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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用缁黄文

[宋]梁椅

人气聚则生,散则死,死则魂游魄降已矣。惟子孙其遗体,故祭则来,格求在我者也。彼释氏设为天堂地狱、轮回报应言说,特寓言以勤为善。然亦非瞿昙本书,盖浅俚者所附益。其以圆明微妙,自守者不屑道也。老氏贵冲啬,其言惟《道德经》,大抵用柔处卑之术耳。冠褐辈见卖佛可慕,又自弃其师而效之。凡人善恶殃庆,各以类至,非其身则其子孙,皆显在目前,特岁月有久近,盖感应自然之理。若身为不善,获罪于天,使瞿昙而在,安能逐逐世间为恶人?恳嘱造化,冥冥之中,决无以有无请托高下其手,自同人间受赇枉法之吏。二家倘有清修力行之士,亦必高蹈物外,自治身心。其奔走凶家,号为应缘,率酒肉贪淫之夫。又其流所甚贱者,人子居丧于必诚必信者,反弗克留意,而汲汲焉竭其力以奉妖妄,使鸣鼓击磬作优伶戏剧于倚庐之旁,利其葘,乐其亡,绐取泪贿将为狎荡资。吾以为果有地狱,当使此曹专受其报。

如东坡记儋耳李氏子入冥事,我乃欲倚之为其亲以超苦乐,一何愚哉!亲死之日,子孙惟当共议速葬,即其用之缁黄者,归之于土,力省而专于事良易,使其亲不至暴露残贼,斯可无憾。亲安,则子孙亦安矣。然余欲省无益以就所急,非诲人恝然忘其亲。若徒幸其省而复缓其急,为人子者何如哉?

——明成化《处州府志》

菜窝说

[明]刘基

菜窝者,宗侄彬之所以名其居室也。彬,字宗文,少好学,有识而未用。其居,在处州府城之东门。每求予为文,而恒弗得暇。今年,予来京师,而彬亦以儒士贡为工部主事。因戏作《菜窝说》,且以勉而进之云尔。

犁眉公谓东门子贆曰:"子之居东门也,井地十亩,既夷既壤;俯濠为沟,倚城为墉;藩以枳林,纬以蘗场;是盖比如束针,锬若攒枪,蛇蜴不能求其缝罅,蚍蜉不能为之穴隙也。何不垦之以种树乎?又何不耕之以艺稷黍乎?不然,何不大为之池,分北山之泉流以养鳖与鱼乎?徒何为乎筑陋室于其中,墼粪土以为壁,茨以腐茅,蟦蝎是宅,藉以瓦砾,羊蹄豕迹,与鼢鼠为主客?平明出门,不马不车,不骡不驴,以造他人之庐,呼朋命徒,左跄右趋,谈无用之空言,强相名而为儒。坐视殷赈之腴,索为蓬藋之区,不亦悲乎?吾闻燕秦枣栗,穰橙邓橘。李梨薁郁,秦杏周漆。柿桃奈楔,琬容揜质。椅桐栝柏,坚缋有瑟。桂椒萸=,吐芳馥馝。木瓜榅椁,薯蓣葛芴。丛蔓==,彼揫此茁。或庸其材,或以其实,或黄如金,或赤如日。翘萧远条,可蜂以蜜。克勤厥营,苟获其一。富拟封君,受天之秩。范子所至,穿池种鱼,史传货殖,盛称陶朱。八口之家,五亩之宅。墙下栽桑,足以衣帛。今子不士不农,不商不工。缀籍州庠,口体不充。人皆子嗤,子曷不懜!”

