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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竞笔下的肃州实录——访荒野先生所得

采访对象:李生万,笔名荒野,生于1955年3月,肃州区人。退休教师,肃州史地学者。

采访人:叶建军采访时间:2021年2月10日、15日采访地点:米访对象家中采访人:李老,媒体称您为肃州著名史地学者,能不能给我讲一下百年前肃州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等方面的情况?荒野:百年前的肃州状况,当今的肃州人没有谁能够亲历,也没有谁能够说得清楚。好在甘肃文史和出版工作者组织一批学养深厚的专家学者于世纪之交陆续整理、编撰出版了一批有关西北近现代方面的旅行日记,从不同侧面展现了西北当时的社会面貌。甘肃人民出版社于2002年1月、2003年8月先后出版的《西北行记丛萃》第一、二辑共20册,就是其中较具规模的一种。《西北行记丛萃》 记录了我国近代各个时期的有识之士从内地到西北出使、考察、旅游或任职时所留下的记行文字。选录了19世纪以来西北行记中的著名之作37部,时间跨度从1805年迄、抗日时期止,其内容涉及了200年来西北地区道路交通、气候物产、城乡风光、民情习俗、政治变革、宗教民族关系以及经济和文化教育等方面的情况,为关注西北、关注我国现代化进程的读者提供一个了解我国西北近现代社会状况的微观窗口。我看到的这套辑本作品不过10部,其中记载肃州状况最全面的莫过于林竞先生的《蒙新甘宁考察记》,也只能借林竞先生之笔为你解疑。

采访人:林竞先生是哪里人?什么身份?他啥时莅临肃州的?您读过他的哪些著作?《蒙新甘宁考察记》是何时出版的?荒野:林竞先生是当时的一位爱国青年。1892年生于江南水乡——浙江省苍南县,肄业于宁波四明专门学校。1913年(民国二年)到日本东京政法大学学习;1915年5月9日,袁世凯接受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林竞愤然回国参加讨袁;1916年任护国军总司令部秘书;是年秋,受民国财政部、农业部派遣,赴甘肃、新疆考察实业。这是他的第一次西北之行,始发于北京,途经河北、河南、陕西、甘肃、南疆至迪化,再由迪化、阿尔泰途经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外蒙古回到北京,历时1年,行程3万余里。1918年,再渡日本;返国后,复赴绥远、内蒙古、宁夏、甘肃、新疆,后由迪化、古城、巴里坤转道外蒙回到北平。为期10个月,行程2.11万里。两次考察归来,向政府提出《查勘绥、甘、新路线意见书》等,但大部被搁置。曾先后担任平绥铁路材料处处长、交通部参事、西北边防督办公署调查编辑处处长、西宁区行政长官兼垦务总办、青海省民政厅长、国府参事、甘肃省民政厅长等职。1949年3月底去台湾,1962年卒,享年70岁。

