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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学储能,经世致用

黄榦第一次来到武夷山五夫里拜师学习,因他痴迷于深入地钻研学术,朱熹就给他开起了“小灶”。

修学储能,经世致用”就是朱熹对黄榦提出的学习目标。

朱熹对黄榦说:“直卿,一个青年人走进学堂的目的是什么?是学习知识,更是储备能力。子曰‘质胜于文则野,文胜于质则史’。就是说一个人,光是能力素质强,而学问修养不够,则必然无法约束自己,本身的能力反而成了一种野性破坏之力。反过来,如果光注重书本学问,而缺乏实际能力的培养,那么知识也就成了死知识,学问也就成了伪学问,其人必死板呆滞,毫无实用。所以,要学习相关的知识,提高自己的能力,让知识与能力相辅相成,做到‘经世致用’。那什么又是‘经世致用’呢?就是‘致用’以‘经世’,以今天所修之学、所储之能,来致力于国家民族的复兴、社会向前的发展。我今天送你这八个字的目的,就是要让你牢牢记住,必须平衡发展。这也是你求学之路上,不可缺少的。”

黄榦听后觉得大有感触,但还心有疑惑,问道:“那以今日之我,应当以修什么学问、储哪种能力为先呢?”

朱熹回答说:“什么学问?哪种能力?直卿,你的这种想法首先就是错误的。今时今日之黄直卿是什么人?一个学堂毛头小子而已,你喜欢哲学伦理,也关心社会时事,这是兴趣也是天赋,但我担心,你会走入另外一个误区,那就是知识能力的涉猎面太窄。你的求学之路才刚刚开始,你才掌握了多少知识、拥有多少能力?过早地框死了自己修学储能、经世致用的范围而不广泛学习多方涉猎,于你今后是有百弊而无一利。所以在你修学储能、经世致用的后面还应该再加上‘先博后渊’四个字。”

黄榦若有所悟:“我明白了,博采众长才能相互印证,固步自封必将粗陋浅薄。对吗?老师。”

朱熹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这就对了。”

黄榦继续道:“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朱熹赞叹道:“对,坚忍。坚者如磐石虽岁月交替而不移,忍者如柔练虽困苦艰辛而不摧。坚忍者刚柔相济百折不回,持之以恒也。”

从朱熹与黄榦对话之中,我们可知朱熹所说的“修学储能,经世致用”目的。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以己所学化为己用,以己所用探寻己梦,以己之梦实现中国之梦,哪怕微小得不值一提,己愿足矣!每一个人的梦想只是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但是十几亿滴水珠将会汇聚成一片汪洋,惊涛拍岸,巨浪拍天。再回首,将是地覆天翻!

朱熹教学有特色,讲究效果,课堂上他强调三个要点:

专心听讲。所谓“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指的是心思不端正就像心不在自己身上一样,虽然在看,却像没有看见一样;虽然在听,却像没有听见一样;虽然在吃东西,却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所以说,要修养自身的品性必须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

其实,修身的目的,即是令自己的思维与行为达到不偏不倚的“中正”状态。如果人的精神处在愤怒、恐惧、好乐、忧患之时,皆不能使其精神境界保持在不偏不倚、不亢不卑、堂堂正正、无所畏惧的“正”位中。

黄榦进一步认为,真正的修身是要把心漂洗得一干二净,达到圆明中正的境界。心是一身之主,心住在心的位置而不借住于外物,心若滞于忿怒、恐惧、好乐,甚至流连于富贵、功名、利禄,便已是身外之物了,那么心就不会诚、不会善、不会仁,当然也就更不可能正了。故修身之道在正心,在纯心,在于将心永远摆放在守正的位置上,不可须臾偏离,不可须臾失正。

及时复习。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这个“新”,主要指的是知识达到了系统化的水平,达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首先,知识的系统化,是指对知识的掌握达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也就是从整体、全局或联系中去掌握具体的概念和原理,使所学的概念和原理回到知识系统中的应有位置上去。其次,知识的系统化能把多而杂的知识变得少而精,从而完成书本知识由“厚”到“薄”的转化过程。系统化的知识,容量大,既好记又好用。最后,系统化的知识有利于记忆。道理很简单,孤立的事物容易忘记,而联系着的事物就不容易忘记。想搞好知识的系统化,一要靠平时把概念和原理学好,为建造“知识大厦”备好料;二要肯坚持艰苦地思考,逃避艰苦思考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掌握好知识的;三要学会科学的思维。

