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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魏晋南北朝时期,天台山儒释道的发展

魏晋南北朝的天台山是第一个三教融合的历史时期,最早描写天台山的是晋章安令孙绰,最早打通天台山与外界交通的是谢灵运,陶弘景在这里修道,昙猷在这里学佛。1.孙绰《游天台山赋并序》首先传扬天台山的为儒家,以晋孙绰为先。孙绰的《游天台山赋》云: 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皆玄圣之所游化,灵仙之所窟宅。夫其峻极之状,嘉祥之美,穷山海之瑰富,尽人神之壮丽矣。所以不列于五岳,阙载于常典者,岂不以所立冥奥,其路幽迥。或倒景于重溟,或匿峰于千岭。始经魑魅之途,卒践无人之境。举世罕能登陟,王者莫由禋祀。故事绝于常篇,名标于奇纪。

然图像之兴,岂虚也哉!非夫遗世玩道,绝粒茹芝者,乌能轻举而宅之?非夫远寄冥搜,笃信通神者,何肯遥想而存之?余所以驰神运思,昼咏宵兴,俯仰之间,若已再升者也。方解缨络,永托兹岭。不任吟想之至, 聊奋藻以散怀。

太虚辽廓而无阂,运自然之妙有,融而为川渎,结而为山阜。嗟台岳之所奇挺,寔神明之所扶持。荫牛宿以曜峰,托灵越以正基。结根弥于华岳,直指高于九疑。应配天于唐典,齐峻极于周诗。

邈彼绝域,幽邃窈窕。近智以守见而不之,之者以路绝而莫晓。哂夏虫之疑冰,整轻翮而思矫。理无隐而不彰,启二奇以示兆: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以界道。

睹灵验而遂徂,忽乎吾之将行。仍羽人于丹丘,寻不死之福庭。苟台岭之可攀,亦何羡于层城?释域中之常恋,畅超然之高情。被毛褐之森森,振金策之铃铃。披荒榛之蒙茏,陟峭崿之峥嵘。济楢溪而直进,落五界而迅征。跨穹隆之悬磴,临万丈之绝冥。践莓苔之滑石,搏壁立之翠屏。揽樛木之长萝,援葛藟之飞茎。虽一冒于垂堂,乃永存乎长生。必契诚于幽昧,履重崄而逾平。

既克隮于九折,路威夷而修通。恣心目之寥朗,任缓步之从容。藉萋萋之纤草,荫落落之长松。觌翔鸾之裔裔,听鸣凤之嗈嗈。过灵溪而一濯,疏烦想于心胸。荡遗尘于旋流,发五盖之游蒙。追羲农之绝轨,蹑二老之玄踪。

陟降信宿,迄于仙都。双阙云竦以夹路,琼台中天而悬居。朱阙玲珑于林间,玉堂阴映于高隅。彤云斐亹以翼棂,曒日炯晃于绮疏。八桂森挺以凌霜,五芝含秀而晨敷。惠风伫芳于阳林,醴泉涌溜于阴渠。建木灭景于千寻,琪树璀璨而垂珠。王乔控鹤以冲天,应真飞锡以蹑虚。骋神变之挥霍,忽出有而入无。

于是游览既周,体静心闲。害马已去,世事都捐。投刃皆虚,目牛无全。凝思幽岩,朗咏长川。尔乃羲和亭午,游气高褰。法鼓琅以振响,众香馥以扬烟。肆觐天宗,爰集通仙。挹以玄玉之膏,嗽以华池之泉。散以象外之说,畅以无生之篇。悟遣有之不尽,觉涉无之有间;泯色空以合迹, 忽即有而得玄。释二名之同出,消一无于三幡。恣语乐以终日,等寂默于不言。浑万象以冥观,兀同体于自然。① 晋孙绰(314—371)字兴公,中都(今山西平遥)人,曾任章安令,是参加王羲之兰亭修禊的诗人和书法家。尝作《天台山赋》,辞致甚工,初成,以示友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当作金石声也。” 《游天台山赋》撩开了天台山的神秘面纱,使天台山名扬天下,也由此从舆论上奠定了天台山风景名胜的特色即“佛国仙山,山水神秀”。孙绰赋中,儒道释并驾齐驱,充分体现了三教合一。

2.昙猷结茅修炼东晋僧昙猷最早来天台山结茅修炼,在天台山的灵异事迹颇多。

梁慧皎的《高僧传》记载东晋高僧昙猷居天台山时度石桥与神僧晤面于石室的传说,是中国汉地关于五百罗汉的最早传说。

宋陈耆卿的《嘉定赤城志》: 东晋昙猷:敦煌人,兴宁(363—365)中至天台。旧传赤城有五百大神居之,言辄降祸。猷至,遇一妪问途,忽有负而投诸渊者。猷飞锡救之, 水立涸,今干溪是也。方诵经,有猛兽巨蟒交见,猷不动。后有神诣猷逊谢,愿他徙。于是鼓角凌空而去。② 南宋释志盘编的《释氏通鉴·竺昙猷》亦有简略记载。《天台山方外志》还载有昙猷在赤城山制服白蟒精的故事。

