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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肃州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者的追忆采访对象:马元忠:1904年-1958年,采访人的父亲,怀中沟朱家南庄子人。曾参与过解放后的土地改革。

李天贵:1891年-1967年,怀中沟闻家圈人,采访时69岁。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亲历者。

路春:怀中沟朱家南庄子人,1978年去世,采访时年不详。其祖父路林是清军铁牌游击,危难之时曾救过起义军骨干朱光先。

朱文玺:1930年-1993年,怀中沟朱家南庄子人,朱光先之子,采访时年不详。朱光先曾任起义军佐理,起义时奉命撤离销毁文档,幸免于难。

高万财:1935年-1989年,怀中沟人,采访时年不详。其父高国全的两个哥哥在起义中被清兵杀害。

王凤英:生于1938年,怀中沟人,采访时83岁。其父王作治的两个哥哥在起义中被清兵残忍杀害,枭首示众。

王金礼:生于1945年,怀中沟人,采访时74岁。原怀中村党支部书记。王作治是他父亲,王凤英是他姐姐。

侯登峰:生于1936年,怀中沟人,采访时80岁。天津大港油田退休职工。其叔父侯福生在起义中被清兵残忍杀害,枭首示众。

李月珍:生于1945年,茂东沟人,采访时74岁。其祖父李福恒是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军中起草檄文的文牍师爷。

彭玉金:嘉峪关新城乡人,退体干部,采访时86岁。其祖辈有一人在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中被杀害。

石青山:余家沟人,酒泉工贸中专退休教师,采访时64岁。其曾祖父石杨存在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前被清兵残忍杀害,枭首示众。

朱国武:生于1955年,怀中沟人,采访时63岁。其祖父是闻家圈起义军佐理、军事参谋朱光先。

张月春:生于1986年,怀中村人。现任怀中村党总支副书记。其曾祖父张柏林在闻家圈起义中被枭首示众。

采访人:马世芳采访时间:1960至2021年采访地点:采访人家中或工作单位按:1911年农历腊月二十七日,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前夕,因叛徒告密而失败,数百名仁人志士壮烈牺牲。这次起义由哥老会组织发动,是孙中山先生领导的旧民主主义革命的一个缩影。本文的采访人曾听父亲讲过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的一些事,1959年至1962年,与受访人李天贵在生产大队值夜班时,又听他讲了许多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的故事。从那时起,采访人就对起义遇难者后裔持续进行采访,并按访谈顺序记录了与此相关的故事。

采访人:我多次听您说过,解放后土地改革时,曾经给闻家圈起义的遇难者分过烈士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元忠:1951年,怀中沟来了土改工作队,带队的领导是酒泉地委书记贺建山,队员有:周秉华(女),上海人;吴继昌,陕北人。村上又配备了三名队员:朱文玺、顾忠和,还有我,我是专门打算盘计算地亩数的。工作队就住在朱家南庄子顾天喜家里。

1951年夏天,在核实怀中沟土地和人口的过程中,有一天晚上闲聊时,我给贺书记讲起了1911年辛亥革命期间肃州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的故事。讲者无意,听者入神,贺书记问:“怀中沟闻家圈农民起义真有其事吗?”我说真实无误。贺书记带上周秉华,在怀中沟对此事调查核实了几天,随后又在地委和县委的档案中查阅了民国时期的记录,确定真有其事,便召开专题会议研究讨论,决定对肃州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战斗中牺牲的烈士分给土地。同时还明确规定,分地时不论成分高低,不受乡村限制,经过核实,对有名有姓的,按照本村人均地亩数,分给烈士上等土地。怀中沟每人平均二亩二分地。贺书记在怀中沟专门召开群众大会,讲了土地改革的政策,其中特别肯定了闻家圈农民起义的事迹,特意提到了怀中沟的朱光先和茂东沟的李福恒。

采访人:您亲眼目睹过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请您讲一讲您记得最清楚的事。

李天贵:1909年祁得隆来闻家圈时,我刚十八岁,等到1911年闻家圈起义时我已经二十岁了,他们说我没成家,暂时不能参加起义军。我的父亲、母亲、大哥都参加了起义军,父亲和大哥在1911年农历腊月二十七日反抗清军镇压起义的战斗中牺牲了。1949年酒泉解放,1952年土地改革时,还给我家多分了四亩四分上等烈士地,每位烈士二亩二分地,其中怀中沟分烈士地的最多。

