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一 蔡元定 蔡沉

蔡元定之曾祖父蔡克、祖父蔡谅,都是太学生。其父蔡发,子蔡渊、蔡沆、蔡沉,孙蔡格、蔡模、蔡杭、蔡权,都是著名的学者,这祖孙四代合之被世人称为“蔡氏九儒”。《宋元学案》全祖望按语曰:“蔡氏父子、兄弟、祖孙皆为朱熹干城。”④其中最有学术成就者为蔡元定和蔡沉。

蔡元定(1135—1198年),字季通,号西山,建宁府建阳县人。蔡元定多次被举荐为官,皆辞谢不就。高宗绍熙五年(1194年),宁宗继位,赵汝愚当政,朱熹被任命为焕章阁待制兼侍讲,赵、朱相与推荐蔡元定,仍不出。不久赵汝愚受贬,外戚韩侂胃当政,罗织朱熹十大罪状,并谓朱熹之所以敢大肆无忌惮者,皆其从妖人蔡元定左右所致。⑤“庆元党禁”祸及蔡元定,被流放到湖南道州编管,病逝于那里,年仅64岁。

朱熹在《跋蔡神与绝笔》中说:蔡元定年10岁其父蔡发“即教使读《西铭》。稍长,则又示以程氏《语录》、邵氏《经世》、张氏《正蒙》等书。曰:‘此孔、孟之正脉也,尔其勉旃。’”⑥蔡元定“幼而沉涵其义,既长而辨析益精。”⑦

《宋史》本传谓,蔡元定“闻朱熹名,往师之。熹扣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也,不当在弟子列。遂与对榻,讲论诸经奥义,每至夜分。”①蔡元定从学朱熹于寒泉精舍、云谷晦庵草堂、武夷精舍和考亭沧洲精舍等。朱熹在《中和旧说序》中曰:

乾道己丑之春,为友人蔡季通言之,问辨之际,予忽自疑斯理也。虽吾所默识,然亦末有不可告人者。……复取程氏书,虚心平气而徐读之,未及数行,冻解冰释,然后知情性之本然,贤圣之微旨,其平正明白乃如此。②

此为孝宗乾道五年(1169年)之事。乾道六年(1170年),朱熹的寒泉精舍建成,蔡元定每相随之左右。如书曰:

别后两日,稍得观书,多所欲论者。幸会期不远,此只八九间下寒泉,十一二间定望临顾也。③

此为寒泉相会之后两日,又再次相约。朱熹在《答范伯崇》第十、八书曰:“熹比携二子过寒泉,招季通来相聚,更有一二朋友来相聚,初不废讲议。”“伯谏前日过此,季通亦来会,相与剧论儒佛之异。”④又书曰:“此有李伯谏,往时溺于禅学,近忽微知其非。昨来此留数日,蔡季通亦来会,剧论不置,遂肯舍去旧习。”⑤

朱熹之云谷晦庵草堂于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七月建成后,蔡元定曾与朱熹频频相聚于此。朱熹有《淳熙戊戌七月二十九日与子晦、纯叟、伯谟同发屏山,西登云谷越夕乃至,而季通、德功亦自山北来会》一诗,描写的就是淳熙五年(1178年)朱熹与廖德明、刘纯叟、方伯谟从五夫里出发,与蔡元定等相聚于云谷的情景。⑥其《答蔡季通》第八书中有曰:

西山之约,一何拒客之深耶?俟武夷归,别当奉扣。然临风引领,似已闻采薇之歌矣。⑦

此表明朱、蔡两人的西山、云谷之约,是很频繁的。文中的“西山”,指的是蔡元定建于崇泰里的西山精舍。

蔡元定于淳熙十三年(1186年),协助朱熹编出《易学启蒙》一书。朱熹在《答陈才卿》第十四书中曰:

《启蒙》所载为有发于《易》,他则别成一家之学。季通近编出梗概欲刊行,旦夕必见之。然亦不必深究也。①

朱熹在蔡元定的诸书中有多处与之讨论《启蒙》一书的内容。淳熙十四年(1187年),蔡元定接受朱熹委托,刊刻“武夷精舍小学之书”。②同年,蔡元定著《律吕新书》成,朱熹为之序。③淳熙十六年(1189年),协助朱熹修改《大学章句》。朱熹在《答毛朋寿》书中曰:

《大学》文字,季通尚未为定本,旦夕当取来,更为改正,乃可传也。④《朱子文集》有《答蔡季通》书100多通,大都涉及“四书”、《易经》、音律、校书等问题。

《朱子语类》在《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章》中,有王过录“先生尝曰‘仁者心之德’”条,其中记载参与讨论的有蔡元定、辅广和王过;在《禘自既灌而往者章》中,有叶贺孙录“仁父问‘禘自既灌而往者’”条,参与讨论的有叶贺孙、蔡元定、徐容等。⑤

因“伪学”禁,宁宗庆元三年(1197年),蔡元定被谪道州编管,朱熹率门人为之送行于净安寺。有谓,“(朱先生)坐方丈,寒暄外无嗟劳语。以连日所读《参同契》所疑扣蔡,蔡应答洒然。少迟,诸人醵酒至,饮皆醉。先生间行,列坐寺前桥上饮,回寺又饮。先生醉睡。”⑥朱熹送其至寒泉精舍,“相与订正《参同契》,终夕不寐”。此言见于朱熹《周易参同契考异》按语。可见,他们置大祸临头之不顾,唯一所关心的是学说的创立。

《宋史》蔡元定本传,称“四方来学者,熹必俾先从元定质正焉”。⑦对此,黄榦说:

西山蔡氏先生之门,从游者多矣。公(按指蔡元定)之来,先生必留数日,往往通夕对床不暇寢。从先生游者,归必过公之家,听其言论不忍去,去皆充然有所得也。⑧蔡元定著有《大衍详说》、《律吕新书》、《燕乐原辩》、《皇极经世指要》、《地理古经》、《发微论》、《西山公集》等。蔡元定兼取义理和象数,其思想带有明显的道家色彩。他说:

天地之间有理必有数,二者未尝相离。……一动一静之间,《易》之所谓太极也。阴阳之中又各有阴阳,刚柔之中又各有刚柔,主乎动静,所谓太极也。①

蔡元定对北宋象数理学家邵雍的《皇极经世书》进行深入的研究,并撰《皇极经世指要》3卷。他提出“数即理,理即数,在天为五行,在地为五方,在人为五常”。②他所谓数即理,理即数,就是把理判为阴、阳之二,阴阳中又有阴阳,以至无穷。这就补充了朱熹关于理(太极)生气(阴阳为气,五行为气之质),气生万物(理气合一)的逻辑结构中的若干环节。蔡元定还教人以性和天道为先,注重阴阳地理。他的《发微论》就是相地之书,大旨用地道一刚一柔来说明动静、聚散、雌雄、生死、逆顺、分合、裁成、强弱、浮沉、福祸、善恶等现象,以有形察无形。虽具有浓厚的神秘主义和宿命论,但也有某些深刻的辩证法和自然科学的因素。

蔡元定对朱熹思想有较大的贡献。朱熹说:“季通平生著述多谦让,寄寓于熹书集中。”③朱熹的《易学启蒙》是蔡元定起草的,其《四书集注》他也参加了很多意见。

蔡沉(1167—1230年),亦作蔡沈,字仲默,号九峰,蔡元定季子。他一生末应科举,屡荐不出,未曾做官,始终跟朱熹学习。隐居九峰山,学者称九峰先生。明英宗正统二年(1437年)从祀孔庙。

蔡沉“少从朱熹游。熹晚欲著《书传》,未及为,遂以属沉。《洪范》之数,学者久失其传,元定独心得之,然未及论著。曰:‘成吾书者沉也。’沉受父师之托,沉潜反复者数十年,然后成书,发明先儒之所未及。”④由于蔡沉是朱熹晚年最有成就的弟子之一,故《宋元学案》为之特辟《九峰学案》。真德秀在《九峰先生蔡君墓表》中曰:

入则服膺父教,出则从文公游。文公晚年训传诸经略备,独《书》未及为,环〓门诸下生,求可付者,遂以属君。①

在《朱子语类》中涉及蔡沉问疑的有9条,均为黄义刚所录。例如,“义刚言:‘伯靖以为天是一日一周。’……次日,仲默附至《天说》。”文中“伯靖”,通常作伯静,乃蔡沉兄长蔡渊。又“仲默问‘有两汉水’”,以及“叔器未达”条中叔器问“使心意勉勉循循不能已”,有蔡沉的发言:如“生则恶可已也”之类。朱熹曰:“是。”在“义刚曰”条中,又有仲默问疑。还有“蔡仲默问‘相近’”、“仲默问《太玄》”、“仲默集注《尚书》”。“仲默论五刑不赎”,以及“先生命二三子说书毕,召蔡仲默及义刚语,小子侍立……仲默曰:‘作去声,也似是。’先生曰:‘据某看,只作入声亦是。’”②明确记载两人同学于朱熹之侧。黄义刚所录多是在光宗绍熙四年(1193年)以后所闻。朱熹命蔡沉作书解,是在其晚年。

蔡沉撰写《梦奠记》,记载朱熹弥留之际的情形。其中有曰:

庆元庚申三月初二日丁巳,先生简附叶味道来约沈下考亭。当晚即与味道至先生侍下。是夜先生看沈《书集传》,说数十条,及时事甚悉。精舍诸生皆在。四更方退,只沈宿楼下书院。初三日戊午,先生在楼下改《书传》两章,又贴修《稽古录》一段,是夜说《书》数十条。……初九日甲子五更,令沈至卧内,先生坐床上,沈侍立,先生以手挽沈衣。令坐,若有所欲言而不言者久之。医士诸葛德裕来,令无语用治,命移寝中堂。平明,精舍诸生复来问病。味道云:“先生万一不讳,礼数用《书仪》何如?”先生摇首。益之云:“用《仪礼》何如?”先生复摇首。沈曰:“《仪礼》、《书仪》参用,何如?”先生首肯之,然不能言,意欲笔写。示左右以手版托纸进,先生执笔如平时,然力不能运,少顷置笔就枕,手误触巾,目沈正之,诸生退。沈坐首边,益之坐足边。先生上下其视,瞳犹炯然,徐徐开合,气息渐微而逝,午初刻也。③

蔡沉是朱熹门人中最有创见的一个。他根据朱熹的理气和蔡元定的象数,构成为自己具有象数学特点的理学思想体系。他用北宋邵雍的《皇极经世书》分析《尚书·洪范》,著《洪范皇极》和《书经集传》两书。《洪范皇极》像蔡元定的《皇极经世指要》阐发阴阳、刚柔、太少一样,通过80个范畴论证天地、理气、体用、动静等,以至接触到动植物等自然现象。《书经集传》应朱熹遗嘱所撰,其中有一部分是朱熹的初稿整理而成的。是书出色地完成了朱熹交给的任务,不少地方独出新义,有创见地论证了孔孟儒学,是理学的代表性著作。《书经集传》像朱熹的《四书集注》一样,用简明浅显的文字诠释经典,阐发朱子学义理,特别论证了三纲五常等道德伦理。前一部书是理学象数派主要讲自然现象的著作,后一部书是理学正统派主要讲义理的著作,这两部书比较全面地反映出蔡沉的哲学思想,并在中国古代社会后期有重大的影响。元仁宗延祐年间(1314—1320年)订科举法,“五经”之《书》注释中用蔡沉《书经集传》,元明清三朝用它取士。《书经集传》和朱熹的《周易本义》、《诗集传》及胡安国的《春秋传》等书一起是中国古代社会后期儒家学者的必读课本。蔡沉的著作扩大了朱子学在全国思想文化史上的影响。此外,蔡沉还有《至书》1卷、《九峰公集》1卷,是用周、程、张、朱的理学思想来论述先秦儒家道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