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图书馆

解放前，天津有不少证券行，在市场上兴风作浪，扰乱金融，攫取暴利。今为提供研究解放前天津工商业历史的参考，通过当年天津较大的广安、宏孚、隆泰几个证券行的股东、经理在一起座谈，互相提供情况，写成此稿。但事隔多年，遗漏和谬误之处在所难免，希了解此中情况者予以指正。
  天津市证券交易之开始
  远在一九二二年至一九二三年间，天津河北老铁桥附近即有一个规模较小的证券交易所，买卖各种国内公债及股票，但交易甚少，对市场影响不大。从一九二五年到一九四一年，在这十六年里，据我们所知，天津证券交易绝大部分操之于英商经纪人之手。其行名、经纪人之姓名及所经营之证券种类如下：英商永盛洋行，负责人为吉尔莫和德利来。英商瑞隆洋行，负责人为戴维斯。此外，还有单干户两人，即英人王恩斯来和丹麦人兰伯。经营之证券有：英商先农公司、英商业兴公司、英商大沽驳船公司、法商天津电灯房、英商山海关汽水公司、英商利顺德饭店、英商裕中饭店、英商天津信托公司（附属于先农公司内）、开平煤矿、英商济安自来水公司等企业的股票。还有公司债券和公债券，如英国工部局债券、先农公司债券、中国善后五厘公债、陇海铁路、广九铁路及其他中国金公债（金公债均以英镑计算）。此外，经营的上海各种外国股票计有：英商汇德丰、英商怡和纱厂、怡和啤酒厂、扬子保险公司、英联船厂、公和祥码头、中英煤矿、中国营业公司、航业公司及各种橡胶股票（又称橡皮股票）。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时期，中国人对本国银行及企业均失去信心，握有游资的人宁买外国股票，不买中国股票，宁买外国公司债券，不买中国债券。外商证券经纪人利用中国人的这种心理。大力兜售外国股票及各种债券，实际等于利用中国人的资金帮助外国企业。至于中国各种金债券，均按英镑计算，买卖金公债者，须先在外汇市场购买外汇，交经纪人转汇伦敦后方能妥交，这就无异于鼓励中国人逃避外汇。
  一九四四年，在日伪华北有价证券交易所成立以前，一些华商证券经纪人成立了一个证券经纪人公会，其宗旨为互相协助及征收划一之佣金，以免同业间彼此竞争。该会第一任理事长为林凤钧，常务理事为广安行的周至久、大众行的杜韻笙。待华北证券交易所成立后，经纪人公会即解散。日本投降后，天津证券交易所成立，经纪人公会恢复组织，林凤钧又当选为理事长。一九四六年秋，林改就外汇经纪人，理事长之职由祥泰义的任序园接任。
  证券业的行话
  证券交易，行话极多。现就业中人常用之行话录后：
  （1）码子：即钱的意思。（2）有货：即有卖的。（3）可销：即有买的。（4）做长货：买进远期证券或借款买近期证券，以期行市上涨后卖出获利，谓之做长货，或叫做多头。（5）做空货：借了证券售出，或出售远期证券，以期行市下落后获利补进，谓之做空货，亦叫空头。（6）亏长：亏即卖空，长即做长货。（7）冲帐轧平：先买进后卖出，或先卖后买，谓之冲帐轧平。（8）交割：买进证券后，把钱交证券行，取出证券，谓之交割；卖出证券后，将证券交与证券行，取回售款，亦谓之交割。（9）拆息：即借款一天的利息，如拆息为五元，即借款每千元每天利息为五元，如按一年计算，利息就达一千八百元。（10）划价：如市场发生风潮，价格暴涨或暴落，以致无法交割，证券行即采取划价办法；划价者，即按隔夜收盘之价或按次日最高最低之平均价交割或冲帐。（11）妥交：即成交，就是做成了一笔生意。（12）远期交易：买卖证券向例于次日交割，但远期交易则言明于指定之日期交割，有三天、五天、七天，甚至一个月者。（13）爬桅：妥交后，对方忽然赖不认帐，谓之爬桅。（14）套息：买进近期，同时卖出远期，而获利得近远期之差价，谓之套息。例如按一百元买进，次日交割，而按一百一十元卖出，十天后交割。（15）摸行市：即探听行市。（16）抢帽子：在行情有利时，一边买进，一边卖出。（18）停板：即停止交易。（19）涨停与跌停：在交易所未成立前，证券行彼此交易，行市无限制，交易所则有规章，如一种证券隔夜收盘行市上涨20％后，即宣告停板，谓之涨停；如较隔夜收盘行市落20％，亦即停板，谓之跌停。（20）推：即将有落价趋势之股票抢先售出（21）灌：如甲经纪人正在买货之时，乙经纪人尽量卖给他，直至甲不买为止，谓之灌。
