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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元代兴化路对外贸易的恢复与发展

元朝沿袭宋代的市舶司制度,实行奖励海运和鼓励对外贸易政策。忽必烈统一江南的战争尚未结束,便诰谕海外诸国:“诚能来朝,朕将礼之;其往来互市,各从所欲”。③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朝廷废除了十一税制,代以官商分利制,“官自具船、给本,选人入蕃贸易,所获赢利,官取其七,商得其三”。④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元朝组建了海上贸易机构,建立了“行泉府司”,下辖镇抚司、海船千户所和市舶提举司等,并设置了海上驿站,专门为朝廷运送“蕃夷贡物及商贩奇货”。同时,元朝还组建了“海船水军”,以保护海上商道安全。这些积极的政策措施,为元代兴化对外经济交流扩大创造了有利条件,促进了境内对外贸易的发展。

元初,朝廷对官员经商未加限制,沿海各行省和各路、府、县的地方官员都参与对外贸易活动,“诸王、驸马、权豪、势要”纷纷加入经商行列。⑤许多官员之家“皆有舟”,或派亲信下蕃贸易,或将钱款交给富民作本,勒令其稍带下蕃贸易,“回舶时将贵细物货贱估价钱准折,重取利息”。⑥而舶商为了逃避损失,或在船只进港前“走泄细货”(走私),或利用僧道享有的免税权,在其船中夹带货物走私,官商一家,“恃势隐瞒作弊”,导致朝廷税赋大量流失。

至元28年(1291年),忽必烈出台了《市舶则法》,规定各衙门官员不得“差占”舶商船只,且“永为定例”,对违法官员给予严惩。同时,朝廷还规定商船进港,不许“权豪势要人等诡名请买”,并免除舶商、艄水之家的一切杂役,以示朝廷体恤商人之诚意。《市舶则法》的颁布实施,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官商争利现象,维护了船舶商的权益,“富民往诸蕃商贩者,率获厚利,商者益众”,海上贸易日渐繁荣。⑦据《莆田县简志》记载:“凡邻海诸郡与番国往还,互易舶货者,其货以十分取一,租者十五分取一......玄武岁招集舶商,于番邦博易珠翠香货等物。及次年回帆,依例帛解,然后听其货卖”。由于“元政宽纵,听民与番互市,故海岛居民多货番”。⑧可见,元代积极的对外贸易政策,对于兴化商业经济发展和对外贸易扩大,都产生了积极的历史影响。

一、兴化港口经济繁荣与外贸发展

元初,元军在沿海大肆抢夺商船,以补充军队战船,导致兴化海商财产大损,商人元气大伤。

虽然朝廷出台了许多鼓励对外贸易的政策措施,但大多数兴化海商缺乏资本,惨淡经营。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兴化海商逆境而上,有的商人通过借高利贷,“捐生其利,期偿称贷”;有的商贩通过合资、合股和合作等方式,多方筹资,“相结贮钱”,共同经营;有的海商则搭附大商之船,租用舱位,借鸡生蛋,滚动发展;有的坐贾则与蕃客“结托”经营,代售代购,赚取差价。经过一番艰难的拼搏,兴化海商慢慢恢复了元气,境内对外贸易逐渐繁荣起来。

(一)黄石商贸中心的形成与港口经济的发展

元代兴化港口经济发展始终处于动态之中。元初,兴化境内进行大规模的水利设施建设和桥梁建设,境内交通条件有了较大改善,但航道出现了重大变迁。即宁海桥修建之后,阻断了白湖港的航道,昔日繁荣的郡城港口日渐衰落。涵江新港的端明陡门修建之后,阻断了涵江港的商船通行,商船无法直接进入涵江商贸中心,端明港的进出口货物只好转移到三江口港。同时,随着兴化港口经济的兴衰,商贸中心也出现了转移,逐渐形成了一个商贸中心和四个对外贸易港口,即黄石商贸中心和太平港、秀屿港、宁海港、三江口港等四大外贸港口。

黄石是元代兴化境内最大的商贸中心。在北宋时期,农村商贸渐趋活跃,黄石集市日渐繁荣,迅速发展成为农产品集散地。而商业繁荣又促进了当地经济文化的发展,黄石百姓逐渐富裕起来,成为兴化境内著名的商业区与富裕区。加上黄石地处兴化平原的中心地带,毗邻秀屿港、宁海港,水陆交通便利,在元代外贸经济繁荣的辐射下,黄石迅速发展成为莆、仙、惠三县进出口货物的集散地,海商蕃客云集,“贷物充斥,买卖旁午”,一片繁荣景象。