东门子贆听之愀然,思之杳然,瞿然而作,再拜而怍,立而言曰:“公有言,吾获矣!而吾亦有知焉,请以复于公,吾将以艺稷黍乎?则古人一夫受田,百亩而给。今将以五亩为宅矣,则所羡不过二十之一,不能以不饥也。抑将以种树乎?则近者非四三年不成,不知远者又几年乎?不可以悬吾釜而俟爨也。抑且为池以畜鱼乎?则我身畸耳。贷力于人,何日成乎?不可以暵吾肮而待汲也。今当种菜而鬻焉,尚庶几哉可也夫!夫菜也者,采也,君子之所采也,或谓之蔬焉。蔬也者,疏也,食粱肉者之所疏也。君子所釆,而食粱肉者疏之,庶几或者可以裕我矣乎!”乃往访于溪南之圃人,得膏土沃泉之术,搜四鄙之菜,类其族而种之。买牛牯一牸二,䥽其莱芜,芟去奥秽,拔其荄杜。阜翳箨而灺之,穿井于其四隅,建桔槔焉。潴水有池,泄水有渠,或培或滋,或丛或奇,灌溉攸宜。或耘或籽,疏稠比稀,慈稚举肥,根茎实荑,各随其时。罗之离离,槛之菲菲。未泱旬日,而东门氏之童,色泽如也,貌怿怿如也。窥其园,则郁郁芊芊。入其门,则盎然春温,有酒盈尊。

他日,犁眉公过焉,东门子贆御诸门,犁眉公笑曰:“子亦足于斯而已乎?”东门子贆再拜谢曰:“吾愿见公而有陈焉久矣!请坐于吾庐,而为公言之可乎?”公曰:“吾愿也。”东门子贆曰:"公能悉识吾菜乎?”公曰:“未也,请之园而言焉。”曰:“始吾之不营是园也,漠乎其无思也。今吾之既营是园也,惟其所以壮吾址而厚吾生,则非一日也。天地久其道而万物生,圣人久其德而庶功成,士农工商久其业而百务贞,故植韭以为之君;韭者,久也,所以久吾生也。致久必慎其揆,故植之以葵;葵者,揆也。揆得其道,则视明而听聪,故植之以葱。聪达则得算多,故植之以蒜;蒜,算也。算不失,家必丰,故植之以丰。丰则强矣,故植之以姜;姜,强也,物太强则过刚,刚过则折,君子戒焉,故植之以芥;芥者,戒也。戒事者思必苦,思苦则毒,故植之以荼。荼,毒罹于中,而用力勤,故植之以芹。勤极则病,故植之以蒲;蒲,扇痛也,病之剧也。病剧必弱,故植之以荏。荏,柔而弱也,弱则微矣,故植之以薇;薇,肝疡也。計微则羸其行;故植之以篓;篓者,偻也。愈病必以药,故植之以芍药。药,攻病不失其养,故植之以鞠;鞠,养也,得其养而后苏,故植之以苏。苏则起矣,故植之以芑。起必慎,以保其后,故植之以瓠;瓠者,护也,护不违乎道,则难舒而福生焉,故植之以芷;芷者,祉也。引祉莫大乎育穗;故植之以蓄。蓄必有济,故植之以荠;荠者,济也。济自近而之远,自卑而底高也,故植之以菘;菘者,高也。高极必穷,故植之以匈。虑穷者必早计,故植之以蓟;蓟者,计也。吾朝而游焉,观其菶菶菁菁,可以悦吾目而畅吾情;夕而游焉,撷其芳而茹其英,可以旨吾腹而曼吾龄,又可以究吾知而通物理,安得不悠然而永怀,怡然而自善哉!夫吾庐,窝也,不足以延长者,而长者肯临焉,不可以不志,请名之曰“菜窝”,愿公为吾志之。”犁眉公大悦,遂旅其菜,酌其酒,书其言而去。

