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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朱熹对福建教育文化事业发展的影响

朱熹不仅是我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同时也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家。朱熹在进行学术研究的同时,也十分重视教育与人才的培养。为此朱熹自年轻时起就积极从事学校、书院教育活动。当时年仅25岁的朱熹在同安县主簿的任上就大力整顿教育,改革教育制度以及教学内容,试图通过教育培养人才,进而振兴儒学以挽救南宋衰世。

后来朱熹及其门人更极力推行书院制度和民间自由讲学。所谓“书院”的称呼最早见之于唐开元年间,不过那时的书院主要是进行修撰、校理、刊正、校勘图书的地方,并不具有教育的职能。书院之成为私人教育机构,成为治学与教授生徒的地方,主要是宋代以后的事。宋代是书院教育的黄金时代。就福建而言,最早的书院是闽北建阳创建于唐乾符年间(874—879)的鳌峰书院,由建阳熊秘所立。五代梁开平年间(907—910),又有黄峭在邵武建立和平书院。北宋时期,游酢、杨时等一干名儒讲学于闽北地区。从此,福建书院与理学传播发生了紧密联系。而到了南宋,在朱子及其门人的积极推动下,福建书院进入了发展最快、最繁荣的时期。

朱熹在书院教育与推广中所起的作用,陈荣捷曾在其《朱熹与书院》一文中有如下的介绍:“朱子个人与二十四所书院有关,其中包括三所精舍。若干种类是相跨的。例如,朱子在这些书院中讲学,他也为这些书院题匾额。还有许多其他书院的关系,未记载或者隐没在地方志里,许多庙宇都建立起来祭祀他,还有许多祠堂的建立是为纪念他的来访。后来这些大多数的祠堂,都变成书院。戴铣在1506年所写的《朱子实纪》,他列举书院达二十八所。王先谦这位湖南大儒在1888年所写的一篇文章,仅湖南一处,他举书院十所。除了一所以外,所有书院都在一种或他种方式与朱子有关。至少朱子有八位门人建立书院,其中尚有门人之父与门人之孙先后承建者。又至少有七人充任堂长。还有至少有六七人在书院中讲授,其中尚有一位门人有随游者数百人。还有至少三人很有名的在推行白鹿洞学规。朱子及门人,在推行书院制度上,在宋代较之其他社团,更为积极与活跃,那是毫无疑问的。”①曾有学者统计,朱熹在各地创建、修复和读书讲学的书院多达60多所。其中最重要的,在省外有经他修复的庐山白鹿洞书院和长沙岳鹿书院。在福建本地,则有由他亲手创建的四所书院,即建阳寒泉精舍、云谷晦庵草堂和考亭书院,以及武夷山隐屏峰下的武夷精舍。在福建,朱熹亲自倡建创办、题匾、讲学过的书院还有会心书院(仙游)、蓝田书院(古田)、溪山书院(古田)、螺峰书院(古田)、龙峰书院(长乐)、同文书院(建阳)、温陵书院(泉州)、小山丛竹书院(泉州)、石井书院(泉州)、潭溪精舍(建阳)等。而朱熹的门人弟子在福建所建的书院则更多。福州一地,朱熹在《福州学经史阁记》中说:“福州之学,在东南为最盛,弟子员常数十人。”②朱熹高弟黄榦不仅在建阳修建了潭溪精舍、环峰精舍,同时也在福州附近的闽县办学,“弟子日盛,巴蜀、江、湖之士皆来,编札著书,日不暇给,夜与之讲论经理,斖斖不倦”③。据史料上的不完全统计,宋代福州一带有书院54所。因此迨及南宋,福州已经成为“理学之邦”。吕祖谦的《冶城》一诗就形容道:“路逢十客九青矜,半是同袍旧弟兄。最忆市桥灯火静,巷南巷北读书声。”淳熙《三山志》中也记载:“凡乡里各有书社。龙昌期咏福州诗云:‘是处人家爱读书。’程守师孟诗云:‘城里人家半读书。’又云:‘学校未尝虚里卷。’”④由此可以想见当年福州的学风之盛,学生之多。而在闽北一带,建宁府、延平府、邵武等三地的书院也有三四十所之多。除朱熹亲自创建的书院外,多为朱熹弟子及二、三传门人所建,如西山精舍、庐峰书院、台溪精舍、文定书堂、南山书堂、云庄书院、紫之书院、溪山书院、梦笔山房、建安书院、凤岗书院、横渠书院、龟山书院、樵溪书院、云谷书院,等等。由此,在福州及武夷山两地形成了两大传播朱子理学思想的中心,并由这两地而影响闽南漳泉一带,波及莆田、仙游等地,福建全境遍布书院、精舍。

福建书院教育的内容,在朱熹时,就是以孔孟思想及北宋时形成的二程、周(敦颐)、张(载)的理学思想为主。传统的儒学教育,都把“六经”作为主要的经典教材。朱熹认为,“六经”、《语》、《孟》,皆圣贤遗书,皆当读,但同时也更强调《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即《四书》)在教学中的重要性,主张《四书》的学习是更为基础的。朱熹的思想(包括教学的主张)在宋理宗时得到了充分肯定。淳祐元年(1241年),宋理宗下诏曰:“朕惟孔子之道,自孟轲后不得其传,至我朝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真见实践,深探圣域,千载绝学,始有指归。中兴以来,又得朱熹精思明辨,表里混融,使《大学》《论》《孟》《中庸》之书,本末洞彻,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朕每观五臣论著,启沃良多,今视学有日,其令学官列诸从祀,以示崇奖之意。”①理宗并亲自书写朱熹所订的《白鹿洞书院揭示》颁布于全国。从此朱熹的教育思想遂以官方的形式肯定下来,成为书院教育与科举考试的程式。

