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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爆发后不久,党中央为加强敌后抗日力量,从陕甘宁边区抽调大批红军干部派往敌后各地。洪涛同志就是那时从延安被派到山东省委工作的(任省委委员)。当时我还在延安抗大学习,一九三七年十月份,我也被派到山东。到山东后,省委指示我到泰安县徂徕山领导当地抗日工作,发动群众组织抗日武装起义。十二月二十八日,在泰安县徂徕山大寺省委召开的紧急会议上,我认识了洪涛同志。

当时,即十二月二十七日,日寇占领济南后沿津浦路继续南侵,逼近泰安。省委根据急剧变化的形势,立即撤离泰安城转入徂徕山大寺。二十八日,省委根据我徂徕山起义条件基本成熟,便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研究、决定了徂徕山武装起义的部署和以后发展问题。

会上,省委书记黎玉同志向大家介绍说:“洪涛、赵杰同志是中央派来的红军干部,是和我们一起领导抗日工作的。”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会后,我们俩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

洪涛同志是江西横峰县人,当时只有二十六岁(和我同岁),中等稍胖的身材,瓜子形的脸庞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鼻尖有点向上翘,讲起话来爱用拳头打手势,加上他那宏亮的声音,显得格外精神、威武。我认识他那天,他还是在北方局化装来山东时的那副打扮:头戴礼帽,身穿黑棉袄,下着马裤,脚穿一双略向上翘的黑皮鞋,走起路来咯咯直响,加上他那英武劲,真是一派标准的军人姿态。

谈话中,我才知道他原是红一方面军的。当他知道我是红四方面军的时候,我们谈得就更加亲切了,于是便谈起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情景:巧渡金沙江,爬雪山过草地,张国焘分裂党的错误路线,以及一、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师等等,越谈越兴奋。这时,警卫员在身后报告了好几遍,才知道该吃晚饭了,我们就结束了谈话。这是初次交谈,使我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对他产生了崇敬的心情。

一九三八年一月一日,徂徕山起义成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山东八路军第四支队诞生了!山东省委任命:洪涛同志为支队司令员,黎玉同志为政治委员,我为副司令员。从这时起,我和洪涛同志就开始了共同工作、学习、战斗的生活。

由于洪涛同志身患重病,加上艰苦的战争环境,使他过早的逝世,我同他仅相处四个多月的时间。可是就在这短短的日子里,洪涛同志那高尚的品德、忠于党的事业和忘我的革命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

(一)

洪涛同志非常关心干部、战士的进步和疾苦,对部队情况了如指掌,这与他那高度的革命事业心和对干部、战士的阶级友爱是分不开的。在当时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里,他经常与干部、战士一起交谈,逐个了解干部、战士的姓名、年龄、出身和学习、生活情况。每当他听到战士们谈到家乡生活困难时,洪涛同志总是亲切地对战士们讲:“我们的苦日子,都是日本帝国主义、国民党反动派和恶霸地主造成的,只有我们把这些坏蛋都打垮了,才有我们的好日子!”还劝战士们“别急,别难过,有共产党的领导,我们一定能胜利!”这些话,使干部、战士们受到教育和鼓舞,也越感到这位司令员和蔼可亲。

不论战时还是平时,他总那么关心战士的生活。一次洪涛同志到中队厨房去检查伙食,听说煮干饭有时串烟、夹生,他就给炊事员们讲做多少人的饭,用多少米和水,怎样“看火侯”。正谈得起劲,司务长来了说:“开始做饭了。”洪司令员说:“好,我和你们一起做饭”这时大家望着司令员亲切地笑了起来。

洪涛同志那高度的革命事业心使他成了指战员们的知心人,他每到下边了解情况时,经常教育干部、战士要加强学习,多了解敌我双方的情况,要心中有数,打起仗来才不糊涂。所以干部、战士常常在一起议论说:“咱们不但要知道本中队的事,还要了解本中队以外的事,不知洪司令员什么时候就来问,一问三不知就不好了。”由于洪涛同志常和下面打交道,干部、战士有什么心里话都愿意和他谈,他的行动有力地促进了部队的官兵团结。

(二)

