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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亭书院开课一段时间后,朝廷下旨召朱熹任焕章阁待制兼侍讲,专门为宁宗皇帝讲解经史。朱熹赴任时带黄榦入京,向皇帝奏补女婿为“迪功郎”,补授监浙江台州酒库,开始了仕宦生涯。这一年,黄榦刚满43岁,正是一个人生命中谱写宏阔雄壮的交响乐章的阶段。

即使这样,黄榦还一再推辞,认为“居官未足以行志,而枉费心力于簿书米盐之间,孰若隐居山林讲学问道之为乐哉!”在黄榦看来,如果“平日居正位,行大道,则得失、利害、祸福皆不足以动其心”。时人皆以“其进退浩然,非爵禄之所能羁縻也”。最后,在诸人的劝说下,黄榦也考虑到将来一家老小的生计问题,便应允了下来。

据《勉斋集·年谱》载:“时黄榦以恩荫补将仕郎。次年(1195年)四月授迪功郎监台州户部酒库;五月,朱熹赴湖南潭州任荆湖南路安抚使,黄榦随行;十一月,朱熹奉祠居家,黄榦自京还,留朱熹之侧。”

然而,世事难料,一切都不能一帆风顺。朱熹作为皇帝的老师,讲解理学仅46天后,即被罢去官职,重新回到建阳考亭讲学著述,从此真正息影山林。

庆元元年(1195年),外戚韩侂胄为了排除异己,将心性耿直的忠臣贬谪。朱熹对他的做法极为不满,上疏斥言窃柄之失,触韩之忌,韩侂胄指使党徒攻击、污蔑朱熹,公然宣布朱子学为“伪学”,朱熹的门生为“逆党”,主张斩朱熹之首,以绝朱子学。《宋史·黄榦传》载,朱熹晚年政治上受迫害,他的学说被打成“伪学”,身体也受到很大摧残。

“伪学逆党”案,又叫庆元党禁,禁的是“伪学逆党”,有名有姓载于史册的总共59人,其实远远不止这个数。“逆党”之党首,史书上说的有赵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蔺四位,首中之首,当推赵汝愚。“伪学”就是说的程朱理学,其代表人物或精神领袖便是朱熹。

可以说,庆元党禁是朱熹进入暮年的政治生活上的重大挫折。他虽被削去秘阁修撰的官职,被夺去了武夷冲佑观的俸禄,但他无怨无悔,仍倾全力先后完成了《仪礼经通解传》《伪学篇》和《韩文考异》等著作。

庆元党禁发生期间,朝廷权贵对理学掀起了一场史所罕见的残酷清算,理学遭到无情的打击,朱熹被诬为“伪学之首”。朱熹自身难保,门生更是岌岌可危,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从学者无奈改换门庭,或弃朱熹而去。对此黄榦在《答曾伯玉借长编二首》诗作中表达了他的情感。

其一

白露下百草,迅商薄修林。

幽人起长怀,感此节物深。

揽衣自徘徊,抚剑还悲吟。

丈夫各有志,莫作儿曹心。

涉远当疾趋,畏景须就阴。

愿言理轻车,去上南山岑。

其二

祥麟踣鲁郊,孔袂何涟涟。

伤哉经济心,付与文字传。

马公述孔志,托意为编年。

是非一以判,纤悉不复捐。

闻君卧丘壑,茧手磨丹铅。

愿言得其解,努力希圣贤。

曾伯玉,史无留名,应该是朱熹门生,在险恶的环境中,在官府的打击下,他不敢追随朱熹,选择了远遁、隐居,临行前找到同门黄榦告别,黄榦遂以此诗相送。

第一首,入眼即是凄清的秋天景色,衬托了作者心中的萧瑟之意。秋天的露水浸透各种花木,迅疾的西风把茂密的树木都削薄了,可见那一番秋意,草木凋零,落叶纷纷。在这样浓重的秋色中,幽居的诗人怎能不引发无限忧思?他披衣起身,来回走动,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作者情绪波动,他抚着腰间的佩剑,感慨良多:大丈夫各有志向,无须做儿女态。诗句的最后表现了黄榦对同门的深厚情谊,他切切叮嘱:走远路当急速前进,遇到艰难的处境就要躲起来,希望你驾着轻快的车子,去到南山隐居起来。

第二首,麒麟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祥兽,有时用来比喻才能杰出、德才兼备的人。鲁国是姬姓“宗邦”,诸侯“望国”,故“周之最亲莫如鲁,而鲁所宜翼戴者莫如周”。鲁国成为典型周礼的保存者和实施者,世人称“周礼尽在鲁矣”。麒麟主太平,瑞兽麒麟在鲁国的郊外跌倒了,暗喻道统衰微,一代儒宗在血雨腥风中陨落,孔子能不涕泪涟涟?