通过课堂讲述,朱熹问黄榦对“温故而知新”的理解。黄榦说:“‘温故而知新’有四解。一为‘温故才知新’,温习已学的知识,并且获得新的领悟;二为‘温故及知新’,一方面要温习典章故事,另一方面又努力撷取新的知识;三为‘温故知新’,随着阅历的丰富和理解能力的提高,回头再看以前看过的知识,总能从中体会到更多的东西;四为正确地解释,是指通过回顾历史,可以预见以及解决未来的问题。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师应该具有的能力。”朱熹听后,微笑地点点头。

切磋琢磨。《学记》说:“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意思是说,如果学习中缺乏学友之间的交流切磋,就必然会导致知识狭隘、见识短浅。古今中外许多善于读书治学并且成大器者,大多十分重视结交学友,并在讨论与交流中获益匪浅,道理就在于集思广益、取长补短。

一个人学习虽然有所收获,但难免也有一知半解的时候,同学之间通过交流讨论,就能够扬长避短,取长补短,丰富自己的知识,开拓自己的视野,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学习过程中,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相互讨论和交流,就能取长补短。

黄榦屏气凝神地听着老师讲解。他认为,学习时通过交流和讨论,能促进自己对知识的深刻理解。知识是否理解透彻,有时候是难以自我检验的,而在互相质疑、讨论和争辩中,则很容易使自己“于不疑处有疑”,解决了这些疑难,在学业上就会有进步。交流讨论还能促进自己思维能力的提高。在交流讨论过程中,每个人最容易发现自己知识的不足和困惑所在,从而提醒和激发自己深入钻研、力求弄懂弄通的积极性;要积极主动地参与讨论,也会逼迫自己多学一点,理解得全面深入一点,对关键部分和知识要点也必须了如指掌,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让自己自觉地去深入思考,使自己的思考能力不断得到锻炼和提高。除此之外,也能锻炼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

正是黄榦的努力上进,学识日渐渊博,甚为朱熹所器重。由于二人经常一起深入讨论,师生的角色也慢慢发生了变化,由凌驾于受教育者之上的“灌输者”“管束者”转变为向学习主体发展的良师益友、合作伙伴,师生的关系更加密切。

一天,天降大雨,黄榦邀朱熹外出。

朱熹:下这么大的雨,你想上哪里去呢?

黄榦:爬山啊。

朱熹:爬山?

黄榦:对啊!

朱熹:大风大雨的,你搞这个干嘛?

黄榦:大风怎么了?大雨又怎么了?今天我要好好地体验一下。

朱熹:真的?那太好了!

黄榦:真的。古人云:“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传说中上古时代的帝王尧打算将王位传给舜,但老放不下心来,为了考验他,便在一个暴风袭来的夜晚,让他进入原始森林,看他能不能顺利地回到自己的身边。那是需要坚强的毅力和惊人的智慧,需要不停地披荆斩棘,需要不断对付猛禽野兽,令尧欣慰的是舜最终成功了。这就是《尚书·尧典》记载于“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的典故。可见,黄榦一心只读圣贤书,并从先贤的智慧中获得了一些感悟、一丝体会。

由于朱熹名声在外,各地学友纷纷前来武夷山,共同切磋学问,砥砺理学,滔滔问辩,侃侃论道。黄榦所接触的都是当时第一流的饱学之士,这些都是品德高尚讲气节的人物,黄榦由此深受他们道德人格的熏陶。朱熹居住之地,一时成为众贤毕至之处。来往于此的人都是反对朝廷求和,力主收复中原的主战派。比如陆游、辛弃疾,此二人与朱熹私交甚笃,他们在力主抗金、拒斥和议的抱负上肝胆相照。大家谈起国仇家恨,个个咬牙切齿,痛哭流涕。说到主和派卖国求荣的丑行时,更是激愤无比,个个怒发冲冠。

