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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赋闲施教箪瓢乐 励志斫顽天地新

雄伟的武夷山下,有座简易的武夷精舍,它是朱熹在福建北部山区创建的第三所私人讲学的学校。该精舍的成立以及朱熹的讲学活动与著述之硕果,构成了朱熹理学思想成熟期的标志。武夷精舍的创建背景与讲学时间淳熙九年十月之前,朱熹在浙东提举任上,一边巡察赈灾,一边弹劾贪官污吏,得到广大百姓的拥护,却得罪豪右与官宦人家,特别是六上奏章弹劾前台州守臣唐仲友的劣迹,牵动朝中当轴王淮的利益,而招惹巨大的麻烦。九月十二日,朱熹改除江南西路提刑,被意外调离岗位,顿时失去浙东提举的权力,这便宣告朱熹浙东之任的草草结束,具有道学铮骨的朱夫子只能以弃官归隐表示最后的抗议。

朱熹回到建宁府崇安县五夫里的紫阳楼,随之而来的是朝廷当政者王淮及其党羽掀起的一股反道学的狂浪,将朱熹所尊奉的程氏之学诬为伪学加以诋毁。王淮提拔的林栗、徐诩、京镗、许及之、郑丙、陈贾等人奏章连上,对清议之士进行攻击、排斥,朱熹、彭仲刚、王希吕、袁枢、王自中、刘清之、陆九渊、张构等人成为打击的重点对象。 《宋史·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淳熙十年》中有言: 王淮以唐仲友故怨朱熹,欲沮其见用,于是吏部尚书郑丙上疏,言近世士大夫有所谓道学者,欺世盗名,不宜信用,帝已惑其说。淮又以太府丞陈贾为监察御史,贾因首论曰:“臣窃谓天下之士,所学于圣人之道者,未始不同。既同矣,而谓己之学独异于人,是必假其名以济其伪者也。邪正之辩,诚与伪而已。表里相副,是之谓诚;言行相违,是之谓伪。近世士大夫有所谓道学者,其说以谨独为能,以践履为高,以正心诚意、克己复礼为事。若此之类,皆学者所共学也,而其徒乃谓己独得之;夷考其所为,则又大不然,不几于假其名以济其伪者耶!愿陛下明诏中外,痛革此习,每于听纳除授之间,考察其人,摈弃勿用,以示好恶之所在。庶几多士向风,言行表里一出于正,无或肆为诡异,以干治体。”帝从之。

《宋史纪事本末》也有相同的内容记述。

因此,本来不愿出山为官的朱熹,在巨大的皇权、特权面前处处碰壁之后,“知道之难行,退而奉祠”。淳熙十年正月,朱熹请求奉祠得到批准,以直徽猷阁的身份主管台州崇道观。而五十四岁的朱熹“忧世之意未尝忘也”,寻找到的出路还是在于铸造人类的灵魂。

于是,朱熹在武夷山中建成武夷精舍,开展讲学活动,前后时间约有八个年头,培养了大批学者,形成了武夷学派。武夷精舍的建筑规模与著述活动淳熙十年正月,朱熹决定在武夷山大隐屏下营建精舍,在此开门广泛招收青年学子,宣扬理学,重塑人类的灵魂。

