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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剧艺术家阎逢春之死

阎逢春同志是蒲剧著名表演艺术家,大家尊称他为“蒲剧须生泰斗”。他在表演艺术上对蒲剧的贡献是巨大的,他对蒲剧艺术有继承,又有极大的发展。他的唱腔别具一格,有自己的独特风味,戏剧界把他的唱腔和表演奉为“阎派艺术”。“帽翅功”是他30年代末期的独创,为不少兄弟剧种移植学仿,遍及戏剧界,不论“功架戏”、“唱功戏”,凡他演出的剧目,不但是蒲剧艺术宝库中的精品,更为后人所继承、传唱。《跑城》、《杀驿》、《舍饭》、《周仁献嫂》、《芦花》、《观阵》等等,至今仍为蒲剧舞台上久演不衰的代表剧目。他的声誉载满剧坛,他不但接受过毛主席的检阅,而且受到周恩来、彭真、李雪峰、傅作义、姬鹏飞、贺龙等党和国家领导同志的多次接见。曾受到京剧界名家程砚秋、周信芳和艺术评论家张庚、郭汉城等学者的高度赞扬,更受到晋南党政领导卫恒、岳维藩、赵雨亭、冯培文等同志的呵护和关爱。就是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表演艺术家,在1966年夏至1975年秋不到十年的“文革”中,被迫害致死。为蒲剧界、艺术界和社会各界观众留下了深深地遗憾!至今每每提及阎逢春的名字,在遗憾之余,无不伤感痛心!惜哉!惜哉!

1966年的5、6月间,虽已有了“文革”的预兆,《光明日报》刊出了《评“海瑞罢官”的要害》的评论,但此时的阎逢春,仍全身心地投入在蒲剧艺术的继承和发展上。他多次主动找艺术家商讨蒲剧的乐器革新、唱腔发展等有关蒲剧艺术发展的关键问题——形式的革新与发展,丝毫没有料及到他将有大难临头。1966年8月24日,原晋南文工团部分造反派,以破“四旧”为由,要烧戏箱,当时剧团正准备赴南方演出,新购置的戏箱全用金线、银线点缀,剧团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如果让造反派烧掉,将是经济上的极大损失。所以剧团群众极力反对,在“造反派”和剧团群众情绪双方激烈对立的情况下,平时心直口快的阎逢春同志不顾“文革”开始给他戴的“三名三高”、“文艺黑线人物”和“牛鬼蛇神”的罪名,挺身而出,理直气壮地对“造反派”说:“戏箱是国家财产,它有什么罪,它本身无罪嘛,为什么要烧它?要烧就和我一起烧”。在阎逢春和群众的极力反对下,只烧了一些破烂的旧箱衣,以表示对牛鬼蛇神的革命。阻挡烧戏箱本是一种正义的行为,但此后造反派又给他扣上了一顶“反对文化大革命”的帽子。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不断深入,有少数别有用心的人,为了把阎逢春打倒,偷偷地翻出阎的档案,把1958年他入党时向党交心的档案材料,以大字报的形式公之于众。居然把阎由“文艺黑线人物”、“牛鬼蛇神”、“三名三高”等一般问题上升为“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所谓双料的“反革命分子”。整个蒲剧团的“文革”运动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大字报铺天盖地,批斗会连连不断,批斗会的温度不断升高,矛头集中指向阎逢春同志。阎逢春在党的教育下,对于一般政策问题也有所了解,他认为他在入党时向党组织送交的“交心”材料,不能作为罪证加以批判,更不能成为定罪的依据。所以在批斗会上多次申辩,但申辩不但没有丝毫作用,反而招来了更加残酷的批斗。有一次批斗会连续开了两天两夜,别的人轮流替换,而阎逢春两天两夜不能休息,他头晕眼花,几次晕倒,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他两腿发麻,已失去了知觉,昏昏迷迷地倒了下去。第三天接着还要批斗,在未上会之前,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危险的念头——他要自尽,想一死了之,免受欺凌和污辱。但同房有好几位难友,无法达到这个目的,他找了一条长带悄悄藏在床下,计划夜静后,在自己的床上一头套住脖颈,一头用脚蹬,达到自尽的目的。幸亏及时被难友发现,才得以幸免。之后“造反派”一面开大会批斗他自绝于革命,自绝于人民……,同时加强了对他的看管,以免发生意外。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阎逢春已不是原来的阎逢春了,他情绪沮丧,脸色苍白,平时直言快语的阎逢春,此时已呆若木鸡,一切的一切都和他的想象有了天上地下的差别,他处在极端的困苦和矛盾中。对“文革”、对“造反派”、对他的批斗等,百思不得一解,他走起路来右腿已明显表现出病态,这是他脑血栓的初期,但当时也无人过问,运动照常进行,上街宣传、拉发电机的平车,几乎成了他承包的专业。