林竞先生的主要著作有《西北丛编》、《西北旅行记》、《中国必能复兴》等。我读过的这本《蒙新甘宁考察记》 是先生《西北丛编· 编》中的第三卷和第四卷,《蒙新甘宁考察记》这个书名乃《西北行记丛萃》的编者所冠,而当时的宁夏还属甘肃。从作者作序日期看,《西北丛编》 这本书最早结集出版当在1920年9月10日之后,到现在最多一百年。《蒙新甘宁考察记》所反映的内容,是林竞先生第二次考察西北时所写的日记。涉及西北各地当时的居民村落、山川河流、土地人口、交通运输、商业贸易、自然植被、政治军事、文化教育、民族宗教、风俗民情、农田水利、历史沿革、人口变迁、土特产品、名胜古迹、名人逸事以及天灾人祸等,内容十分丰富,是我们了解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现在,这部日记不但成了西部地区经济建设、民族风情、旅游开发的佐证史料,而且还是考证西北历史的参考资料,弥足珍贵。林先生在肃州境内共逗留1。天。1918年3月11日中午出高台县境进入酒泉县,3月21日午过酒玉界牌进入玉门县境,其中在临水堡留宿1晚,嘉峪关关城留宿1晚,肃州城留宿8晚。林先生进入甘肃,除在省城兰州留宿27晚外,凉州宿2晚,甘州宿3晚,肃州城留宿时间仅次于省城兰州,可见肃州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采访人:林竞先生对百年前的酒泉城总体印象如何?荒野:可以说忧心忡忡。至于林先生为何把肃州各方面的情况记得如此详细,我这里有先生的日记,你还是通读几遍先生的日记,自己体会吧!林竞先生在肃日记敬录如下(方括弧内为答者所注;尖括弧内为答者纠错;圆括弧内为林竞先生原注):三月十一日晴早发盐池堡,晚宿临水驿[即今临水堡],计行百里。早向西北行。十五里,半截墩。十里,苦水墩,其北有十粮山<误,干粮山在下古城西,此处西为金塔夹山、东为金塔南山>。五里,沙河墩。十里,双井堡[即明代的下河清堡,万历三十一年中河清驻军、驿站由彼移此,古城遗址在今高台县盐池乡的双丰村],堡为明建,居民十余家。午尖后,西偏北行,十五里,下营尔墩,出高台县,入酒泉县界。十里,碱沟墩。十里,黄泥铺[即原临水乡的下黄村]。二十里,临水驿,宿焉。临水居民百余家。有红水[古称赤水,明清民国均称红水,今讹称“洪水河” 源出西南八十里,东北流至临水驿,又北至下古城会讨来河[即今讨赖河]。

三月十二日晴早发临水驿,晚宿酒泉县,计行四十二里。甘州至此,计行四百四十五里;兰州至此,计行一千四百六十八里;丰镇[旧县名,今称丰镇市,位于今河北、山西、内蒙三省区的交界处,系内蒙古自治区的东南大门]至此,共行旱路四千二百五十二里;自北京至此,共行五千零六十里。早出西门偏南行,十里,双桥墩。十里,十里铺。十里,头墩。五里,红桥墩[此墩位置在今东行酒黄路的第一个拐弯处]。四里,永固桥<清代肃州方志称其为“公济桥”>。一里,进肃州东关。二里,进东门,住城内车店。今日沿途人烟稠密,道路平坦,农事发达,颇见富庶气象。

肃州,虞夏时为析支[上古族名、国名]北境;秦,月氏国;汉,匈奴昆邪王地。元狩二年降,置酒泉郡,领禄福[汉县名,郡县同城,即酒泉县的前身]等九县。后汉改禄福为福禄。咸康初,前凉张骏分置建康郡,后凉增凉宁郡。西凉李暠、北凉沮渠蒙逊相继据酒泉。北魏改酒泉郡属敦煌镇,孝昌中复酒泉郡。隋初郡废。唐初置肃州,改福禄为酒泉,于乐涫[汉县,故址系今下河清镇皇城村境内的皇城]设福禄县。天宝初复为酒泉郡,后陷吐蕃。五代属回鹘,宋初属甘州回鹘,后属西夏。元置肃州路总管府,属甘肃行省。明改肃州卫,属陕西行都司。清初因之,雍正二年裁卫,属甘州;七年,设肃州直隶州,领高台县。民国仍称酒泉县,安肃道道尹驻此。城周七里三分 [此数较方志“八里三分”更确切],城中有鼓楼,四向有额,曰“东迎华岳”,曰“南望祁连”,曰“西达伊吾”,曰“北通沙漠”。

