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在长山中学的抗日烽火

长山中学是在长山旧书院的基础上，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兴建起来的长山县（长山县一九五六年撤销，并入邹平县）唯一的“洋学堂”，校址在城里东南角。最早的校长袁中干是在外经商落魄回乡的所谓开明人士。当时全校只有四、五位教师，学生也只有三十多人。

一九二九年秋天，扩建了小学部，长山中学的发展具有了一定规模。韩复榘在山东站稳后，宣扬办学堂是兴邦治国的文明之路，不进学堂读书，就不能外出做事。于是许多人把子女送到学堂读书。长山中学的学生开始逐年增多，也打破了旧的礼教束缚，招收了一些女学生。

一九三四年中七级毕业班，经国家会考复试，成绩名列全省中等学校前茅，以后的中八级、中九级在国家会考复试中连续取得好成绩，长山中学的教学声誉，传播到鲁东北各县，邹平、桓台、高苑、博兴、临淄、益都、淄川、博山等县都有学生来此就学。

长山中学名声越好，国民党当局对长山中学也就越加注意。他们采用多种方式对学校人员进行控制。学校的图书经常受到检查，一度连鲁迅的书也被禁读。

一九三四年秋末，省里委马耀南为校长。马是长山县二区伯旺庄人，出生于一九〇二年，曾在天津北洋大学土木工程学系学习，他学生时期搞过学生运动，是国民党员。他赞成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写过拥护三大政策的文章。一九二七年蒋介石背叛革命，马耀南这样的老国民党员也被通缉，迫使他自费出国留学七年，毕业于法国机械工程大学。他回国后，在云、贵、川等省游历三个月，回到山东到长山中学当了校长。

因为他是个学者，大家都很敬重他，连县长也亲自登门拜访他。马校长进校后，对学校进行了整顿，陆续请来一些外地教师。仅半年多的时间，学校里安装了照明发电机，增设实验器材、体育用品和教具，购买图书，开放一批禁读书籍，扩建学生宿舍，又盖起了男女浴室，粉刷师生食堂，增添厨师改善师生生活。他提倡广开学路，丰富知识，反对教死书、死读书的教学方法；教师要指导学生读课外读物，引导学生注意对报刊的学习。各年级都组织了诗歌朗诵、学习问答、讲演会、英语互问等活动，学校出现了生动活泼、团结向上的局面。这是长山中学的黄金时代。

“九·一八”日寇侵占我东北三省后，蒋介石妄想用欺骗手段加强对全国人民要求抗战的控制，发出检阅全国中等学校童子军的通知。长山中学也奉命选派了四名代表赴济南集训。马校长对代表们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去不仅是开眼界观世面，重要的是去听听国家抗战决策，怎样动员组织全国同胞起来一致抗日？当前怎样对人民进行抗战教育？这次东北三省如果有参加的代表，去听听他们处在亡国的屈辱下，中国人是怎样生活的？”

由于国民党反动特务的破坏，全国童子军被迫返回各地。十二月二十三日长山中学的代表回校，省里还派来童子军教练和一位训导员。这时日寇入侵我华北的形势更加严重了，战争已扩大到热河地区，师生中议论抗日救国的人越来越多。少数对抗日消极的人却散布流言蜚语，说什么“长山中学是个农村中学，不要听那些抗日宣传，应当好好学习。”他们认为马校长是靠不住的，到处放暗哨监视他。马校长是一位很有民族气的知识分子，他对国民党不顾民族危亡消极抗战的政策，是很不满的。但他当时对学校的抗日活动，明里不表任何态度，言行很谨慎。