元代兴化境内最繁荣的港口是枫亭太平港。太平港开港于中唐时期,发展于南宋时期,繁荣于元朝中期。太平港包括下桥、陡门、沧溪三个港口。沧溪港以鱼货行栈为主,下桥港和陡门港主要是商行货栈。宋庆历六年(1046年),太平桥修建之后,陆路交通得到了改善,太平港渔船会集,逐渐形成了海产品市场和食盐市场。进入元代之后,太平港再度兴旺。莆田、惠安、仙游三县的农民、渔民、手工业者和小商小贩天天云集太平港,商贸非常繁荣,周边三个县的农民将农产品运到太平港销售,换回生活用品。各地手工业者将手工业品运到枫亭市场抛售,南日岛、湄洲岛及惠安崇武等地渔民则将海产品运到太平港换取粮食、油料等生活资料,从而形成了多个专业市场。据《枫亭志》记载:“元代,太平港贸易兴盛,‘舶舻衍尾,风涛架空’,‘遐珍远货,不可殚名者,无不幅辏于南北之贾客。’‘一哄之市,百货骈集’”,一派繁荣景象。①外国商品“重载而来、轻赍而去者,大率贸白金而置青铜。......舳胪衔尾,风涛驾空。粒米之狼戾,海物之维错,遐琛远货,不可殚名者,辐辏于南北之贾客;白鱼、乌贼、水珍、川泽之百种、先二潮而上者,所至相接踵;薪、炭、竹、木、柿、梨、枣粟,山林之百物。由道而来者,其积如崇墉”。②元代的太平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人物之所合,水陆之所备,舟车之所会,既日盛于一日,自远方而来徙家者,复多于穴之蚁,窠之蜂”。③可见太平港商贸之发达,经济之繁荣。

秀屿港也是元代新崛起的港口。秀屿港航道宽阔,水深不淤,又处于湄洲湾避风处,成为商船装卸货物、加水、避风和中转的理想港口。但在宋之前,秀屿港地处偏僻,陆路交通不便,进港货物需要二道运输,增加了商品流通成本,其港口优势没能得到充分发挥。进入元代之后,兴化商业中心开始向沿海转移,特别是白湖港荒废之后,秀屿港的优势逐渐呈现出来,大型船舶大多停靠在秀屿港,过境船只也经常到秀屿港避风、吸水和补充给养,使秀屿港逐渐繁荣起来。据史书记载:元代时期,方圆仅1平方公里的秀屿港口,发展成为食糖、食盐、水果、花生、陶瓷、杉木、中医药、土苎、麻、棉、细布等商品贸易中心,成为莆、仙、惠(安)三县进出口商品的集散地。

除了太平港和秀屿港之外,三江口港、宁海港也是元代兴化对外贸易港口。据史书记载:三江口港繁荣之后,涵江集镇范围迅速扩大,“涵头市,长三里许,人家稠密,商贾鱼盐辐辏,为莆闹市”。①元代,涵江的霞徐码头非常繁荣,从田厝的埭头至六角亭附近的港道,可泊2000担的“乌槽”(即大木帆船),从六角亭至端明陡门外的港道可航行300担以下的商船,霞徐码头和端明陡门都发展成为元代兴化对外贸易的重要码头,并带动了涵江集市的繁荣。

宁海港也是元代兴起的对外贸易港口,元统二年(1334年),龟洋僧人越浦发起募捐修建了宁海桥,使两岸天堑变通途,但又截断了白湖港的航道,兴化郡城的货物全部转移到宁海港进出,宁海港迅速繁荣起来,进而形成了黄石商贸中心,商贸空前的繁荣。

(二)妈祖信仰在兴化港口经济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元代兴化港口经济繁荣也有妈祖的功劳。忽必烈确立了统治地位之后,大举南粮北运,每年漕运粮食、食盐等多达数百万担。而在科技比较落后的元代,漕运是一个高风险的行业,经常出现沉舟覆船和人员伤亡事故。为了鼓舞士气,增强航海者的信心,元统治者极力推崇航海保护神——妈祖。元世祖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朝廷封妈祖为“护国著天妃”,下令全国为妈祖举行春秋两祭,逢初一、十五“晋香”(进香)。元朝先后多次褒封妈祖,大幅提升妈祖的地位。据《元史·世祖本纪》和《续文献通考》记载:世祖至元十五年(1278年),先后褒封妈祖为“护国、明著、灵惠、协正、善庆、显济、天妃”等,使妈祖从人间神祗上升为天上尊神,既管瞑间诸魔,又负有护国安民之责。同时,元代还“诏滨海州郡,皆置祠庙”,漕运所经之所,妃庙遍布,妈祖倍受官员、商人和百姓们尊崇。

