的劲头也不大，爽性說：“写书是作家的事，等他們来人吧。”厂里正在經历翻天复地的大变动，运动的浪潮一个接着一个，所有的人，所有的工作都围繞中心工作在轉。工厂史旣然是一本书的問題，和当前工作結合不紧密，当然也就无法挤到党委的議事日程上来。于是，工厂史工作就住这个厂里拖了下来。
  但是，有些厂，却在极短期間就把工厂史工作搞得紅火一片，并且拿出了一部分成品他們是怎样想的呢？他們不像那位业余作者想的只是写一本书，而是想通过写工厂史，提高工人的阶級覚悟，促进生产大跃进和技术革命，文化革命的发展，解决某些工人的劳劫态度問題。他們搜集了許多有关工厂的变迁沿革，特別是一些老工人的斗爭經历，把这些材料編成文字提綱，随后，根据提綱，繪成連环图画，幷結合一些实物，搞一个形象展覽。然后发动全厂工人来参現，以新旧社会对比的方法，进行自我教育。他們管这个展覽叫做“厂史展覽会。”
  凡是举办过厂史展覽的厂子，不管材料搞得多还是搞得少，因为是本厂的历史，又是通过眞人眞事表現出来的，所以阶級教育的效果非常大，到处都涌現出一些奇迹来。有的靑工看了厂史展覽，流着眼泪，在意見簿上写下自我检討，表示决心好好劳动；有的工人原来已請了病假，看了展覽，立刻把病假条撕掉，重又回到車間去干活，說是：“想想过去受的那些苦，这点小病也値得請假么？”总之，每个工厂都能举出許多生动的例子。其中，最突出的要屬天津棉紡四厂了，他們布場丙班，慣例每天都要出不少次布，5月27日这天，全班出了次布达19匹之多。当天下工以后，他們全班工人看了厂史展覽。第二天，旣沒有举行座談，也沒有受到什么号召，大家自然而然地就在工作中加了一把劲。这一天出的次布一下子降到3匹。厂史展覽的作用，旣然这样立竿見影，当然，它就引起了各級領导同志的重視，把它当作推动生产工作的一个重要武器了。有些厂子，原来也要搞工厂史，但却強調生产任务太重，忙不过来，看了这个棉紡厂的厂史展覧以后。立刻信心倍增，干劲大了，他們說：“原来沒想到这一点，搞工厂史正是推动生产的好办法呀”。“我覚得搞工厂史的第一个目的也就在这里。它是工人阶級通过过去的斗爭历史，进行阶級自我教育，发动群众，鼓足干劲，为当前生产服务的一項有力宣传武器。
  也正因为工厂史能密切配合当前宣教工作，促使工人們更正确地对待生产工作，所以群众也就必然提出这样一种要求，要求把厂史展覽中的一些生动的、斗爭的事迹留下来，以后經常翻閱。天津棉紡三厂在厂史展覧的第一天，就接到許多工人提出的要求，要求把厂史写成书，画成連环图画，編成戏，拍成电影。說是：“經常想想过去，比比現在，可以給人們脑子里擦掉許多油泥”，特別是老工人提得最殷切，說是：“往后，靑工进厂光看着厂史、知道过去受的都是嘛苦，省得他們身在福中不知福。”
  究竟誰来写呢？有些人还沒有破除迷信，要求：“能不能赶快找个作家来？”其实，以天津棉纺三厂为例，就在有人提出編写厂史的同时，有些老工人已自动坐到一个角落里，和展覽会的讲解員，参覌的工人讲起当时的情况是怎样怎样，連說带比划，讲得津津有味。据說有一个老工人，連飯都忘了吃，一直談到夜里十点才走。还說、“要談起过去的事呀，三天三宵也說不完。”这不已經是口头上的厂史回忆了么？天津棉紡三厂党委也就是在这个基础上，組織老工人座談，談感想，回忆文章，能說的說，能写的写，把工厂史的与作問題在厂史展覽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动起来的。工厂史应該誰来写呢？他們回答了这个問題，首先是身历其事的老工人执笔，做到自己的事自己写。其次，在能說不能写的情况下，把工厂的創作小組以及可以执笔写作的力量組織起来，由他們来代笔，加以整理，有些从来不执笔写文章的老工人，由于生活的熟悉，結果写得都很好，还有一些創作組的組員，他們对文学十分爱好，但由于他們年輕，生活的体驗較少，或是一上手就从事創作，一直发表不出作品的，在这次記录、整理回忆文章中，也涌現出不少有才能的人来，使他們的創作活动有了充实的內容，因而他們的写作热情也就空前高涨起来。看得出，搞工厂史正是培养工人阶級自己的写作队伍和繁荣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重要途徑。事实是最好的証明，凡是搞厂史写作的工厂，一支屬于工人阶級自己的写作队伍，都已在厂里形成了。这是搞工厂史的第二个目的。