三月十三日晴今日住肃州。肃州为甘、新两省之枢纽,甘肃极西之锁钥,以故商贾往来蔚为大观,其繁盛次于甘州,贸易额岁在百万以上,其异于甘州者。甘州乃原料出产之地,此则转运市场也。输入品由东大道来者,以陕西的大布及纸张为大宗;由包头经蒙古草地来者,以洋货(火柴、布匹、手巾、化妆品)、砖茶为大宗;由西路来者,则葡萄干、杏干、杏仁、棉花,而新疆以葡萄干最多,敦煌则以棉花为主。而青海蒙番[指生活在祁连山南麓诸草场的蒙古族同胞]则以毛皮、牲畜换米面、布匹以往,其情形无异于甘州也。输出以粮食、煤炭及南山所产玉石(玉石可制杯、碗、图章、装饰品等)为大宗。正业之外,则输运关外鸦片行销内地,亦为商人之大宗营业。今岁甘州、凉州一带以此破产者十分之三四,惟此间脱售较早独免,故商铺依然开张。城内外大小商店共三百余家,大商店约百家,专办京津货物者四家。商人以晋人为多,秦人次之,津人又次之,土著又次之。新疆缠回[指今天维族同胞]六十余家,多贩卖葡萄干并制造蜡烛、肥皂为业。

三月十四日晴今日住肃州。肃州教育经费不如甘,而腐败则相等。城中中学校一处,物质、精神两均欠缺;高等小学一处,初等小学三处,均不足观;乡间小学校甚少,失学儿童极多。盖地瘠民贫、生计困难,无暇及此为其最大原因也。

肃州地气高燥寒冷,不宜种稻。其他农产物如麦、高粱、养麦、青棵、黄豆、黑豆、豌豆则均相宜。至于矿产,惟南去二百余里讨来川以产金著名。道光间以金夫啸聚成群渐成盗薮,旋乃封禁,不准开采。其他各处因无专家考察,未曾发现何种矿物。惟祁连山远自昆仑来,气脉雄厚,蕴藏之物当不止区区黄金而已也。

三月十五日晴今日住肃州。肃州旧驻总兵一员,民国以来仍照旧制,辖马队四营,分驻嘉峪关一营,安西、敦煌一营,高台县一营。虽名陆军,仍旧防营编制,每营不过百余人。

肃州名胜古迹之可游者,曰“酒泉”,在东门外二里许,午后骑马往。内有清励楼,左右有飞桥一道。楼中祀偶像,左殿为文昌,右殿已于五年前烧毁。楼下第二进有碑,题“西汉古酒泉胜迹”[误,其中讹加一 “古”字]。再进有厅,题“澄清堂”,左文襄公[即清代陕甘总督左宗棠] 创建也。额曰“大地醍醐”,联曰“甘或如醴、淡或如水;有即学仙,无即学佛”,均为文襄撰书,笔法雄峻。厅后有屋数楹,再后即为酒泉,周约一丈,水味甚佳。旁有池,夏秋多芦苇,池两旁筑小堤,通撷芳亭。亭左有大湖,约百亩许,湖后临讨来河旁。此际衰柳稀疏,池草焦黄,倘在夏秋,景色当有可观也。南垣有亭,题“酒醒亭”,已封闭。遍览一周,见楼阁台榭大半圮毁。回想文襄西征凯还之日,羽书甫罢、怡情此间,将军名士济济跄跄,抑知徒供后来者之兴感耶?三月十六日晴今日住肃州。自肃州以西,俗称关外,万里荒漠、人烟稀少。所有食料用品,必须在此间预备丰足,以免中途发生恐慌,故余等特在此间耽搁多日。

早某君来说:肃州人口全县计九万余,十人之中足有七人吸鸦片。七人之中,五人吸官膏(即官卖者),二人吸存土(即私存者)。城内官膏局每日售烟三百千,即此便可推测吸烟人数之多寡矣!其吸烟之法,大异内地之耗费。其法每口烟第一次吸后,取下烟斗将灰挖出再烧、再吸,如是可继续十余次。尤以妇女为最精,盖终日无事横陈炕上,其大部脑筋均用于此也(据云久惯吸灰者,吸膏便不能过瘾,且其面色亦格外苍黄,解除尤极不易)。大约七人之中,妇女居其三、男子居其四,壮者居其三、弱者居其四。噫!吾之为此详细陈述,盖欲使此辈早日湔拔 [即洗刷污点、戒除毒瘾]。勿自吸其骨髓,非故为苛论也。

