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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商品经济发展与莆商队伍壮大

元朝实现了大一统局面之后,由于中国版图辽阔,南北物资交流畅通,商人与日俱增,为商业经济发展开辟了广阔前景。元朝统治者执政之后,虽然将农业发展摆在首位,但并不抑商,也不歧视商人,而是采取“鼓励通商、减轻商税、保护商道安全、维护商贾资财”的积极政策。这些促进商业发展的政策措施,对兴化商业经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一)商品经济的崛起与发展

从元代中前期起,随着农业的快速发展,兴化境内手工业开始恢复,促进了兴化经济社会的全面恢复与发展。特别是元中后期,随着对外经济交流的不断扩大,兴化商品经济进程不断加速,主要表现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粮食生产日益商品化。元代,兴化境内粮食产量不断提高,粮食转化为商品的数量日益增多。元代的粮食贸易,不仅仅是投入市场销售的粮食数量增多,而且还通过酿酒、制醋、副食品加工等渠道实现粮食的消化与销售。据《兴化府志》记载:元代兴化境内生产的粮食除了供给城乡居民直接消费外,有很大一部分用于酿酒、制醋,或通过农产品加工转化为饮料型商品,或加工成副食品后投放市场。如元代兴化百姓利用粮食酿造“老酒”、“时酒”和“米酒”等,其中用于自己饮用的酒类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更多是用于出售,其原因是“酒之利得十之七”。同时,元代兴化境内米醋生产作坊众多,这也是粮食转化为商品的一条重要途径,因为米醋利润更高,“其利位于酒之上”,百姓自然乐意生产。所以,元代兴化境内酿酒业和制醋业兴盛,也成为粮食转化为商品的重要渠道。另外,元代兴化副食品加工业日渐发达,出现了糕饼、白稞、兴化米粉等多个行业,使大量的粮食转化为商品粮。据《仙游县志》记载:“元末明初,枫亭、沧溪、榜头、坝下、何岭关、赖店、玉墩、柴桥头、慈孝、中岳、度尾、磨头等处均有粮油集市”。①二是经济作物种植和生产的专业化程度日益提高。元代兴化境内的竹木业、菜园、果园和经济作物种植等,开始出现了专业化生产。宋代时,兴化境内的荔枝、龙眼、甘蔗、茶叶、桑、棉等经济作物,大多以果农个体分散种植为主。而进入元代之后,兴化境内的经济作物种植相当一部分已经转变为专业化生产,不少土地所有者开始改变收取实物地租的传统经营方式,而是将土地用于商品化生产,即雇用农民种植经济作物,并将农产品深加工后投放市场销售,这种以赢利为目的农业生产,已经具备了商品经济性质。

三是商贸繁荣也促进了兴化商品经济的发展。元代时期,豪门权贵之家生活奢侈,土特产品和奢侈品需求量大增,推动了兴化商业经济的发展。同时,由于商人贩卖奢侈品获利高,特别是从海外进口的犀角、象牙、珍珠、玳瑁、香料、金银饰品等,大多数销售给达官贵人和蒙古贵族,消费需求扩大也促进了兴化商业经济的发展。而商贸发展又促进了商人队伍的壮大,商人增多了自然会增加了对农产品和手工业品的需求,客观上也加速了商品经济的发展。

四是文化消费需求旺盛推动了文化产业的发展。兴化境内文化产业起源于唐宋时期,如图书、莆仙戏、木偶戏、歌舞、杂技、说书唱曲等行业,据史书记载:“唐咸通年间(860—873),福州玄沙寺住持宗一大题,南游莆田,县排百戏迎接。”②到了南宋时期,兴化境内文化产业已经非常繁荣。进入元代之后,兴化境内文化消费更加旺盛,如发源于唐、宋时期的莆仙戏和木偶戏颇受百姓欢迎,且演技大有提高,出现了众多的赢利性戏班和编剧,文化消费需求日益扩大,文化产品生产规模不断扩大。同时,一些文人墨客还利用戏剧反对元朝苛政,如元代莆籍戏剧家刘念慈编写的《南戏新征》,以元初兴化屠城为题材,揭露元军一天屠杀3万多莆人的历史事实,在兴化城乡久演不衰,深受人们喜爱。又如莆仙戏《岸贾打》,也是一部激发民族情绪、反对元朝暴政的剧本,深受百姓欢迎。还有《张状协元》、《王魁》等剧本,这些带有政治色彩的剧本和商业性演出,适应了元代百姓的文化需求,促进了境内文化市场的发展,客观上也推动了境内商品经济的发展。

