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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七年的军民艰苦奋战,抗日战争进入反攻的黎明前夕——一九四四年五月,中共山东渤海二地委主办的《黎明报》创刊出版了。

《黎明报》是一张五日刊的石印报,八开,四版。它的前身是以“鲁北文化供应社”的名义出版的《大家看画报》。从筹备到创刊,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在环境十分险恶,物质条件极为困难的情况下,逐步实现的。

从一九四一年开始,第一专员公署负责人孙子权专员,就责令专署秘书崔石挺从敌占区购买石印机,以便印刷重要文件和当时亟需的抗日小学课本等。多方张罗,不惜高价,一定迅速完成任务。

一九四二年麦收前,由平原县第八区五杨庄一位姓杨的商人,从日伪军占领的平原县城内买出一架旧石印机。是将石印机拆卸开以后,装在一辆骡马大车上,上面复盖着干大粪,混出东门、东关和火车站等多层日伪军岗哨后,直接到抗日根据地的。几个月以前,已经找到两位印刷工人,一位是平原八区麻家寨王法周,一位是平原六区刘屯孙××(名字已记不清)。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同志,“七七事变”前,在平原县城内大同书局学石印。石印机运到根据地的前几天,就在平原第五区的王定杆庄修建好地下印刷所。

王定杆庄,是平(原)陵(县)两县交界的一个村庄。位于陵县县城东南十五华里,原属陵县第一区。建立抗日根据地以后,划归平原第五区。这个村虽属抗日根据地,其实距离日伪军据点并不远。除陵县县城内有数量较多的日伪军以外,这个村的东北方向,相距十华里的凤凰店,有日军一个班,伪军一个小队;不足二十华里的何家寺,也有日伪军据点,在这个村的正南方向。总之,敌人可以随时袭扰这个村庄。

但是,有村干部和群众的支持,专署领导还是同意将“地下印刷所”安设在这个村庄里。

“地下印刷所”的伪装是极其巧妙的:这个村有道“土围墙”环绕着。“地下印刷所”就设在村南面,紧靠围墙的地下深处。这里有一户姓王的“绝户”,就是老俩口,勤劳、善良,少言寡语。石印机就隐藏在他家靠近围墙的南房后。他家来往人很少,容易保密;附近处也没有什么人,便于我们修建“地下印刷所”。白天就可以掘土动工,先挖掘一个长方形的深土坑,有一间房那么大。够了尺寸以后,象盖房一样,排列上檩,铺上苇席,最后加土,和地面一样平,人站在上面,毫无察觉。挖出来的土,有的做成土坯,有的在夜间丢出围墙外,总之是不露出半点痕迹。在地下印刷室的上面,还按照当时当地的民俗,修了一个小“树仙庙”,实际上是“地下印刷所”通风的气眼,让写有“树仙老爷之神位”的牌位遮蔽着。

“地下印刷所”修建的比较宽大,除石印机外还有存放纸张、油墨的地方。三四个人在里面工作还挺宽绰。进入“地下印刷所”的入口,设计的更为巧妙、隐蔽,是在这家的西邻的南房里的一个粮食囤底下。这家也姓王,是个木工,人们叫他“二木匠”。只有一位同志住在他家,以便印刷工人来这院里进入“地下印刷所”工作。挖好进入“地下印刷所”的通道以后,把一个粮食囤压盖在口上,再把囤底剪开一个口子,人从这里下去,进入通道。如有敌情,就用一个木板盖在囤底的开口上,再堆放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是敌人搜查,也不会发现。同时,还设计得“洞内有洞”,就是在这个“地下印刷所”内,又挖了一个洞,储放印刷用品,洞口也伪装得极为隐蔽。地下室内有一盏点煤油的大吊灯,如同白昼。石印机经常是日夜开动,大部分时间是赶印抗日小学课本。印好的书页,运到另一个村庄或另一个较远的院子里装订成书。

约在这年中秋节前后,凤凰店据点的日伪军进袭了王定杆庄。把村长(姓陈)拷打得很历害,逼问机器埋藏在什么地方。显然是由坏人告密,但是什么机器?敌特并不清楚。陈村长坚决不承认,敌伪军也无从搜查。只好抢掠些别的东西返回据点。

根据这种情况,石印机再不能继续安置在这个村庄里了。经过几天的物色和周密计划,决定将石印机迁移距王定杆庄西北五华里的“联五庄”之一的苗庄。进入冬季以后,又从苗庄移至仅距陵县县城十二华里的董庄。这是一个逃亡大地主的空院,地下室设在原是存放粮食的一座西房里。洞口经过伪装后,再将一个大粮食囤(空囤)压在洞口上。只要没有人告密,敌人进入这座院子后,也不会察觉。