三月十七日晴今日住肃州。同行邵君,近日搜买唐人写经。余视之,殊鲜佳者,且赝鼎[赝品]居多。按:经出敦煌之千佛洞,距此西南八站。最初发现者为湘人老道士。道士月下步平沙,足下忽陷,次早掘之,得石室。四壁皆佛,其像或凿或塑或画,其数不可偻指[即屈指可数]。一塑像背后有一小门,探首视之,堆满经卷,知系藏经室,然不知其可贵也。旋法人伯希和来,住数月,将洞中佛像、碑铭均摄影竣,及其室,乃尽将藏经发出。选名人所书千卷,以骆驼载去。旋与巴拿马赛会得优奖,唐人写经[即敦煌遗书] 自是始见重于世。教育部急下令搜求,整其所残余者载入京师。闻沿途地方官抽去不少,然佳者尽为法人携去,所余皆糟粕耳。先是地方绅士微闻经之可宝也,乃将洞中所存取出一部分。今所见者即由此而来,然统计不过二三千卷。兰州张督军[当指甘肃督军兼省长张广建,1916年7月6日由大总统黎元洪委任]一人竟藏至千余卷,其散在人间者概可见矣。近来赝鼎日多,鲜有能辨者。余见新疆吐鲁番各处亦均有唐经掘出,其卷轶如新。盖西北地土高燥,凡物不易腐烂,汉唐之物靡所不有,固不独写经而已也。

三月十八日晴今日住肃州。肃州有支路,其东北一百二十里为金塔县(雍正时,王子庄州同住威虏堡,镇抚哈密缠回;乾隆时,缠回归哈密,移州同住金塔,民国始改县)[州同,相当于副知州]。又西北十五里,察里色<误,当指“察黑包”,城堡名、坝名,在今金塔城北,今名“岔河坝” >墩,又二十五里,威虏堡[故址在今金塔县古城乡驻地南约200米处];又西北五十里,沙枣园[当在今生地湾农场五连驻地,而非今金、玉边界东侧的沙枣园];九十里,玉门县境;又西北一百五十里,十二墩[遗址在今玉门市黄闸湾的黄花营北],一百二十里,乌拉木泉<音误,当为“乌龙泉”,泉在今肃北县马鬃山镇一侧,紧邻瓜州县境东北角>。五十里,二家胡桐[当为今马鬃山镇境内的七桐井]。六十里,阴凹峡[今名音凹峡,也作鹰凹峡]。七十里,芦草沟。七十里,牛圈子[在白墩子西,临近原明水乡东境]。七十里,肋巴泉[在野马大泉西南部]。八十里,明水[即原肃北县明水乡驻地]。九十里,大石头[在哈密沁城的小堡正东]。一百二十里,上莫艾<应为“上马崖”,原属哈密市小堡乡,今属哈密市伊州区沁城乡,其北即为哈密伊吾县界>泉。一百四十里,土古里克[又称“土葫芦”,即今哈密伊吾县城所在地]。西行一百五十里,西腰泉[今名“西窑泉”]。七十里,奎苏[即今巴里坤县奎苏镇所在地]。九十里,镇西县[清代原设镇西府,后改府为县,即今巴里坤县城]。计行一千六百余里。此汉将[指贰师将军李广利]出酒泉伐蒲类[西域国名,在天山北;国因海而得名,海即今巴里坤湖]故道也。

又肃州西北行五十里,野麻堡<误,当为“野麻湾堡”,在今嘉峪关市新城镇西北部,再西则为峪泉镇的黄草营>;十五里,小钵和寺山口[即今嘉峪关市峪泉镇黄草营村北部的断山口];又西六十五里,大钵和寺[古寺名,故址约在酒钢农场,今名“漠河湾”];又西北四十里,头墩[墩在今玉门市花海镇北部]。又西五十里,二墩。又西历三墩、四墩、五墩,为玉门县北境。此道不经嘉峪关便可趋塞[指汉长城]外。西北广漠,头头是道,固不止此。然此乃前人已经冒险探得之路,固特书之,以为有心经营者之一助。