1970年6月原晋南区分为临汾、运城两个地区,他被分到运城,两次搬家,先暂住盐化四厂,后又搬到池神庙。经过两个多月的生活安置,入秋后,全国文化大革命已进入到了斗、批、改的阶段。阎逢春的问题,由于军代表的无知和个别派性严重的个人作祟,死死揪住他不放,把本来是属于思想和认识的问题无限上纲,不把他推到“反革命”阵营不肯罢休。从1970年秋到1971年4月先后半年多的时间,以军代表为首和个别派性严重的头头,对阎逢春开始了 “文革”以来的第二个战役,最终夺去了他的生命。

在1970年秋冬,批斗阎逢春的中心任务是要他承认三项罪状:一是国民党员;二是漏划地主;三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文化大革命。在一次批斗会上,军代表问:“阎逢春,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是国民党员?”阎逢春说:"我本来就不是国民党员。” 工作队的一个骨干接着说:“你不但是国民党员,而且你还有电台。”阎逢春说:“我连收音机都不会开,哪里来的电台?”这下子惹恼了军代表,他大发雷霆,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地走到阎逢春跟前,指着阎的鼻子说:“你如果再不承认,我就把你的脑袋揪下来。”阎逢春说:“你揪下脑袋,我也不是国民党员”。老阎死不承认,他们也没有办法,又组织大会落实他的阶级成份。在批斗会上,军代表提出:“阎逢春,你家是什么成份?”阎说:“我是下中农。”军代表说:“你胡说,你是漏划地主”。阎说:“土改时我家分了地,怎么能是地主。我家就在池南,只有三、五里路,派人去调查一下就清楚了。”军代表无知,硬听个别人挑唆。本来去调査一下也是十分必要的,可以澄清是非。他们把原则性的问题当作儿戏,不去调查。但阎逢春长子阎景平,却十分在意。会后他回到村上,见到村革命委员会和贫协负责人,说明他父亲的问题,要求村上证明他家的确实成份。村上领导写了一份证明。阎景平高兴地带回剧团,交给工作队,工作队不但不承认调查的材料,反而对阎景平大加训斥,质问他:“谁叫你去调查?你要知道你的调查材料是不合法的。”因为阎的成份问题和“文革”中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影响到子女们的升学和工作。在二女儿升学的证明上竟然写到:其父亲现行反革命分子…… 等。更可恶的是对其他在阎问题上与造反派持不同意见的同志,也采取同样恶劣手段,在子女招工表上填上:“其父亲与现行反革命分子划不清界线”等。

由于军代表和广大群众对阎的问题在认识上有极大的差距,情绪十分对立。在1970年秋冬四个多月的批斗,毫无进展。1970年底宣办(军代表即宣办主任)和有关单位内部研究决定下一步剧团的斗、批、改方向和任务以及具体方法和措施,大体定了以下几条:

一、要集中一段时间,尽快结束蒲剧团的斗、批、改任务;

二、为了不受干扰,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方式,让农民参加剧团的斗批改;

三、一定达到把阎逢春现行反革命的问题,借助贫下中农的参与确定下来,再达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目的。

这个前提定下来之后,于1971年春节过后,正月初六全体人员背上行李,以拉练的方式,从运城出发经过两天的行军到达河津县上市村。演戏人员全部分散到贫下中农家中,每天参加一晌劳动,其余时间学习。阎逢春继续交待问题,并配有工作队和积极分子一面进行谈话,一面暗地监视,不许和外人接触。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个别谈话、个别动员还是没有任何效果,阎仍然不肯承认自己是“现行反革命分子”。眼看一个月过去了,工作队有些着急,就开始对阎施加压力,恫吓、威逼,要他认罪。一位工作队员说:“你的问题已经定了,你要看清形势,不要存侥幸心理,要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反动思想,你知道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这种态度不但对你不负责任,对你的子女和家人都是不负责任的,你要认真考虑,今后的时间不长啦,何去何从由你定”。阎逢春大部分时间默不作语,逼得紧了,应付几句,“反正我没有反动思想,我不反党、反社会主义”。在这种情况下,很快采取了让贫下中农具体参加斗、批、改的方法。在军代表和工作队的主持下,作了内部动员,重点部署除剧团和工作队作重点批斗外,又在贫下中农中选了代表,他们估计召开这样一次大型批斗,可起到震慑阎逢春的目的,压压他的反动气焰,扭转他的对抗情绪。这样的大会开了两次之后,出现了新情况,贫下中农白天参加了批斗后,晚上又主动跑到阎逢春的住处,向阎逢春道歉说:“阎师傅,对不起,你的问题我们不知道,人家布置叫我们批判,我们也只好随声附和,你不要在意,要心放宽”。临走时还偷偷给阎留点吃的。这个情况很快传到军代表那里。军代表气急败坏,但对贫下中农的这种明批、暗保的作法和态度一时也无法应付,只好动员工作队和积极分子再向阎主动出击,轮番谈话,不让阎休息。工作队的主要队员XXX,在谈话动员中见到阎不表态,不说话,气得把桌子一拍,站起来指着阎骂道:“你这个反动透顶的反革命分子,死心踏地要与人民为敌,如果你再这样软顶硬抗,就砸烂你的狗头。”说着走向阎,向阎的背上捅了一拳。站了半天的阎逢春,本已力不能支,这种突如其来的野蛮行为,更使阎逢春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昏昏欲倒,不自觉得靠向门边,眼泪止不住直往下流。工作队这种惨无人道的作风,很快传到了剧团群众中,不少同志怒火中烧,有的要找军代表讲理,有的要找打人的那个工作队员进行报复。为了不使事情闹僵,稍年长的同志劝阻了大家的火性。正在这时,处于义愤的群众,不知是谁写了一个未署名的小字报,大意是对军代表主持下的工作队搞逼供、动手打人提出抗议。军代表见到小字报后,也觉得工作队做法欠妥,但在阎的问题上,他丝毫不退却,并认为写小字报是不敢站出来说话,不光明正大。为了稳住阵脚,必须反戈一击,立即召开群众大会追查写小字报的人。梁惠芳平时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在大会鸦雀无声十分紧张的情况下,她怕出意外,万一查出来不知又该谁倒霉了。本不是她写的小报,她却突然站起来说:“小字报是我写的。”本来会场十分紧张,一下子被梁惠芳又搞活了。军代表知道梁惠芳是个军属,对她也只好让三分。他只好宣布散会。为了不转移斗争方向,为了不影响对阎逢春的批斗,小字报的事也不了了之。