  但，要把工厂史工作搞得深入、确实、全面，那么，另一个目的也必須十分明确，即：通过工厂史可以搜集大量的历史資料，尙可成为科学硏究、編写工人运动史、地方史的宝貴資料。对我們的研究工作有很大好处。我們这里一个工厂，为了搞工厂史，把过去的档案整理硏究一下，发現了很多新的綫索，另一个厂子下了很大力量到处采訪，对証过去的地下斗爭情况，也发現了很多新的問題。这些經过整理的史料，是十分宝貴的。首先对本厂的硏究工作有好处，其次，对全市有貢献。現在，天津历史博物館正准备在各厂的厂史的基础上，筹备搞一个全市的工厂史展覽館。另外，南开大学的历史系和中文系同学也向学校当局提出这样一項建議，要求协助工厂搞工厂史，他們可以在搜集整理資料当中受到教育，将来在这基础上，可以写一些有关工广史的毕业論文，扭轉学术思想上的厚古薄全傾向。看起来，工厂史对大学的文学教学改革也是有好处的。从这些可以着出：工厂史是何等丰富的一个宝藏了。
  我还覚得，搞工厂史的这三項目的，又是互相联系的，是对于一个工作的三方面要求。从我們这里的个別工厂看，厂史展覽搞的比較簡单，往往是由于史料搜集的不深不細，于是它所发动的群众面也就不夠广，于是它所推动的写作热情也就不夠高，由于群众写作的热情不高，所以对于許多史料的进一步挖掘和訂証也就劲头不足。看来，它們的相互关系十分重要，是缺一不可的。
  明确了工厂史的目的及其相互之間的关系，那么，工厂史应該怎样搞的問題，已經迎刃而解了。怎样搞，主要是如何发动群众，深入群众的問題。在发动群众上大致可以分做下列四个阶段。即：
  第一，搜集資料阶段。党政工团要联合組成厂史編写委員会或編写小組，在厂党委宣传部的領导下，抽調一两个干部专門从事这項工作，一力面翻閱档案，整理資料綫索，进行老工人排队工作，把30年、20年、15年以上工龄的工人列出表来，然后組織座談，根据綫索，重点深入。有的厂子还按車間部門，在厂史編写委員会或編写組之下成立小組，分別进行酝酿，提供材料和綫索，总之，从发动群众中，把材料搜集起来。
  第二，筹备厂史展覽阶段。主要是根据搜集到的材料，划分时期，进行材料排队，然后发动厂里的写作力量，編制文字提綱，然后再发动厂里的美术繪画力量，根据提綱繪成連环图画，准备厂史展覽。
  第三，写作紀录阶段。在厂史展覽会的时期，大部分工厂的职工都是百分之百的看了展覽，在厂里形成人人看厂史，說厂史的气氛。这时，要广泛发动群众，以人引人，以事引事，进一步修訂补充材料，幷广泛組織老工人座談，动員他們貼大字报发表意見，写回忆文章。同时，工人业余学校也可配合起来，发动学員写厂史回忆的文章，做到能說的說，能写的写，能記的記，人人动手的地步。有些厂子，有戏剧团体，說唱团体組織的，尙可在此期間先后上演眞人眞事的节目，把厂史活动，在全厂里推向最高潮。
  第四，深入整理阶段。根据群众提供的大量綫索和文章找出重点，拟定題目，鼓励当事人进一步改写，幷交創作組的組員們做較充分的酝酿、討論和修改，最后再按順序把文章排列出来，这时，一部包括几十篇工人写出的回忆文章，已經可以說是整理出来了。从搜集材料到驾出成品，我覚得，最値得硏究，注意的还是內容問題。
  究竟要表現那些內容呢？一般来說，最容易有这样一种偏向，大部分是着重受压迫，吐苦水的单純訴苦材料，沒有提高到阶級斗爭的高度来分析这些問題，沒有把工人阶級斗爭精神表現出来。天津棉紡三厂最初画了一些反映工人挨打，受刑，受侮辱的画面，老工人看了立刻提出意見，說是：“怎么光看見挨打，不看見反抗呢？”还有一幅画，画出受侮辱的一个女工低着头，人們也說：“当时不是这样，她气得差些把眼珠子瞪出来。”