一九三七年三月新的学年开始了，长山中学师生的抗日热情一天天高涨起来。那帮反对抗日的人也暗中加紧破坏抗日的分裂活动。清明节马校长亲自带领部分学生进长白山野游，组织学生划地形图，又讲近代史故事，以及当前抗日形势，启发学生的民族觉悟；在学校，有时把学生叫到他的办公室听收音机广播，或放留声机听音乐，以此来接近、团结广大学生和教师。这些，引起国民党特务的不安，偷偷地向县党部诬告马校长。县里派人来暗中监视他。学校里几个思想右倾的人，利用校长不在时，把胆小怕事的教导主任推出来，代他们向学生讲话，说什么抗日之事，国家自有决策，学生只管读书。又威吓说，近查我校同学中有不安心学习，去搞抗日活动，这是学校不能允许的。这些话引起广大爱国师生的不满和愤慨，马校长回校后气愤地说：“上星期教导主任对同学的讲话，我离校前没有交代。学校里有些同学和教师有了抗日觉悟，做点抗日宣传这有何疑议呢？我认为我们学校师生的抗日活动，正表明了不愧是炎黄子孙，这更是同仁们教育之光荣！”马校长的话，揭穿了那些企图不良的人的阴谋，但他们并不甘心失败，两天后又贴出了威吓和诬陷校长的传单，他们这种卑劣行为，激起了师生的强烈反对，大家要求教导主任追查贴传单的人。经过这样一个风潮，同学更加觉悟起来。学生自发抗日热情日益高涨，中十二级同学组织了一个演出小队，“五一”节前进行了首次演出。马校长也来看，其中有自编的话剧《铁血青年上前线》，活报剧《联合起来为救国而奋斗》，受到校长和到场师生的欢迎。

“七·七”事变爆发了，国民党军队弃城丢乡，节节溃退，日寇长驱直入。当时正值期末考试。有的教师先期离校，外地的同学有的也放弃考试回家了。不到放假，学校的三百多人，就剩百多人了。马校长也显得特别忙碌。后来知道他在为学校做应变的安排。

八月底，日寇进占了德州，教育厅长何思源下了“中等以上学校一律南迁”的命令，九月开学后，师生回来的很少，没有正式上课。有个别居心不良的人散布：“南迁时每人发三个月的薪水，不南迁就地分掉校产，拆摊子散伙，不能留给日本人。”马校长是不想南迁的，学校南迁就是要学生背井离乡去流浪。不久日寇已进到桑园，形势紧迫。正在这时，教师林一山（共产党员）从北平回来。两人谈了两天。马校长提出了抗日和学校南迁之事。林一山同志见马校长抗日决心大，于是他把目前形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共产党在敌后如何发动武装抗日等详谈了一番。马耀南校长听了后很受鼓舞，抗日热情更高，要求林一山同志留下来就地组织抗日队伍。因林一山同志去胶东地区另有任务，便介绍他到济南找中共山东省委。马耀南校长怀着很大的信心赴济南向省委要人，党即派姚仲明同志以语文教师的身份来到长山中学。姚仲明老师进校后，很快稳定了学校形势，想走的同学不走了，已经走的又回来了。学校一面恢复秩序，一面改变以前上课的内容和方式。上大课不讲课本，而是专讲抗日救国，讲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讲如何在敌后发动人民组织起来抗日，打游击战争等。师生情绪很高，大家学抗战歌曲，组织抗日宣传队，公开打着小红旗子，走上街头、集市，宣传抗日道理，放声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演出《放下你的鞭子》，大唱流亡歌曲。学生的宣传鼓舞着广大人民和各界爱国人士，扩大了抗日影响，连国民党留守的县大队也来请学校老师去作抗日形势报告。临近各县听说长山中学有抗日的能人，都跑来要人去帮他们组织抗日队伍，要抗日办法。校内的一些居心不良的人乘姚老师返济向省委汇报之机，拉上了几个学生，刮起了一阵黑风，质问马校长为什么对省里南迁命令不执行？如果不南迁师生有权分掉校产！支援抗日前线的捐款为什么没有寄出去？姚仲明是共产党必须把他赶出长山中学！马校长做了坚定有力的回答：“学校南迁之事，我已向省里提出报告不南迁了，省里还未复文，所以暂不做南迁准备；学校不南迁校产也不能分掉，这是长山县的财产；学生送来的抗日捐款已寄往抗日前线（随手拿出汇单）；姚先生是省里派来的，现在他又回省里去了，我无权解聘。你们说他是共产党赤化分子有何根据？”那帮家伙理屈词穷，就鼓动几个所谓学生代表，反复无理地纠缠校长，在马校长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打了所谓学生代表两个耳光子，一气之下离校回家了。那帮家伙自以为逼走校长，他们取得胜利了，猖狂地策划在校师生分校产，阻止姚老师再回来，散布了许多攻击校长和姚老师的恶语。可是同学们都不听，许多人生气回家了。有些同学跑到南门外孝妇河桥头上，一面宣传抗日道理，一面等姚老师和马校长回来。马校长离校后，第二天来了两个年青人，进校先找到教导主任说：“我俩是马校长派来的代表，是马校长的弟弟，你们教师中有人捣乱，领着学生要分校产，是谁？”这时有个学生凑过来，就是所谓学生代表，他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也来管我们学校的事！”刚来的一位青年站在石阶上，高声地说：“你们不是要闹着分校产吗？我先向你们说明白！长山中学是县立中学，校产是公共的，你们谁也不能分，学校也不南迁！谁想南迁谁自己走，学校不发薪水。谁叫你们南迁，就向谁要薪水。”原来他就是马晓云，他的话赢得了多数同学的欢迎，少数几个人灰溜溜地跑了。