五是元代积极的外贸政策对兴化商品经济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元朝为了增加税赋,欢迎外商来元经商贸易,鼓励国内商人开展对外贸易,客观上也促进了兴化商品经济发展。元末福建沿海港口经济繁荣,泉州剌桐港与60多个国家和地区通商贸易,成为“东方第一大港”。兴化与泉州近在咫尺,许多蕃客在兴化境内采购蔗糖、荔枝、龙眼、茶叶等农产品和陶瓷、细布、食盐等手工业品。同时,又将外国商品大量倾销到兴化境内,对外经济交流的不断扩大,客观上也促进了兴化商品经济发展。

六是出现了原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入元代之后,随着商贸的不断发展,兴化境内出现了不少的豪绅富户,许多商人有钱之后,大量购买土地,采取雇工形式经营农业,具备了资本主义农场主的性质。在渔业生产方面,出现了多种经营方式。据史书记载:元代兴化境内“渔业主占有大量滩涂、桁地、磹地,出租给渔(农)民经营,从中提取租金,与地主收田租相同;渔船主占有全部生产工具,雇佣渔民进行渔业生产,劳力报酬只占生产利润的30%;渔民合股购置渔船,个人各自购置渔网,共同生产,除船老大可多挂0.5~1张‘长头网’外,其余每人各挂网一张,捕捞所获归各人所有;渔民合伙向渔船主租船,各人自带同等渔网,共同生产,捕捞所得,各归各有;房族共有的渔业用地,包括石沪、竹沪、海滩地等,共同维修,抽签轮流进行捕捞作业,捕捞所获,由作业者均分”。①这些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生产方式和经营方式,不但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而且促进了兴化商品经济的发展。

(二)商业经济的恢复与发展

元初,兴化经济在战乱中遭到毁灭性打击,商人元气大伤,商业长期萧条,直至元大德年间才逐渐恢复。元延祐年间,兴化境内大兴水利设施建设,木兰、延寿、太平三条溪流并网,兴化平原互通舟楫,交通条件得到了改善,农业经济发展速度加快,农产品和手工业品日益丰富,市场交易日趋旺盛,促进了兴化商业经济的恢复与发展。

元中期,朝廷实施鼓励商业发展政策,促进了兴化商贸的恢复与发展,莆田的涵江、迎仙、宁海、白湖、梯吴、浮曦等商业集市逐渐繁荣起来。郡城的南门和西门均有米圩和水果圩,农产品贸易持续发展。特别是黄石商业集市,横跨莆田、景德、连江、福清四里,“货物充斥,买卖旁午”,出现了“土苎、麻、棉、细布、饮食糕饼、盐子店、渔牙行栈、中医药铺、土纸、土制糖,南北京果、山货、杉木行、铸造和陶业”等10多个行业,成为境内最为繁荣的商贸中心。②元代,仙游商业经济出现了持续繁荣的局面。仙游的枫亭、沧溪、坝下、何岭关、赖店、玉墩、柴桥头、慈孝、度尾等地,均有粮油集市和手工业品销售市场。榜头、中岳、慈孝等地,设有山货、土纸、木材等专业市场,商品交换和经济交流不断扩大。特别是仙游县城的西门外,商贾集聚,聚店成街,成为商贸中心。仙游县城内有东门市、西门市、台斗岭市、泗洲市、大坪口市、新店市等6个商业集市,整个县城逐渐形成了东街、西街、田底街、半路街、太平街、茅亭街、鱼牙街等8个粮贸街市,商贸非常兴旺。