朱熹择地建校,亲自擘划营建,谢绝闽帅赵汝愚动用公帑资助,却得到许多门生的鼎力支持,只用了短短的三个多月时间,先后建成智仁堂、隐求室、止宿寮、石门坞、观善斋、寒栖馆、晚对亭和铁笛亭等建筑群,其中保留了原来道士所修的建筑物(即韩元吉所言是“取道士之庐犹半也”)。观善斋为学子群居之所,隐求室为主人起居之所,止宿寮为接待客人之所,寒栖馆则提供给羽客道士雅集。朱熹自作一组《武夷精舍杂咏》诗,分咏精舍的相关建筑,也让后人得窥精舍之规模。武夷精舍遗址武夷精舍落成后,袁枢、韩元吉、陆游、杨万里等名流先后作诗祝贺。韩元吉所作《武夷精舍记》,特别值得一读。记云: 武夷在闽粤直北,其山势雄深磅礴,自汉以来见于祀事,闽之诸山皆后出也。其峰之最大者,丰上而敛下,巍然若巨人之戴弁,缘隙磴道可登,世传避秦而仙者蜕骨在焉。溪出其下,绝壁高峻皆数十丈,岸侧巨石林立,磊落奇秀。好事者一日不能尽,则卧小舟抗溪而上,号为九曲,以左右顾视。至其地或平衍,景物环会,必为之停舟,曳杖徙倚而不忍去。山故多王孙(按:一种药用植物,非指人物),鸟则白鹇、鹧鸪,闻人声,或磔磔集崖上,散漫飞走而无惊惧之态。水流有声,其深处可泳。竹柏丛蔚,草木四时敷华。道士即溪之六曲仅为一庐,以待游者之食息,往往酌酒未半,已迫曛暮而不可留矣。山距驿道才一二里许,逆旅遥望,不惮仆夫马足之劳,幸而至于老氏之宫宿焉,明日始能裹饭命舟。而溪之长复倍驿道之远,促促而来,遽遽而归,前后踵相属也。予旧家闽中,两官于建安,盖亦遽归之一耳。

吾友朱元晦居于五夫里,去武夷一舍而近,若其后圃,暇则游焉。与其门生弟子挟书而诵,取古诗三百篇及楚人之词,哦而歌之,潇洒啸咏,留必数日,盖山中乐悉为元晦之私也,予每愧焉。

淳熙十年,元晦既辞使节于江东,遂赋祠官之禄,则又曰:吾今营其地,果尽有山中之乐矣。盖其游益数,而于其溪之五折负大石屏规之以为精舍,取道士之庐犹半也。诛锄茅草,仅得数亩,面势幽清,奇石佳木,拱揖映带,若阴相而遗我者,使弟子辈具畚锸集瓦木相率成之。元晦躬画其处,中以为堂,旁以为斋,高以为亭,密以为室,讲书、肄业、琴歌、酒赋,莫不在是。予闻之,恍然如寐而醒,曲折隐隐犹记其地之美也。且曰:其为我记。

夫元晦,儒者也,方以学行其乡,善其徒,非若畸人隐士遁藏山谷,服气茹芝,以慕夫道家者流也。然秦汉以来道之不明久矣。吾夫子所谓志于道亦何事哉。夫子,圣人也,其步与趋莫不有则。至于登泰山之巅而诵言于舞雩之下,未当不游,胸中盖自有地,而一时弟子鼓瑟铿然。春服既成之对,乃独为圣人所予,古之君子息焉、游焉,岂以是拘拘乎?元晦既有以识之,试以告夫来学者,相与酬酢于精舍之下,俾咸自得其视幔亭之风,抑以为何如也。

韩元吉为我们勾勒出朱熹对武夷山水之钟爱,也为我们道出朱熹择地武夷山中办学之目的。

书院建成,朱熹率弟子举行释菜仪式后便开始讲学活动。朱熹在武夷精舍讲学期间,曾有两次外出,一次是在淳熙十年十月初,因“忽惊萧飒鬓毛秋,起向泉山觅旧游”的南下游历福、莆、泉,前后约有三个月与高朋密友倾心面谈;一次是淳熙十五年三月“抛却书册去寻春”的北上京城杭州面圣进言,入朝面见孝宗皇帝,授兵部郎官,却遭林栗弹劾,六月十二日自京城归。这两次外出,成为此期朱熹讲学活动的插曲(后面将具体论之)。这两次外出,前后时间都长达三个月,在武夷精舍就读的学者们,显然都能自我约束、自觉地进行自学,遇到疑难问题,俟师回转后再面论、解答。