——清道光《丽水志稿》

抱瓮子传

[明]宋濂

予尝游栝之少微山,俯瞰四周,如列屏障。山之趾有随地形高下,为蔬圃,约二十亩,凡可茹者咸艺焉傍列桃、杏、梨、李诸树。时春气方殷,蔬苗怒长,满望皆翡翠色,树亦作红白花,缤纷间错,如张锦绣段。心颇讶之,以为是必有异。因曳杖而降,冉冉至其处,气象幽琼, 绝不闻鸡犬声。遥望草庐一区,隐约出竹阴间,疑中有隐者,亟前候之。良久,见一士戴棕叶冠,身被紫褐裘,抱瓮出汲水灌畦。予进问曰:''夫子何名?”曰:“山泽之民,无所名也。”强之,曰:“人以吾抱瓮也,遂呼为抱瓮子耳。”曰:“丈夫处世,亦多术矣!出则华轩结驷,入则钟鸣鼎食,有志輒能致之。夫子恒营营逐逐于一瓮间,无人异哉?乃自苦乎?”抱瓮子輾然一笑,指苔磴,揖予坐,置瓮于地,叹答曰:“吾受血肉,躯与人同,岂不乐荣贵与人异哉?顾念之颇熟矣,百岁之间,宁复几何?与其强情而徇世,不若任真以自放也。吾圃之西则九盘山,山之巅宋州廨建焉。侧有烟雨楼,当山,云初兴,景象万态,极可玩。李邺侯繁、马壮敏公光祖尝登之而感慨矣!其东清溪,秦观贤良谪官而来,亦游憩其上,时坐莺花亭赋诗,而今竟安在哉?非惟人随流水而逝,异日凌霄之崇构,皆荡为氛埃。一凝伫间,野草荒烟,若愁思之不可禁。世事往往类此,是何足深道?吾所以抱瓮出入而弗辞也。且当抱瓮之时,嗒然忘形,志虑外绝,精神内营,目不见色,耳不闻声,招之弗前,麾之不惊,委蛇容裔,而万物莫吾敢撄,自以无愧于赫胥尊卢之民。子以吾为逐逐营营,不亦过欤?”曰:“然则,灌畦亦有道乎?”曰:“有。蔬性不欲燥,燥则生意,厄而不伸;蔬性宜湿,湿或过焉,则气伤而浸屈。吾日夜调之,燮之,俾适夫厥中,则芃然而秀,嫣然而荣矣!”言讫,抱瓮而去。予深味其言,盖有道而隐者也。所谓强情而徇世,曷若任真而自放,不几于乐其天者欤?所谓人物代谢,而楼观不能以存,一俯仰间而感慨系之,不几于达人大观者欤?所谓抱瓮有术,心与耳目之官,内而弗外,不几于守一不二者欤?所谓艺蔬得中,不使倚于一偏,不几子治民有政者欤?疾起而追之,抱瓮子入竹阴间,闭户高卧,扣之不见答,若无闻者,予怃然而退。

史官曰:予既归金华山,日思抱瓮子不少置,及官南京,见朝绅中貌有相肖者,问其同列曰:“是岂栝之灌畦者耶?”曰:“然。”曰:“奈何仕为?”曰:“去年应聘而起,典仪晋王府,转官起曹,剪剔浩穰,声望盖庞郁云。”曰:“其氏名谓何?”曰:“此乌伤校官刘浩卿子也,名彬,其字为宗文。”予不觉叹曰:''浩卿,吾故人也。其有贤子若此,予不能知之,可愧矣!夫虽然宗文当元季政乱,肥遁山林,若将终身焉。及逢有道之朝,辄蹶然兴起,以力政著闻,其得出处之正矣!向子意其为有道之士者,果非过欤?果非过欤!使宗文非有道之士,则长往山林而不返矣!谓之贤也,得乎?”因记问答之语,为《抱瓮子传》。

——清道光《丽水志稿》告城隍文

[明]劳堪

堪受职皇朝,谬典二郡。神承符天帝,永护一方。疆土司存,阴阳表里,怠职弗任,厥罪惟均。堪莅兹以来,夙夜战惕,惟民是忧。乃者雨旸愆期,夏麦浥烂,盗=交境,赤子流亡。固堪之弗职也。然血食兹土,独无念乎?余闻郡神拟郡大夫秩,邑神拟邑长吏秩。堪僭附总守责,敢与神盟:自今伊始,若旱干水溢,民罔有秋,则是神之不灵,以忝帝命,堪将虔告于天以请罚,神其无悔。若黩货剥众败,乃官常则,是堪之不肖,以忝皇朝,神亦斋戒叩阍以请罚, 予又何辞。幽明互鉴,曷容欺焉。菽水定盟,庶几听只。