特别是枫亭集市,发展成为仙游境内最繁荣的商贸中心。据《兴化府志》记载:“枫亭市街长三里许,为仙游闹市,商贾贸易颇盛。......南通泉州,北通郡城,东通黄石、平海,西通本县,为四达之衢。市场之东有太平港,潮汐盈缩;枫溪水亦至此入海。有‘溪海会流’石刻,乃蔡君谟书,其港之北,人烟繁庶;港之南,宋南康郡王陈洪进故居”。①元代枫亭籍状元林蒙亨在《螺江风物赋》中生动描写了枫亭集镇的盛况:“通道而南,城趋乎刺桐(泉州)。胡椒、槟榔、玳瑁、犀象、殊香百品、异药千名,木棉之裘,葛布之筒。重载而来,轻賫而去者,大率贸白金而置青铜”。出现了“一哄之市,百货骈集,五达之远,四方会通”的繁荣景象。②据《仙游县志》记载:“元代,枫亭薛和源在霞桥港开设花生油栈和豆饼行,囤积花生油100多吨。元末明初,枫亭、沧溪、榜头、坝下、何岭关、赖店、玉墩、柴桥头、慈孝、中岳、度尾、磨头等处均有粮油集市”。③元代兴化县境内的商业恢复比较缓慢。一方面,由于山区交通不便,商品短缺,墟集比较萧条。虽然在游洋、新县、大洋、庄边等地有经营粮食、山货和日用品的商店,但数量不多,商品单一,大宗山货还需运到郡城周边的集市销售。元代兴化县境内手工业品以徐州瓷窑生产青釉陶瓷为主,产品主要销往海外。另一方面,元代兴化县境内人口锐减,客观上也影响了兴化县商业经济发展。加上兴化县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经济相对落后,特别是元末亦思法杭兵乱期间,波斯兵为了打通泉州通往永泰、福州的战略通道,曾经两次攻打兴化县城,境内商店多次遭受洗劫,民众纷纷逃难,出现了“十室五六空”的荒凉景象,严重影响了兴化县的商贸发展。

元代中后期,兴化路经济得到全面恢复与发展,境内商店不断增加,集市逐渐繁荣,商贾日益增多,一些与商业相关的辅助性行业应运而生,如邸店、柜坊、高利贷、牙人、牙行等日渐增多。但随着兴化商业经济的恢复与繁荣,地方政府又不断加大商业课税,先后在黄石、涵江、莆禧、枫亭增设了税课局和河伯所,大肆盘剥商人。

元中后期,兴化路商业经济再度繁荣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朝廷宽松的商业政策,促进了兴化人口流动和商人队伍扩大;二是服务业需求不断扩大,剌激了兴化商业经济的恢复与发展;三是手工业制造技术的进步和手工业品产量的增长,也为兴化商业经济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四是元代兴化境内交通条件有了较大改善,建筑了众多桥梁,境内交通瓶颈得到了缓解。特别是三条溪流并网之后,南北洋舟楫相通,促进了物流业的发展。

(三)元代兴化商人经营活动与莆商队伍结构

元代是古代莆商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一方面,由于兴化商业经济出现了再度繁荣,从商人数日益增多,商人队伍不断壮大。另一方面,元代兴化商人队伍结构也有新的变化。众多的士人学子加入经商行列,商贸活动开始从境内向境外转移,从国内向国外发展。同时,元代兴化境内商业行业不断增多,行业集聚加速,部分商人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成为古代莆商的代表人物。

首先,元代兴化商人队伍的文化素质有了较大提高。宋之前,兴化商人大多数是农民和手工业者。他们有着丰富的生产经验,但往往急功近利,缺乏商场谋略,生意很难做大做强。进入元代之后,兴化商人队伍结构有了较大变化,大批士人和学子加入了商人队伍。由于兴化士人不认同元朝统治地位的合法性,认为蒙古人“非我族类”,“不愿事贼”,不少兴化官员归隐山林,或过起田园生活,或涉足商场,客观上提高了莆商队伍的素质。同时,元代兴化文化人读书仕进的热情大减。许多学子放弃读书求“功名”的念头,拒绝参与元朝政治,选择了经商之路。据史书记载:元代时期兴化学子很少参加科举,在元朝执政93年间,兴化路只考取了12名进士,而宋代兴化军共考取1756名进士,兴化科举的大幅萎缩,从侧面反映了兴化学子仇视元政权的心态。所以,元代有大批兴化学子和士人涉足商场,使莆商队伍结构出现了重大变化,兴化商帮的文化素质有了较大的提高。