朱熹自淳熙十年三月开始在武夷精舍开课讲学授徒,培养了大批人才,又不忘著书立说,在诸多门生的帮助下完成了许多重要论著,如《易学启蒙》四篇,修订《四书集注》、序定《大学章句》一卷、《中庸章句》一卷,完成《孝经刊误》一卷、《小学》六卷、《诗集传》、《周子通书解》、《周易本义》等。这些著作与朱熹在寒泉精舍、云谷晦庵草堂、五夫紫阳楼所著的大量作品合在一起,都是朱熹理学思想的重要载体,构成了朱熹超越前人的经学体系。

淳熙十三年,朱熹作成《易学启蒙》,“上究圣人作易之本指,下济生人观变玩占之实用”,且将之广寄友人讨论,于是与郭雍、程迥、程大昌、赵善誉、袁枢、林栗、陆九韶、吕祖俭、王师愈等人进行易学论辩,此间朱熹还塑得伏羲像,敬奉于武夷精舍,还致信请黄灏、袁枢等人来观赏,其在给袁枢的信中有“偶得小诗以寄鄙怀”曰:忽然半夜一声雷,万户千门次第开。

若识无心涵有象,许君亲见伏羲来。

倒是著名的词家辛弃疾后来与朱熹来观摩伏羲像。降至绍熙四年八月,辛弃疾以朝散大夫、集英殿修撰再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经过建阳,与朱熹会面,相偕畅游武夷山,作一组诗《游武夷作棹歌呈晦翁》,其中第八首诗末注有“精舍中有伏羲像,作画八卦”。

朱熹将伏羲像请进自己亲手兴建的书院里,表明朱熹对中华民族人文始祖的敬重。伏羲根据天地间阴阳变化之理,创制八卦,即以八种简单却寓义深刻的符号来概括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成为人类智慧的化身。

淳熙十三年五月,朱熹修订《四书集注》,据黄榦的《论语通释卫灵公篇谁毁谁誉章记》云:“先师之用意于《集注》一书,愚尝亲睹之。一字未安,一语未顺,覃思静虑,更易不置,或一二日而不已,夜坐或至三四更。如此章,乃亲见其更改之劳。坐对至四鼓,先生曰: ‘此心已孤,且休矣。’退而就寝,目未交睫,复见小史持版牌以见示,则是退而犹未寐也。未几,而天明矣。”可见朱熹著述之刻苦、认真。朱熹修订《四书集注》后,交由广西安抚使詹仪之、四川制置使赵汝愚分别刻印于桂林、成都。

淳熙十四年三月, “以训蒙士,使培其根,以达其支”的《小学》书编次成。从朱熹编次《小学》一书,并嘱咐蔡元定刊印该书时“封面只作‘武夷精舍小学之书’”来看,武夷精舍,兼有小学、大学两个阶段的教育,按今日通俗叫法武夷精舍有附属小学。来学者水平参差不齐,或许将《小学》书作为来问学的某些人的补习读本。

淳熙十五年七月,朱熹编撰成专以卜筮为主的《周易本义》十二卷,修改后于当年九月由蔡元定刊刻于建阳之后山村。该书早于淳熙二年便开始创作,绍熙间仍有部分修改,但主体是在武夷精舍里完成的。

淳熙十六年二月四日正式序定《大学章句》,三月十八日正式序定《中庸章句》。

朱熹在武夷精舍还着手编规模宏大的《礼书》,因“后觉精力向衰,遂不敢下手”,实际上,淳熙十二年至淳熙十四年秋,朱熹的身体状况一直欠佳,但其始终未停止讲学和著述活动。淳熙十四年秋,潘友恭主动讨《礼书》大纲去整顿,此后给出书稿,但所作欠精,不合朱熹要求,实际上并未完成任务,后来朱熹再组织士友继续编纂《仪礼经传通解》,最终由黄榦组织士友于嘉定十三年全部完成。