一九四三年元旦,我军(一一五师教导第六旅十七团)在张机庄彻底消灭了伪顽军曹五旅一个团以后,平(原)、禹(城)、临(邑)、陵(县)四县交界的这片敌后抗日根据地,进一步得到巩固。我们的这个“地下印刷所”也空前活跃起来。

但是,时间不久,整个渤海二分区的形势恶化了。当胜利歌声飘扬在每个村庄的时候,农历腊月十二这天,日寇用“拉网战术”向这块抗日根据地进行了袭击,我二营从营长到士兵全部牺牲。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腊月十二大扫荡”。敌人紧接着在整个二分区大量增设据点,挖“封锁沟”,修公路,把这片根据地分割成许多小块。

我们安设“地下印刷所”的这一带,从陵县城到临邑城挖了“封锁沟”,大约每十华里修一“岗楼”,有伪军驻守。当时在“地下印刷所”的董庄东北方向的斜庙村安了伪军据点,据点外就是“封锁沟”,距离董庄仅有五华里;东南方向的马腰务庄安了日伪军据点,西南方向的刘智茅庄也安了伪军据点,都距离董庄十华里左右。敌伪军借我主力部队分散活动或转入外线的情况,十分嚣张,天天向附近村庄骚扰。这块充满歌声的根据地一时被敌大控制了许多村庄,呈现出了黎明前的“一阵黑”。我们的“地下印刷所”也封闭起来,不能开工了。并且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和专署领导失去了联系。

一九四三年初夏,由原来专署领导的“地下印刷所”,改为二地委宣传部领导。当时地委书记是郝矩同志,组织部长是李萍同志,宣传部长是关锋。

归二地委宣传部领导后,主要工作编印抗日宣传品。当时由于各级党委机关绝对保密,因此编印宣传品的公开名义为“鲁北文化供应社”。社长是关锋兼任,编辑主任由宣传部宣传科长张梦生兼任,原专署秘书-“地下印刷所”负责人崔石挺为编辑副主任。经过一个时期的积极筹备,决定创刊《大家看画报》,十日刊、八开、四板。原平原县九区区长李少英任编辑,原二军分区政治部宣传干事刘尚忠任美术编辑。

经过几个月的反扫荡、反蚕食斗争,平、禹、临、陵区一带抗日根据地,我们又重新掌握起来。《大家看画报》主要是向广大群众宣传抗战道理和我军抗日战争的胜利消息。因图文并茂,文字浅显生动,深受抗日军民欢迎。

另外,还经常编印一些专为瓦解伪军的宣传品。为了便于送入伪区地点,多半是采用旧唱本的形式,如《小寡妇上坟》、《王二姐思夫》等。借用一些小故事,向伪军宣传抗日道理,进行瓦解、争取工作。比较起作用的是向伪军宣传我抗日政府对伪军制订的“黑红点”制度:伪军做了一件有利于抗日军民的事,在他的名下记一个红点;反之,如果做了一件侵害抗日军民利益的坏事,就记一个黑点。根据黑红点的多少,作为对伪军如何处理的尺度。按照当地的民俗,如春节、中秋节、扫墓等节日,通过各种关系和渠道,发给伪军“通行证”,凭“通行证”可以回家过节、扫墓、和家中人团聚。据有关单位统计,一九四三年下半年至一九四四年上半年的一年时间内,整个二军分区共瓦解伪军六百余人。这当然和做伪军家属工作以及镇压与宽大相结合的政策分不开的。

向日本士兵也编印过宣传品,如在“樱花节”前夕,就印了大量有关宣传品送到敌军据点附近。这些宣传品主要是由一九四〇年德县徽王庄战斗时,俘获的日本士兵(机抢射手)小岛设计的,以“日本反战同盟”的名义,争取日本士兵。

经过一九四三年整个一年时间的艰苦奋战,渤海二分区又恢复了一年前的原来局面。一九四三年末的一个夜晚,从陵县县城到临邑县的“封锁沟”旁的伪军岗楼,全部被我军攻克、焚毁,胜利的曙光照亮黑夜的天空,更照亮了抗日军民喜悦、兴奋的笑脸。

“鲁北文化供应社”建立不久,就配备了一部电台,是从军分区调来的。电台台长是许坚同志,开始就他一个人工作,收报、译电。后来找到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学生学习译电。电台的安置,设计巧妙,隐蔽,最早是安设在张机庄(在陵县城东南二十华里)的一个富农的西院里。这个西院里只有三间北房,满院是稠密、高大的白杨树,电台上的天线就附在树上,是很难发现的。这院的北面是个大水湾,是一个大地主专为养鱼的。把每天收到的发自延安新华社的新闻稿,编成名为《电迅》的油印小册子,送各单位负责同志参阅。配合当时的“整风”学习,还编印了一种叫《整风电台》的油印刊物,定期出版。在这个期刊里,除刊载一些整风文件以外,还结合各级党组织整风的实际情况,有表扬、有批评,对当时的整风学习,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促进作用。