第二首诗流露出的是,面对现实,黄榦只能把自己无法实现的经世济民宏愿,都托付于这文字中。“马公”是老百姓祭祀的神仙名字,这里应该暗指朱熹。朱熹病重,但平生所学后继有人,亦深感快慰,他将所著《礼书》底本托付黄榦,并留手书:

“吾道之托在此,吾无憾矣!”曾伯玉归隐,依然会做些勘校文字的工作,这是让黄榦颇为欣慰的地方,他殷切希望曾伯玉能有所得,效法圣人,终将有所作为。

全诗弥漫着悲伤和无力的情绪,却不曾放弃希望。黄榦的诗和他的性格一样朴素自然,沉静若水。读诗犹如读人,黄榦的高士形象扑面而来。

在朱熹艰难时期,黄榦义无反顾地紧随朱熹身边,继续收徒讲学。黄榦说:“先生去国,侂胄势益张。鄙夫佥人迎合其意,以学为伪。谓贪黩放肆乃人真情,廉洁好礼者,皆伪也。科举取士,稍涉经训者,悉见排黜;文章议论,根于义理者,并行除销;六经语孟,悉为世之大禁,猾胥、贱隶、顽钝之徒,往往引用。”他又说:“侂胄志气骄溢……几危宗社,而生灵涂炭矣。”一针见血地揭露了韩侂胄一众奸党的险恶用心和卑劣行径,表明了黄榦坚定地支持朱熹的立场和态度。

在这期间,黄榦十分努力地学习和传播朱熹的学术思想,他发现朱熹的思想体系在提倡“礼”的基础上,更加重视“理”,强调“天理”是自然的根本,要求“人欲”应该服从“天理”。而孔孟思想体系中虽然也重视“理”,但是却更为注重“礼”,强调教化的功能。黄榦认为,朱熹的“理学”思想与孔孟儒家思想其实是一脉相承的。黄榦认真研究了“四书”“五经”,从《大学》出发,佐证和完善朱熹的理学论述,使得朱熹的理学思想真正是对孔孟儒学的发展。

“庆元党禁”伊始,朱熹的友人、丞相赵汝愚受到贬谪并被迫害致死。朱熹的《四书集注》等一批理学书籍遭到禁毁。赵汝愚已死,朱熹成为韩党进一步搏击邀功的对象。接着,监察御史沈继祖列举了朱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恭、不谦”六大罪状,还捏造了朱熹“诱引尼姑,以为宠妾”的谣言。于是,朱熹受到落职罢祠的不公正处理。

朱熹学派的许多人因之受到牵连,或坐牢或流放。风声日紧之时,朝中甚至有人发出将朱熹问斩的叫嚣。此时,朱熹本人虽对此泰然处之,但作为朱熹的爱徒和女婿的黄榦,却不能不为恩师、岳父的安危深感担忧。

庆元二年(1196年),黄榦秘密地在建阳莒口河坝建造了一间草堂,以备情况危急之时可作为隐退著书之地,这便是潭溪精舍。

潭溪书院原名潭溪精舍,地处崇泰里莒口(今建阳市莒口镇)河坝。潭溪的得名,源于崇安(今武夷山)五夫里有一条小溪,名潭溪。黄榦从南宋淳熙三年(1176年)拜师之日起,一直在潭溪之畔的五夫紫阳书堂内从学于朱熹。碧波荡漾、奔流不息的潭溪水录下了他“夜不设榻,衣不解带,常通宵达旦”而日夜苦读的身影。

朱熹在建阳隐居山林期间,黄榦往来于福州、建阳两地。庆元三年(1197年)春,朱熹为黄榦“筑室于考亭新居之旁”。《续集》卷一《答黄直卿》书云:“闻欲迁居此来,甚慰,不知定在何日也。”《文集》卷六四《答巩仲至》云:“直卿久不得书,闻有徙家之兴,此固所欲,但于渠聚徒之计,则恐失之便,无以为生,亦须细商量耳。”之后,由于种种原因,黄榦一直拖延至庆元五年十一月才搬到考亭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