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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陶泉德渊匆匆离世之谜

两淮盐运使都转俞德渊匆匆离世说法历来不一,本文在对大量史料研究整理的基础上,归纳了以下三种说法,向读者交代清楚,以正视听。

第一,遭受巨大精神压力说。道光十一年(1831年)初,俞德渊被陶澍保荐,出任两淮盐运使一职。陶澍在奏折中称,俞德渊“清淳练达,猷守兼优,臣所深知。虽于盐务向非熟习,观其平日办事有体有用,条理分明,堪胜两淮之任”。陶澍是在回乡省亲的路上得知噩耗。这期间正值陶澍因淮南盐多销滞,不仅奏请将道光十五年(1835年)乙未纲盐分十年带运,而且要求将道光十六年(1836年)丙申纲安排在该年六月开纲。俞德渊任职期间精神压力巨大,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陶澍称:俞德渊“在两淮五年,适当疲敝之后,殚精竭虑,刻苦支持,以致积劳成疾,竟至一病不起”。除俞德渊遭受巨大精神压力不幸离世之外,因陶澍刚愎自用遭受巨大压力而不幸丧命者,当然还有盐运、盐政要员王凤生、刘万程、和陶澍本人以及一些知名的商界人士。

第二,卓秉恬窘辱说。此说源于历史记载,是作者选择的一个对事件发表议论的角度,难免偏颇。欧阳兆熊在《水窗春呓》(清代史料笔记丛刊)中撰《淮鹾忘本》一文称:“俞陶泉都转吏治精敏,任淮鹾数年尤有奇效。其座师为卓相国秉恬,时以侍郎主江南试,以库案赔款,索助千金,俞勿应。试竣,还京过扬,俞往谒,适有盐大使钱某亦在焉。钱为卓之座主次轩观察子,卓乃引钱上座而处俞于下。钱乃俞属吏,谢不敢,卓强之。坐次,乃垂涕谓钱曰:我辈非师门无今日,然日下时风,率皆忘本,是可慨叹!遽执钱手入后舱午餐,置俞于外。俞惭恨归,不数日遂卒。俞虽失弟子礼,其为卓所窘辱,固属咎由自取,而卓之所为,几使俞无地自容,似亦未免太过矣!”

上述这段文字来源于清代陈康祺撰《俞陶泉死于窘辱①》一文。照录如下:“俞陶泉都转,即二笔所纪。道光中,陶文毅公初改盐法,特保为两淮运使者。敏于吏治,任事数年,裕课②厘奸③,大著成效。后卒于任,上下惜之,皆谓由卓文端④相国窘辱⑤所致。盖文端为都转座师。库案应赔,曾邮书索助千金,都转勿应。适文端以侍郎主江南试,北还过扬州,都转谒之舟次,盐大使钱某亦来。钱为文端座主次轩⑥观察之子,文端引之上座,而处俞于下。钱以属吏不敢僭⑦,文端力强之。坐定,乃垂涕谓钱曰:‘我非先师无今日,尊门恩谊⑧,没世⑨不忘。近日世风⑩浇薄⑪,乃饮水而忘其源,大可慨叹!’词色甚厉。语毕,执钱手入舱午餐。置俞于外,不复顾。都转惭恨⑫归,不数日遽⑬殁,殆⑩会逢其适也。康祺窃谓赔缴库项事属因公,求助友生,恒情⑮所有,与挟长挟贵⑩,以藉端⑰索贿者不同;与非亲非故,而妄意通财⑱者亦异。两淮著名膏腴⑩地,俞虽处脂不染,苟分岁禄之什一⑳,已足以报命㉑师门。纵使析义甚精,谓千金近于伤惠,或减其数,而婉词致馈,人亦当曲谅其清廉,乃竟靳惜㉒锱铢(23),空函覆答。在旁观必议其多藏而吝,故于师长且薄情;在当局并疑其骤贵㉔而骄,故于京堂㉕敢蔑视。取怨之道,实由于斯!然如文端者,贵为卿贰㉖,尊为人师,又新持衡文㉗大邦㉘之节。前此罚赔库款,在朝廷原恶其溺职㉙,姑示薄惩。倾家方谓之公忠,敛费己邻于矫诈。当其时,倘平生故人有稔㉚我窭艰㉛,割资相助者,尚在可以取、可以无取之列。至移书告贷,人不之应,一笑置之已耳!即素量褊隘㉜,见其人而情不能忍,微词讥之亦已耳!夫举主㉝门生者,世俗之私情;上司下僚者,国家之定分。运司为全纲总核之大吏;主考尤三年一到之贵官。当主宾晤对时,自必万目同瞻,两堤如堵,乃挟小嫌㉞而昧大体。以堂堂皇华星使㉟,而怒骂号啼,忽恭忽倨㊱,始则尊卑倒置,故作激昂之词;继则亲疏过分,显示屏斥㊲之意。取瑟㊳而面拒孺悲㊴;鸣鼓㊵而亲攻冉有㊶,己则快意,人何以堪㊷?愤气蟠胸㊸,一瞑不视,伯仁㊹由我而死,即施之常流㊺,尚滋㊻物议㊼,况俞为时局倚赖㊽之人乎?文端平陟⑩公卿㊿,立朝51尚无大玷52,观此一节,殆非休休53有容54之度矣!”