朱熹对教育之内容的选定,与其对书院教育之目的、宗旨的主张是一致的。自唐朝实行科举制度以后,几乎所有的官学都以应试教育作为教育的目的。因而陷入程式化的学习,却对人的素质与伦理道德的养化有极大忽略,这自然不合朱熹的理学思想。朱熹曾对此种教育作了尖锐的批评,说:“所谓太学者但为声利之场,而掌其教事者不过取其善为科举之文,而尝得隽于场屋者耳。士之有志于义理者,既无所求于学,其奔趋辐辏而来者不过为解额之滥,舍选之私而已。师生相视漠然,如行路之人。间相与言,亦未尝开之以德行道艺之实。而月书季考者,又只以促其嗜利苟得,冒昧无耻之心,殊非国家之所以立学教人之本意也。”②由此可见,朱熹认为教育的目的就在于“立学教人”,用他的话说就是要明人伦之本:“其教民之目,则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③朱熹及其门人弟子之所以大力主张并身体力行地倡办私学(书院),就是要以此避开官学的应试教育之弊,使儒生能真正认真学习圣贤之道,在学习中修养身心、诚意正心,进行道德修养的培炼。朱熹及其门人弟子在福建所长期坚持的这种教育实践,对于福建的人文教化发生了持久而深远的影响。

讲到福建文化事业在南宋以后的发展,还必须提到刻书业。宋代刻书业的发展远超于此前的历朝百代,其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是宋代印刷术出现了重大的技术进步,毕昇的活字印刷出现使得印刷出版变得简便容易;二是北宋末年朝廷开放了印书之禁,民间与官方都可以印书,于是印书之风大盛。而作为南宋时期全国文化中心的福建,刻书业自然也十分兴盛。宋人叶梦得记载评价当时的雕版印刷业时说:“其精杭为最,其多闽为最,蜀皆次之。”①认为当时全国三大刻版印刷中心中,杭州出版的书质量最为精良,闽地出版的书的数量最多,而四川在两方面都居于次之地位。历来的学者都认为叶梦得的评价大体是允当的。因为杭州出版业是由官府经营,杭州又是南宋的首都,故出书虽不多,然而质量最好。而福建的出版业则是民营的,故在质量上有参差不齐的现象在所难免。但这并不意味着闽地出版的书都是质量较差的,实际上,福建当时出版的书中有相当的部分是质量上乘的。

福建刻书业之所以兴盛,有学者认为与朱熹有着密切关系。高令印先生就主张:“福建历史上刻版印刷业兴盛于宋代,是与朱熹及其后学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②此说有相当的历史根据。当时福建的出版印刷中心在建宁府,此地正处武夷山腹地。而南宋时武夷山已然成为全国的文化中心,尤其是理学(闽学)的研究中心。闽北地区书院甚多,不仅招收了大量的理学弟子,更有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或求学,或求交流研讨的学生、学者甚多。如此众多的儒生集聚,本就为出版印刷业打下了一个相当雄厚的市场基础。再加上朱熹及其门人不断地搜集整理理学书籍以及先儒遗著,也为出版印刷业提供了刊刻印行的材料。建宁府的印书中心为建安县的麻沙镇与崇化书坊。两地印书的数量与版本之多,使得宋代祝穆在其《方舆胜览》中把麻沙、崇化两地合称之为“图书之府”。③朱熹也曾在《嘉禾县学藏书记》中说:“建阳版书书籍行四方者,无远不至。”④朱熹的三传弟子熊禾(生活于宋末元初)更描述道:“目卷我考亭之阙里,实为崇化之书林,渊源又渐,文献足征,二帝三王以来之道,至此大明,四书六籍而下之文,靡所不备……光天薄海,无地不有其书。”①熊禾的这番话,一方面点明了朱熹与福建刻书版业之兴盛有着直接的关系;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建宁府当时的刻版印刷业的盛况。

福建刻书业不仅在南宋时已成为全国三大中心之一,而且至明朝时期更在全国独占鳌头。明代时,四川、杭州的刻书业已走下坡路,唯有福建的刻书业仍维持不衰。顾炎武曾说:“当正德之末,其时天下惟王府官司及建宁书坊乃有刻板。”②实际上,福建已成为全国唯一的具有市场经营性质的刻书业中心(因官府印书是非经营性的)。到了清代,则有汀州四堡刻书业的兴起。后来四堡,北京、汉口及江西浒湾被并称为清代四大刻书中心。福州地区自宋以后的刻书业也有很大发展,这与福州是福建的政治中心是分不开的。福建刻书业的兴盛首先惠及的是福建文化教育事业,不论是人才的培育,还是学术的研究,都能提供相应的学习与研究的材料;其次,它极大地助推了朱熹及其闽学思想向全国的传播和发展,从而进一步奠定了宋代以后福建文化的历史地位,可谓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