——清光绪《处州府志》

说畲

[清]屠本仁

杜工部夔州诗云“烧畲度地偏”,又云“畲田费火耕”。注引《农书》,以为荆楚多畲田,烧榛种田曰畲。畲诗遮切,何义门谓畲田,今浙东即有之,其人皆蛮种,谓之“畲客”。予来处州,见所谓畲客者,十县皆有之,盖佃作之氓也。男女皆力穡,时或负薪鬻于市。冬夏以花布裹头,巾为竹冠缀以石珠,妇人皆然,未嫁则否,其他衣服饮食,大率尘陋而已。近有读书通文义者,巡抚学使请于朝,得注民籍与考试之列矣。栝人顾嗤鄙之,不与通婚姻,辄目为盘瓠遗种。乾隆中,德水吴君楚椿知青田县,著《畲民考》一篇,据《浙江通志》,顺治十八年,迁粤民于浙地,言处州畲客来自琼州。又据《明史》土司传,永乐时,郡县交趾,迁黎姓于琼海,言琼州黎人来自交趾,以为盘瓠之称所由来。予谓盘瓠事荒远不足稽,而畲客之为农民无可疑者。《说文》:“畲,三岁治田也,从田,余声,以虚反。”《玉篇》:“畲与居切,田三岁曰畲,畲皆音余。”《广韵九鱼》:“畲,以诸切,田三岁曰畲。一作野九麻:畲,式车切,烧榛种田也。”畲又音奢,今以其自番而入,遂书曰“畲”,此乡僻虚造之字。吴君不加是,正亦复从俗作畲,予适诵杜诗而得之作《说畲》。

——清光绪《处州府志》

圣像考

[清]屠本仁

(按:古者祭必有尸,而释奠于学无尸,至于像设,即本祭尸遗意。今衢州孔氏家庙有石刻圣像,又楼上供奉檀木圣像。相传为子贡所雕,以授子思者,随宋南渡而来,是知春秋已有像设矣。汉文翁治蜀,图古圣贤孔子及七十二贤像于周公礼殿,今成都府学故礼殿也。像盖久湮,传有礼殿图考,亦罕得见。)

唐处州刺史李繁新作孔子庙,今工改为颜子至子夏十人像,其余六十子及公羊高、左邱明、孟子、荀况、伏生、毛公、韩生、董生、高堂生、杨雄、郑元等数十人,皆图之壁。

又缙云令李阳冰《修文宣王庙记》云:“焕夫子之容貌,增侍立者九人,其余六十二子图画屋壁。”是先圣十哲皆塑像,非图画也。特颜子配坐,而闵子等九人为立像耳。考唐史,开元八年(720)诏十哲皆为坐像,而阳冰上元二年(761)修庙,不用开元之诏,欧阳修《集古录》以为疑。至李繁处州作庙,又在阳冰后,但云令工改为十人像,并不详其制为何。若南宋白鹿洞礼殿塑像,朱子尝言之,谓:“古人像皆两膝着地,反跖而坐。”然当时塑像者不以为然,殆亦犹夫今之坐像也。明嘉靖九(1530)年,更定祀典,易塑像为木主,虽本《礼经》释奠无尸,而道德之表,学者末由仰测。窃惟庙之有像,正礼所谓有举莫废者。今丽水县学即唐之州学,而庙已非旧殿。有至圣四配十二哲像,自系近岁重装。谨为援据旧文备记于此。

一《梅簃随笔》

城隍庙祷雨文

[清]张作楠

呜呼!鲁褒引罪,祝良曝身。为民请命,虔祷于神。甘膏渥沛,曾不经旬。匪诚能格,惟神爱民。惟神之灵,我民所恃。千仓万箱,久叨神赐。云胡不雨,迄兹夏季。吏民嗷嗷,将何以济。前月初吉,曾申祈告。阵雨虽沾,骄阳仍耀。得毋精诚,未能感召。或由政令,未协舆好。顾此不职,咎应在官。民则何辜,遭斯旱干。旧谷既罄,新谷未餐。土裂禾焦,曷敢自宽。神有灵迹,栝人是佑。神有显号,天子所授。食报既丰,爱民宜厚。雨不应时,亦神之疚。矧兹栝民,累石为田。辛未告灾,今未十年。从赐屡丰,生计尚艰。迭遭荒歉,宁漠不关。敢此再渎,昭事神祠。于牲于醴,载舞载驰。情竭词戆,神其鉴之。立沛祥=,雨我公私。