那时候,我虽然没有参加起义军,但也是一名小积极分子。自从李福恒、朱光先领上祁得隆来闻家圈,前后又来了马恒龙等人,他们经常在石杨存家吃住、聊天、议事,我经常给祁得隆跑腿,买水烟、洋火、点灯油、食盐等,还帮他们担水、劈柴、烧水。后来石家给了起义军六十多峰骆驼,我给他们放骆驼,有时还给他们叫个人。我亲眼目睹了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从开始策划到发展壮大,再到1911年腊月二十七日起义被镇压,在石家桥、条湖桥、方家屯庄西南、条湖沿上、庄内、八家庙等处,收归烈士遗体的全过程。这些烈士最后集中埋葬在方家屯庄西南的条湖沿上。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十年了(1961年),但是,那个惨烈的场面,始终刻在我的脑子里。因为我家的祖坟就在双疙瘩,离家不远,一看见坟堆,一走到石家桥、条湖桥、方家屯庄、条湖沿上,我就会想起当时尸横遍野的场面。

采访人:您爷爷是清朝的官员,怎么和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有关系?路春:我爷爷和朱光先是好友,朱光先在肃州参加科考时,我爷爷是监考官,看过朱光先的试卷。我爷爷名叫路林,字茂中,肃州人,武秀才,原清朝安西协营千总、尽先都司,代理嘉峪关营游击九年,人称铁牌游击。他在肃州城里有两院房子,也叫路家衙门,院内有口水井,巷子里的人家都在这个井里打水,后来的巷子就叫官井巷了。朱家南庄子有路家院子,有路家地,地都是朱家让给路林的,所以路家保护朱光先是事出有因的。

采访人:听说您父亲朱光先曾当过祁得隆的军师?朱文玺:我父亲朱光先在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军中任佐理,其实就是祁得隆的军事参谋。在起义战斗中,他遵照祁得隆的命令,带上起义军的花名册越庄而逃。出逃后,他烧毁了义军花名册,躲到外地避难。所以,在土改时,地委书记贺建山让我参加了土改工作队。贺书记说,要把肃州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的事迹和我父亲的义举提到地委常委会上专题讨论。1954年,我正式转为国家干部,历任县供销社主任、县商业局副局长、金塔县商业局局长等职务,1989年退休。

采访人:听说您家有两人参加了闻家圈起义,他们都是谁?高万财:我父亲高国全多次说过,当年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时,我们高家有两人参加了起义军,最后都被清兵杀害。一个是高国德,一个是高国成,都是我父亲的兄长。

采访人:听说您的两个伯父在起义中被清兵惨杀,请您说说此事的经过。

王凤英:我的父亲王作治1960年去世。在世时,他常给我们讲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的事情。他说1911年,他的两个哥哥都参加了起义军,一个叫王作仓,一个叫王作功,最后被清兵追到自家牛圈里。一个想从牛圈中翻墙逃跑,刚翻到墙头上,就被清兵一刀砍了头;另一个还没来得及躲藏,就被清兵杀害于牛圈中,也被砍了头。他们两个人的头都被清兵带走了,挂在城门楼子上示众。土改时,我家分了一大块上等地,四亩四分。我父亲说,闻家圈牺牲的起义军志士,全都埋到方家屯庄西南的条湖沿上了。

采访人:请您说说石兴宗这个人。

王金礼:父亲说过,闻家圈的石兴宗也参加了义军,祁得隆就住在石家,石兴宗经常给他传信。父亲说石兴宗跑路特别快,一晚上就能在闻家圈到金塔王子庄(起义军在金塔的聚集点)跑个来回。

采访人:请您讲讲您的叔父侯福生是如何被清兵杀害的。

侯登峰:我父亲侯茂生是1958年去世的,在世时常给我提起他的弟弟侯福生。据他讲,我的这个叔父在1911年腊月二十七日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中负伤,后来被清兵追到条湖南的双疙瘩,在李天贵家的碾道里被杀害了,头颅被清兵砍走挂在城门楼子上示众。家人收尸下葬时,给糊了个纸头才埋掉,其余起义军死难者的遗体都集中埋在方家屯庄西南的条湖沿上。这个惨烈的场景距今已有百余年了,我每次回酒泉探亲都要到条湖沿上看一看,我怕有一天人们会忘了这个地方,忘了这些死难者。

采访人:您爷爷是起义军的红笔师爷,请您讲一讲他和他知道的事。

李月珍:我小时候常听爷爷给父亲讲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的故事。我爷爷当时给起义军当红笔师爷,把李家的四五个人带去参加了起义军队伍,在清军镇压起义中,李家一共牺牲了四个人。爷爷在战斗中被清兵围在方家屯庄内,方家人让他藏到席筒里,后被清兵发现,点火烧伤后被捕入狱。由于道台恩光过寿时写祝词一事,才免遭一死。后来,朱光先偷偷给爷爷的家人说,去肃州城里找福顺和药铺的老板,能给他配制烧伤的药膏,这才治好了烧伤。我不知道爷爷当时烧得有多严重,直到1959年去世穿老衣时,我们才看见他全身都有烧下的疤痕。