在群众情绪十分对立的情况下,在军代表、工作队和群众对阎的问题性质认识有极大差距的情况下,本想依靠贫下中农用“掺沙子”的方法,参与剧团的斗批改,现在看来和原来预想的情况都有很大差距,无法达到预期目的,再看目前情况如果再拖下去,后果无法设想。在这种骑虎难下的情况下,军代表突然返回运城。时隔两天后,才得知军代表一手遮天,向当时的“核心领导小组”作了汇报,通过“核心领导小组”又作出了新的决定:①阎逢春问题的性质——“现行反革命分子不变”;②不再进行群众性的批斗;③召开有贫下中农参加的群众大会,用无产阶级专政的手段进行宣判;④决定双开除—一

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接受群众监督,进行改造。军代表返回上市村后,先召开了内部会作了具体安排和部署,很快有贫下中农参加的群众大会第三天就召开了。先由贫下中农代表批判发言,接着剧团代表批判发言,下来阎逢春的长子和女婿也代表家属批判发言,最后大会主持人按照“核心小组”的决定,在大会上正式宣判了阎逢春有严重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并宣读了“核心领导小组”批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决定。大名鼎鼎的蒲剧须生泰斗,一代有高深艺术造诣、并对蒲剧作出突出贡献的表演艺术家,就这样被草草地结束了他的舞台艺术生命。

阎逢春被双开除之后,精神上痛苦万分,又拖着病体,没有分文的收入,全家生活无处着落。恰好三儿子在解州水工队工作,因水利和修路都需要大量石子,就把父亲叫去打石子赚些生活费,多少给家里有些补贴,但这种自食其力的劳动也行不通,不知什么人把他出外打石子的事通知街道办事处说:“阎逢春是双开除,'反革命'帽子还拿在手上,他只能规规矩矩,不能乱说乱动,表现不好还要把帽子戴上”。街道办事处也只得通知老阎回运城接受监督。

林彪事件之后,到了1973年夏天,“文革”中那种“极左”思潮的反动行为,已被人们不同程度地觉察到了,在这种大好形势的前提下,省上有关老领导建议对于在“文革”中受冲击的高级知识分子,要重新考虑和研究他们的问题,先让其恢复工作,所以阎又重新返团,恢复了工作。但对他的问题,上边和剧团仍置之不理,一直拖到1975年秋,别的一般问题都全部解决了,唯他的问题仍悬在那里,无人过问。在一次宣布解脱xxx问题的大会上,他心情沉重、气愤不平,在开会中突发脑溢血,经紧急抢救无效,与世长辞。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的冲击,不是派性的恶作剧,不是那些无知的军代表和派性头头的摧残、逼供、残酷批斗,老阎那样心直口快、性格开朗的人是决不会早早离开人世的。他病故的那年,仅仅56岁。他的故去,给蒲剧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他的故去,使文艺界失去了一位不可多得的天才艺术家。现在留下的只有一个深深的遗憾!

作者简介:康希圣,男,1929年出生,山西省永济市人,曾任山西省文联四、五、六届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音乐家协会会员,山西戏曲音乐学会名誉会长,现任运城市老年文化艺术研究会名誉会长。

李恩泽,1937年出生,山西省万荣县人,山西省戏剧家协会、石刻研究会会员,现任运城市老年文化艺术研究会会长。

诗文补白

”史”与”志”的区别

志也叫方志或称地方志,方志即四方之志的简称。史学家章学诚说:方志乃一方之全史。

史与志最主要的区别在于:

一、史远而志近(有隔代编史、当代修志之说)。

二、史专而志广(即史主论述、志著广征)。

三、史以时系事而志以类系事(有史明其纲、志明其目之言)。

四、史以议论为主而志以记叙为主(所谓史重探索历史规律,而志为反映历史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