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迎接红七军团

1934年7月,红七军团组成的北上抗日先遣队,从闽西一路打到水口,然后沿闽江东进,威胁福州。驻闽东的国民党正规军奉命南调合围堵截红七军团,于是,罗源以北的闽东广大地区一时出现了没有国民党正规军的局面,这给了中共闽东特委迅速扩大苏区,扩大红军的大好机会。8月中旬,闽东红军独立团正驻扎在福安赛江下游的甘棠一带。一天,忽然传来命令,说中央红军要来了,全团要开到宁德县迎接中央红军。

过去我们只是听说江西有中央红军,把国民党的中央军打得落花流水,心里十分羡慕,可谁也没有见过。如今中央红军要来了,这一下就可以帮我们把反动派据守的县城、集镇统统打下来,把保安团、警察队和民团的枪统统缴过来。大伙儿高兴的劲儿不用说了。一大早起来,吃完早饭,大阳刚刚出山,队伍就朝宁德赤溪方向开拔。

[=此处为插图=]

9点多钟,全团翻过宁德龟山西头的大岭时,战士们欢呼起来。就在山下,两队灰色服装的中央红军人马正走过阳谷村,向前面的赤溪前进,队尾还在远远的九都方向,被大山挡住了,我们叫喊着奔跑下山,挤在路边的田垄上观看中央红军。

中央红军,我们盼望已久的中央红军!从几千里远的江西苏区开来的正规军,他们可比我们神气多了。队列整齐,精神抖擞,一式青灰色服装、八角帽、红五星、红领章、背着方块的圆筒的小背包,还有斗笠、雨伞,头上身上别着伪装树枝。脚上的草鞋最有意思,是用白、红、蓝、绿、黑等五颜六色的布条和毛线编扎,样式真漂亮。他们远道而来,一路行军打仗,衣服却不破烂,也不大脏。红军战士们一个个晒得黑红黑红的,汗水把衣服渗透了。他们边走边笑着向我们招手,说着我们当时听不懂的外地方言,但我们懂得他们的意思,是在向我们问好,向我们致敬,表示和我们并肩战斗。我们也同样向他们招手,叫喊着向他们致敬。

特别叫我们羡慕的是,他们的枪真多!长的短的,有的人身上背了好几条,还有请老百姓挑的,一根扁担挂着七、八条——够我们一个班用。大伙看了惊叹个不停:“这么多呀,给我们一些就好了!”

“就是,我还没枪呢!”

“那子弹袋也塞得满满的!”

“啧啧!”

“那是什么家伙!筒子那么粗,还专门有人扛轮子!”

“是大炮?”

“不象,大炮前面没那截小筒子!”

“你们瞧,前面路边还有他们的戏班子在唱戏……”

我们好奇地向新发现的中央红军的“戏班子”涌去。在路边一个田埂上,三个红军小战士正敲着竹板又说又唱,红军队伍从他们面前走过时,显得特别活跃起来。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红七军团的宣传队,正在做行军路上的宣传鼓动工作;而那个大炮似的圆筒子叫马克辛重机枪,又叫水机关。可当时,我们连这些都没见过。

长长的七军团队伍里,还有不少躺在担架上的伤员,是打福州北岭和罗源县城时负伤的。担架用树叶盖着,抬担架的战士汗流浃背。后面有许多红军战士挑着担子。后来知道,这里面挑的是弹药和传单。想到他们肩负重担,一路上夺关破险,山道崎岖,从江西一直挑到闽东来,光凭这一点,就叫我们敬佩极了。

红七军团队伍全部开到赤溪时,已是正午了。他们在村子周围的路上,用石头和树干设下路障,又挖了些简易工事。一驻下,便有人站岗,有人巡逻,有人张贴标语,有人淘米做饭,一切都显得井井有序。我们遵照团部命令,为了避免混乱和误会,不得随便到红七军团营区串门,或摸动他们的武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红七军团就以闽东独立团为引导,出发攻打穆阳镇。