  证券投机之风兴起
  中国商人经营证券，兴起于日本占领天津期间，先有广安、隆泰、联新、新华银行、久安银行等五家。当时市况极沉寂，例如广安证券行有客人欲售出开滦股票，则须先将股票交于广安，由该行先与其他客户联系，探询有无买主，设如找到买主，又须磋商价格，一般须历时一星期方能妥交。如广安不能在其客户中找到买主，则又须与其他证券行联系，故做一笔交易颇费周折。当时之交易纯系实买实卖，尚无投机因素。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天津英籍证券经纪人均被日本集中在山东潍县，外商股票无人过问。同时，伪联银券贬值，物价上涨，市场游资增多，中国证券交易随之活跃，逐渐走向疯狂投机的道路。这时，新的证券行相继出现，计有：万有、义记、祥泰义、万生、广义、乾康、惠安、裕大、大北等。银行方面除原有之新华、久安外，裕津银行亦成立了证券部。极盛时期，天津证券行达一百六十多家。证券行增加，证券成交额亦剧增。
  各证券行经营的证券种类有：启新洋灰公司、开滦矿务局、江南水泥厂、东亚毛织厂、仁立实业公司、天津自来水公司（即以前的济安自来水公司）、耀华玻璃公司、寿丰面粉公司等企业的股票，其中以启新股票之成交额最大，因顾客多以启新股票为投机的筹码，买卖方便，其他证券望尘莫及。
  在华北证券交易所成立以前，证券交易由各证券行以电话互相联系，自行开市。各证券行营业时间，上午九时至十二时，下午二时至五时，但有时亦延长至晚六、七时。每晨九时左右，赌客们（即所谓顾客）陆续来到各证券行，有失意的军阀、政客，在职的文武官员，商人、教员、店员、职工、家庭妇女，以及无业游民，男女老少，形形色色。某些有实力的大户，则躺在自己家里的烟榻上，拿起电话，向证券行问行市，买卖在电话里办理。
  各证券行每天开始营业后，彼此即以电话互相摸行市，勾心斗角，绝少说实话。开盘时，买卖价格往往相差甚大，如启新股票买的给一百元，卖的却要一百零五元；后来两者接近一点，买的给一百零一元，卖的要一百零三或零四元，最后一百零二元妥交，这就算开盘了。此时，顾客们或买或卖，将他们的意图、证券种类及数额告知经纪人，经纪人即为他们联系买主或卖主。开盘时虽为一百零二元，如市况坚硬，转瞬即可涨至一百零三或零四，也许更高。如市况疲软，则不久可落至一百元进关。证券价格之涨落，是以当天的政治、经济新闻，市场供求情况及大户出入多少为转移，瞬息万变，难以捉摸。
  买卖证券之佣金为千分之二点五，即每千元抽佣两元半，买卖双方一样，故每笔交易，证券行实得佣金千分之五。这就是证券行的所谓“合法利润”。至于与之一起投机的证券行，其利润率则无法计算。
  华北证券交易所成立后，证券交易即改在场内妥交。各证券行每日有交易员下场，以专用电话将市场动静、涨落情况随时报告行内。各行的顾客如欲买卖，告知证券行，证券行即通知其交易员在场内代买或代卖。在交易所场内买卖证券，交易所收顾客佣金千分之一点二五，经纪人亦向顾客收千分之一点二五，故一笔交易，顾客须付佣金千分之二点五。
  证券行的投机手法
  一九四三年以前，证券交易均于次日交割，这对投机者极不方便，由于没有更多的时间“看行市”，不利于投机活动。一九四三年底，宏孚、万有、惠安等证券行便开始做远期交易。顾客于买卖时，可言明何日交割，有三天五天者，甚至有半月一月者。这样一来，钱少者可买远期证券，无证券者可卖远期空货。此风一开，其他各证券行相继效尤，每日成交额猛增，遂形成狂热化的投机活动，无钱的想赚钱，有钱的想赚更多的钱，以至友朋相逢，开口即谈证券，茶楼酒肆所谈者亦是证券。
  买卖证券之顾客，从证券行来说有大小之分。证券行是绝对为大户服务的，因为大户出入数额大，佣金收入多。至于零星小户们，偶然至证券行买卖一两个启新，故证券行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且对他们的条件苛刻，买时须先交款，卖时又须先交证券。反之对待大户，则一切好办。他们进行投机时，总是超过本人的经济能力，短码子时，证券行可以借给他们钱，缺证券时，证券行亦可代垫。有好的行市总是归大户，一般小户是得不到的
