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濓嘗讀隋書見史臣所載張季珣事謂季珣家素忠

烈兄弟俱死國難未嘗不竊歎其難也蓋自古忠臣

能殺身狥義者何代無之求其一門而再見者曷其

少哉將父兄子弟之所志有不同耶抑一死為不易

非大勇者不能全其節也當宋宣和初睦州方臘反

攻破六州五十二縣棄官守委城邑望風而遁者往

往皆是梅溶以單州助教攝松陽丞乃能挺身捍禦

就死弗悔靖康末金人大舉入侵京城失守輔翼大

臣反面事讎至有拔劍殺攀輅之人而逼上如青城

者溶之從子執禮不勝其憤復團結軍民十餘萬謀

奪萬勝門夜搗敵營以二帝歸謀洩被害自宣和至

靖康七年之間而梅氏一門殺身狥義者凡二人豈

非難哉豈非難哉較之季珣家其忠烈未必少減之

也夫生者人之所甚樂而有家之私又人之不能遽

忘彼豈甘於頸血濺地而自以為得計哉第以君上

决不可背名教决不可負綱常决不可虧忠義一激

雖泰山之高不見其形雷霆之鳴不聞其聲刀鋸在

前不覺其利鼎鑊在後不知其酷必欲得死然後為

安也今去之雖數百載忠剛之氣充塞乎天地之間

凛然如生非烈丈夫能如是乎使當時縱能屈膝受

辱以保其首領受人唾罵受人賤惡雖生百年又何

益也賈誼有言曰守圉捍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梅

溶以之法度之臣誠死社稷執禮以之濓生也後慕

其氣節欲爲之執鞭而不可得輒書其事可以勸不

忠者作忠義篇第一

梅溶其先吳興人五代時有諱聳者始避地來遷浦

陽寖成大族在通化者為尤蕃溶以儒受薦為單州

助教年七十餘攝松陽丞宣和二年冬盗發青溪據

歙睦遂破杭明年春婺衢處相繼陷兵及境溶勢不能

敵死之從子執禮言於朝官其二子敦時敦成敦時

後為遂安令

執禮字和勝家故貧幼又喪父其母胡氏教以讀書中

崇寧五年進士第調常山尉未赴以薦為詳定一司

敕令刪定官俄遷九域志編修官秩滿除武學博士

或謂執禮文儒不宜處以武事執禮欣然就職陳說

大義間親挾弧矢為諸生率大司成強淵明賢之數

為宰相言相以未嘗識面為慊執禮聞之曰以人言

而得必以人言而失吾求在我而已卒不往謁轉重

修政和勑令刪定官擢軍器監丞以親嫌辭改鴻臚

遷比部員外郎比部職勾稽財貨文牘山委率不暇

經目苑吏有持茶劵至為錢三百萬者以楊戬矯旨

迫取甚急執禮一閲知其妄欲白之長貳疑不敢乃

獨列上果詐也改度支吏部進國子司業兼資善堂

翊善歷左右二司員外郎召試中書舍人移給事中

林攄以前執政赴闕宿留冀復用臺諫顧望莫敢言

執禮論去之孟昌齡居鄆質人室廬嘗贖不肯與而

請中旨奪之外郡卒留役都中者萬數肆不逞為奸

詔悉令還楊戬占不遣内侍張佑董葺太廟僭求賞

皆駮奏不行拜禮部侍郎素與王黼善黼嘗置酒其

第夸示園觀女樂之盛有驕色執禮曰公爲宰相當

與天下同憂樂今方臘流毒吳地瘡痏未平豈歌舞

宴樂時耶退又以詩戒之黼愧怒執禮上疏求去有

不能薦進人材之語黼曰是欲為宰相耶會孟享原

廟後至以顯謨閣待制知蘄州又奪職明年徙知滁

州復集英殿修撰西洛歲供縣官炭自元豐以來稱

林木且盡令淮南代輸執禮曰滁之林木亦盡矣經

四十年久洛都當已復舊即奏免之賦鹽有定數而

間者抑配以補故額執禮曰郡不能當蘇杭一邑而

食鹽倍於粟數民何以堪請於朝詔損二十萬滁人

德之皆繪像祠焉欽宗立徙知鎮江府召為翰林學

士未上改吏部尚書旋改戶部方軍興調度不足執

禮請以禁内錢隷有司凡六宫廪給皆由度支乃得

下嘗有小黄門持中批詣部取錢而御封不用璽者

既悟其失復取之執禮奏審詔責典寶夫人而杖黃

門由是人不敢妄取月省浮費三十萬金人抵闕執

禮勸帝親征而請太上帝后皇后太子皆出避用事

者沮之洎失守金人質帝於營邀金繒以數百千萬

計曰和議已定所需滿數則奉天子還闕執禮與同

列陳知質程振安扶皆主根索四人哀民力已囷相

與謀曰金人所欲無藝極雖銅鐵亦不能給盍以軍

法結罪儻窒其求宦者挾宿怨語金帥曰城中七百

萬戶所取未百一但許民持金銀易粟麥當有應者

已而果然帥怒呼四人責之答曰天子蒙塵臣民皆

願致死雖肝腦不計於金繒何有哉顧以比屋枵空

無以塞命耳帥問官長何在振恐執禮獲罪遽前曰

皆官長也帥益怒先取其副胡舜陟胡唐老姚舜明

王俁各杖之百執禮等猶為之請俄遣還將及門呼

下馬撾殺之而梟其首時靖康二年二月也是日天

宇晝冥士庶皆霣涕憤歎初二帝再出執禮力争不

從遂大慟歸見其母曰主辱臣死何以生為母曰忠

孝難兩全汝受國厚恩如此宜刳心上報慎勿以老

人為念執禮乃以其母屬兄弟去與諸將謀奪萬勝

門夜搗敵營以二帝歸范瓊輩皆謂無益獨吳革從

公議以振給為名與宗室子昉密團結軍民不旬日

得十餘萬王時雍徐秉哲聞之使瓊泄其謀故陽託

根索事殺之秉哲即捕子昉送營中革欲以一隊自

奮瓊紿至帳下議事遂斬革執禮通諸經尤深於周

易所著有文集十五卷死時年四十九高宗即位詔

贈通奉大夫端明殿學士諡曰節愍子忠恕承務郎

監潭州南嶽廟忠範承務郎

贊曰溶之死執禮嘗哭之曰吾從父一老儒生耳平

日恂恂似不能言者乃能慨然守百里之地以蕞爾

之軀膺虎狼之暴至於糜身弗顧執禮之言其真足

信哉凡人外柔者内未必柔但視其所存為何如耳

世槩以白面書生目之可乎哉可乎哉執禮之事尤

光明俊偉是蓋無忝於溶者使狗鼠小臣不洩其謀

則二帝未必北廵高宗未必南渡悠悠蒼天此何人

哉悲夫