我爷爷去世前的那几年,政府要他写肃州闻家圈农民反清起义回忆录。那时爷爷年岁大了,行动不方便,记事也不是很清楚,再加上当时起义军和清军交火时他在屯庄内,没有参加战斗,所以写下的东西不多。

采访人:听说您家也有起义中的死难者,请您讲一讲。

彭玉金:我父亲在世时多次对我说,新城子(嘉峪关新城乡)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我们彭家的人,一个是彭家的亲戚,姓王,两人认识新城屯庄一个姓朱的教书先生,是这个先生把两个年轻人领到闻家圈参加了农民反清起义军,后来都在战斗中牺牲了,家人没敢去收尸。事后才知道那个姓朱的教书先生就是闻家圈附近的朱光先。

李福恒(中)与子侄采访人:您对闻家圈起义的事情知道得比较多,请您讲一讲。

石青山:我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闻家圈的事情,因为我的爷爷辈就居住在闻家圈东。父亲虽然没有文化,但一讲起那些往事就头头是道。

我父亲还记得他家三奶奶给他们讲过闻家圈的事情。有一次,三奶奶带他们到方家屯庄西面的大红庙(土地庙)去上香供佛,在庙西南不远处,有个不起眼的土丘,三奶奶说那就是万人坑,闻家圈死了好多人都埋在里面。父亲有个舅爷爷,当时战死后也埋在里面。三奶奶还让他们多次看她小腿上的刀伤,据说是暴动的当天早上清兵到处杀人,三奶奶为了躲避追杀,将自己藏在了家门口的牛粪堆里,清兵在牛粪堆里乱戳,虽然刺伤了三奶奶的小腿,但三奶奶强忍疼痛一声没吭躲过了一劫。

还有一件事听我父亲讲过,我也亲眼见证过。1972年我高中毕业后回家务农,那时的农村还在搞平田整地,有好多人家的祖坟都要在平田整地中迁走。我家老庄子以东不到百米处就是队长王敬德家的祖坟,当王家迁祖坟的时候,父亲指着一个坟头说,这就是王敬德的爷爷。我以前听说他也是起义军的一员,在起义的当天早上,天刚麻麻亮,他就背上大刀向方家屯庄走去,刚走到仰沟桥上,就被人暗害了。我看见此坟挖出骸骨时,一块头骨掉了下来,两面豁豁牙牙,成不规则的三角形洞,这明显的刀砍痕迹证实了传说的真实性。

采访人:您爷爷是闻家圈起义的骨干,请你谈谈他的情况。

朱国武:小时候,我常听奶奶讲爷爷朱光先的故事。

奶奶说,爷爷朱光先生于清光绪三年(1877年),卒于民国二十八年四月(1939年4月)o我爷爷兄弟五人,姊妹八人,爷爷排行老大,从小爱学习,苦读四书五经,在本地很有名气,后来在肃州府举行的文人科考中,考中了秀才。当时的监考官路林调阅爷爷的考卷后,对爷爷的文采颇为欣赏,后来爷爷和铁牌游击将军路林相识并成为忘年之交。爷爷在肃州府各个地方东奔西走,接触到了革命思想,踏上了革命的道路。此后,他借助教书、行医,到处宣传革命思想,与其他革命志士为宣传、发动、策划起义做出了贡献。起义中,爷爷负责人员招募、粮草筹备、军事管理、技能训练、文书保管等工作。在起义就要成功之时,由于内部管理不严,军中出现了叛徒,向当时的道台告了密,城中清军连夜出城围剿。爷爷为保护起义的各种机密文件不落入清军手中,紧急赶到家中销毁了文件。在这危急时刻,铁牌游击将军路林拔刀相助,当天晚上让爷爷男扮女装,坐他的轿子离家逃难。爷爷在外躲避了好几个月,等闻家圈起义的风声渐渐平息后才偷偷回家,又在老家的窖中躲避了几个月才出来。出来后不敢在家里呆,正好嘉峪关黄草营又来请爷爷去教书,他就躲到那里去教书,直到民国二十八年突发脑溢血去世。

采访人:听说您的曾祖父在起义中被清兵杀害,您说说被害的经过。

张月春:听父亲说,我的曾祖父张柏林是个木匠,在起义前是专门做炮架的小头目,起义失败被捕后被砍头示众。清兵把他的头颅挂到吊桥十字附近,我曾祖母用一石麦子找人偷偷把头换回来下葬,现在坟里有头无身。

此文成稿之时我已年迈,故文中受访人未及详明生卒年月,又闻几位受访人先后作古,谨以此文聊致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