三月十九日晴今日住肃州。肃州旧日回汉杂居,同治之乱汉人被杀尽净。回军在东路者,因官军驱逐多啸聚于此,愈来愈多,倚为巢穴,占据达十年之久。汉人先后被杀,遂无一幸免。迨东路及宁夏肃清,左文襄移师西讨,始用大炮攻陷,匪徒死亡无算[即无以数计]。今城外白骨塔[实指旧日公园大门西侧的五座白塔]累累,均旧日的创迹也。自是以后,回教徒日渐减少,而汉人亦皆非原有。今城内外约五千余家。回教徒仅数十家,均集在东关。此外又有耶稣教堂一所,教徒约百人。

三月二十日晴早发肃州,晚宿嘉峪关,计行六十里。早十时发,出北门西行有洋关(伊犁条约许俄国以嘉峪关为通商口岸,故设海关,其监督系安肃道尹兼任。旧日俄货进口尚有事办,近来俄货不来,等于虚设)。五里,过讨来河,亦名北大河,河水坚冻成冰。七里,四井堡[当在小坝沟村西的于家庄附近];十四里,丁家坝,有土屋两家、颓垣[破庄子]数座,过此尽行石戈壁。八里,界牌,为肃州营与嘉峪关营分界。十里,下腰墩;五里,上腰墩;五里,大沙河墩。四里,有木坊,题“嘉峪关”。二里,过沙河,循关北边墙行。向西南上坡,入嘉峪关之外城。楼有额,题“西屏维极”<应为“维屏西极”,今嘉峪关闸门上方悬“天下雄关” 一匾实属不当>。俗称肃州城无西门、城楼,以嘉峪关为西门。

嘉峪关汉属酒泉郡,后改延寿县,唐属酒泉郡。五代属回鹘,有天门关在黑山下。元属肃州路。明洪武年间冯胜巡河西,始置关,为极边藩屏。嘉靖十八年,尚书翟鉴巡边,令兵备副使李涵筑墙于关南北,长百余里。及今见之,犹高丈许。清住游击[指游击将军,从五品,相当于今之副师长、旅长]及巡检[官署名巡检司,官名巡检使,省称巡检,正九品],辖马步绿营兵四百余名,屡经裁撤,仅余百余名。同治间,与俄人订约通商设海关,民国以来游击之名未革,而所辖只三十余人。此外,肃州镇第四营管带亦驻此,兵额实数只有两哨[每哨百人]耳。

嘉峪关城又二重,规模狭隘。内城正方形,仅容衙署一所,东西辟二门。外城长方形,西、南、北三面去内城仅丈许,东面略宽。周二百二十丈,辟三门,一正西,一东北,一东南。其南边墙起自外城西南隅,均倾圮将尽。惟关扼立广漠殊为雄壮耳。关少居民,旧日关之盛衰,一视绿营兵丁多寡为度,及绿营已裁,凄凉殊甚。现住户只二十余,有税关一道。旧日收俄国货物进口税,近俄货不来,门可罗雀矣。关外附近住居民百余家,沙漠之地不能耕畜,故难望其生聚也。关北平岗为璧玉山,关南为仁寿和风脉诸山。南山有石油,溢出如泉,无人开采。

自葱岭以东直趋中原,必先用兵西域,收西域为己有,然后以葱岭为外险,以嘉峪关为内险,海内始可安枕。史家乃讥为麒武不亦冤哉!同治之乱,伊犁失守,朝野多主弃地,非文襄则天山南北早为俄有。倘再挟铁骑以东驱,嘉峪关曾不足当其一蹴。则今日之中原虽欲求目前的散乱之现象而不可得矣。