卓秉恬向俞德渊索贿这件事,与发生在道光年间“户部银库追缴案”有直接关系。在刘海峰55撰《穆彰阿与户部银库追缴案》一文中这样写道:“户部银库追缴案是道光年间‘库丁舞弊案56’的续案,该案从最初的经济案逐渐演化成一场典型的政治斗争,从最初对舞弊官员的赔银追缴,逐渐演化成一场对全社会的大搜刮,给当时的社会带来了极大的混乱。涉案官员多达600余名,追赔银两数百万两,大学士卓秉恬是其中之一。卓秉恬查库三次,被罚赔银1.8万两。他亲自写信给门下弟子李星沅57告借,道光十五年(1835年)五月初十日‘得卓海翁书以赔项来假八百’二十五日‘由武孝义寄海相八(百)……赔项紧急,义不能漠视,然以搜索枯肠矣。’卓秉恬为了凑足赔项,甚至不惜与自己的另一位弟子(俞陶泉)翻脸,‘以库案赔款索助千金,俞勿应’。卓秉恬是道光朝著名的廉吏,虽贵为大学士,鸦片战争后捐输与库银赔缴,经济拮据之窘迫苦不堪言,‘卓相近来光景大差,以兼尹劝捐,亲登富户之门而央恳焉,致被挥出,物议沸腾,有蜚语责其收取门生,从中染指,竟两月未召对。’户部银库罚赔案实际上转变为一场对地方官、对老百姓的大搜刮。”俞德渊的这次拒贿,虽致卓秉恬“义被漠视”,使卓秉恬非常难堪,但两淮盐政及其商民因此也避免了一次大搜刮。

第三,皇帝误杀说。百余年来民间传说俞德渊受奸臣诬陷,被皇帝误杀,脖子上的剑伤用金丝缝合!因此,1966年“文化大革命”期间尸体被毁前,有人赶紧扒开俞德渊的脖子核实看是否有剑伤。民间还传说俞德渊提前知道了皇帝要杀他的消息,吞金自尽,因此,民间有人认为他的尸体里有“坠金”。尸体被烧毁后,为了能够得到“坠金”,有人甚至还用筛子过滤骨灰,希望能够筛出“坠金”。考证结果纯属谬传。

其实,俞德渊匆匆离世真正的原因在林则徐撰《盐运使俞德渊病假委姚莹代理片》《盐运使俞德渊出缺请旨简放折》以及陶澍撰《为途次闻运司出缺折回江省请旨简放折》三篇文章中交代得清清楚楚:道光十五年(1835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林则徐接到俞德渊的请假文书,俞德渊自称:“于十月内偶患外感,发为寒热,尚能照常办公,今一月有余,寒热虽止,而精神渐觉委顿,恐致因病误公,禀请给假两月,遴员代理,俾得加意调治。”林则徐根据俞德渊的请假要求,向皇上恩准委任姚莹临时代行两淮盐运使工作。姚莹禀称:“俞德渊于十二月初四日交卸后,服药调理,稍觉轻减。迨至望间(此处特指农历十二月十五日至出缺日止),忽患泄泻,医治无效,于二十日酉刻出缺。”在俞思益自撰《集生年谱》中也有非常明确的记载:“十五年(1835年)秋九月,先二伯陶泉公赴南京谒见江南主考卓海帆先生(讳秉恬,嘉庆丁卯陕西副主考,先二伯座师官大学士),旋因感冒风寒返署,医治弗效,于十二月二十日酉时疾终。”陶澍还说:俞德渊在弥留之际曾“念念在公,口讲指画,日夜不息……痰壅气喘出缺”。

从上述记载情况来看,遭受巨大精神压力是俞德渊匆匆离世的主要原因。长期的巨大精神压力而又殚精竭虑,刻苦支持,积劳成疾,使身体极度虚弱,免疫力大为下降,从而“感冒风寒,医治弗效”;而卓秉恬的“窘辱”令其受到很大精神刺激和心理打击,加速了病情的发展。用老百姓的话说,其实就是被活活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