昙猷自东晋兴宁年间入天台山,在天台山生活了大半生。他遍游台岳,开山建寺,弘扬佛法。先后于石桥山附近建造上、中、下三座方广寺,又在赤城山造中岩寺,在万年山建万年寺。他历尽艰辛,精诚不歇,创造了天台山“佛国”, 使天台山成为名副其实的佛教圣地。昙猷成为天台山“佛国”的开山鼻祖。难怪同时代的书圣王羲之也要前来拜访。太元末年,昙猷于赤城山石室圆寂,后人为其塑金身以供。

3.顾欢开馆授徒顾欢,字景怡,吴郡盐官(今浙江海宁)人。自幼好学,家贫,无力就学,乡中有学舍,欢于舍壁后倚听。八岁时,即诵《孝经》、《论语》等。及长,笃志于学。母亡,据称水浆不入口者六七日,庐于墓次,遂隐遁不仕。年二十就隐居在天台山。于天台山聚徒开馆,受业者常近百人。可以说顾欢是天台山的教化启蒙者。

《南齐书·顾欢传》载: 欢年二十余,更从豫章雷次宗谘玄儒诸义。母亡,水浆不入口六七日,庐于墓次,遂隐遁不仕。于剡天台山开馆聚徒,受业者常近百人。欢早孤,每读《诗》至“哀哀父母”,辄执书恸泣,学者由是废《蓼莪》篇不复讲。① 顾欢前半生治儒学,撰有《王弼易二系注》、《尚书百问》和《毛诗集解叙义》等。晚年服食,事黄老,崇奉道教,是上清派的信奉者和重要传人。顾欢是老子学一大家,撰有《老子义纲》、《老子义疏》。

《嘉定赤城志》载顾欢入“侨寓”类。《天台山方外志》云: 齐顾欢,盐官人,字景怡。年二十,隐居天台,开馆授徒。母亡,庐墓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辄执书痛哭。学者废《蓼莪》篇。台人或病疫以问欢,欢曰:“汝家有书否?”答曰:“止有《孝经》三章。”欢曰:“此益善,可取仲尼章置枕上。”如其言,果瘥。人问其故。曰:“善禳恶,正胜邪,此所以瘥。”高帝累召不起。① 顾欢隐居之地,今称为欢岙、欢溪,位于今坦头镇欢岙。顾欢见释、道二家互相非毁,欲辨其是与非,于宋末作《夷夏论》,以论释、道二家的是非优劣。

《夷夏论》以儒家的华夷之辨为出发点,尊崇道教,排抑佛教,借儒家“夷夏之防”的民族观否定佛教在中国传播。

此文一出,立即遭到佛徒及其信仰者的强烈反对,纷纷著文反驳,形成南朝齐初一场规模颇大的道释论争。这场论争,促进佛教吸收儒道之长,进一步在中国站稳脚跟,融入中国社会;同时,也推进了道教吸取佛教之长,为道所用。换言之,这场论争促进儒道释三家相互取长补短,渐趋融合。

4.智顗开创天台宗陈、隋之际,高僧智顗入天台山创立了法华宗,因宗《法华经》而名,因在天台山,故亦名天台宗。智者大师在天台建有十二道场,使佛教大播,影响深远。

智顗(538—597),颖川人,字德安,俗姓陈,号智者大师。中国天台宗的开宗祖师。18岁依湘州果愿寺法绪出家,从法绪学律仪,再从慧旷学律,复到大贤山习《法华经》等。

陈文帝天嘉元年(560),慧思禅师到兴州(河南光山县)大苏山,即往顶拜。

智顗夜以继日刻苦学习。陈光大元年(567)遵师嘱同法喜等27人至金陵弘法。陈太建元年(569),陈主请智者主瓦官寺,开讲《法华经》题,树立教义宗旨,奠定一宗基础。

唐道宣的《续高僧传》云: #以梦中所见通告门人,咸曰:“此乃会稽之天台山也。圣贤之所托矣。昔僧光、道猷、法兰、昙密,晋宋应达无不栖焉。”因与慧辩等二十余人夹道南征,隐沦斯岳。② 陈太建七年(575),秋九月初,智者入天台,历游天台山水。智者游佛陇, 感定光之梦,即于定光庵之北峰———华顶峰创立伽蓝。太建八年(576),智者居佛陇,安贫乐道。寺院里有放生池,自智者大师始。此举又得到陈宣帝的首肯,并敕旨云:“严禁采捕,永为放生之池。” 至德三年(585)应陈后主诏请,回金陵讲授《大智度论》、《法华经》。隋开皇十一年(591),晋王杨广为扬州总管,遣使至庐山奉迎,智顗前往扬州,十一月二十三日于总管大听事设千僧斋授菩萨戒法,为杨广授菩萨戒。杨广尊之为“智者”,智者尊杨广为教观“总持”。

开皇十五年(595)春,应晋王请,又到扬州,居禅众寺,撰《净名经疏》。智者离开天台山12年后,再回天台,重整山寺,习静林泉。开皇十七年(597),杨广遣使请出山,行至石城入寂。智者大师圆寂后归葬于天台山佛陇真觉院,即今“智者塔院”。