穆阳镇是福安县一个大镇,离城关西面30多华里,周围地势平坦,当时有2000多户人家,当地歌谣说:“寿宁好南阳,福安好穆阳……”就是指穆阳地方富饶,水路通达,有钱人家多,镇上商贩活跃,市场繁荣。这里驻扎着一支县警察队和敌新十师一个连。红七军团进闽东时,害怕被歼的敌新十师,就把队伍收缩回福安城关师部,穆阳这个连队也在几天前撤走了,留下来的是警察队。同红七军团稍一接触,便四散溃逃。红军很顺利地拿下了穆阳。进镇后我们独立团便配合中央红军收集反动派的枪支,又在穆阳地下党组织的引导下,分散去抄大户人家的院宅。

我这时担任独立团的短枪队队长兼军需。进镇后,闽东特委和独立团领导人马立峰、詹如柏、叶飞等,都在红七军团司令部同军团领导人开会。短枪队没有任务,我便带着几名队员上街溜达。这个镇子在我当党的地下交通员时常来过,那时,得处处提防警察队和地主、奸细,而今天,我能身佩短枪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心里惬意极了。

平时横行霸道的警察、税兵、地主土豪不见踪影了。街上来来往往的多是灰色服装的红军。有的在刷写标语,张贴传单;有的在搬运从富豪家里搜出的鸦片土和其他浮财。镇上群众有的挤在一堆观看来往的红军,有的围着看红军的布告,低声议论。最使人感到新奇的是在镇中心的街道上,红七军团同志在一家店门口,挂起一面长方形的白帆布,上面写着一行红字,柜台上摆着几叠银元和钞票。我问识字的人,他说白布上写的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银行”。真新鲜,银行也搬来了!原来红七军团干部战士都发有苏维埃共和国纸币的津贴费,在红军占领地区可以用来购买商品,卖主们拿着这些纸币,随时可以到红军银行换回银元和现钞。

第二天下午,我想到自己军需的责任,便向团领导请示后,带了五、六名短枪队员到镇上筹款。

我沿着僻静的小巷,往镇西的苏堤方向走。这一带有许多富裕人家的大院子,而且一家通一家,大院套小院,七弯八转,四通八达。我串了几家,没筹到什么款。这时,太阳下山了,突然,外面枪声大作,由远而近,由疏至密。发生什么事了?我连忙带着队员往街上跑。

跑出弯弯曲曲的小巷,到了街上,我们不由得愣住了。镇上的红七军团大队人马和闽东独立团同志都不见了。只听镇头河边传来密集的枪声,我们赶到镇头,迎面跑来几位红七军团同志,向我们大声喊着。一位七军团同志,一把拉住我,听他一说,我才知道,原来追击的敌人已打到河对岸的康厝,红七军团和我们团都已撤走。

我想,我们短枪队员都是本地人,地形熟悉,天又将黑下来,应该在后面掩护七军团同志先撤。我把意思告诉那位七军团指挥员,他摇摇头,用命令的口气要我们和他们一块撤,时间紧迫,不容争执,我只得点头服从。这时,从河对岸打来的炮火更猛烈了,机枪子弹“嗖嗖嗖”地从我们身边擦过。渡口处只见火光一闪,接着是“咣咚”一声巨响,敌人打炮了。我们急忙向北面大山撤去,一路上可见七军团大队留下的路标,我们走过时,七军团二名战士便在后面把路标拆掉。

一夜急行军,到第二天天亮时,我们才在福安、寿宁边界的南溪追上了大部队。我们闽东红军就在这里同红七军团分手了。

天大亮了,嘹亮的军号声在山谷里回荡,红七军团战士们扛起枪,挑起担子,列队出发了。军团首长同詹如柏、叶飞等闽东领导人,一一握手告别。闽东独立团全体战士,默默立在山坡上,目送七军团的大队人马踏上征程,直到他们消失在远山尽头。

英勇善战的红七军团同志走了。在闽东土地上,他们留下了300多名负伤的红军战士,300多支步枪,二挺轻机枪和一挺马克辛;留下了中国共产党抗日反蒋,拯救中华民族的正确主张;留下了对闽东革命的重要指示和建议

20多天以后,闽东连江、罗源和福安两支红军独立团以及县级游击武装1300多人,在宁德支提寺合并成立了闽东红军独立师。一支主力红军从此在闽东土地上诞生了。

(选自《闽东健儿征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