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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1965年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鹏溪公社贯塘大队(今山塘村委会)第四生产队贫农社员邹源发忆苦思甜,痛说的一段家史——穷人血泪史。

我是一个老雇农,在旧社会打了近四十年长工,吃尽了人间苦,受尽了世上罪。人人都说黄连苦,我比黄连苦十分。

幼年丧父,苦上加苦

解放前,我家一贫如洗,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父亲邹茂祥,靠帮人做爆竹为生,由于积劳过度,得了重病。当我三岁的时候,父亲因无钱治病而去世。母亲求亲拜友,好不容易将父亲安葬了。从此,我家失去了主心骨,生活更是苦上加苦。

乞讨要饭,穿死尸衣

父亲去世,生活越来越贫困。母亲只好将七岁的姐姐卖给人家做童养媳。母亲靠帮人加工炮竹筒子勉强维持全家三口生活。后来炮竹筒子也没有加工了,母亲只好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去讨饭。旧社会讨饭也是吃不饱,经常挨饿受冻。因此,母亲便把我兄弟二人放在家中去帮地主家当佣人,赚些微薄工钱养活我们。我五岁那年,弟弟因饿得病不治而亡。

挨饿可以讨饭,受冻没人给衣。母亲只好捡些死人身上脱下来的衣服洗一洗便穿起来。后来一些有钱的人家死了人,将死人身人脱下来的衣烧掉,不让我们捡。由于受冻难挨,我们经常到坟山上捡些被狼狗扒出来的死尸衣服穿。就这样,我母子穿了六年死尸衣。

当年做马四十年

我8岁时便开始给地主打长工,一直打到解放。四十年长工生活,便是四十年牛马。我记得四十年中,先后帮过八家地主打长工,但不论哪家都一样,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地主个个狼。

打长工有四怕:一怕生病。俗话说,长工长工,长年劳动,一天不动,辞退下工。小病可以勉强做事,但不能久拖,久拖必成大病。歇一天,地主不但不给饭吃,还要扣工钱。记得26岁那年,在地主刘显仂家打长工,一次脚生毒不能下地干活,足足饿了一天。二怕冬天下雪。天寒地冻天不亮就要起早去捡粪,地主规定,每天要捡猪狗屎100斤,否则回来没饭吃。下雪天不仅没有套鞋穿,连破烂布鞋也没穿,天天打着赤足走在雪上去检粪,双足经常冻烂。三怕地主喝醉酒。一天,地主刘显仂到竹溪村朋友家去吃酒,断了夜光还没回来。地主婆子叫我拿灯笼去接他,走到半路,地主刘显仂喝得大醉摇摇摆摆回来了,走到我身边破口大骂“该死的东西,这么晚才来”!说罢打了我一个耳光,夺了我的灯笼,将我推到田里,扬长而去。四怕天旱不下雨。要是天旱,田里没有水。长工就得整天整夜赶牛车车水。别想睡觉。要是休息睡觉,被地主发觉,不是打便是骂,记得我九岁的时候,因一连赶了几夜车,实在太疲倦了,一不小心把脚踩到牛车网中去了,幸好牛懂事,停了车,才未碾断脚骨头,只擦破一层肉皮,母亲将我背回家,治了一个多月才好,至今还有一个明显的伤疤。

借高利贷娶老婆

打长工赚的钱,母亲舍不得用,积攒起来要为我要老婆。可是攒了十多年,还是不够要老婆。二十七、八岁时,我还是个单身汉。

我二十八岁的时候,母亲得病去世。母亲的死,使我非常伤心,不仅将积蓄的钱花光了,更痛苦的是失去了唯一可爱可敬可依靠的亲人。

我是独子,按规定不要当兵。我三十岁的时候,伪保长不管独子不独子,硬要抓我去当兵。后来他又假意说情,免了我的兵,要我帮他做事。我帮他做了两年事,没得一分工钱。为了讨老婆,我借高利贷三十担谷,在三十二岁那年娶了一个二婚娘子人。后来,又打了八年长工,才还清了这笔债。

鬼子窝中虎口逃生

1942年,日本鬼子从抚州到鹏溪来了,鬼子上午骑马来,下午骑马归。老百姓吓得白天躲到山里,晚上才回家。不久,30多个日本鬼子驻在鹏溪不走,他们一来便抢鸡杀猪,他们做饭不烧柴,专烧老百姓的抽斗、门壁;他们拉尿不上厕所,专门拉在人家米缸里、脚盆里。

一天,我不幸在村里碰上鬼子,被鬼子捉去了。鬼子将我捆绑到抚州,关在一个大院子里,那里有100多个鬼子。里面还有一个被抓来的难友,我们两人整天为鬼子做事,一切重大的苦工都要我们做。鬼子天天吃鸡吃肉,吃不掉就喂狼狗。我们连饭都吃不饱。

过了半个多月,难友被折磨死了。我想如果不走,终久也要被折磨死。一天晚上,我乘鬼子熟睡之机,翻墙逃了出来。回到村里,不见妻子儿子,经打听在山上找到他们母子4人,回到家中,房子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米缸里有一些米,由于鬼子拉屎在缸里,米都带臭味,我们为了充饥,将米洗干净做饭吃。

贫病交加卖儿活命

日寇窜扰以后,由于衣服、被子、家具等所有东西都失去了,生活更加困难了,真是屋漏又遇连夜雨,行船又遭顶头风。1945年我生了一场大病,起初是生疮,后来全身发肿,地主见我生病做不得事,就把我辞退了。回到家中,一家四口抱头痛哭。那时,我有三个儿子,大儿子12岁,在外帮人打长工,次子7岁,三子2岁。我病了以后,家里没有一个人能劳动,不要说治病,连吃饭都成问题。大儿子林云又带伤回家,他被当地地主的儿子打断了手。为了活命,为了治病,我老婆到处求助借钱,没有借到。夫妻商量,只好将次子卖掉,卖得15块银元,只够买三担谷,才算把大儿子林云的手治好。我的病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不能做事。他们母子三人只好又讨饭过日子。后来我的病好了,又去帮地主打长工,一直打到解放。

邹源发的“穷人血泪史”是湖南乡贫苦农民在旧社会受苦受难的真实写照,这样的“血泪史”,再过若干年后,人们都会把它忘记。我们把它收入乡志,可激励人们不忘过去苦、牢记血泪恨。当年65岁的邹源发老人已作古多年。他的后代如今生活怎么样?我们到他家中实地采访。邹源发的大儿子邹林云,现年74岁,上世纪七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先后新建了一栋平房,一栋楼房,本人1954年参军入伍,退伍后曾担过多年大队干部。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家,在杭州打工(三儿子在杭州当保安)。三子邹德云,现年64岁,生有二子二女,德云长子邹永恒17岁考取少年科大,现在景德镇景鄱机械厂任副经理。德云二子在东馆中学任教,在抚州买了房子。德云本人是退休邮电工人,妻子是退休教师。现在二儿家带孙仔,过着天伦之乐的生活。卖掉的老二,在风岗(崇岗)镇当老师,是小学校长,已退休,改名徐会昌,兄弟三人经常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