这时的“鲁北文化供应社”的编辑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有二十多名了。

到一九四四年上半年,整个渤海二军分区这片抗日根据地,从敌人的“分割”而连接成一大片。除陵县、平原、临邑、禹城几座县城尚有敌伪军外,县城以外的敌伪军据点没有几个了。为了适应这种新形势、新局面、新情况,鲁北文化供应社的同志按照地委领导的意见,积极筹备《黎明报》的出版工作。

一九四四年五月(很可能是五月一日,确切日期已记忆不清),渤海二地委机关报《黎明报》在全面反攻的凯歌声中诞生了。是五日刊、八开、石印。开始编辑人员很少,几乎是一个编辑主管一个版面。地委宣传部长关锋主持一版;宣传部宣传科长张梦生分管二版;新调来的李泽民(即后来化名的李冰如,建国后在《大众日报》、山东哲学研究所工作)负责第三版;崔石挺任第四版副刊编辑兼印刷科科长。

这几个主要编辑全部是土生土长的,过去谁也没有在什么报社里工作过。开始,对新闻如何标题,怎么安排版面,都说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来。仅是参看着别的报纸(包括汗奸报纸)的形式,来研究《黎明报》的版面设计。从工作实践中,逐渐领悟出一些编排报纸的规律来,如标题占几栏,对重要新闻怎么作包括“引题”、“正题”、“副题”的三行题;新闻、通讯、文章分几栏好看,等等。至于新闻的编采工作,也是这样从实践中慢慢摸索出来的。

《黎明报》的一版,经常以新华社发的稿件占头条地位,包括从国际、国内到陕甘宁边区的重大事件。被敌人多年分割、封锁的抗日军民,能及时获得整个反法西斯阵营的胜利消息,是多么大的鼓舞啊!至于渤海二分区的每一个战役的胜利消息,当然更会通过这张报迅速传送给人们。

《黎明报》的工作人员,由开始的几个人已经发展、扩大到几十个人,有编辑、校对,还有随军记者。报纸的发行,也由原来的兼任(所有工作人员都做发行工作)变为有专职人员了。为了把这张报纸进一步办好,曾派从军分区政治部调来的李资清同志(文革前,任上海教育科学电影制片厂党委书记)到《渤海日报》(渤海区党委机关报)学习。回《黎明报》后,任编辑主任。无论是报纸内容还是编排技术,都有显著变化。

一九四四年下半年,随着整个反法西斯阵营力量的增大。二军分区敌我力量的对比,也发生了明显变化。由敌人的向抗日根据地的频繁扫荡,变为我军不断拔除敌伪军据点。之前,我二军分区的抗日部队只有三挺机抢,到一九四四年初秋,已发展到四十多挺机抢了。大部分敌伪据点被拔除后,开始向日寇占领的据点进攻。一九四四年九月十日,攻克临邑县城。《黎明报》以特派记者崔石挺的名义发出“我军兵不血刃攻克临邑县城”的头条新闻。这是我军分区部队向日寇反攻后,第一座攻克的县城。

几天以后,《黎明报》被附近几个县城的日伪军合围袭击,遭受到了严重破坏。在李家坊的地下印刷所被敌人发现,把石印机砸坏;在白庄的电台也被敌人搜出、破坏。李冰如、任君默、王汉三三位同志被俘,谭(名字记不清了)同志牺牲。幸另有一架石印机按装在另一村庄,《黎明报》乃能坚持出版。由于敌人连续扫荡,曾用油印出版了一期报纸。通过地下关系,从德县土桥一个伪军军官那里买到一台收音机,改装成一架收报机,使《黎明报》得以按期出版。

一九四四年底,《黎明报》负责人关锋调鲁南高级党校学习,由编辑主任李资清主持工作。这时的活动地区,主要在陵县东乡的一些村庄,有张挂庄、杨冲霄庄等。

一九四五年,反法西斯阵营的胜利消息,反映在每期《黎明报》的版面上。有重大消息,就出号外,及时传送给二分区的广大军民。如:欧洲开辟了第二战场,墨索利尼被枪毙,攻克柏林等等。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帝国主义接受无条件投降前夕,延安新华社就发出预告,将有重大新闻发表,要各电台注意。八月十三日夜,就收到关于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的胜利消息,立即印出号外。《黎明报》社的全体同志眼里含着胜利喜悦的眼泪,带着成捆的号外向军民散发。

一九四五年十月,按照上级指示,《黎明报》停刊。有少数同志到渤海区党委机关报《渤海日报》工作,多数同志留二分区另行分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