智顗广弘教法,强调止观双修,创五时八教的判教方法,主张一念三千、一心三观、三谛圆融,以《法华经》为中心,开创了一套完整的天台宗思想理论体系。这标志着中国佛教宗派史上第一个宗派———天台宗思想体系的确立。

智者大师在天台山建造的寺院有十二所,其中有龙山集云院、太平兴国寺、天封寺、西竺院、禅林寺、善兴寺、大慈寺、螺溪院等。

智者入灭后,隋开皇十八年(598)晋王杨广承智顗遗愿建立天台寺,隋大业元年(605)改名国清寺。

国清寺的建立,标志着佛教中国化的第一个宗派佛教天台宗的真正确立。

5.“和合”与天台宗建立从智顗的宗教实践来看,天台宗的创立成功完全是南北融合、中外贯通、儒道释和合的结果,也是吸收、创新、发展的成果。智顗分析甄别研究了印度的宗教理论,结合南北朝时期宗教的实际状况,和合儒道释三教,和合南北江淮平原和天台山区世族文化,和合南北佛教之长,创造性地提出一整套理论体系,创立了中国佛教天台宗。

(1)天台山是理想的修炼处所。天台山远离隋的京城,处于东海一隅,且风景秀丽,神仙窟宅,充满神奇神秘,令人遐想宏思,被誉为海上仙山之一。吴赤乌年间,天台山就有道观、寺庙,就有高僧大德隐居修禅学道,还是五百罗汉的道场,在东晋时期就是儒释道共生共荣的地方,是理想的研习修炼悟道的好地方。

(2)隐居天台山可以进退自如。智顗立志学佛,是他家庭遭际的小环境与社会朝代更替的大环境两方面结合产生的。北周的灭佛,严重影响了他的思想,后至金陵弘法。本以为金陵是个理想地方,但是随北周大批僧人过江, 鱼龙混杂,使金陵僧众情况复杂,他进行认真反省后,选择了远离金陵的天台山暂隐。陈宣帝发现且支持他来天台山,并割始丰县调以充众费。智顗选择了天台山,是基于进可以至金陵面见陈主,退可以还山自由研修的考虑。因为天台山属越地,离金陵不远,能屈能伸,进退自如。陈朝灭后,智顗与隋王朝的关系既融合又各具戒备之心就证明了这一点。

(3)融合南北方之长。智顗进入天台山,带着北方氏族(北方战乱本身导致许多氏族南迁)的思想理念,从地理环境来说,兼容北方南方仕宦之风、南北的风土人情,博采北方禅佛的思维方式和慧文、慧思的修行方法等,把北禅之长与南禅之长有机地糅合在一起,把北方佛学重禅定与南方佛学重智慧结合起来,形成“定慧双修”、“一心三观”、“圆融三谛”一套完整的天台宗理论,以自己的修行来实践和推行这一理论,并获得成功,使天台宗成为中国佛教的第一个宗派。天台山成了名副其实的佛教天台宗祖庭。

(4)智顗吸收道教的丹田、炼气等方法。智顗在继承慧思禅学理论的同时,也把慧思禅学中吸收和融合古代中、印两国的神仙思想继承下来,“还进一步将道教的丹田说、炼气法等当作止观、安心的一种方法。北魏时期佛、道在思想上的互相渗透为隋唐以后两教的进一步融合提供了依据”。“智顗的天台隐居,完成了对数百年止观佛教的反省,提出了如何克服佛教危机、摆脱末法影响的具体方案。”① (5)儒家思想烙印深刻。智顗出身仕宦世家,儒家的忠、孝、节、义,仁、义、礼、智、信等观念,深深烙在智者大师的脑海里。在天台山隐居期间初步完成了理论创建之后,出山去金陵,就是欲以佛教理论来拯救陈王朝。结果不到四年,隋军就攻陷金陵,陈后主被俘。智顗又一次经历了家国破亡的悲痛。虽然隋晋王杨广于金陵设千僧会,请智顗为他授菩萨戒,并请授法名。智顗授杨广为“总持”菩萨,晋王则送予“智者大师”称号。但是,智顗与隋朝之间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状态。他不愿为隋朝所用,表明了传统的儒家“忠”、“孝”、“名节” 等观念在他身上继续产生作用,也表明了南朝的世族政治和文化政策在智顗 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这是一种正统的王朝观念。

综上所述,智顗创立天台宗,博采众长,即融合儒、道之精华,融合南北禅学之长处,并以在天台山的宗教修习来践行自己的理论。简言之,佛教天台宗的建立是圆融三教的结果。正如潘桂明等所说: 智#对于中国佛教的贡献,是他借《法华经》“会三归一”之说,在综合南北朝学派异说、总结各种佛教实践的基础上,建立起中国佛教的第一个宗派,系统地展示了隋唐佛教的发展方向,使“中国化”的佛获得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实践原则。……智#的佛学总结了南北朝,又超越了南北朝。

他是改造印度佛教最有成就的中国学者之一,是中国化佛教的真正开创者。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