洪涛同志那种严格要求部队和扎扎实实的工作作风至今还感染着我。徂徕山起义后,就在大寺进行了一个星期的军政训练,准备打击日寇。当时进行军事训练的主要科目有:站岗、放哨,利用地形、地物,瞄准、投弹、刺杀等简单的急用科目。当时洪涛同志虽然有病、身体弱,但非常重视这些训练。他每天很早就来到操场等着部队,我们几次劝他休息,他都不听。同时对我们说:“部队刚建立起来,大部分都是农民和青年学生,而且都没有打过仗,可要抓紧训练啊!”在训练中,他对每个干部、战士的训练动作常常是亲自教,手把手地纠正。尤其对干部的每个动作要求更严格。他经常教育大家说:“到操场训练,就要当成战场,千万不能马虎。平时多流汗,到战场上才能少流血。只有严格要求,严格训练,才能练出有战斗力的部队。”支队在训练总结时,他亲自听取汇报,并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肯定训练的成绩,指出确实存在的问题和提出切实可行的改进办法,对部队训练中的每个问题都不放过。洪涛同志一度吹起号来,大家都感到惊奇:司令员怎么吹起号来了!有些同志不明白洪涛同志的想法还产生了一些误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时部队没有象现在这样的通讯工具,司号员(号兵)是部队的一个重要角色,平时起床、出操、开饭、熄灯、行军休息、作战时冲锋、撤退等,都要通过司号员来下达命令。所以洪涛同志特别重视这个工作,由于他识号谱,也会吹号,就亲自教司号员吹号。洪涛同志患肺病,吹号对他的病刺激很大,有时引起不断咳嗽,经同志们多次劝阻,他才勉强接受了意见,但又说:“好吧,等我病好了再吹。”

由于他日夜操劳和当时生活条件艰苦,肺病一直不见好转。一九三八年五月初,洪涛司令员的病情更严重了。那时我们处在敌后,没有比较巩固的根据地和安定的环境,也没有医院,药品又特别缺。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组织上利用内部工作的关系,到济南市买到了一点“雷米封”给洪涛同志治病。可是他看到这点药,就舍不得吃,全送给了其他有病的同志。在行军中,同志们见他病情严重,已不能骑马,就用担架抬着他。可他不让,刚走不多远,就要下来,别人怎么劝说都不行,只好让他下了担架,他带着重病坚持骑马或步行。

我军与国民党顽军秦启荣部的战斗打响了,洪司令员全然不顾病痛的折磨,毅然坚持指挥战斗。当时他实在站不起来了,就躺在担架上指挥,亲自听前方的战况报告。到了晚上,他通宵不眠地看着地图继续指挥战斗,当指战员们听到洪司令员躺在担架上昼夜坚持指挥的消息后,个个无比激动,奋不顾身地同敌人拚杀。经三昼夜的激烈战斗,我军仅三个团的兵力将大小十个团的国民党顽军打得一败涂地。最后顽军实在吃不消了,只好要求停火,与我谈判。

我四支队在莱芜“反秦”战役的胜利,与洪涛司令员的亲自指挥是分不开的。他那坚韧不拔的革命意志和忘我的战斗精神,给了全体指战员巨大的鼓舞。他的模范行动体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崇高品质。

(三)

“一个共产党员活着就要为党的事业而战斗”,这是洪涛同志的坚定誓言。这难能可贵的精神在实践中得到充分的体现。

“反秦”战役胜利结束后,洪涛同志的病情更加恶化了,这时他还在关心着部队的事。我们离开了莱芜第八、九区,来到泰安县境内的角峪宿营。当各部队的负责同志前来看望这位可敬的司令员时,洪涛同志嘱咐大家说:“对莱芜战役的经验要很好的总结,这是拿血换来的,要用这个教育部队,这是很好的步兵操典。”就在洪涛同志临终时,还断断续续地对我们几位同志嘱咐说:“我的身体不行了,重担就落在你们肩上了。四支队有了初步的规模,是一支好部队,要爱惜,大有前途。”讲到这,嘴还在动,但再也讲不出话了。这时旁边的同志看到他的手势,就给他一支笔,拿来纸,他闭着眼睛握着笔顽强地写下了最后两行字,根据不太成形的字迹辨出大意是:“要加强队伍内部团结,抓紧训练,创立抗日根据地。”这是我们与洪涛同志的最后一次谈话,也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时刻!

洪涛同志于一九三八年五月八日在徂徕山西头圈里病逝。当这不幸的消息传到部队,全体指战员悲痛万分!个个泪水顿下,有的放声痛哭。附近村庄的群众听到洪司令员逝世的消息后,也默默地流着眼泪,各庄派出的群众代表含泪来同洪涛同志的遗体告别。为寄托党和人民对洪涛同志的哀思,支队党委决定成立洪涛同志治丧委员会。当时的成员有:林浩(支队政委)、赵杰(支队副司令员兼二团团长)、程照轩(二团政委)、程鹏(二团副团长)、单洪(二团二营长)、刘勇(二团一营教导员)、钱均(三团团长)、汪洋(三团政委)、谢辉(三团副团长)、刘居英(省委机关)、李林(省委机关)。治丧委员会成立后,就在泰安县上庄广场为洪涛同志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参加追悼会的支队全体指战员和附近村庄的群众近三千人,由林浩同志致了悼词。

洪涛同志逝世时才二十七岁,距今已四十二年了,每当我回忆起洪涛同志,就感到说不出的怀念!他的英雄形象一直在激励着他的战友和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