——《梅簃随笔》

前任处州府经历方公传

[清]清安

公讳溥,字炅南,姓方氏,江西崇仁人也。性孝友,好行其德,矢口不谭人短。遇善类,辄推许之。因贫读未卒业去,詹事府考取供事,送国史馆学习。嗣修《一统志》告成,得议叙选授浙江处州府经历。咸丰二年(1852)十一月履任缺,甚瘠,公躬操俭约,以吟啸自娱,绝不营情利禄,能明事理,辨臧否。见有屈者,虽上官必力诤之,上官转以是加重焉。历奉代理青田、云和、宣平等县事,所至皆有政绩。民爱戴之,迄于今,称道弗衰。八年(1858)三月,粤匪窜犯处境,郡城兵勇止数百人,势莫能支。公奉檄赴温乞援兵至,城已陷,即随巡道俞驰师进剿。六月间,城池告克,公乃以吏议罢职。十一年(1861)四月,粤匪复阑入遂昌接壤之江山县,警报频闻,公与太守李时陈战守之宜,李太守深纳之。五月初二日,贼进逼遂昌之湖山,李太守接仗,失利,兵勇大溃,郡城民妇逃散一空。公弟成矩及仆从劝以走,公悉麾之,曰:“我曾为朝廷命官,今虽无尺寸柄以杀贼,惟有死,无二耳。尔等且自为计。”初六日,松阳又告警,其弟复坚请,不许。少间,左右无人,遂盛服诣万寿宫叩头,仰药而死。其弟与绅士王有声以礼殓之,因无力扶榇,权浮厝于处郡行春门外弓岸之阳。时年七十三岁。有孙五人,长名端孙,余俱幼。

论曰:公在栝垂八九年,性温厚和平,而莅政独高气节。见民间利害,侃侃上言,不稍徇一私,人于是咸钦慕之。当郡城将沦陷时,事势万无可为,公又无官守之责,寇至则去,亦云无罪。乃必不惜一死,且不同慷慨轻生,而能从容就义。古所谓志士仁人,其殆庶几乎?

——清光绪《处州府志》松阳、丽水两县长起义通电

祝更生、张慕槎为率部起义参加人民解放军通电全国各报馆,请转全国各界同胞、国民党全体官兵暨各县县长公鉴:

吾中国人民苦于国民党反动派政府之苛政已久矣!日寇投降,满拟得与广大群众以休生养息之机会,从事新民主主义建设,奈豺狼成性,勾结美帝,出卖民族,发动空前残酷之内战,横征暴敛,变本加厉,农泣于野,妇号于室,民生凋敝,国势垂危,师出无名,神人共愤。自来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今日之众叛亲离,自食恶果,善亦其宜。我人民解放军奋其悲天悯人之宏愿,拯焚救溺,济危扶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义旗所指,得道多助,大势所趋,新民主主义与社会主义必实现于全国,宏扬于世界,不待智者而辨之矣!

更生、慕槎出生寒微,来自田间,饱经忧患,忝膺百里。实不忍我松阳、丽水之亲爱同胞,憔悴呻吟于暴秦虐政之下。更不忍我两县自卫队,为虎作伥,重苦人民。因此于本月(三月)十三日毅然相率两县文武同志联袂起义,参加浙东人民解放军,并积极扩大行动。现松阳已全部解放,丽水只剩孤城,浙东南各县闻风响应者接踵而来。今解放大军,渡江南进,解放全国,已在目前矣!祈望我旧时军政长官,同寅同学,深切猛省,大彻大悟,一致及时行动,为配合南下大军,加速我浙全省及全国解放之到来,缩短战争时间,为人民多减一分痛苦,为国家多保留一分元气。签于最近一、二月来,湘滇黔闽粤等省人民游击战争之猛裂发展,迭克名城,我渐省溪口附近的天台,亦二度为浙东人民解放军攻占。三门全县已经解散,分水项县长起义在先,我松阳、丽水两县又顺利完成义举。凡此足见浙江与各省大举起义之时机已完全成熟。胜利在望。时乎不再,千秋功罪,一转念之间耳。凡我省长官师友,同寅同学,其聪明才智,均在更生、慕槎之上,应必能明于是非顺逆邪正之辨,而当机立断,知所抉择者也,倘仍犹豫观望,或则顽固不化,执迷不悟,且与我人民解放军有反动或不利之举措,是不仅与松阳,丽水二县人民为敌,且不惜与四万万七千万人民为敌,更生、慕槎志切救民,心存保赤,共张挞伐,唯力是视,敬此奉陈,愿求明教。