朱熹在武夷精舍的著述与教学活动的这一时期,被学界认为是朱熹思想走向成熟的时期。武夷精舍,自然而然地成为朱熹理学思想发展中的重要标志之一。从童生受学于武夷山三先生,到学问家施教于东南众士子,朱夫子一步步登上了武夷之巅,与登泰山之巅的孔夫子南北相望。后代在研究儒家思想之成就,每每将朱子与孔子相提并论。诗云:时贤乐道亦情专,长把武夷比泰山。奇特伟峰南北座,流风一脉自沧澜。

武夷精舍的受学学者与学习内容朱熹强调立志、主敬、存养、审察的教育思想,在武夷精舍的教育活动中仍然得到贯彻与执行。朱熹仍然贯彻《白鹿洞书院学规》的精神,在“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的道德至上教育旗帜下,要学生做到穷理格物与修身笃行的统一,也就是德与知、知与行的统一。 从淳熙十年破土动工建设武夷精舍,到绍熙元年离开武夷山赴任漳州前的八个年头里,朱熹大都在精舍里授徒讲学和从事学术活动。由于朱熹“会蒙除用”,即学徒分散,各自回家。

在武夷精舍,朱熹倾力培养了大批的学者。这些人日后大都成为朱学的有力传播者、卫道者。在武夷精舍成立后,各处学者闻讯纷至沓来,受学者有包定、包逊、包扬、包约、蔡元定、蔡沈、蔡渊、陈孔夙、陈孔硕、陈士直、陈文蔚、陈埴、程端蒙、程洵、戴明伯、邓子礼、董铢、窦从澄、窦从周、方壬、傅诚、傅梦泉、郭浩、胡纮、黄榦、黄子耕、江默、李从之、李方子、李格、李闳祖、李文子、李相祖、李壮祖、李云、廖德明、刘镜、刘能、刘炎、刘爚、鲁可几、吕道一、马子严、潘柄、潘时举、潘友恭、潘植、丘珏、任希夷、时源、宋南强、宋之润、宋之汪、宋之源、汤沂、汤泳、唐晔、滕璘、童伯羽、汪季良、王洽、王遇、魏丙、魏椿、吴必大、吴浩、吴楶、吴南、吴仁甫、吴寿昌、徐文卿、徐元震、徐昭然、杨道夫、杨楫、杨骧、杨至、游儆、游九言、游开、余大雅、俞庭椿、张洽、张巽、张宗说、赵蕃、赵纶、赵师?、赵师夏、郑可学、郑昭先等人。有些人原先就师从朱熹,有些人是张栻的门生,有些是吕祖谦的门生,有些是陆九渊等人的门生,他们先后来到武夷山下受学于朱熹,得到铸造,日后或从事教育事业,或从事行政管理,皆有可圈可点之处,唯独胡纮日后成为反道学者,被列为有辱师门的叛逆者。

作为一代大儒,朱熹讲求义理之学,探求“去私进德之方,修身应物之道”,反对流为传注的汉唐古典经学,反对佛老思想、金溪陆氏心学以及浙学的功利文化思潮,遵循“德义为路,仁礼为门”,始终要求学生“读圣贤书,行仁义事;存忠孝心,立修齐志”。在武夷精舍从事研究著述、授徒讲学的数年间,朱熹与外界保持联系,进行学术交流,在与陈亮围绕王霸、义利为中心而展开的一场学术论争中,也涉及有关“成人之道”的教育问题。