兴化是妈祖的故乡,也是泉州向北航运的必经海路,许多商船特地驶入兴化港口,到湄州祖庙、宁海圣墩妈祖庙、白湖顺济庙、黄石清江天后宫和枫亭三妈宫祭拜,请求妈祖保佑航海平安、生意兴隆,客观上也促进了兴化港口经济的繁荣。据顾炎武《日知录》记载:“兴化外有南日湄洲,再外有乌丘海坛,实为闽省右翼之扼要也”。“妈宫西屿北港,八罩四澳,北风可以泊舟,若南风不但有屿,可以寄泊”。②湄洲湾“作为南来北往船只的天然中间站,既有深水良港可供停泊,又有淡水可供汲取,还有妈祖庙可以祭祀祷告保佑航海安全。所以,往来船只一定要到湄洲湾停泊,这就促进了湄洲湾港的发展与妈祖庙的兴盛”。③元代翰林学士张翥(云南晋宁人)于元至正初(1341年)到湄洲岛拜谒妈祖时,曾经赋诗一首:“飞舸鲸涛渡渺冥,祠光坛上夜如星。蛟龙筍口悬金石,云雾衣裳集殿庭。万里使轺游冠盖,千秋海甸仰英灵。乘槎欲借天风便,仿佛神山一髪青”。④可见,元代中后期,湄洲岛和兴化沿海各港口,船来船往,进进出出,人气旺盛。

元代时期,妈祖信仰伴随着兴化商人的足迹,继续向海内外广泛传播。据史书记载:“元代,随着海运与贸易的发展,妈祖行宫建造范围也逐渐扩大了,北抵塘沽(天津),南跨琼州(海南岛)都有妈祖庙”。①凡繁荣商埠必有妈祖庙,而有妈祖信仰的地方必有兴化商人,这也是“无兴不成镇”之由来。

二、外贸管理体制和通商航线及进出口商品

元朝执政后重视对外经济交流,长期实施积极的外贸政策,促进了兴化商业的繁荣和港口经济的发展。据《莆田市外经贸志》记载:“世祖至元三十年(1293年),泉州市舶司降低进口货税率,实行‘三十取一’政策,境内对外贸易空前繁荣”。②在元代宽松的外贸政策促进下,兴化沿海港口经济迅速发展,对外贸易日渐繁荣,通商贸易的国家和地区多达16个,成为古代兴化对外贸易史上最繁荣的时期之一。

(一)元代外贸管理体制

元代沿袭宋代的市舶司制度。元初,朝廷保留朝贡制度,进口紧缺商品由朝廷禁榷,或由市舶司抽成之后让商人经营。元代兴化路设立的“织染局”和“杂造局”,实际上是管理进出口产品的行政机构。织染局大量收购纺织品,经加工包装之后,转手倒卖或提供出口。而杂造局则大量收购陶瓷、铁器等手工业品,由官办作坊加工包装后进行销售或出口。民间贸易主要由船舶主和牙人经营,外国蕃客经市舶司批准后,可以在境内开设商店,其经营方式通常有“结托”和“自营”两种:“结托”是中外商人合作经营,具有中外合作性质。“自营”则是外国商人在中国境内开设商铺,自主经营,具有外商独资性质。

至元二十年(1283年),由于兴化沿海港口对外贸易不断扩大,进口商品日益增多,为了加强对外贸易管理,朝廷在兴化路设立莆田海站,其职能有二:一是管理兴化境内的进出口贸易业务和入境商船及蕃客;二是管理海上船舶运输,代办市舶司收购的部分非禁榷货物。莆田海站实际上也是朝廷委派的贸易机构,兼有代办外贸、航运、进口商品销售和外国商人管理等职能。

元代对外贸易管理机构与宋代市舶司制度相似,但在机构设置和管理职能上较宋代完善。特别是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朝廷颁布的《市舶则法》,既是一部禁止官员经商的禁令,也是一部保障商人权益、促进对外贸易发展的法律,对元代外贸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根据《市舶则法》规定,兴化路海运管理“改由兴化千户所监管船舶,由莆田海站兼管航运”。③同时,“兴化路官衙(设官驿令、提领、脱脱禾孙)及莆田海站悉照法执行,其主要职能有:查验过境停靠的官船、民船是否办理抽分纳官手续。如有隐匿按漏舶(逃税)论罪;查验过境停靠商舶是否执有出海‘公据’、‘公凭’。如有谎报、诈妄行为,没收其货物交市舶司处理;查禁过境停靠商船、官船是否贩运禁止出海的商品。如金银、铜钱、铁货、男女人口等;收存舶商自卫之用的刀剑弓箭和铜锣,舶商发舶时归还;优待舶商、水手。他们出国公干,对其家小进行优恤,免除其差役”。④《市舶则法》的颁布实施,标志着中国对外贸易管理制度逐渐走向规范化。