此情此景,在年轻的黄榦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加坚定了他的爱国信念。他下定决心,只有教化民众,加强爱国思想教育,培养好学子们的道德风尚,社会才能安定、团结和发展,以至于在后来的为官过程中,黄榦一直主张抗金、重视教育。

朱熹虽然建寓所于五夫里,但经常携友来往武夷山风景荟萃之地。朱熹曾赋诗曰:“琴书四十年,几作山中客。”朱熹之友韩元吉也说过:“朱元晦居于五夫里,去武夷一舍而近,若其后圃,暇则游焉。”在倾心交流的诸友中,朱熹、张栻与吕祖谦三人过从甚密,交谊最笃,被尊为“东南三贤”。

张栻(1133—1180),字敬夫,号南轩,汉州绵竹(今四川绵竹)人。曾任吏部员外郎兼侍讲、江陵知府等职。他认为理是世界的本原,理借助于气化生万物,理在事物之先。在人性方面,认为人应寡欲以至于无欲,才能去恶从善,私欲不萌,天理常存。张栻对孟子的性善论、周敦颐的主静说均有所发挥。著有《南轩先生文集》。

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浙江省婺州(今金华市)人,世称东莱先生。朱熹与吕祖谦的友谊起于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这年年底,即将离任泉州同安县主簿的朱熹来到福州,偶遇吕祖谦,两人一见如故。年仅20岁的吕祖谦谈吐不凡,在朱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为了进一步开阔黄榦的视界,朱熹还让他多次向吕祖谦和张栻请教,对当时鼎足而立的朱、吕、张三家学术观点进行比较。之后黄榦做出结论,他主张与民交往不能有士人的态度,也绝不能掺杂轻视厌弃之情,有的只能是关爱和尊重。他引用杜甫的诗说:“不爱入州府,畏人嫌我真;及乎归茅宇,旁舍未曾嗔。”所谓“州府”,便是指统治阶级;“旁舍”,指劳动人民;“未曾嗔”,意思说从来没有讨厌过我。由于黄榦对学术观点分析透彻,见解独到,朱熹甚感欣慰。朱熹经常在友人面前夸赞黄榦,说:“直卿志坚思苦,与之处甚有益。”

此外,黄榦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对朱熹学说以外的学派从不一概排斥,而是兼收并蓄各派的优点,比如,朱熹与陆九渊的思想不同处,曾被概括为“朱熹主道问学,即向外格物来认识心中的理;陆九渊主尊德性,即对内认知来发明本心”。黄榦则兼收并蓄,主张尊德性与道问学二者结合起来,他在《黄勉斋集·复叶味道书》中说:“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也;道问学所以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表现出宽广的胸怀和理学发展的正确方向,难怪闽学学者都尊黄榦为道统的继承者,并公认他为闽学学派的领袖达二十余年之久。

黄榦大部分时间均侍于朱熹左右,帮助处理一些学术上的事务,即使是朱熹外出为官也是如此,例如,淳熙六年(1179年),朱熹知江西南康军(军,是小于路、府的行政区域单位),黄榦从行;淳熙八年(1181年)十月,朱熹被召至京,黄榦从行。他协助朱熹编《四书集注》《礼书》等,打理一切有关学术上的疑问,朱熹感到十分满意,认为黄榦学术研究阐述“缜密有条理”。

朱熹一生无中断地讲学授徒,门生众多,其中在福建有两个名字极易引起混淆的门生,一个为本书传主黄榦,另一个为黄幹。“榦”与“幹”读音相同,字形相近,在今天的简化汉字中又都写作“干”,因此一些古籍和今人的论著里都曾出现过误用的情况。

话说另一个黄幹,也是朱子学较为重要的传人之一,字尚质,宁德长溪察阳(今宁德福安阳头)人,生于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年),卒年不详。黄幹比黄榦年小18岁,其父黄参,以耕种、打鱼为生。黄幹从小就喜欢看书,经常挑灯夜读。