同学们更急切地盼望马校长、姚老师回来。这时从南关桥上传信说，姚老师回来了。并且又请来两位老师。在校里的同学听到消息，争前恐后地向校外跑去，象迎接亲人一样，把姚老师和新来的廖芝秀（容标）赵明新老师接进校来。

姚老师回校后，便下通知要学生回校上课。不久，全校学生陆续回来了。开课后，廖容标任军事教员，组织了“抗日武装骨干训练班”，吸收了学校的学生、教师和各地来的人员，有近百人，开始了训练。姚老师讲目前抗日形势，统一战线政策。廖老师讲怎样坚持敌后游击战争，及游击战“敌进我退，敌住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十六字诀。赵明新老师讲在敌后如何发动农民，向农民宣传抗日道理，怎样扩大队伍等。学校的秩序又恢复正常。参加秘密训练班的人也增多起来。校外流传着长山中学办起了农民打游击的夜校，这样一来引起各界爱国人士的重视，认为有了真正抗日救国的组织，都向长山中学靠拢。马校长回校后，对姚仲明同志更加尊重。

青岛沦陷了，局势更加紧张混乱。发动武装起义必须赶在日寇未占济南之前，在姚仲明领导下，起义的各项准备工作加紧进行。首先在秘密训练班中，开始了发展和组织《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的活动。同时也开始了党的发展工作；小学教师李寿岭就是第一个发展的共产党员。中十一级乙班的李永昌等成了民先队员。十一月下旬训练班结业，学员回去后，积极宣传抗日救国，秘密组织抗日队伍，多方搞枪支弹药，随时准备拉起来打游击。留在学校的学生和教师，对武装起义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

十一月二十五日（农历十月二十二日），长山东关例集，早晨八点钟，突然听到飞机声，炸弹和机关炮扫射的声音。我沿村西的小路向学校跑去。到城里拐过东街的湾子，就望见学校大门口被炸后的烟尘，厢房和自行车棚被炸了。校园内不见一个人影。我扫兴地走出学校，在小学的门口碰到小学教师李寿岭，他告诉我老师们都很安全，又说，济南已失守了，谷良民从黄河上已溃逃，看样子日本鬼子在三两口内就有占领周村的可能。马校长和姚老师已商定，在日本人占周村前把民先队员拉出学校，进山区发动武装起义。他们都在文庙开会，县城附近还要留下几个同学，与训练班学员和同学们联系。我从李老师屋里出来时，姚老师和校长等也从文庙走出来。他们决定今晚就把民先队拉出学校，决定我留在家里和同学联系。晚九时左右，这支百人左右的队伍，在廖、姚等老师带领下向着抗日起义的阵地出发了。马校长因送儿女回家，暂不一同上山。我默默地看着这支抗日起义军，在抗日胜利的大道上英勇地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