  证券行经营证券的投机手法：
  一、开假行市：设若有人至某证券行，欲售出仁立实业公司股票五百股，此系冷门股票，久未成交，欲在交易所售出，殊非易事。于是该证券行即勾结另一证券行，在交易所成交一笔仁立的假买卖，因之交易所当即挂牌仁立按何价妥交了。这样一来，便引起投资或投机者之兴趣，该证券行即趁机将手中之五百股仁立售出。如一次无效，隔数日后可再开一个假行市。
  二、兴风作浪：证券行唯恐天下不乱，惟恐市场无风波，如果风平浪静，市价平疲不动，证券行就束手无策了。于是，有些证券行便联合有交往的若干大户突然伸手在交易所买进几百个启新，这等于在平静水面投入石头一块，立刻引起大波，神经过敏者便认为市场将有什么特别消息，因而随之购进，结果市场就由平疲转向活跃了。
  三、暗吃行市，明吃拆息：做证券交易时，各证券行多用电话交谈，顾客在一旁亦不知对方谈了些什么。如买进之价为一百元，则告知客户为一百零一元，如卖出之价为一百元，则告知客户为九十元，这叫暗吃行市。证券兼做存放，如客户做长货短码子时，由证券行代垫，如拆息为五元，而垫款则按六元计算。有时客户做空，由证券行代垫证券，售出之款不计息或按很低微之利息计算。这都是证券行剥削客户之方法，亦即证券行之利润来源之所在。
  四，欲擒故纵：例如隆泰行的投机集团，决定大卖时，上来先抬行市，如开盘时为一百元有买的，但卖的要一百零五元，隆泰即告各同业说一百零一元我买进，可是我没有货卖出。同业间一看隆泰只买不卖，心气就高了，行市要看涨。及至开盘后，市价果然上涨。此时，隆泰方大量出笼。隆泰买的时候亦如此，先压小行市，然后再进货。
  五、走在大户前头：大户欲买或卖，事先决不告知证券行，但证券行察颜观色，却可猜出他们的心意，能先走一步。在大户未买进或卖出之前，证券行先自行买进或卖出。
  证券市场上还有各个帮派的投机集团，如冀东帮，简称东帮；上海帮；棉纱帮等。隆泰行的若干大户亦是一个集团。各帮之作风不同，各有巧妙，但大抵以套货为主。如大五福价高时，即售出大五福，买进证券或金钞；证券价高时，即售出证券，补回大五福。出此进彼，出彼进此，互相套购。这些集团都是“实力派”，码子不成问题，买则实买（交款），卖则实卖（交股票），故市场上对他们之行动极为注意。
  各大企业的董事和高级职员，多利用本企业增股发息的机会，在证券市场上投机取利。他们的方法是先购进本公司之证券，及至增股方案提交董事会通过公布时，一般小户亦盲从购进。因之证券价格暴涨。此时，他即将证券抛售，从中获利，价格随又回落。一般小户本是虚买，希望价格涨后售出，现在却落了价，赚钱的是那些董事和高级职员。例如滦矿、启新、济安总经理袁心武、蔡慕韩、张锐、顾味儒及董事杜其昌等，均利用此种办法，在市场上投机取利。
  国民党的敲诈勒索
  一九四八年八月十五日，国民党政府通令全国各市场及交易所停市三天，等候币制改革消息。八月十九日金元券发行，同时命令不得私自在场外交易，违者送特别军事法庭。当时，天津市证券交易所已停拍，新江南证券行高克昌在场外私做交易，被国民党市政府查获，于是发出传票拘禁证券经纪人七人，首先广安周至久、其余为宏孚林绍怡、祥泰义任序园、万生郭克念、庆和刘希武、还有李养和、徐维勋等。其中林绍怡和李养和被拘禁，任序园、郭克念等则由职工代替入狱，周至久则因无场外成交证据，幸免。国民党市政府似有意叫一些经理留在外面，以便于筹款行贿。神通广大者是高克昌，祸是他闯的，而他并未被捕。李养和等被捕后，传说将送特别刑庭处理，有被枪毙危险，因此各有关证券行及被捕人家属各处奔走营救。最后找到证券交易所经理郑诵先，托他向国民党市政府探询究竟，要多少钱可释放。市府秘书长梁子青索贿金元券十二万元（合当时黄金四十条）。各有关证券行会商后，同意照付。讵料，此意由郑诵先转告梁子青后，梁认为索贿少了，又将此案压下不理。后由伪国大代表李益臣从中关说，讨价还价，最后讲妥金元券二十八万元了事。此款由各有关行分摊，并由周至久亲自送交河北省银行，存入“城防费”户内，林绍怡等始被释放。这真是一次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