由于缺乏类似开设课程的文献记载,人们不能准确而完整地整理出朱熹的授课内容,但可以根据《朱子语类》中朱熹与门人的问答内容,梳理出朱熹此期的讲学内容。 《朱子语类》卷114中有朱熹与窦从周的对话记载: 丙午四月五日见先生,坐定,问: “从何来?”某云:“自丹阳来。”问:“仙乡莫有人讲学?”某说:“乡里多理会文辞之学。”问:“公如何用心?”某说:“收放心。慕颜子克己气象。游判院(即游九言)教某常收放心,常察忘与助长。”曰:“固是。前辈煞曾讲说,差之毫厘,缪以千里!今之学者理会经书,便流为传注;理会史学,便流为功利;不然,即入佛老。最怕差错。”问:“公留意此道几年?何故向此?”某说:“先妣不幸,某忧痛无所措身。因读西铭,见说‘乾父坤母’,终篇皆见说得是,遂自此弃科举。某十年愿见先生,缘家事为累。今家事尽付妻子, 于世务绝无累,又无功名之念,正是侍教诲之时。”先生说:“公已得操心之要。”问:“公常读何书?”答云:“看伊川易传、语孟精义、程氏遗书、近思录。”先生说:“语孟精义皆诸先生讲论,其间多异同,非一定文字,又在人如何看。公毕竟如何用心?”某说:“仰慕颜子,见其气象极好,如‘三月不违仁’,‘得一善则拳拳服膺’,如克己之目。某即察私心,欲去尽,然而极难。顷刻不存,则忘; 才着意,又助长,觉得甚难。”先生云: “且只得恁地。” 先生问:“君十年用功,莫须有见处?”某谢:“资质愚钝, 未有见处,望先生教诲。”先生云:“也只是这道理,先辈都说了。”问:“仙乡莫煞有人讲学?”某说:“乡里多从事文辞。”先生说:“早来说底,学经书者多流为传注,学史者多流为功利,不则流入释老。”某即说:“游判院说释氏亦格物,亦有知识,但所见不精。”先生说:“近学佛者又生出许多知解,各立知见,又却都不如它佛元来说得直截。”问:“都不曾见谁?”某说:“只见游判院。薛象先略曾见。”先生说:“闻说薛象先甚好,只是不相识,曾有何说?”某说:“薛大博教某‘居仁由义’,‘仁者人之安宅, 义者人之正路’”。“别有何说?”某说:“薛大博论颜子克己之目,举伊川四箴。”某又说:“薛大博说:‘近多时不闻人说这话。’谓某学问实头,但不须与人说。退之言不可公传。道之在孟子,己私淑诸人。”先生云:“却不如此。

孟子说‘君子之教者五’,上四者皆亲教诲之。如‘私淑艾’,乃不曾亲见,私传此道自治,亦犹我教之一等。如私淑诸人,乃孟子说,我未得为孔子徒也,但私传孔子之道淑诸人。”又说与同座二客:“如窦君说话与公别,不用心于外。”晚见先生,同坐廖教授子晦敬之。先生说:“向来人见尹和靖云:‘诸公理会得个‘学’字否?只是学做个人。人也难做,如尧舜方是做得个人。’”某说:“天地人谓之三极,人才有些物欲害处,便不与天地流通,如何得相似?诚为难事。”先生曰:“是。”问:“镇江耿守如何?”某说:“民间安土乐业。”云:“见说好,只是不相识。”先生说与廖子晦:“适间文卿说:‘明道语学者:要鞭辟近里,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又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然,却与天地同体;其次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明得尽时,渣滓已自化了;庄敬持养,未能与己合。”在《勉斋先生黄文肃公年谱》中有朱熹门人潘柄的一段话: 文公退居山谷者三十年,专讨论经典,训释诸书,以惠后学。时从游者,独公日侍左右,纂集考订之功居多。

且朱熹在《题太极西铭解后》云:“始,予作《太极》《西铭》二解,未尝敢出以示人也。近见儒者多议两书之失,或乃未尝通其文意,而妄肆诋诃,予窃悼焉。因出此解以示学徒,以广其传,庶几读者由辞以得意,而知其未可以轻议也。淳熙戊申二月己巳,晦翁题。”①《太极图说解》初稿、《西铭解》二书,是朱熹乾道六年在寒泉精舍期间完成的著作,后来有所修改,但一直没有刻印传播。