前松阳县长祝更生

前丽水县长张慕槎

率属同叩敬

一九四九年三月十五日于碧湖

致滴水岩暑期青年读书会的信

[现代]张之清

我敬爱的各位青年朋友:

因为时间匆促,没有来得及和你们详谈一次,实在抱歉得很。你们利用暑假期间,成立了读书会,而且预备做许多工作,像出壁报、演话剧,办识字班、成立儿童歌咏队等。这使我敬佩,使我羡慕你们的暑期生活。同时,也正因为我们是处在非常时期,我们的抗战已进入艰苦阶段,还有更艰苦的在等待着我们,国家的安危、民族的存亡、抗战的成败,都直接和青年有关系的。无论如何,我们没有理由再存一点苟且偷安的幻想!所以我也十二分地热望着你们能够按预定的计划和步骤做过去,希望你们能够得到美满的成果!

听说你们要剧本,我现在找到了四本小册子,一共十八个剧本,你们自己去挑选几个合意的排演,选定一个剧本之后,要用油印或用复印纸多抄几份,以便对词和排演。伟大的“八一三",不久就要到了,太平区将要发动一次广大的普遍的深入的宣传,我希望全区的知识青年都能够自动的热情的参加!赶快准备罢,朋友们!

另外我还有一点意见,如果你们准备得很充分,那时可以和此地补习班的学生合起来到全区作一次流动宣传!你们以为怎样?

剧本我是借着朋友的,用过之后,请你们还给我,如果不够用,我还可以再找。妇女识字班有没有办起来?读书会有没有开过?报纸有没有定来?念念。青年朋友犯的毛病,常常是做事有头无尾或者是怕难,或者是闹意气。我希望你们能够互相商量,互相批判,一切都依照着民主集中的办法做起来!我不能常常和你们见面,但实在我时时刻刻挂念着你们的生活,希望你们生活过得很有意义!很有生气!

民族解放的最高敬礼

识字班的课本,你们有办法翻印呢?望告我。

你们的朋友查铭树上

七.十六

瓯江帆影

[当代]袁春根

瓯江,我心中的江。在我离开故园的时候,不论是在钱江之滨就读,还是在乌江之畔供职;无论是涉足海兰江心,还是濯洗于嘉陵江边,她始终具有强烈的魅力,无时无刻不在牵动我的情思。

瓯江是秀丽的,像一条洁白水玉带镶嵌在翡翠般的群山之间。她之令我怀念,不只是山水上下交融,风姿绰约,还有那一片片征帆,对于一个童稚心灵的启迪……

我30年前离开家乡碧湖到云和读书。因经济拮据,舍不得掏一元钱去买一张车票,坐那木炭车赶路。便光着脚丫,沿着无数个“S”形的砂石公路走呀,走呀。那时,我是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步行80多里并不轻松。好在公路两旁的瓯江风光给了我极大的慰藉,片片帆影给我平添些许勇气。

有一次路过大港头村,我坐在樟树庇荫的渡口歇息。几条鼓着风帆的小船溯江而上。一个船家点着撑篙,唱着号子驶过埠头。我一看,正是我同学的父亲阿明叔,于是央求他搭乘一程。我坐在船头,面对青山流翠,碧水泻玉,有说不出的惬意。不远处便是险滩,阿明叔下了船,背上纤绳,一步一个嗨唷地拉呀,拉呀。我呢,也卷起裤管,踩着过膝的江水使劲推着小船,一步一步前进……过了滩,上了船,阿明叔指了指船舱,这时,我才猛地发现,那窄小的舱板上贴着一副对联句:

祖翁难得顺风拉纤事子孙莫忘逆水行舟时

当时,我虽然没有完全领会联句的含义,但它在我的心灵上打下很深的印迹,直至30年后,想起来仍像往事历历。

不久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老同学——阿明叔的儿子。他穿着鲜红的背心,立在船头。在蓝天、阳光、白帆的映衬下,显得光彩照人。从他的言谈举止,我知道他不仅继承了父业,而且牢记着父训,脚踏实地地工作着。他说:“是呵,我们的先辈为了创业,就像逆水行舟,付出了极大的艰辛。现在呢?人力船已换上了机动船,航道又经过疏浚,我们就要像鼓满风帆的航船,奋力前行了……”

字字玑玉,落地有声。我望着老同学那魁伟的身影,又想起了那联句,仿佛又听到阿明叔粗犷,豪放的歌声……

瓯江日夜奔流,永不停息。她似在默默地说:创业是艰辛的,建设也不能懈怠。不是么,我们正从父辈手中接过舵,鼓满希望的风帆,沿着新开辟的航道奋勇前进。

——《中学生课外阅读》

寂寞东西岩

[当代]叶剑平

平生也去过一些名山大川,虽说不上曾经沧海,但每到一个地方,总也能说出个一二。今年盛夏的东西岩之旅,却撞亮了我的眼睛,相比于华山的险峻、泰山的皇阔、庐山的奇崛、黄山的碧逸,东西岩更像被人们遗忘在沙滩上的一枚贝壳,河床边的一颗卵石,自甘寂寞,不求显赫。我钟情于东西岩的那种静谧,它使我浮躁的心灵仿佛被水洗过一样,在回环往复的绵绵情思之中,捞起这篇小小的散文。

我们去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漫步山道之中,凉风习习,空谷足音,这满山的岩石,仿佛彼此之间都能听得见各自的心跳。东西岩是亿万年前的燕山运动所造成的丹霞山体,寂寞的岩石上,还留着地质史上的冰川擦痕,虽经岁月的磨洗,年轮却依稀可见。岁月悠悠,逝去的是时间,留下的却是记忆。

我眼前的这块大石头叫玉甑峰。穿过时间的隧道,我仿佛跟随它经历了从海洋到陆地、从活动到稳定的陆相沉积期,穿越漫漫的风雨而到今天,苍穹之下,天地人间,从它开始的一天起,就注定了它一生寂寥的命运。唐代黄巢的起义,宋代方腊的厮杀,太平天国的刀戈,抗战将士的热血,见过了太多的兵燹匪患,它甚至来不及变更一下姿态,转动一下身驱,就这么永久地留在世间。山中的野花开得那样热烈,绿烟红雾,揽尽风流,然而不过秋夕几声,便尽凋零。山中的游人是那样兴奋,新鲜快活。然而人生一世,总是苦涩居多。偶有几道蓝光过后,天地间有了些许的生气,玉甑峰似乎不为所动。它直立天地,睥视人间,默然无语。每一声鸟叫,每一道虫鸣,每一片雾霭,每一朵流云,热闹也罢,辉煌也行,在时间的长河中,都如白驹过隙,过眼烟云,只有寂寞如玉甑峰,经过太多的沧桑,才真正悟出生命的真谛,才能这样持久地站立,栉风沐雨,羽化成仙,独立天地、参禅悟道。默然不代表没有生命,那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也许在玉甑峰无尽的默想之中会有那样的一天,大雁行空,偶有一颗孤单的种子落在它的心窝,它会在暗地里用自己的每一滴血液滋养它,让它在自己的缝隙间长成一颗虬曲多姿的小松树,让它潜藏热情,诱发希望。