南宋庆元二年(1196年),“庆元党禁”祸起,朱熹被夺职罢祠后,还遭到奸人的迫害。在此生命“履薄临深”之际,为继续训学艺徒、续其道脉,朱熹遂于庆元三年三月应古田籍门人林用中、余偶、余范等人的邀请,来到古田杉洋的蓝田书院讲学。此时,在长溪龟龄寺讲学授徒的黄幹闻悉朱熹讲学杉洋,立刻前往蓝田书院投师,并留在朱熹身边协理教学。庆元三年十二月,朱熹名列伪学籍后,韩侂胄遣康太保至杉洋谋刺他。康太保深知朱熹为贤儒不忍加害,来到衫洋后当即自刎于蓝田书院右侧聚星台旁。朱熹门人考虑到恩师的安全,再次敦促朱熹避祸他乡。就在此时,黄幹与门人杨楫也力请朱熹游长溪。朱熹自知杉洋不能久留,庆元五年,他来到长溪龟龄寺讲学,黄幹仍从侍左右,勤学好问,孜孜不倦,深受朱熹的器重,并得到他的真传,“名冠朱熹得意门生杨复、林湜、高松、陈骏、郑师孟、龚郯、张泳之首”。之后,朱熹又来到黄幹家讲学,当时的察阳僻处海隅且生源不少,为避难而来的朱熹,也乐于在此授徒讲学,一住就是三四个月。后因得知林湜回到赤岸,就于同年六七月间由罗浮乘船再到赤岸。黄幹自从在蓝田书院拜见朱熹后撰写了不少弘扬朱子学说的著作,可考的专著有《五经讲义》《四书纪闻》《诲鉴衙》等。

在闽学历史上,“二黄干诱掖饶双峰”曾一度传为佳话,为人津津乐道。

饶鲁(1193—1264),字伯兴,一字仲乞,号双峰,江西余干人。他先后从柴元裕、黄榦、柴中行、黄幹、李燔学。游学豫章书院、东湖书院,归里,建朋来馆,广聚学者,互相切磋。复筑石洞书院,聚徒讲学。其学以持守涵养为主,学问思辨为先,而笃行终之。远近从学者众。受诸道部使之聘,历主白鹿洞、濂溪、建安、东湖、西涧、临汝诸书院。景定元年(1260年)荐授迪功郎差饶州州学教授。著有《五经讲义》《语孟纪闻》《西铭图》等。《宋元学案》中的《勉斋学案》《尚质门人》和《双峰学案》均记载有饶鲁曾师从“二黄干”的资料。饶鲁早年得到黄榦的指导,后来到长溪龟龄寺(今福安社口),又得黄幹的悉心教导,理学造诣益深,学识超凡。饶鲁学成后回江西余干创办石洞书院,传授理学,学生众多,形成诸子学派的一个重要流派。饶鲁撰写了大量著作,阐明师说,尊朱学为正宗,其中包含许多黄幹的思想。黄幹与饶鲁都著有《五经讲义》《四书纪闻》,同名著作的出现,大概说的也是饶鲁承继老师的缘故。

“二黄干”里居相近,姓名相同,又皆系朱熹高足,都曾以理学成就震烁后世,故自宋代以后的某些文献在记述他们的行实时屡见混淆,甚而张冠李戴,一度在闽学界造成混乱。为了不使二人的姓名相混,朱熹在作《十八门人录》时,有意用“榦”和“幹”将他们区别开来。

南宋庆元六年(1200年),朱熹逝世,黄幹无意进入仕途,执意于传授程朱理学。直至嘉定二年(1209年),南宋朝廷开始重视理学,并诏赐朱熹遗表恩泽,谥号为“文”,尊称“朱文公”。嘉定五年,朱熹的《论语集注》和《孟子集注》被列入学宫,作为法定教科书。此后,朱熹的门生日益受到朝廷重用。黄幹在此期间始奉召入朝,进文渊阁从事翰墨,官至集贤院直学士。

清乾隆元年(1736年),巡抚福建筹处地方提督军务都御史为黄幹题词立“理学传薪”牌匾。1997年闽学研究会追赠黄幹为“理学先贤”。黄幹虽没有经过科举考试,但其勤学好问、孜孜不倦的求学态度受到福安察阳宗祠子弟的推崇,至今福安阳头黄氏人家仍供奉着“孔子、朱熹、黄幹”三人。黄幹和杨复及其他长溪弟子的讲学实践,也为日后福安长盛不衰的文教事业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由此可见,黄榦与黄幹实在是渊源深厚,共同为朱子学的阐扬与传播立下了汗马功劳,值得后世铭记并做出认真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