其次,兴化商人活动空间开始向境外和国外转移。由于兴化是元军最后征服的地区,按元朝廷政策,后归顺的百姓地位最低,民族歧视更加严重,境内商业环境不佳,许多商人举家外出,奔赴全国各地经商,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拉开了“无兴不成镇”的历史序幕。同时,兴化商人为了摆脱蒙古族的残酷统治,寻求更好的生存空间,有不少商人向海外移民或定居。如宋时兴化刻书业非常发达,书籍商品率很高。进入元代之后,朝廷严厉打击异端思想,兴化刻书业迅速衰退。

而当时日本正在大力发展“五山文化”,盛行翻刻中国古籍,吸引了大批兴化手工业者前往谋生。

据史书记载:元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莆田仁德里台谏坊(今西天尾镇俞里村)俞良甫等30多人,迁徙日本嵯峨地区,从事雕版业和图书印刷生意。“寓居东京的嵯峨,以刻书为业。先后刻有《春秋经传集解》、《文选》(李善注)、《昌黎文集》、《唐柳先生集》、《陆放翁诗集》以及佛经、小学(字书)、课本等几十种,署名‘中华大唐俞良甫博士’。良甫善剞劂,刀法娴熟。所刻的书,字体隽秀,版面整洁,选本精良,为日本学界所珍视,特称为‘俞良甫版’”。①在俞良甫等人影响下,陆续有兴化商人前往日本经营刻书业,培养了不少日本徒弟,刻印了众多的书籍,翻刻了不少中国古典文化名著,对日本文化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同时,还有不少兴化商人前往台湾定居,当时称“过台湾”,特别是元末亦思法杭兵乱期间,不少兴化人东渡台湾谋生。据《寻根揽胜兴化府》记载:“元时,澎湖有居民1600多人,许多人从莆田湄洲渡海而来,其中不乏兴化路的移民”。②另外,元代还有一些商人移居香港、台湾、菲律宾、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等国家和地区,成为海外兴化商帮的先驱。

再次,元代兴化商人的商业经营理念和经营方式也出现了重大转变。宋代兴化商人羡慕“坐贾”,大多数商人希望在街上开个店面,瞧不起长年累月四处奔走的“行商”。进入元代之后,随着对外贸易的迅速发展,一些搞易货贸易的“行商”收益更好,甚至暴富起来,“行商”地位有了一定的提高。同时,元代兴化商人的经营方式更加多样化,“商”与“贾”的界线不是十分明确,许多商人既有自己的商铺,又有航运舶船;既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又经常与外商蕃客合作经营;既有自己固定的商业资本,又经常向民间借贷周转金。另外,元代兴化商人的经营理念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商品意识更加浓厚,竞争意识更强。

第四,不少兴化商人已经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成为家资巨富的早期资本家。元代中后期,黄石、涵江、枫亭等集市的商业行业开始集聚,形成了棉布行、杉木行、京果行、渔牙行、蔗糖、粮食等几大行业,而每一个行业都有几个商业巨头,在本行业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如仙游枫亭的豪商薛和源,在枫亭港开设货栈,成为富甲一方的批发商。据《仙游粮食志》记载:“薛和源,连江里(今枫亭镇)人。生活于元代,元至正年间,依港建立粮仓油库,在霞桥开设货栈,以经营北方食油为著,囤积花生油100多吨,销售网络辐射莆田、永春、德化、惠安各县,收入颇丰”。①《莆田市志》也记载:“元代,薛和源在仙游霞桥港开办花生油栈和豆饼行,日收银元可‘以斗量’”。②同时,在兴化郡城、涵江、黄石等集镇,也出现了一批富商巨贾,成为元代莆商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