《辛卯侍行记》云:讨来河,即唐之多乐水,讹称今名,出肃州东南清水堡正南二百余里祁连山南铁里甘达坂西麓。导源雪峰,万沟竞注,西流成河。经金佛[实指金佛寺]、永安[即今观山堡]、红山[即今红山堡]、东洞[即今马鹿墩遗址]诸堡南山之阳,山内平地曰“讨来川”,北倚祁连、南阻巴拉素岭,东西长二百余里,南北宽五六十里。平沙萦渚、清影摄山,南北经文殊之峡[实为东水峡和冰沟],束浪惊雷、迅若激矢。抵肃州之境是为北大河。经城北而东至临水堡〈误,当指上古城堡,讨赖河不经临水堡〉,折东北会红水、清水河,三水合流至夹山北为白河。过金塔堡西一称天仓水。东北至毛目[县名,即后来的鼎新县,曾为清代高台县丞驻地]城西入黑河,即张掖黑水下流也。

三月二十一日晴早发嘉峪关,晚宿惠回堡,计行八十五里。黎明,余步登关楼遥瞻大荒,气概无限。俯瞰关门,计有四重,车由东关入,过文昌阁绕内城南门[即东瓮城门1出西关;人马即由外城进内城东门再出西门、又出西关。西关城楼题“天下第一雄关”六字与山海关同,盖皆长城之极端也。早七时发,立马西关下令人为余拍一照,以作出关纪念。行人争以石子投关墙,下坠时其声啾啾如雏鸡〈误,当为 “鸣”字〉,墙为之缺,投之它处则不然,此理殊不可解。

新疆天主教总神父与余同行,肃州神父送之至此,置酒为之壮行色。余在马上亦饮一杯,可谓极离别之情致矣。宗教家本言解脱,至此仍不能忘情,又何怪世人之泪湿征衣耶?关壁满题诗句鲜有佳者,尤以“一出嘉峪关,两眼泪不干”二语最多。出关岂真苦事哉?余何以一行再行而不厌耶?是在个人之观念如何耳。余常谓:天下有奇苦者,必有其乐。出关固多苦事,然亦多乐事。世人苟其安于常人生活也,则不出关固无不可,否则亦何妨骑骏马,过天山,度流沙;循葱岭之墟,溯罗布之源,睥睨欧亚、钩稽古今,为人类辟一新领域,为国人筹一新出路耶!出西关一里,道左有碑,题“天下第一雄关,嘉庆十四年立”。遥望关南北长城一线折叠如裙带,顾欲以此限戎夏,不亦妄哉!三十三里,黑山湖军塘[为过路军旅提供生活住宿的设施],今无人烟,惟北有大烽墩一座。西北行五里,旧有棹楔[门前表宅树坊的木柱],题“肃州嘉峪关西关”,今废。一里,双井子,居民一家,下马饮茶于此。以前尽行石戈壁,过此始行坦途。五里,西双井,无人,败墙数座而已,有酒玉界牌,即酒泉县与玉门县分界处。四十里,惠回堡,住。

采访人:林竞先生的上述日记对您搞本土文史研究有何作用?荒野:书中记载的好多信息从他书无法获得!林竞先生用记实的文笔给我们展现了一百年前肃州地瘠民贫、生计困难、楼阁圮毁、政治腐败、烟毒泛滥的颓废景象。如政事纵览当时肃州全县人口九万余,成年民众抽大烟的比例高达十分之七,其中女性抽大烟的比例也达到七成中的三成,吸毒比例之高,被先生认为“自吸其骨髓”。值得先生肯定的,便是肃州的区位优势和酒泉城的商品集散功能,如维族商人在东关生产蜡烛和肥皂的信息,为我们考证原“酒泉县日用化工厂”生产蜡烛、肥皂的渊源提供了依据。通过叙述晋商、秦商、津商在酒泉城的多寡,说明了山西会馆、陕西会馆地处闹市,而东直会馆偏居一隅的原因。如民国时期从酒泉到新疆巴里坤的北大路路径,让我们懂得了今肃北县马鬃山地区的通衢地位。如此种种,全在自己心领神会。

国民党官兵在鼓楼上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