从上述引用的三段文章,可以看出朱熹长期的讲学内容是儒家经典著作《四书》、《五经》等,这也与朱熹一再强调的“读圣贤书”相符合。

实际上,宋代官学中的国子学、太学、辟雍、四门学、广文馆以及州县学都是专修儒经的学校,其教材主要是儒家经典,作为书院教育,其教材当然不会舍此他求。

《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和《诗》、《书》、《礼》、《易》、《春秋》是中国古典著作,它们代表了中国古代上层文化的核心思想,对中国古代文化起着支配作用。《四书》是儒学经典,北宋理学家程颐将其作为基本教材,用以教育门生;经朱熹反复整理修订的《四书章句集注》,则同样成为朱熹教育门人的重要教材,它也成为元、明、清三代的主要教材,成为读书人必读教材和科举取士的标准读本。②具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伟大胸怀的北宋名臣范仲淹也曾指出:“圣人法度之言存乎《书》,安危之几存乎《易》,得失之鉴存乎《诗》,是非之辨存乎《春秋》,天下之制存乎《礼》,万物之情存乎《乐》。故俊哲之人入乎《六经》则能服法度之言,察安危之几,陈得失之鉴,析是非之辨,明天下之制,尽万物之情。”③可惜的是,今人已远离了四书五经的教育。武夷精舍的历史影响与历代重修朱熹学派在武夷山中的教育活动、著述活动以及学术交流活动,使“海内学者尊信益众”,使武夷山成为南宋首屈一指的学术研究中心和文化中心。聚集在武夷山下的朱学派中坚人物,刻苦钻研,长期潜修,争辩切磋,共同推动朱熹理学思想的形成与发展,这一时期是武夷山被称为“道南理窟”的承前启后的时期。

清人史贻直说,“及朱子开紫阳书院(按:即后来将武夷精舍之改称),诸大儒云从星拱,流风相继,迄元明以至于今,而闽学集濂、洛、关之大成,则皆讲学于此山者”。在朱熹的影响下,武夷山一带还相继建立许多书院。清人何瀚说:“迄朱文公开紫阳书院,四方向道者云集,诸贤儒相继星拱,如蔡氏之咏归堂、南山书屋,游氏之水云寮,熊氏之洪源书院,真氏与詹氏筑室幔亭峰,其为最著者。且与文公前后主管(武夷)冲佑观者,共二十有四人,皆时名儒,是终宋之世,诸名贤之行藏出处,皆名山所托重者也。”① 继朱熹之后,一批理学名家相继在武夷山择地筑室,创建规模大小不等的书院讲学授徒,以继志传道为己任。特别是黄榦、蔡沈、陈淳、刘爚、真德秀、魏了翁、熊禾等人为传播闽学不遗余力,使闽学成为中国学术史上最重要的学派之一。由于朱熹等理学家在武夷山的学术文化活动,武夷山成为“道南理窟”而为世人所重。①董天工:《武夷山志·何氏原序》,续修四库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就建筑物而言,武夷精舍得到朱熹三子朱在、朱熹之孙朱鉴的相继修葺与扩建,改名紫阳书院,规模比原先的大了许多,部使者潘友文、彭方拨公田以赡学者,崇安知县陈樵子重建,王遂为记。景定间,设山长以管理之,元因之。后改山长为教授。至正二十五年,书院火毁。明朝正统十三年,朱熹八世孙朱洵、朱澍复建,改称为朱文公祠,主祀朱熹,以蔡元定、黄榦、刘爚、真德秀配享。明正德十三年、万历间、崇祯末年皆有修葺扩容。清代顺治十六年、康熙二十六年、五十四年皆有修建。特别是康熙帝推重朱熹理学思想,亲书“学达性天”匾额赐予武夷精舍,意义尤为重大。2000年,武夷山市政府出资再予修复,加以保护,成为宣传传统文化和朱熹理学思想的重要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