  其次，在大的小的，形形色色的工人阶級斗爭中如何表現党的領导也是最应注意的問題。大部分工厂的罢工斗爭，是在党的地下組織領导下搞起来的。一般的展覽都还能表現党的領导，特別是把当时在厂的一些地下党員介紹出来，这都是厂史中最能激动人心的部分。遺憾的是，搞得粗糙，不能細致地衬托出当时的环境以及斗爭的目的和策略，因而产生两种偏向，一种是斗爭取得胜利，好像很容易得来，一种是斗爭暫时未取得胜利的，这就需要把战略交代淸楚，避免給人一种模糊的认识。但是，最应該注意的还是自发的斗爭。比如天津棉紡四厂是在日寇統治的1939年初开工的，大部分是从农村招来的徒工，但1940年就搞起了一个自发的斗爭，要求增加工資，最后是胜利結束的。又如三条石的那些小型的鉄工厂作坊，也曾經涌現出許多自发斗爭，破坏了大批日寇軍用物資和地雷鉄壳。为什么这样搞呢？当时，在他們思想上是受到党在农村中的抗日工作的影响和启发的。农村中的游击战爭，土地改革都在鼓舞着厂里的工人，几乎沒有一个自发斗爭不是間接受了党在农村工作中的影响和鼓舞，这才搞了起来的。这就需要我們特別重視，从当时一些工人中，把眞实的思想状态描繪出来。
  关于思想斗爭的方面，从已經搞出的厂子来看，材料是比較少的。这里，固然說明了統治阶級十分愚蠢，在思想統治方面，办法不多，不应过高估計他們，但也說明在这方面，我們重視的不夠。实际上，思想斗爭还是十分尖銳的。如公私合营东亞毛呢厂的資本家，施展了很多麻醉工人思想的方法，不光发展宗教組織，在宿舍里安排礼拜堂，还利用棋会，釣魚会等等文娛活动組織，企图使工人玩物丧志。又如天津棉紡三厂女工王佩玉在敌伪統治时期，几次怀孕，几次被开除出厂，王佩玉在貧病交迫，要求复工的时候，狗腿子們还要挾她，以参加一貫道做为复工的条件，但是被她坚决拒絕了。又如三条石的工厂，大部分厂子把参加一貫道，作为入厂做工的先决条件。其中，还有一个厂子，資本家信奉一貫道，資本家的兒子却信奉基督教，于是这个厂子，一貫道来传道，基督教也来传教，鬧得烏烟瘴气，工人們就利用这种矛盾，和資本家做了很多斗爭。
  在內容上，另一个値得重視的問題是：在新旧对比中，解放后的一段生活，应該占一定的份量。但一般厂子的厂史展覽，这部分搞的都不夠理想，远不如前面几个阶段吸引人。問題在哪里？是新旧对比的份量悬殊么？不，大部分厂子对解放以后的生产建設，各項运动，劳保福利設施，文教事业，生活状况都有很多图表数字，材料幷不少，少的是新旧对比中，对于人的轉化，从典型人物发展下来的不多，有些材料，本来是可以連續下来的，但又在划分时期当中，块块限制了条条，割断了，或是爽性抹掉了。不从人物出发，这样就相对地失去了吸引力。因为搞工厂史，无論是形象展覽，还是后来写成文章，它所起的宣传教育作用，基本上还是通过形象感染的。所以从有代表性的典型人物事迹出发，以眞人眞事来进行新旧对比，应該是主要的，要避免見事不見人的做法。
  关于专业作家和文艺工作者如何下去輔导，这是一个极关重要的問題。天津，有的作家在参与工厂史的輔导工作以后，曾經提出个人的体会，认为年龄較大、創作經驗比較丰富的作家，如果下去輔导工厂史，再加上到車間进行一些必要的劳动，要比在厂里参加其它工作好些。一則可以照顧年龄較大的作家参加适当的体力劳动，同时通过工厂史工作，掌握大量材料，很快就把工厂的縱面橫面熟悉起来，在熟悉工人活动和斗爭过程中，也可以受到教育，改造自己的思想感情。不过，我个人认为，比起作家个人下去輔导来看，杂志社和出版社組成一个工作組下去輔导，显然效果要更大一些。因为他們下去的是一个組，而且以組織稿件为中心，可以按出版的要求，使他們写得更加精煉朴实一些，輔导的作用也会更具体。“新港”月刊社派編輯到工厂，一則組稿，一則輔导工厂史的編写工作，这个两全其美的做法是值得推荐的。
  最后，关于組織領导的問題，这里的經驗是，必須由党委亲自来抓，由市而区，由区而厂，层层下来，这样，工作才可以迅速推动起来，做到作协天津分会最初向市委提出的：“党委負責，全厂动手，以厂內創作組为骨干，以专业工作者为輔”的地步。作协只能在党委領导之下，作为助手，把輔导工作，具体的組織工作抓起来。遺憾的是，我們这里的輔导工作都做得很差，也沒想出更多的办法来。
  我們衷心希望其他兄弟城市迅速开展工厂史工作，希望他們以更好的經驗，深入的輔导办法来帮助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