和玉甑峰同样寂寞的还有它脚下的这泓西岩湖。湖面不大,风生褶起,仿佛满湖的心事,随风荡漾。西岩湖水淡绿,呈一种若有若无的状态,偶有游船荡在湖面,双桨刚一划开水波,淡绿色的湖面又匆匆合起,仿佛一个恹恹欲睡的少女,不愿被人惊醒。太阳掉进西山,溽热已经褪去,鸟语啁啾,蝉声不绝,近水的枝叶有些殷勤,山风一过,便俯向湖波,想给寂寞的西岩湖送点亲昵。偶有三两“姜太公”在湖边钓鱼,一尾不甘沉寂的青鱼从湖中蹿起,刹那间揽碎了湖面静谧的琉璃世界,湖面便漾成了一张无声的唱片。

天光次第深沉下来,夜的脚步悄然迫近。借着微茫的暮色,在清风峡口,见到一片竹林,广可数亩,披山匝地,青苍苍、黑森森,一根根如碗口般粗细,孤傲挺拔,直愣愣冲天竖着,疏枝斜出,别有一番意味。同行的陈君告诉我,这种竹子叫相思竹,为东西岩所独有,也许是因了释来小和尚与畲女全香那美丽的传说,在这空旷的山野,这片相思竹最为显眼,窄窄的竹叶短剑似的簇拥着,轮廓的铮梗依稀可辨,仿佛轻纱薄翼终不能隐抹冷铁的棱角。空谷足音,竹姿清影,在这寂天寞地伴随这相思竹的,是绵长的情思和寂寥。踅步走进竹园,暮阳透过斑驳的枝柯,将余光洒在厚积的败叶上,管管竹杆,娟静碧青,竹根残留着褐色的毛茸茸笋壳,用手指轻轻一弹竹杆,声若叩玉,脆亮、空灵,清韵悠长、余音凄美,想来那释来和尚便是用这种竹管做了笛子,在每天太阳衔山的时候,对着西岩脚下的回春庵呜呜吹响,笙歌血泪,幽怨悠长。

定香院是毁于唐宋时的一座古刹,位于东岩的顶上。即便是片废墟,也美得让人怦然心动。我想起县志上记载的释明和尚,从青年时代来到这里,一住便是七十多年。选择了这座山,选择了这群石头,便选择了终年与寂寞相伴。七十年间,与他相依相伴的只有风雨如晦、白云青山和那张长2.4米、宽1米的长寿床。在东明洞的天阅堂,我见到了这张石床,高僧虽然羽化登仙,但他几十年心无旁骛、自甘寂寞、潜心佛理的高风亮节,还是深深震撼了我的魂灵。驻足这片废墟,我在想象昔日的定香院也许没有香火的庄严、禅房的幽深,没有如织的游人、没有达官的显赫,尽管这里早已失去翘脊飞檐的宏伟气势,也不复有描龙绘凤的天花藻井,尽管它灿烂的日子过于短暂,而磨难却漫漫无期,但释明这个布袜青屣的和尚,那种黄卷青灯自甘寂寞,那种为了理想不懈追求的形象,就像这片废墟阶前的野草,青苔封扣的野潭,带着萋萋苦意,蔓延到我的心头。

我们沿着石阶走下山来,半道上碰到一位钟姓老人背着山锄,沿阶而上。老人七十多岁,头发花白,慈眉善目,他告诉我们,在这条山道上默默铺路已经二十年了。他以二十年的光阴专注地做一件事,为下山的游客铺路。每天他用铁锄叩问大山,而大山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种声音作为回答。二十年来,老人用自己的恒心铺平了大山的皱褶,于是东西岩就有这条明晃晃的下山石阶路。老人跟我们说起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炫耀,脸上依然是那种平和与安详,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用二十年光阴铺平的路,背着铁锄,枕着夕阳,再回到自己的小屋,默默享受那无尽的寂天寞地。

东西岩是寂寞的,这种寂寞是对苦难的一种历练,是对生活的一种感悟。相对于这种刻骨铭心的寂寞,那人世间一幕幕的喧嚣和躁动,一则则的谎言与欺骗,一个个的生动比拟,一声声的惊喜赞叹,竟显得那样肤浅和微不足道。

——《浙江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