(二)元代兴化对外贸易航线

元代兴化对外贸易的港口主要有枫亭港、秀屿港、三江口港和宁海港。其中枫亭港最为繁荣,“从太平港运出的砂糖、土纸等前往暹罗、琉球、大食品等地销售”。①太平港建有码头、粮仓、货栈等,销售网络辐射到福清、莆田、仙游、永春、德化等县,“其外贸的兴盛程度可与泉州国际大港剌桐港妣美”。②据史书记载:“元代,在局势平定之后,朝廷锐意经营,发掘本地资源,设兴化路织染局、杂造局,置莆田海站,采取比宋代更加优惠的政策,开展对外招商活动。莆田、仙游两县对外贸易臻于极盛。通商国家和地区多达16个,以东南亚诸地为主”。③元代时期,兴化通商的国家和地区比宋代多。主要航线有:兴化——占城(今越南);兴化——三舆(今菲律宾);兴化——罗解(今泰国);兴化——三佛齐(今马来半岛);兴化——朋加拉(今孟加拉);兴化——真腊(今柬埔寨和印度支那);兴化——渤泥(今文莱达鲁萨兰国);兴化——天堂(今阿拉伯);兴化——爪哇(今印度尼西亚所属的爪哇岛);兴化——锡兰(今斯里兰卡);兴化——马八儿(今南印度一带);兴化——俱蓝(今印度西南沿海喀拉拉邦奎隆县);兴化——日本;兴化——新罗(今韩国);兴化——琉球;兴化——香港,共有16条海外贸易航线。

国内航线分为省内和省外两条:省内有兴化至泉州、厦门、福州等航线。省外航线有兴化至宁波、杭州、上海、苏州、南京、烟台、大连等航线。

(三)进出口商品

元代兴化路对外贸易产品比较丰富,既有农产品,也有手工业品;既有奢侈品,也有普通生活必需品;既有工艺品,也有日杂品(俗称“粗货”)。元代兴化出口商品主要有二大类:一类是农产品,主要有蔗糖、干果、茶叶、林竹山货等。另一类是手工业品,主要有纺织品、杂货、铁器、白金、青铜、工艺品、陶瓷等。出口商品以蔗糖、干果、纺织品和陶瓷为大宗。特别是陶瓷出口数量大增,兴化县徐州窑、莆田县西天尾碗洋窑生产的青釉陶瓷,大量销往日本、新罗、台湾和三佛齐等国。莆田县灵川海头的苦山陶窑生产的青瓷、影青瓷和酱色瓷,主要销往台湾和东南亚各国。仙游县的埔尾、岑岭等陶窑生产的工艺瓷、青瓷、影青瓷等,主要销往日本、越南、朝鲜、琉球等东亚诸国及地区。

元代兴化境内的进口商品仍然以奢侈品居多,但也有普通日用品。奢侈品主要“有宝石、珍珠、胡椒、犀角、玳瑁、象牙、槟榔、木棉、葛布、药材(含没药、芦荟、血碣、荜拔)、沉香、檀香及其它粗货”,日用品主要有粮食、布料、农作物和药材,以及香料、白糖、药材等④。据史书记载:“南海诸岛又有调味香料之输入,大致包括丁香、肉豆寇、檀香、沉香、降香、安息香、樟脑、胡椒、姜、肉桂、苏木,以及产于南海诸岛之其他香料”。⑤这些进口商品,并不是全部在兴化境内销售,兴化商人与外商进行易货贸易之后,又贩运到闽中各地和闽北各县。而外国商人到兴化境内购买农产品和手工业品一般是以物换物,基本上能够实现进出口收支平衡。

总之,元代朝廷高度重视对外经济交流,宽松的外贸政策和经营环境,为兴化对外贸易发展创造了主客观条件。特别是元中后期,福建沿海对外贸易蓬勃发展,不但为兴化农产品和手工业品生产拓展了广阔市场,而且带动了境内商业经济的繁荣。同时,经济发展又促进了莆商队伍的壮大,商人活动空间更加广阔,商人的社会地位日益提高,成为一股新生的社会政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